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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作者:龙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离开周氏租赁行之前,沈缨又拿出王惜画的一卷美男图。


    那是她们偷偷潜入大浴堂画的,十幅一卷,一卷可卖五两,若是卖得好,还可以寻印坊印制一些,虽不及手卷贵重,但卖得多了也能分一些银钱。


    这些是周掌柜这边的洛阳客商去年秋日定下的,他这边总有一些奇怪的赚钱门路。


    “王惜画技又精进了,笔画转合之间颇有吴供奉之风骨。笔迹磊落,笔势圆转而衣服飘举,似有风动。傅彩清雅,于焦墨痕中略施微染,精细中又有豪放之气。啧啧,这王惜若在画技上专研,少做些乌七八糟的事,定然自成一家。”


    “哎,王家虽不声不响,可对后辈要求从未疏忽,子女皆习六艺,不像林氏,雅得过头了。这几卷美男图若卖到长安城,那些贵妇千金怕是得寻个宝盒藏起来。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连浴场都敢进?”


    沈缨笑了一下,颇有些回味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如此美景怎可困于层层布料之中,岂不愧对天赐?再说,我们又不犯法。我先走了,您这里若有其他来钱的门路,及早告诉我。”


    “啧,财迷心窍。”


    周掌柜抬手打了一下她的脑袋,随后又粗鲁地扔给她几个锦鸡毛扎的毽子。


    毽子上的毛色极为鲜艳,正适合小兰在家里玩。


    沈缨将毽子仔细收好,向周掌柜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她先去市集买了些米面鱼肉,又坐了回村的牛车,赶在大雨前进了家门。


    饭后,急雨混着雷电似乎要将屋顶砸塌,沈缨和父亲说了会儿话就回到屋里。


    小兰则和沈信在练字。


    她这几日已经能把沈字写得工工整整,还能背几首酸诗。


    大概有王安作比,写的分外刻苦。


    没有小兰的吵闹声,屋子里异常安静。


    沈缨坐在窗口,借着烛光看着先前抄下来的案宗。


    经过她多日观察,姜宴清要查的第一案应该就是赵悔被杀案。


    一来赵悔胞姐一直催促查案。


    二来,此人曾在林家书院读过几年书。


    赵悔虽不成器,但赵父给林家书院捐了不少银两。


    而且赵悔私下与林家几位公子也有些交情。


    恶霸再坏也是爹生娘养,也是一条人命。


    官府可审判他的罪孽,但也得为他的枉死作出交代。


    何况,那杀人者手段残忍,抽经断骨,后又焚尸,作案手法娴熟,又会隐藏踪迹。


    若这只是私人报仇倒也罢了,一报还一报,这仇怨也就了结。


    但杀人者若是个嗜杀的人,他就一定还会杀第二、三个赵悔。


    “咔嚓”外头又是一阵惊雷。


    老人常说,天降雷电是在劈妖邪。


    沈缨忽然想起周掌柜说的守护茶林的蜘蛛精。


    她又想到邱少隐,不知道他能不能应付宴席间的争锋?


    若所有人对他发难,他又是否能毫不动摇地站在姜宴清这一边?


    还有那罐贵重的长洱茶,他到底有何暗示?又为何选择她?


    沈缨被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搅得心烦气躁。


    她计划着明日雨停便去黑市走一遭,花些银钱去打听一些关于邱少隐的消息,邱家是颇有名声的茶商,此举或许有什么深意……


    她不想被这人牵住鼻子,这次是赠茶,下次又是什么?


    若哪日她知道了什么隐秘的事,那他会不会联合人将她灭口?


    第二日上午,雨势变小,但依旧未停。


    家里的房顶漏雨,沈缨和大哥爬上屋顶补窟窿。


    但屋内的潮气一时半会散不出去,他们索性都挤到父亲那屋子说话。


    一直到午时,雨才彻底停下,云层变淡漏出后头的光来。


    天气虽不算转晴,但潮气渐渐退了。


    沈缨好不容易有时间在家里待着,便早早熬了羊肉汤,放了杂碎和骨头,又撒了胡椒粉,味道浓郁飘香。


    她还烙了酥脆的芝麻饼,面里和上油酥,揉的时候,多叠几次,烙熟后酥酥脆脆,十分可口。


    天冷时一家子围坐一起吃点热乎汤食,说些旧事,对于他们来说,已是难得的幸事了。


    一月前,她哪敢想象还有如今的光景。


    如今,她是万分知足,万分珍惜了。


    姜宴清派人送来消息的时候,他们一家人正在说小兰四岁时候的趣事。


    说到有趣的地方,沈缨已经笑趴在了食案上。


    那衙役站在门外有些踟蹰,似是不好开口。


    沈缨揉了揉脸,脸上还带着没落下的笑意,走到了门外。


    “沈仵作,邱主簿他,他死了,被人砍了头。”


    那衙役急促地说了一句,脸色煞白。


    “什么?”


    沈缨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不可置信道:“你说他,他被杀了?”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林家居然真敢下手?


    那衙役抹了把汗,低声道:“他被人砍下了头,身子也不知在哪,头被扔在了家门口。辰时刚过县令便带着杜鸾去清风阁查了,但是听说,还没找到邱主簿的那半个,半个身子。”


    沈缨震惊不已,扔下碗,骑马赶去府衙。


    姜宴清他们都回来了,看样子没什么进展。


    杜鸾沉着脸在看一张清风阁的内室布局图,旁侧还有一张永昌的地域图。


    道路、水路、山林都画的极为精细,画中详细标出了清风阁周围的道路。


    无奇站在姜宴清身侧,正翻着一叠证词说:“共八人在席,除许博士外皆是邱主簿在林氏学院读书时的同窗,戌时宴席结束,宾客相继离席。”


    “邱主簿是最后走的,和林家二房公子林玉泊还有一位张姓公子一道出门。”


    “林玉泊现在还昏迷不醒,只那张公子说邱主簿似乎家中有事,是骑马走的。但邱夫人却说昨日家中并无要事,也未差人去清风阁寻人。”


    他说完又拿出清风阁掌柜昨日的记事簿子,翻开昨日的记录,“昨日宴会,林玉泊与许博士最先到场,由林玉泊做主定下清风阁内院的君子亭。君子亭是清风亭甲字一等的宴客亭,带有凉亭,临水而建。”


    无奇边说边指了下地形图,在清风亭的位置上点了点:“清风亭,环境上佳,席间共有四个酒博士伺候,但那四人多数时候留在院门外,所以他们并不清楚里面的情形。”


    “据他们说,隐隐听到席间有一阵吵闹,但没人受伤。宴席散后,他们便进去洒扫,并未看到尸身和血迹。”


    沈缨放轻脚步走进去,静静地立在书案前听他们说话。


    姜宴清看了她一眼,随后指着清风阁内的一处小亭:“有刀痕”。


    杜鸾取了一支笔在君子亭的布局图上点了几处:“柱子、石案上确实有几处刀痕,但这般力道的刀力,并不足以将一个成年男子的头齐齐砍下来。”


    “那把刀我也见了,和刀痕相符,只是刀锋很顿,平日也只是用来演武,不是能砍头的东西。”


    他脸上神情难得认真,皱眉道:“即便有人天生神力,能将人头砍下,那血迹呢?”


    “断颈时血流如注,血迹呈喷溅状,亭子外的土地、砖缝、木缝亦或是花草上必然会留下痕迹。但那个地方太过干净,而雨水是冲不了那么干净的。”


    杜鸾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镂空的香熏球,轻轻地摇了摇,“纵然能清洗干净,但是逃不出赤龙的鼻子。”


    沈缨在黑市听过这种东西。


    赤龙是一种蛊虫,像小蛇却长了蜈蚣的腿,通体赤红,价值逾百金。


    通常人买不起,即便买得起也不见得会养,甚至还会触碰大唐律法。


    杜鸾仗着有姜宴清做靠山,手上还有些人脉,倒是养了一只。


    这种蛊虫嗜血,一旦食了人血,就会更加厉害,用它搜证着实事半功倍。


    姜宴清看了眼那只香熏球,警告道:“不可作为他用。”


    杜鸾点点头,仔细收了起来,随后又道:“君子亭临湖而建,只有一个出口。当晚守着四个酒博士和各府侍从,若凶手出逃,不可能无人看见。亭周遍种竹桂,低矮处则布置假山石和花草丛。树后有高墙,高近一丈。”


    “眼下,湖中和墙周每一寸,我们都搜过,却未发现丝毫痕迹。头或许能藏在身上带出去,可身子呢?”


    姜宴清靠向椅背,他也有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但面上依旧淡然自若。


    室内一时之间变得格外寂静,姜宴清静静坐着,眉头微蹙,旋即舒展开来。


    “无奇,再去探。”无奇抱拳领命后,便只身往外走了。


    末了,姜宴清看向沈缨,言简意赅的说,“辰时,邱夫人到官府报官,说邱主簿被杀,头颅被丢弃于邱府门外,身体却不知去向。”


    他说着便站起身,边往外走,边对她说:“过来验。”


    沈缨心中五味杂陈。


    她昨晚因为琢磨邱少隐、姜宴清和林家的事做了一夜噩梦。


    本还想着见了邱少隐必定要仔细问问,她倒要看看这人在耍什么花招。


    可他竟被杀了。


    沈缨走到木台前垂眼看着邱少隐的头颅。


    邱少隐平日极为讲究,将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浅青色官袍上连一个褶子都没有。


    那般体面的一个人,如今,却是死无全尸……


    沈缨闭着眼呼了口气,才开始验。


    她熟练地查看头颅,采集头发、耳朵、鼻孔等部位的沙粒、污泥,这些显然是因为头颅被扔到泥污中沾上的。


    她仔细看了看口内,有酒气,内壁完好未见毒斑。


    头发上沾染了一些东西,她取下来放置在白瓷盘中,又闻了闻,发间有股怪味。


    待一切痕迹全都检查妥当,毫无遗漏后,她便开始清洗。


    随着泥污洗净,沈缨在头颅面部和脖子上发现了几处奇怪的伤口。


    在左脸颊、左脖子上有三处动物爪子挠伤。


    右脸、额头则有擦伤,多是摔到石子时蹭到的伤。


    这些伤藏在泥污后,这说明在邱少隐的头被扔到家门前就有伤。


    难道是邱少隐骑马时,在半路上摔倒过?


    她又将头发全剔下来,细细验了一遍头皮。


    沈缨在纸上记了几笔,状如鬼符无人可识,那是她和师父创的暗语,以防别人窥视。


    她有几处疑问,还得再想想。


    沈缨记录完后,看了好一会儿,才对姜宴清说:“伤口发白却无腐烂之兆,头颅也无肿胀,这说明头颅并未在雨水中浸泡太久,不会超过半日。昨夜天气凉爽又有风,按伤口之状,最多不过四个时辰。”


    “所以,邱主簿应该是亡于今日子时至丑时之间。他在活着的时候,被砍下头颅。凶器极为锋利,头颅断口平滑齐整,无斜角,无反复劈砍的痕迹,应是薄刃,且凶手前后只用一击。”


    “由此可见,杀人者必然是极为有力或是习武之人。”【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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