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韫枝是冻醒的。
更准确来说,是一泼冰冷的井水。
刺骨的寒凉几乎一瞬间就激醒了她,崔韫枝一个哆嗦,下颌打着颤,从湿潮的墙角爬起来。
这是一处废弃已久的柴房,对角的屋顶漏着雨,滴答滴答,打在干枯的杂草上,原本应当积垛柴火的地方,只剩下空空荡荡的黄泥地。
手脚被麻绳捆在一起,崔韫枝心中警铃大作,丢掉的三魂七魄此刻都一刹归了位。
她想起来了!他顺着绳索爬上那四方窗户的时候,看到的根本不是她六哥!而是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那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她六哥!
崔韫枝始终相信他父皇会接她回去,她是大陈唯一的公主,皇帝唯一的孩子。
可在那个雨夜的求助无门、连日来的杳无音讯,让她几乎不敢想自己真的被抛弃这件事儿;因此当那张写着“三声鼓声”的字条来到崔韫枝眼前时,她自己将这其中种种纰漏都捂盖着自己填补上了。
她只是太想回家了。
在这样一间破败得几乎和那个破庙一样的柴房醒来时,崔韫枝一时有些恍惚,她甚至怀疑自己从来都没有走出过那个雨夜。
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一个小缝、
崔韫枝迷迷糊糊抬头,胃里一阵痉挛,她有些绝望地骂了自己一声,因为她竟然无比期待着,那个推开门的人,是沈照山。
是沈照山就好了,她想。
但佛祖没有眷顾她,推开门的是那个绑着她来的黑衣人,他身后跟着一个衣着光鲜的女子,崔韫枝无端觉得她有些眼熟,但自己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殿下,你好啊。”
崔韫枝警戒着向后挪了一点儿。
打量着她的面庞,女子的脸色在几个呼吸间几经变换,最后停留在一个瘆人的笑上。
冷汗浸背的毛骨悚然感再一次出现,一滴汗珠顺着崔韫枝的下巴滴落,打在身下的泥地上。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身边不应该出现别的人……你真该死啊!”
她神经质地自言自语。
最后女子长久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微笑地看着崔韫枝,边点头边拍了拍手。
这两声掌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明显,崔韫枝被这突然的声响吓得一个激灵。
呼噜呼噜的声音紧随其后。
两只有人来长的猛獒被牵至门口,流着涎水,眼冒绿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崔韫枝!
“你说,等沈照山来的时候,发现殿下已经被撕咬地只剩一句白骨了,会是什么表情呢?真是期待。”
崔韫枝在极度的恐惧下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谁会更快一点儿呢?”那人神经质地喃喃了两句。“他不是说,要你做昆戈的大阏氏么?”
那两只獒犬看样子被饿了许久,仍然被这人的手下牵在手中尚且有些控制不住,更遑论那手中的缰绳一松,自己该是何等惨状!
崔韫枝挣扎着向往窗边挪,手脚却被捆着不能动弹。那女子看着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哄小孩儿似地轻轻哄着崔韫枝:“大陈的公主殿下,我劝你还是省些气力,你不动,他们还没那么兴奋,你若动了——就像现在这样。”
“有多痛我可就说不准啦。”
恐惧的细流自脚趾蹿至发顶,崔韫枝使劲挣扎着想要脱开那麻绳的禁锢,却发现根本是徒劳,她的心愈来愈沉、愈来愈沉,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就该听沈照山的话,乖乖呆在客栈,也好过这样相貌凄惨地死在荒郊野岭。
到底是谁!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提到沈照山的名字?为什么会模仿她六哥的笔迹?又为什么要置她于死地?
但没人回答崔韫枝这些问题,那獒犬呼噜呼噜的鼻音回荡在少女耳边,它们抖动着油亮的黑毛,女子一挥手,金项圈扣齿崩开的瞬间,崔韫枝看见它们前爪抓地时掀起的草屑混着血沫。
指尖深深掐进手掌,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沿着掌心蜿蜒,崔韫枝却察觉不到痛——所有感官都溺毙在扑面而来的腥臭气息里。
少女颤抖的膝盖再也支撑不住重量,滑落的瞬间,她发间垂落的木簪撞在石阶上,迸裂的珍珠滚进草丛,像一串凝固的眼泪。
两只巨兽直冲冲向自己扑来!
她拔腿想要再跑,却发现自己寸步难行。
真的、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一刹那间,崔韫枝脑海里竟然走马灯似得划过许多画面,有她母后,她永远那么美丽温柔,会抱着她给她唱江南的小调;也有她父皇,他说等她再长一岁,就给她挑个比探花郎更好的驸马;还有、还有沈照山,两次雨夜中飞驰而来的羽箭划破长空,铮鸣而来。
要是沈照山在就好了,崔韫枝没骨气地想,他一定会救自己的。
少女闭眼,等待着破碎命运的降临。
滴答、滴答,屋角滴落的雨水仍然在作响,然而就在崔韫枝血溅三尺的前一刻,眼前的獒犬却忽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
羽箭!是沈照山的羽箭!
紧接着第二箭、第三箭,几乎像是铁雨汇成的巨阵一般,铮然作响!眼前两只巨兽就这样被钉死在地上,黑红的鲜血如注喷溅而出,剧烈挣扎过后,终于塌倒在了地上。
那站在屋外的女子确实脸色巨变,拔腿就要逃跑,还未来得及转身,大臂与肩胛的连接处就“咔嗒”一声,被人反手卸下,彻底脱臼。
熟练的擒拿动作行云流水地一气呵成,女子被沈照山从后拎着衣领拽起头发,“框!框!框!”三下,已然血流满面!
而那劫持她的女子疯了一般在轻掩的门外嘶吼:“海日古!海日古!我爱你,我是爱你的呀!你不能这样对我!”
崔韫枝看着沈照山眼中狠戾的神色,方才的欣喜被全然压下去,只剩下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
年轻男子却仅仅是看了她一眼,低声与身旁那个不大常见的异族女子低语过一句,便冷着脸色低头,将那半死不活的女子从地上提起。
栗簌得令,没有任何犹疑,几步上前给崔韫枝松绑。
看到她的一瞬间,崔韫枝终于明白自己一直以来觉得门外那女子眼熟是为何。
她与眼前这个向自己走来的人竟然有七八分相似!
崔韫枝先是一惊,下意识往后躲着,那异族的姑娘见状一愣,有些无奈又苍凉地一笑:“她是叛徒,她今晚就会死了。”
但崔韫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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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来得及对她这话作出反应,便被门外的响动吸引了注意——因为她发现沈照山竟然将那女子摁到墙壁上,掏出自己携带的匕首,毫无犹疑地刺了下去!
“啊——————!!!”
凄厉惨叫比任何一种声音在夜里都明显,崔韫枝冷不丁一阵害怕与心惊。
如果沈照山没有恰好赶到……后果不是她能承受的。
而栗簌没有说话,她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捂住了小殿下的眼睛。
崔韫枝闻到她柔软的身躯上好闻的异族香料味道,有些茫然失措地将身子一瑟缩。
这比她大几岁的女子却在她耳边银铃般地笑了起来:“海日古竟然会怜香惜玉了,他叫我来捂住你的眼睛,真稀奇。”
她似乎在这一刻有许多话要说,崔韫枝在这个有些像妈妈的怀抱中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肌肉。
一道冰凉的泪水顺着自己的脖颈流下,这眼泪不是她的。
身后的姑娘竟然哭了?是因为外面那个即将死去的、和她八分相似的女子吗?
但栗簌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是流了那一滴眼泪,而后便挑着俏皮话和崔韫枝说。
“中原的公主殿下,你们中原女人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秘术呐,都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的,博特格其是这样,现在海日古竟然也开始了,我们还以为他会孤独终老呢!教教我呗,小殿下。”
崔韫枝本神游着,叫她一番话说得耳根发红,小兔子一般惊起,结结巴巴开口:“没有、我没有……”
却听得栗簌又一阵清脆的巧笑,然后缓缓放开了捂着崔韫枝眼睛的手。
崔韫枝这才回过神来,明白过来这姑娘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只见沈照山将那扇被关上的破败拆门推开。
他已经“收拾”好了一切,地上只剩下一滩色泽新鲜的血液,渐渐和獒犬腥臭的血混在一起,汇成小小的支流。
栗簌抹了抹眼泪,从地上起身,扭着身子退出门外去,面上已然是平日里总有的那副笑盈盈的样子,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崔韫枝不知他们和那可能已经死去的女子之间是什么关系,可没由来地觉得难过。
来不及开口,那个异常美丽的异族女子已然走了出去,沈照山煞神一般站在那窄窄的门口,一瞬不瞬地盯着崔韫枝,海兰石一般的眸子里竟然是沉澜一片,看不见任何情绪起伏。
崔韫枝上眼睑没有来地一跳,生怕他把自己也掐死在这儿。
但沈照山没有,他反而显得格外平静,像是暴风雨前风平浪息的海面。
滴答,滴答,那雨水仍在滴落,崔韫枝见他上前,俯身,粗粝的木质轻轻摩挲过少女被自己咬得破皮的下唇,而后揩去其上的血迹。
他再一次抱起了她,一切像那个初见的雨夜一样。沈照山驰风沐雨而来,像话本子里盖世的英雄。
沈照山终于开口,气息极沉,几乎是咬着少女的耳朵,低头和崔韫枝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又不听话。”
他面色不虞,将崔韫枝扛在肩上,半晌未语,走出了这方才还剑拔弩张的茅草屋。
“明天,回昆戈。”
他终于为少女的命运定下了判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