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日的夜里,两人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殷烬翎扯着叶南扶的袖子,照旧自说自话。
“我有些怀疑襄王妃的身世。”
“先前秦师兄说到,襄王妃梦魇之时喊了哥哥,但她并无兄长,而且又是五年前横空出现,被太后授意接回的,我不禁有了个异想天开的猜测。”
“襄王妃是个太后想要特别照拂的孩子,却不一定出身定国公府,出于某些不为人知的缘由,太后给她弄了个定国公府嫡小姐的身份,好名正言顺地接回来,放在自己身边照看。”
“不,或许不止不是定国公府的小姐,甚至并非什么大家闺秀,你可还记得她今日施针救人的模样?”
“如若我记得不错,大乘的勋爵贵胄世家千金,会学琴棋书画以修身养性,陶冶情操,却甚少会去学医术,即便学了也是稍懂些皮毛便罢,若说要到危急之际可施针救人性命的地步确是不大可能,而且我观她循经找穴毫无迟疑,点刺手法更是利落无比,全无初学者的生涩犹豫,竟像是这般医治过无数回,而当我问起她何处习得这般精湛医术之时,她却略显慌乱且迟迟不答,显然她并不希望有人瞧见此事,倘若不是那婢女命在旦夕,只怕她根本不会在人前展露出来。”
“故而我觉着,她过往如若不是出身行医世家,便大抵是个靠医术谋生的医女。”
叶南扶转头看了眼正兀自滔滔不绝说着想法的殷烬翎:“你认为是襄王妃?”
殷烬翎沉默了须臾:“是。”
“自先前发现她潜入凌烟阁调查妖蛊案一事后,我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出于什么目的来调查此事,而她与妖蛊案,或者说,与广陵王有何关系。”
“结合对她身份的猜测,襄王妃是在广陵王客死他乡那年的年底被太后接来江宁,我猜太后是因妖蛊案对广陵王心生歉疚,从而特别照拂这位过去与广陵王有所关联的女子。”
“或是旧识,或是爱慕,或是受其恩惠,不管是这当中哪一种,既然她在看到写有陈彦藩名字的御画坊名册后如此愤懑,那她自然具有动机。”
“动机很简单,就是替含冤而终的广陵王,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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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烬翎已然走到了姬朝颜面前,低头去看她,她只着了单薄的中衣便跑了出来,此时屋外寒风呼号着往里倒灌,迎着风好似将脸贴在冰碴子上一般,而她正跪在风口上,纤瘦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如同枝脱叶败的风中残荷。
“道长,您别急着问罪,先让颜儿起来行不行……”谢预凑到殷烬翎身边,恳求道,“天这么冷,她身子又弱,会冻出病来的……”
殷烬翎俯身拉住她的胳膊,轻轻往上托了托:“王妃不必行如此大礼,外边风大,地上又凉,先起来进屋说话。”
谁知姬朝颜只随着她搀扶的动作直起了上身,却仍旧执拗地跪在地上,声音被夜风吹得微微发颤:“恳请道长答应放过阿预,此事与他绝无瓜葛,若不然,罪妇只能在此长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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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对太后生了疑,去慈宁宫时顺走了玉枕下的那卷画轴,又发现了那张地契,顺着地契查到了灯烛铺老板陈彦藩,但她此时还并不知晓陈彦藩与妖蛊案的关联,只将他当做一个知情者,想去询问一二,无奈人已逃得不见踪影,便只得作罢。”
“然而在百日前几天,她寻到一个守卫禁军被调走的时机,成功潜进了凌烟阁,这才知晓了陈彦藩曾是御画坊画师,联想到事后太后赏予了他这间天子脚下的繁华商铺,不难推断出他在妖蛊案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这才让襄王妃起了杀心。”
“于是她私下派了襄王府的府兵出去捉拿陈彦藩,却不巧被齐王撞见了,此后陈彦藩被抓来她面前,她杀死人后,不知是为了伪装成天谴,还是为了报复已故的太后,假扮作准备祭品的宫人,把尸首混在生牲之中,趁夜间祭台上无人之时,将之推入了青铜巨鼎,并倒入牲畜之血,画卷则搁置在鼎的耳旁,由于巨鼎过高,并不会有宫人敢冒不敬之罪爬上去瞧,故而直到百日祭天,乌鸟围鼎而飞才被发现。”
叶南扶挑了挑眉,忽然问道:“那么你觉得,襄王是否知情?”
“必然知情。”殷烬翎断然道。
“府兵碰见齐王之事定然会向襄王禀报的,担忧王妃被怀疑,襄王很有可能将罪名揽上身,因而刻意做出一些引人怀疑的举动,比如亲自前往集市买下大量乌鸟,又比如,为了消抹掩盖襄王妃曾前往南三街打听陈彦藩一事,也跑去反复多次打听,使自己显得尤为可疑,便不会有人在意襄王妃了。这些可能被他故意留下证据之处,明日我去查实一下便可知晓。”
“还有一点。”
她往叶南扶走近些,伸手在自己头顶上比划了一下,她身量并不高挑,只堪堪及到他下颌处。
“襄王妃只比我稍高一点,那鼎边沿是她伸手踮脚也够不到分毫的,画卷尚且无法放上去,更别说还要将一个成年男子的尸首高举过头顶,一把推进去,她身量不足,力气亦然。”
“当然,这倒也可以说成是她吩咐了下人去做。”她耸耸肩,“虽说私以为,襄王在此等能令王妃依赖自己的事上,应当不会假手于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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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朝颜依旧直直跪在冷硬的石阶上,抬起眼来看向试图扶她起来的殷烬翎,瞳仁闪着朝露的光华,亮得出奇,在夜色映衬下宛如晨星皓月。
僵持了好一会,一向狠不下心做恶人的殷烬翎只得败下阵来,无奈开口应道:“好。”
“我答应你,不追究襄王殿下所为,王妃赶快起来吧。”
姬朝颜这才缓缓点了点头,微微挪了挪腿,似乎是冻得有些麻木了,一时竟有些难以起身。
一旁谢预见状,连忙上前将她抱起,进了屋子。
殷烬翎将门阖上,揉了揉自己被冷风吹得有些发僵的脸,找回原先的位子坐着,撑着头,静静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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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对面的谢预正小心翼翼地将姬朝颜放在太师椅上,又解下身上的大氅给她披上,拢紧了领口。
她不禁打了个哈欠,咂了咂嘴,心里直叨咕着老哥怎么还不来,再晚一会指不定这场面就结束了。
要寻到姬朝颜的证据并不容易,齐王那个已经是撞了大运了,事实上,就算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估计也早被襄王能清理的清理,清理不掉的揽给自己了。但是,毕竟医者仁心,从她当日顾不上思量自己身份是否会泄露,果断出手救下婢女一事就不难看出,她天性良善,倘若知晓谢预为其担下罪责,极有可能主动站出来。
殷烬翎赌的就是这一点。所幸,她赌对了,也所幸谢预并没有狠心到为此将姬朝颜关起来。
姬朝颜一改先前跪在地上时的倔强模样,此时的她安静地像个任人打扮的瓷娃娃,默不作声地看着谢预替她绑着领子上的系带,忽然轻声道:“对不起。”
谢预系着领口的手顿了顿,什么也没说。
“方才明明答应过你,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出来的。”姬朝颜垂着眸子,不敢看他,只盯着他的手,“但是,阿预刚才临走的时候,眼神很奇怪,我越想越后怕,就……”
说话间,谢预已系好了带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我没事了。”
姬朝颜阖了眼眸,轻轻点了下头。
“我其实,早就有些预感。”姬朝颜抿了抿唇,“阿预该不会想替我顶罪吧,但我没敢问,我怕问了……”
她抬起头:“今天这种时候就出不来了。”
谢预正用手指缠着她一缕头发玩,闻言停了下来。
“阿预,将你牵扯进来我已万般内疚了,怎么还能放任你再替我抗下这些,我虽已手染鲜血,并非什么温良纯善之辈,但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道理却还是懂的。”
谢预轻轻放开手,垂眼看着她:“你应该相信我的。”
姬朝颜笑着摇摇头:“算了,就算陛下当真不会过分责罚你,我也会愧疚难当,所以……莫要再提了,让我与道长说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谢预“嗯”了一声,让了开来。
殷烬翎撑着头微微歪了歪,等着姬朝颜开口。
“道长,陈彦藩是我所杀,我命人将他绑了来,在这里——”她伸手比了比心口的位置,“用的短匕,一刀下去,人直接倒下了,凶器上有些标识,已经处理掉了。当日我没看过尸首,方才这句话足可以当作证据了吧。”
殷烬翎缓缓点头,又问:“所为何?”
“道长可知晓天佑五年的妖蛊案?”
“知晓。”
“为了在此案之中丧生的广陵王殿下,以及我的哥哥,朝晖。”
殷烬翎扫了眼一旁的谢预,看向姬朝颜:“需回避否?”
“不必。”姬朝颜微垂下眼眸,“我更想讲给他听,这本就是我欠他的真相。”
“我不姓姬,只唤作朝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