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狸仔是半夜三点走的,迟菲没睡着。她最近总是晚睡,像是某种精神上的轻微失温症,一到了夜深就不太想结束清醒。
猫先是坐在窗台很久。灯早关了,窗帘只拉一半,月光照着它的背,像是落了一道光影披风。它一直不动,像在等什么,也像是在确认她是否睡着。
她没动,但也没闭眼。
狸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轻轻落地,走到门口。它没有带项圈,但迟菲记得,照片都藏在它左侧肩胛下那撮深灰毛里,贴着一块小口袋似的皮肤。
那是她之前偶然发现的——那地方的毛不太长,手指摸过去,有点像隐藏的开口。
狸仔跳上鞋柜,再从那里翻进阳台的通风窗缝,风带走一点干燥的尘,她没去追。不过,第二天清晨六点,狸仔回来了,她是被猫踩枕头的声音叫醒的。
狸仔身上有点湿气,带着清晨露水的味道。它跳到她肚子上,稳稳地坐了几秒,然后下地,走进客厅。
迟菲坐起身,头发乱着,睫毛沾着困意。她跟着狸仔走出去,在茶几上看到了第三张照片。
这次,是一间空教室。木窗开着,风吹起白色窗帘。日光从右侧照进来,斜斜地打在黑板边缘,教室中间站着狸仔——它背对着镜头,正看着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
椅子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练习册,纸角翘起。狸仔的尾巴垂在身后,轻轻扫过地板。迟菲抱着胳膊站在那儿,看了很久。她不是看照片在拍什么,而是在看猫站得有多像人。
不是“猫像人”的那种谄媚照片,而是——狸仔那种站姿,那种对镜头的回避式注视,像是一个知道这世界有第三只眼睛在看它的存在。
她蹲下身,在狸仔面前轻声问:“这是哪儿?”
狸仔舔了舔前爪,没有回答,迟菲伸手,把那张照片收进小盒子。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记这些,但她想试试,就当,是一本她和狸仔共写的旅游日志,虽然迟菲实际并没有参与其中,但狸仔的故事看起来却很有趣。
那天下午迟菲没出门,坐在桌前对着那张教室照片发了半天呆。她不是为了考据,而是试图用她剩下的那点对现实的信心去辨认出这张照片是否确有出处。
她把窗户样式、课桌结构、光线角度都截下来,用图片搜索软件跑了几轮——一无所获。
只有一条类似的评论跳出来,是某论坛十几年前的旧帖,说是在川西一带某所废弃中学的教室。她点进去,帖子的图早就挂了,只留下一个时间戳:2012年4月7日。
那天是她高三第一次模拟考的前一晚。她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晚上,她妈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自己去参加朋友聚会。她在厨房自己煮面,热水没烧开,面煮成了一团糊,但她还是全吃了。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以“一个人完成一件完整的事”。她不知道这两件事有没有关系,但狸仔带回这张教室照片的当天清晨,梦里她确实又回到了那间厨房。梦里没有猫,也没有人,只有一锅咕嘟咕嘟响着的糊面汤。
*****
狸仔白天睡得特别沉,它窝在书架下方最深的角落,不怎么动。有时候她走过去,它连耳朵都不抖一下。
但只要太阳落山,它就开始“转场”,先是坐到窗边,再挪到门口垫子上,再不声不响跳上鞋柜,然后会看她一眼。
那一眼,是迟菲最难描述的。不是询问,也不是打招呼,更不像索求什么。而是我知道你在看,我也在等你说要不要我去。
而她总是什么也没说。
狸仔离开的第三天深夜,它没走阳台,它从厨房门口那扇半开的小窗跳了出去。迟菲站在客厅灯下看着那扇窗,心里头突然有个很具体的想法,狸仔在避免被自己‘定位’。
想到这,迟菲有点想笑,又觉得背后一凉,她走去厨房,站在窗下,没有追出去,只是往夜色里望了一眼,什么也看不见。
第二天早上狸仔回来时,身上沾着一些细微的粉尘,还有风衣口袋才会留下的某种淡香水味。它跳上沙发,跳上柜子,然后把第四张照片丢在收银机模型上。
这次的照片是在一个自动售货机前。光线来自黄昏,背景里人影模糊得像剪影,但猫的身影清清楚楚地投在售货机的玻璃反光上——尾巴翘起,耳朵前倾,站姿有点像小时候看小学生练体操时“注意”的姿势。
照片里的狸仔正好回头看,仿佛在确认这张照片是否有人接收到了。迟菲蹲下来,小声说:“这张我看得出来,是大学小门口那种自动贩售亭吧?”
狸仔舔了一下自己前爪,没有否认。她轻轻把照片插进小盒子,然后在照片后面又加了一行字,小得几乎看不清:你是不是在陪我回忆?狸仔窝回沙发上,呼吸浅浅的,眼角微动,像是在做梦。
那天午后迟菲出门了。她穿了最简单的白T和薄风衣,把头发随意绑成马尾,揣着那张照片和一支笔,在地图App上标注了三个可能的点。
照片里的贩售机是老款的,那种还带机械投币口、塑料推挡的小格子,城市里已经很少见。她模糊记得曾在东五街旧大学宿舍附近见过类似的。
她没告诉任何人要去哪,也没开定位。走到那片老校园的时候阳光正好,风穿过校道上的银杏树叶,吹得空气里带点淡黄的树脂味。
她转过旧图书馆后的那条小路时,一瞬间心跳漏了一拍。她认出来了。那台贩售机还在,旁边装了一盏新灯。角度比照片里的略偏,但还是那个地方。
她走近,站在照片里狸仔的位置,把手机举到眼前比对——光线相似,角度也差不多。唯一的不同是:现实里没有猫。
她把那张照片拿出来,对准售货机玻璃比了一下,玻璃上,确实隐约映出一只猫影。迟菲放慢呼吸,再看一眼,不,那不是狸仔的影子。
那只猫更瘦,耳朵尖,尾巴是断了一截的。它站得靠后一点,像是躲在什么角落。狸仔的影子在前,它的影子在后,像是跟着狸仔,却没有出现在现实中的另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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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迟菲站了很久,指尖蹭着照片边缘,照片纸的质地有点滑,像旧时光打磨过的硬壳书页。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某种摄影巧合。但她突然记起,自己小时候真的在这附近上过一阵子围棋课。
那时她经常迟到,有次被锁在教学楼外,冻得直打哆嗦。后来有一只猫蹲在门口,陪了她整整半小时。她那时太小,记不清猫的模样,只记得它一直看着她,不叫,不动。
她没把那件事告诉过别人。但现在她开始怀疑,那只猫是不是也拍过照。只是那时候她还不懂什么是“回忆被记录了下来”。
她回到家时天色将暗,狸仔窝在窗台上,眼睛半睁半闭,像在打盹又像在等她。她把那张照片重新插回盒子里,狸仔跳下窗台,慢慢走到她面前,尾巴一勾,扫过她膝盖。
“你在找它吗?”她问。
狸仔没应声。
但它走到照片盒旁边,用爪子碰了碰盒盖,停了一秒,然后轻轻跳上桌,趴在那里不再动了。迟菲坐下来,手指在盒子边缘敲了两下,又写了一行:你在拍什么?还是——你在拍给谁看?
******
第五张照片出现在第四天早晨,狸仔没有惊动她,它只是把照片叼进卧室,在她枕头旁放下,轻轻用爪子压了压,然后跳上窗台等光线爬上来。
迟菲醒得比前几天早一些。她睁开眼时第一眼就看到那张照片,白色边框边角有点翘,像是被风吹过、再被某只带露水的猫脚碾了一下。
她拿起来看,这次的背景,是一座铁桥。照片拍摄得有些偏斜,像是被临时按下快门。光线是黎明前最冷的蓝灰色,铁轨横贯画面,桥梁左侧柱子上有一块模糊的广告残片。上面印着一行字,撕裂处断开了中段,只剩:“你还在看吗?”
而画面最角落,狸仔正趴在桥头小块水泥台阶上,身体窝成一个圆,尾巴绕到前腿,脸埋在前爪下,只露出一只眼睛。
那只眼,正好对准镜头,迟菲盯着那行残字看了很久。她不认为那是巧合。广告标语?标语不该写得这么“私人”。而那一眼,也不是狸仔偶然的转头,它像是在确认:你有没有看懂。
那天她没有记坐标,也没去查铁桥的可能地址。她只是坐在茶几前,把那张照片夹进最前面的位置,然后重新整理了整个盒子,拿了张纸,只写了一句话:如果你一直在拍,我就一直在看。她把前一张贴在盒盖内侧,后一张夹在照片后面,没有标日期,没有编号。
狸仔走过来,用鼻子碰了碰她膝盖。
她轻声说:“你拍得很好。”
狸仔没发出声,但尾巴甩了一下,像是风轻轻掠过纸页。
那天夜里,她没有梦见任何地方。迟菲只是梦见狸仔坐在她小时候的餐桌上,桌上铺着花布,风从厨房吹进来。她一边写作业,一边问猫:“你要不要吃点鱼?”
狸仔没说话,只眨了一下眼睛。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像是从风后面飘来的:“你也有很多话想说吧,只是——你选了这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