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不在房里，你又能告发他什么？”徐素湘看着她，轻笑一声。
陈迎迎咬了咬嘴唇，说道：“半夜三更夜行出门，还是跳窗走的，能是去做什么好事？”
话音未落，徐素湘一把将她拽进去，迅速关上了门。
“你到底想做什么？”徐素湘凝眉看她，语气里罕见的带上一丝寒意。
陈迎迎站定，在房间里看了一圈。
“说实话，我不在乎你夫君半夜掩人耳目究竟去做什么，但你若不想我告发，就得帮我做一件事。”
她从看见她夫君跳窗下来的那一刻，就已想好了自己要什么。
拿住别人的短处，以交换自己所需，是她这些年吃了许多亏才学会的。
徐素湘沉思片刻，抬头问她：“你要我做什么？”
陈迎迎抬起眼睛，月光透过窗牖在她眼底镀上了一层寒霜。
她抬手解开自己的衣扣，将上衣褪至腰际，油灯照亮下映入徐素湘眼帘的，是她黯淡肌肤上一道又一道的淤青和血痕，从脖子下面一直蔓延到腰腹，新旧叠加，惨不忍睹。
“我要借你的手，废了朱棉，让他再也不能对我施暴。”
徐素湘看见那些伤的刹那露出了一丝惊诧，随后她眸光微沉，话音涩然：“你这些年……”
陈迎迎面无表情地穿上衣服，丝毫不在意她的目光：“我不想博取你的同情，但若是你的同情能说服你答应我，我可以告诉你：这些年我过的很不好，朱棉好赌，赌输了就会拿我和孩子撒气，跟我要钱我不给，他就会打到我给为止。他介意我曾经喜欢苗二哥，便时常用言语侮辱我，若是哪天听了旁人闲话，必定要回家搅个天翻地覆。”
“身上这样的伤，我都习惯了。可习惯才是最可怕的东西，若让我抓住机会，我定要抹杀这种习惯。”她迎着徐素湘的目光，抬起下巴，“今天，我正好抓住机会了。”
徐素湘蹙起眉头：“你让我助你与他和离不是更有利于你？”
陈迎迎却忽然发笑，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徐素湘：“你应该这辈子都没碰见过这种无赖吧？若只是和离，只要他想他就能找上我，威逼殴打，拿孩子威胁，他什么做不出来？”
“只有让他变成彻底的残废，他才不会再影响我的生活！”
“若不是因为你，苗二哥不会去京城，我也不会嫁给朱棉。”她咬牙道，“这是你欠我的！”
徐素湘提着油灯的手用力攥紧，陈迎迎虽然不知道裴放去做了什么，但她一旦向县衙告发，他鄂州司马的身份爆出来，必定惊动房陵县令，到时会变成什么样的局面，谁也说不好。
她绝不能让裴放陷入这样未知的险境。
再者，陈迎迎的遭遇的确令她同情，便是念在从前的情分上，她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但……
“苗二哥去京城，我并不知情，你嫁给朱棉，更不是因为我。”她看着陈迎迎道，“我从来都不欠你。”
陈迎迎的脸上渐渐升起一股愠色，徐素湘打断她的发作：“但是，我愿意帮你。”
“明天是最好的时机，我会找人跟着朱棉，事成之后，你我不必再见。”
陈迎迎垂眸想了想，片刻之后她抬起眼睛：“好！”
等她悄悄出去后，徐素湘关上了房门，她熄灭了油灯，在黑暗中静静伫立了片刻，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这才缓缓走向床榻。
她躺在床上，不敢睡得太沉，中途好几次被打更声惊醒，她下意识伸手探向旁边，被褥下空空如也，裴放并没有回来。
直到远处传来公鸡打鸣的声响，徐素湘恍惚睁眼，屋里好像燃了根蜡烛，有个身影正坐在桌边画着什么。
她一骨碌从被窝里坐起。
裴放扭头看去，搁下了笔：“醒了？”
他起身朝床边走来，挨着床沿坐了，伸手别开她脸颊旁散落的发丝。
“一会想吃什么？”
“你昨夜可有遇到危险？！”
徐素湘抓住他的手，左右翻看，又摸向他胸膛。
裴放嘴角噙着笑，摁住她的手，将她带进自己怀里。
“我没事，你若不放心，一会我脱了衣服，让你细细地看，嗯？”
徐素湘听他打趣，伸手捶了他一下：“人家担心了一晚上，你还拿我开玩笑！”
“夫人莫生气，是我错了。”他嘴上认错，脸上却依旧是笑着。
徐素湘见他身上无碍，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除了有些疲惫，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她唤来红菱和翠竹给她梳洗的功夫，裴放便在桌旁继续勾画，待她梳妆好，他的画也完成了。
天光大亮，裴放吹灭了烛火，一面吩咐红菱两人去准备早饭，一面拉了徐素湘在桌旁坐下。
“这是我按照昨夜的记忆画出来的大概位置，矿山夜里把守没那么严，我趁机在附近捡了些石头。”
他打开桌上的大包袱，露出里面装满石头的一角，他挑了一颗鸡蛋大小的铁矿石出来，说道：“夜里看不清，我还以为没有这样的运气，没想到里面竟掺了不少的矿石。”
徐素湘将包袱拉开些，果然看见里面黄褐色的石头中掺杂着许多黑色的矿石。
她抬头看向裴放：“既有了这些证据，你是不是可以直接回京呈报圣上了？”
“还不够，”裴放将矿石放回包袱中，“只有这些，礼王大可以将过错全推到房陵县令和鄂州刺史头上，我必须拿到礼王与鄂州刺史来往的密函，才能坐实他的罪名。”
这些他先前已解释过一遍，徐素湘垂下眸子道：“是我太着急了。”
“一会吃过饭，二爷可要休息一下？”她掩下情绪，抬脸望着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眼睛，“瞧着都憔悴了。”
裴放顺势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不了，昨夜只探了个大概，今日我准备乔装成猎户，在附近仔细观察一下，回来也好把这图纸校正一番。”
徐素湘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是微笑着：“那我今日将学堂的声势造得大一些，这样就没什么人会注意到二爷了。”
说着，她顿了顿：“我还有个事，想跟二爷借两个人。”
她将昨夜陈迎迎到访的事道了出来，裴放听完，微拧着眉：“找两个人动朱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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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但，她若事后反咬一口，可就难办了。”
徐素湘明白他的顾虑，便是她自己，也很难说完全相信陈迎迎，可事已至此，总不能直接杀人灭口，徒增事端。
“我想过了，既然咱们要把林嬷嬷和面果留下，不若命她二人盯住陈迎迎，二爷再给她们留个可靠的人，一旦出事她们也好应对。”
裴放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可，一会我把人交给你，你直接吩咐他们就是。”
两人吃过早饭，裴放果然叫了四个人过来。
徐素湘挨个扫了一眼，问他们道：“你们之中，谁有把人双手双脚弄残的经验？”
四人一听，忍不住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都在腹诽，原以为司马夫人有轻省的活计要吩咐，哪晓得上来就要断人手脚。
她人看着娇柔无害，手段倒是挺狠。
不过，青松管事交代过他们，夫人的吩咐就等同司马的吩咐，要他们不得懈怠。
四人当即异口同声道：“回夫人的话，我等皆有经验，可为夫人效劳。”
徐素湘呆了呆，没想到二爷请来的人都有几分过人的本事。
她挑了两个其貌不扬的汉子，吩咐他们小心行事不可被人看见，剩下两人她直接安排他们去了林嬷嬷和面果身边。
随后她带着红菱和翠竹，往灵蕴学堂去了。
学堂门口一早就被人围的水泄不通，三人费了一番力气才与花小蕊汇合。
徐素湘今早刚吩咐人多买了十袋米，现场的孩子若能当场学会百家姓，可多得两碗米，如此一来，学堂门口更加热闹了。
见人群外围还有县里的衙役值守，徐素湘对花小蕊道：“没想到这县令倒是爱民如子，竟会主动派人前来保护百姓的安危。”
花小蕊抿了抿嘴，低头笑道：“我昨日和余大哥去拜见过县令大人，提前知会了他咱们今日的计划，他知道咱们这学堂不收束脩，是为房陵百姓做善事，因此特意派人过来，维护这里的秩序。”
徐素湘一愣，继而欣慰地笑了起来。
她叹息道：“我们的小蕊长大了，如今瞧着都能独当一面了。”
有了县令的支持，将来学堂开起来也会顺利些。
这一日，房陵县灵蕴学堂不收束脩的事传扬开来，连隔壁县的百姓都津津乐道起来，不少人家都开始琢磨起送孩子读书的事宜。
徐素湘劳累一日，亲眼看着所有新米都派完，花小蕊又安抚了那些没领到米的百姓，直到日落西山，人群才开始渐渐散去。
几个人累得不想动弹，余怀璧贴心地吩咐小厮送来甜汤，看着花小蕊喝完一碗，他从袖子里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惹得花小蕊急急看向徐素湘，直羞得红了脸。
徐素湘忍着笑背过身去，心里却念起了裴放。
正垂头沉思之际，有道颀长的身影从她的脚背覆了上来。
她惊觉抬头，那人逆着光，落日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一步步走来，直到影子将她彻底覆盖。
裴放低头看她，疲惫的脸色掩不住他目光中藏着的温柔。
“素娘，我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