毛远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节目组发来了第五期内容，弄一场辩论赛。”
姜雪接过，快速浏览着上面的辩题说明：正方主张“校园霸凌是恶意的侵害和对人格的侮辱，应列入刑法重罚”；反方则认为“校园霸凌是缺乏社会关注和爱护的恶果，应以教育感化为主要方针”。
毛远很头疼，“烬野看到这个话题后，强烈要求更换辩题，但节目组已经定好了。”
姜雪皱了眉头，“所以，你们要把校园霸凌这么严肃的社会问题，当成炒作的噱头？”
“也不全是”，毛远尴尬一笑，“公司里另一个参加节目的新人何布柳，最近刚好有一部反校园暴力的电影要上映，团队的意思是，希望烬野能配合一下，也算是前辈帮着带后辈。”
听毛远那么一说，姜雪倒是对何布柳有点印象。
他走的是阳光暖男路线，见到姜雪每次都很有礼貌地喊“姜老师”，她甚至还见过他帮着工作人员一起收拾器材。
见姜雪没有立刻拒绝，毛远便知道有戏。她继续道：“烬野一般不怎么拒绝工作，这次态度那么强硬，可能和他的过去有关。”
姜雪的心猛地一颤。
烬野，不，颜念潮。那个十五岁少年曾被霸凌的情景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他的桌上被写满“人渣”“废物”，瘦弱的身影被同学们推搡嘲笑。
毛远看着姜雪，“我知道，烬野现在……可能比较听你的话。所以想请你和他聊一聊，如果他能接受这个话题，对他来说也是一个面对过去的机会。”
姜雪沉默良久，缓缓点头，“我可以试一试，但不能保证结果。他在哪？”
“他这两天一直在录音棚闭关”，毛远松了口气，递给她一张门禁卡，“这是门卡，你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去找他。”
夕阳西沉，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
录音棚位于城市中心一栋不起眼的商业楼内，安保森严。姜雪出示门卡，顺利进入电梯，来到高层。
走廊尽头传来隐约的音乐声。
她循声而去，透过录音室的玻璃可以看到烬野戴着耳机，站在麦克风前，专注地演唱着什么。
灯光下的他轮廓分明，神色认真而专注，与平日里对人冷漠疏离的样子截然不同。
过了好一会，烬野摘下耳机，和录音师交流了几句。
他转身出门，看到外面的姜雪，身体一僵，“你怎么来了？”
姜雪：“有空说两句？”
烬野点点头，将她带到旁边的休息室。
他给她倒了杯水，等着她开口。
“是关于节目的辩论赛”，姜雪直入主题，“我知道你不想参与校园霸凌的话题。”
烬野蹙眉，“毛远什么都告诉你了？”
“不，她只说了辩题”，姜雪顿了顿，“是我自己去猜原因。”
烬野移开眼神，脸上全是冷硬的防备，“那你也该猜到，我不会改变主意。”
姜雪抿了抿唇，“烬野，我知道那段经历对你来说很痛苦。”
为了劝他，她再一次剖开自己的伤疤，“我被人欺骗，被人背叛的时候，也很痛苦。”
“那种感觉，就像天塌下来一样，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她垂下眼睑，声音发涩，“但眼睛长在前面，人也总要往前看，不是吗？”
“往前看？”烬野声音冷得像冰，“姜雪，你根本不明白。”
“你觉得被前夫欺骗几个月，就能与从小到大被同学羞辱相提并论吗？老师们呢？他们只会说‘男孩子之间有点小摩擦很正常。’”
“我有努力帮助你”，姜雪声音微微发颤，“可是……”
“可是你待了几个月就要走”，烬野自嘲地勾起唇角，“你从来就没有真正去了解我，就像张窦窦那个事情，你宁愿去报警，也不相信我能给你一个交代。”
姜雪被他突如其来的指责搞懵了，“那是两码事！报警是正常程序，这跟信不信任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不了解我，也不相信我能保护你！”烬野站了起来，双手抓住桌沿，眼中的怒火几乎要燃烧到她身上，“就像现在，你又在逼我做什么，参加他妈的辩论赛？”
姜雪也站了起来，“我只是转达节目组的意愿！我正因为考虑到你的感受，才亲自来找你谈。而且你们公司那个何布柳……”
烬野嗤了一声，“所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替何布柳说好话？他值得你这么费心？”
姜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烬野冷冷地说，“你觉得韩承对你嘘寒问暖还不够，又看上了何布柳，所以特意跑来当说客，逼我给他铺路？”
“颜念潮！”她几乎是咬着牙喊出这个名字，“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她为了顾及他的事业，默默忍受着那些不堪的回忆，这几天常在夜中惊醒。
现在，她还要被他如此质疑和侮辱。
委屈与愤怒像潮水般将她淹没，“你疯了吗？我根本和他都没有说上几句话！我只是觉得校园霸凌这个话题很有意义，如果能引起社会关注，那不是很好吗？”
“社会关注？”烬野觉得很讽刺，“你以为这能改变什么？那些被霸凌的孩子会因为一场电视节目就得到救赎？真好笑！”
姜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不敢保证能改变什么，但至少可以做些什么。直面问题总比一味逃避要好。”
烬野转过身，不再说话。
姜雪看着他的背影，怒火逐渐被疲惫和失望取代。
她点点头，“也许你是对的，我确实不了解你。我以为你变了，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少年，看来是我错了。”
她拿起包，走向门口。
在即将离开的那一刻，她又停下脚步，“节目的事，我会告诉毛远你不参加。至于张窦窦，你的三个月期限还剩两个月零二十五天，希望你能兑现你的承诺。”
她关门的声音很大，就像一记耳光，狠狠甩在他的心上。
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他看着空荡荡的休息室，突然抓起桌上的水杯，狠狠摔在墙上。
玻璃碎片四溅开来，就如同此刻他的心情。
夜色渐深，烬野独自一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手边的啤酒罐已经空了好几个。
微凉的风吹过，却无法吹散他胸中的郁结。
周围的情侣一对对走过，有说有笑。每一声欢笑都像是在提醒他与姜雪的距离。
他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好不容易靠近的两个人，又再次被推开？
酒精让他的思绪变得混沌。他想起姜雪的失望，心中泛起疼痛。
“烬野？”一个有些迟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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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年轻女孩拿着手机，激动又有些不敢确定地看着他。
他皱了皱眉，刚想起身离开，手腕却被人拉住。
“跟我来”，韩承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快步穿过人群，钻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七拐八绕之后，他推开一扇不起眼的门，将烬野带进了一个地下酒窖。
昏黄的灯光下，一排排橡木酒桶整齐排列着，空气中弥漫着酒香。
韩承看着烬野明显喝多了的样子，眉头微蹙，“你这是怎么了？”
烬野没有回答，只是用手盖住了脸，头枕在沙发上。
韩承猜道：“和姜雪吵架了？”
“关你什么事？”烬野冷哼一声，“少在这里假惺惺。”
“作为姜雪的朋友，我当然关心”，韩承也不恼。
“朋友？”烬野顺着他的话笑，“可以亲吻的那种？”
韩承原本还觉得逗弄这个年轻人好玩，但看到对方现在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决定提早结束游戏。
“我和姜雪是多年的师兄妹”，他缓缓开口，“你知道她的过去吗？”
“姜雪小时候家境挺好，她爸是很有名的医生，但因为医闹事件意外去世了。她家一下没了主心骨，生活困难起来。”
烬野把手拿开，醉眼朦胧地看着韩承，这显然是他第一次得知姜雪的童年。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被欺负。有一次，那群同学把她关在黑暗的器材室里整整一个下午。她被老师放出来后，就变得特别怕黑。”
烬野的心像被重物击中。他从未想过，那个在记忆中温柔善良的姜老师，也曾经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
“她妈妈是个老师，她外婆瘫痪在床，还有胃癌，她妈妈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照顾外婆身上，很少有时间管她。每次，她被欺负了回家说，她妈妈只会让她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觉得是她不够合群，不够优秀。”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些”，烬野的声音哑了。
韩承苦笑，“她不是那种会诉苦的人，我们也是看到她大学写的国家助学金申请书才知道的。”
“上大学时，她妈妈一个人撑着家，省吃俭用给外婆治病。姜雪很懂事，不想给家里增加负担，就拼命接家教。有时候为了省几块钱地铁票，她宁愿提早几个小时，走路去做家教。”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同情她。而是希望你能理解，姜雪很坚强，但她背后，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伤痛。”
烬野捏了捏眉心，“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因为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喜欢他”，韩承笑了笑，“而且我相信，她也需要你。”
烬野想起今天对姜雪的指责。
那些刻薄伤人的话语，此刻就像无数根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强烈的悔恨与心疼涌上心头。
他想立刻见到她，还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告诉她，他错了。
他猛地站起身，却因为头重脚轻而不得不扶住桌子。
他喃喃道：“我去找她……”
韩承拦住他：“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见她？先冷静一下，明天再去也不迟。”
但烬野执意要走。
他勉强走了几步，又险些摔倒。
韩承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拨给姜雪：“是我。烬野在酒窖里喝醉了，你能过来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