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我起名的技巧，我可能会叫它小白、小黄或者小黑，但现在实在是分不清它到底是白色还是灰色，我觉得……”展新月望着已经被剃得光秃秃的小狗，失去了毛发的遮挡，它身上的伤痕更加醒目了。“不如，就叫它盼盼吧。”
盼盼，听着就是一个蕴含了无限期望和生机的名字，让人想起生机勃勃的春天，总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
时子骞低声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说：“很好听。”
玻璃窗内的盼盼已经被固定住四肢送进CT机中，展新月又看了一会，说：“咱们走吧，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来接它？”
“我留了电话，等它可以出院的时候会打电话来的。”
“那就好。”展新月点点头，“稍微等我一下，我先去缴费。”她想起什么，又说：“不过我身上没有带太多现金，能不能先跟你借点，我明早还给你。”
时子骞说：“我已经缴过了。”
展新月朝着他看了一眼，她刚刚去卫生间并没有耽误太久，也不知道时子骞是什么时候缴费的。她开口问道：“多少钱？我明天给你。”
时子骞：“没多少钱，我付就好了。”
“那怎么行，怎么能让你付钱。”
时子骞说：“你刚刚不还说它是我的小狗了吗？这钱理应我付。”
展新月摇头：“那不一样，是我非要救它的。你要是坚持不说，我就自己去问了。”
见她态度坚决，时子骞总算松了口：“好吧，三百多。”
展新月显然不信：“你不要骗我，不是说要住院吗，怎么会才三百多。你放心，我的零花钱还是攒了很多的，我能付的起的。”
时子骞解释说：“动物看病没有人那么贵，确实只预缴了三百多。不过后面来接它出院的时候还要再缴一部分，加起来可能五百多块。”
展新月没养过宠物，对这些不太了解，她算了算物价，想着十几年前的物价是要便宜不少，也就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说：“那我明天去学校把钱给你。”
两人出了医院，外面日头仍盛，时子骞看了看天色，问她：“还回学校吗？”
这会大部队应该还没返校，秋游这天又不安排晚课，展新月想了想，摇摇头，说：“我不回了。”
“好。”时子骞说，“你家在哪？我打车咱们一块走。”
见他准备拦车，展新月忙说：“稍等一下，我刚才好像有东西忘洗手间了，我回去看一眼。”
她又进了医院，进门时回过头，透过玻璃门看见时子骞背对着这边站着，脚下步子一转，走到了收费处。时逢工作日，今天这家宠物医院里没什么人，连带着收费处也是空空荡荡，里面两个工作人员正低着头玩手机。
展新月敲了敲玻璃，问她们：“打扰一下，请问刚刚那只狗的治疗费是多少？”
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尤其是在钱这方面。虽然刚才时子骞面色坦荡，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找了机会偷偷溜回来确认。
两个工作人员闻声抬头，其中一个脸上露出热情的微笑，说：“三百多，怎么啦？”
……
确认了价格，展新月终于放下心来，又刻意多等了几分钟才往医院外走。隔着医院方正的门，她看见时子骞依旧站在门口等她，侧仰起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黑发下肤色冷白，眉目英挺，神情舒展。他身后道旁树繁茂，碧绿的枝叶垂落而下，映着蔚蓝的天，像一幅绝佳的风景画。
大学时展新月选修过建筑艺术赏析课，有一节学中国传统园林，讲到一种造景手法称为框景，说的是古时建造园林利用门窗洞干等组成边框，收入园内景色，形成一幅有如画框嵌就的图画。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那些久远的理论知识突然就浮现在脑子里。
这幅场景实在是养眼，她停在原地看了几秒，才推门而出。许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她还未走近，他已经回头看了过来：“拿到了？”
今日的阳光似乎格外偏爱他，日光透过头顶的树荫落了一束在他脸上，将他的瞳色都映成了浅淡的棕色，像冰雪初融，晃得展新月愣了愣神，好半天才微微点了点头，说：“嗯。”
“那走吧。”
展新月仍站在原地没动，轻声说：“隔条街就是人民医院。”
时子骞眼里显露出几分困惑。她还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从这个角度她的视线刚好和他平视。阳光里她素净的脸像细腻的瓷，这会眉心微微蹙着，看向他的目光很认真。她说：“时子骞，你的手再不去看，真的要留疤的。”
-
回到家时已经七点多，展新月站在门口将校服脱下来抖了半天，确保上面没有残留的狗毛，才开门进了屋。
逄云正一个人在吃饭，窗帘拉着，餐桌前亮着孤零零的一盏小灯。听见门响，她还以为是展巍回来了，一抬头却见门口站着的人是展新月，连忙停下筷子问她：“怎么这会回来了，晚饭吃了吗？”
“还没呢，今天不是秋游吗，我就直接回来了。”她探头朝桌上看，“你在吃什么，我好饿。”
逄云起身去厨房给她盛面，“我下了点面，幸好今天下得多了点，我去给你盛一碗。你一个人回来的吗，怎么没让你爸去接你？”
“也没多远，我打个车就回来了。”
展新月将校服外套团成一团丢进洗衣机，才跟着进了厨房：“你一个人在家就吃面啊。”
“我不怎么饿，就简单吃一口。你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点。”
展新月摇摇头，接过盛好的面到餐桌前坐下，说：“等不到了，我好饿。”
“今天不是给你带了些零食吗，怎么饿成这样，你们学校中午没给你们准备午饭吗？”
“说起这个……”展新月突然想起包里逄云精心准备的饼干都还没来得及分出去多少，于是心虚地抬起头转移了话题，“老妈，我今天做了一件好事，我救了一条流浪狗。”
“是吗？咱们月月怎么这么厉害。”逄云惊讶道。
展新月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解释说：“我不厉害，是医生厉害，我只是把它送去医院了，它看起来快死了，没想到医生说可以救得活它。”
“你也很厉害，要不是你送它去医院，它连能被医生救治的机会都没有。”逄云神色欣慰，“咱们月月真是个心善的孩子，它能遇到你也算是它的幸运了。”
逄云跟展巍向来是这样，成日里对她满意极了，不管她做点什么都要盛赞一番。展新月低头吃面，想起今天时子骞答应收养它的话。
它的幸运不光是遇见了她，还遇见了他。
晚上临睡前，展新月拉开她的书桌抽屉。她有自己的银行卡，她的压岁钱和大部分存着的零花钱逄云都替她单独存在一张卡里，还有一小部分放在钱包里，以备不时之需。她翻开钱包，数出六百块钱放进书包外侧，这才爬上了床。
第二天一早，好多天没来学校的谢宛之出现在了班级门口。辛文华见了她，一脸见到鬼的样子，说：“你怎么回来了？”
谢宛之没好气地说：“什么意思，我不能回来？”
“没有，欢迎你回来。”辛文华说，“但你干嘛不昨天回来，昨天秋游啊？要不就干脆再过几天再回来，这都马上周五了你跑回来，生怕赶不上布置周末作业是吧？”
谢宛之石化：“什么！你们去秋游了！怎么没人告诉过我！”
她的目光移向展新月，一声哀嚎：“新月！你怎么也不跟我提前打个电话说一声！”
展新月被她点到名字，只好胡乱说：“我怕你病还没完全好，要多在家里休息休息。”
“我早就好了，我只是不想来学校，今天愣是被我爸抓来了。早知道我就昨天回来了，气死我了！”
展新月低着头装死，全当没听到。
谢宛之移到她桌前，问：“你们去哪春游了，好不好玩啊？”
“植物园。”
“西郊那个？”谢宛之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植物园有什么好玩的，没意思。”
“怎么没意思了，好玩死了。”辛文华说，“前半场没什么劲，老方拉着我们搞文艺演出，不过后半场就放我们自由活动了。园子里有个游乐场，贼便宜，通票就50块，我们都快玩疯了，我跟陆蒙两个光是碰碰车就玩了4趟，我差点没给他撞跪下。”
“这就好玩死了？你这品味也是绝了，纯纯小学生。”
辛文华被她吐槽惯了，满不在乎道：“你们女生懂什么，哪个男生抗拒得了碰碰车。说起来，新月你昨天干嘛去了？一下午没看到你人，上车的时候老周说你先走了，还有时子骞……”他灵光一现，“你们俩一块走的啊？”
话音一落，两个人的目光同时盯住她，谢宛之的眼神里明显带了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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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哈，什么情况？”
展新月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瞭了辛文华一眼。
辛文华被她这么一看，自己先觉得自己的话太荒唐了，连忙又说：“别那么看我，我就随口开个玩笑。”
“你这玩笑开得大了点。”谢宛之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展新月说：“我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先走了。”
“你看，我就说吧！我都没在，你一个人当然要无聊了。”谢宛之露出理应如此的表情，又好奇地问，“那时子骞怎么也先走了，他干嘛去了？”
“他？”展新月淡淡道，“他要去哪能跟我汇报吗？”
“也是。”谢宛之没多想，“他应该对这些集体活动没什么兴趣。”
下午上课前，班上还没从刚出游过的散漫劲里缓过来，教室里闹哄哄的。
代云拿着一张表格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大家先静一静，有一件事要统计下。”
教室里大家仍是各吵各的，几乎没有人回应，连朝着她看几眼的人都不算多。
代云只好敲了敲桌子，加大了音量：“大家听我说，过几周要办校艺术节，现在在征集节目，有没有人要报名的？”
展新月蓦然抬头。
台上，代云脸色有些无奈。对于高中部这些学生，尤其是像10班这样的实验班，要让大家去看场艺术节演出大家尚且还提的起兴趣，但要说喊大家出节目大家就都避之不及了，毕竟前期的排练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没几个人愿意花费宝贵的时间去耗。她又问：“没有吗？有唱歌跳舞特长的都可以，可以个人报名，也可以组团报名。”
等了半天，教室里依然毫无回应。
“没有人吗，没有人我可就把名单报上去了啊？”她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扫过展新月时见她定定地盯着自己，于是惊喜地投过去一个征求意见的眼神。
展新月注意到她的目光，收回神，轻轻摇了摇头。
代云有些失望，又说：“好吧，咱们班不出节目也行，但是学生会那边要排一个开场舞人手不够，要求每个班都必须出一个人，有没有人愿意主动报名的？”
这一回，不仅没人响应，更是有不少人都深深地埋下头去了。
“不会耗费多长时间的，学生会那边说只需要每天活动课去排练半节课就行了，大家就当作是每天抽时间去锻炼锻炼也蛮好的嘛。”代云努力游说道，“我知道大家都忙，但是这个是下了指标的，咱们班必须得出一个人……”
正僵持着，预备铃响过，老周走了进来，下节是他的课。
代云只好收起表格，朝着台下走。
“这是在干嘛呢？”老周看向代云，她只好停住脚步，解释了一番。
“需要一个人是吧？”老周没当回事，随口问：“咱们班有没有想去的，主动报名。”
可惜状况跟刚才并没有半分改变，教室里依旧一片沉寂。
“既然没人报名，那就随机抽一个吧。”老周说，“班长，你来抽吧，随便抽一个学号。”
“这……”代云在教室里看了一圈，面露难色。
“抽个学号就这么难吗？”老周皱起眉。
代云犹豫着说：“要不我去吧。”
老班对她的反应显然很不满意，“你不要觉得你是班长就该你去。什么事情没人愿意干都班长去干，那班长成了什么了！”
代云抿着唇，低下头去。
他们班这个班长什么都好，就是性格软了点，怕得罪人。老周缓和了语气，“这样吧，你不好意思抽那就我来抽吧”他目光朝着教室里一扫：“反正我也记不得你们的学号，总够公平了。”
没人接话，教室里一个比一个沉默，生怕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那就……”
展新月眸色淡淡，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书。
老周沉吟良久，最后点了一个数字。“那就23号吧。是谁？站起来我看看。”
教室里毫无动静，没有任何一个人站起来，只有那些没被点到的人暗自松了口气，偷偷左顾右盼，好奇谁会是这个倒霉蛋。
“自觉点往起来站，不要耽误时间。”老班不耐烦地敲了敲讲桌。
展新月依旧垂着眼，将课本翻过一页。
终于，教室中间，谢宛之满脸难以置信，磨磨蹭蹭地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