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轻轻点了点头。
开春的细雨裹着残雪落在道路上,卫昭撑开一柄油纸伞,阿湛背着半旧的包袱跟在他身后。
琼阿措手中攥着青辞出门前硬塞的护身符,撑着伞亦步亦趋地跟着,偶尔望向远方出神。三人在距城最近的客栈落宿时,已是傍晚。
夜半时分,窗纸“嘶啦”裂开道细缝,三团黑雾顺着风旋进房内,渐渐凝成人形,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又是三只画皮鬼。
琼阿措从榻上惊坐起,妖力在指尖凝聚成青芒,数道藤蔓从地砖缝中破土而出,如蛇般紧紧缠住面前鬼怪。
“小心!”阿湛闻声赶来,看清形势后呆了呆,拔剑的速度较往日慢了些。刹那间一只画皮鬼尖啸着扑来,利爪眼看要落在他肩上时,被琼阿措反手甩出的藤鞭抽中面门。画皮捂着脸嘶吼一声,人皮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阿湛顺势抬手举着烛台砸向另一只鬼怪,火焰灼烧,火星溅在木墙上腾起白烟。
缠斗不过半盏茶时间,三只画皮鬼便被藤鞭绞成黑雾消散。
阿湛脱力般跌坐在地,冷汗浸透了衣裳。琼阿措担忧地看着他,声音有些紧张:“你没事吧?”
阿湛面色苍白,有些得意地甩了甩手:“没事,当然没事。”
歇息片刻,阿湛站起身四下张望,又往隔壁卧房探查一番,忽而失魂落魄地往手中一砸拳,惊叫道:“…………不对啊,卧房没人,公子呢?公子不会是被那几只妖怪拐跑了吧?”
琼阿措揉了揉脸颊,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小声重复道:“哎呀…………你家公子被拐跑啦?”
卫昭是被面上冰凉的触感冻醒的。睁眼便瞧见一具骷髅架子蹲在自己面前,指爪尖锐,轻轻抚过他的面容,空洞的眼眶处竟透露出些许痴迷。
卫昭沉默着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手脚并没有被绑缚。他伸出手扼住了骷髅的手腕,眼眸幽沉,冷声道:“你要做什么?”
骷髅看着他,咯咯笑了起来,是个女子的声音:“郎君生了副好皮囊。可有兴趣同我做个交易么?”
卫昭将她的手腕扔到一旁,眉眼冷淡,站起身,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漠然答道:“没兴趣,放我走。”
“啧,郎君别急嘛。先听我把话说完啊,”骷髅也跟着站起身,笑吟吟地向他走近了些,压低声音道,“郎君若是肯将这皮囊卖给我,我可保郎君今后荣华富贵享不尽,心想事成,永世无忧。”
卫昭微一挑眉,不动声色地问道:“永世无忧?”
“是啊,永世无忧。”骷髅像是要贴在他身上,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他的脸,低声蛊惑道,“公子想好了吗?舍一副皮囊而已,就能得到那些人一生也寻不到的东西。”
卫昭沉默片刻,唇角微弯,似笑非笑道:“荣华富贵非我所求,心想之事轻易达成,只会了无趣味。至于永世无忧,呵,庸人自我陶醉的谎言罢了。”
骷髅向后退了几步,不甘心地追问道:“……你此生就当真别无所求吗?”
卫昭瞟了她一眼:“有啊,不过你我萍水相逢,素未谋面,又没有到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的地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骷髅:“……………………………”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眼看辩驳不过这人,骷髅忽而狞笑着扑上前扼住他的喉咙,声音尖锐刺耳:“敬酒不吃吃罚酒,既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今日你这具皮囊必须留下!”
她死死盯住卫昭的脸,试图从中看到一丝一毫的恐惧与动摇。
然而预想中的惊慌失措并没有到来。
卫昭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她,伸手握住她的腕骨,冷笑道:“京都中人派你来的?这么些年还不懂得收敛,不怕多行不义必自毙么?”
…………
天蒙蒙亮时,骷髅被拆成了一堆残骨。卫昭回到了客栈。
入京后第三日,卫昭带着阿湛去贡院应考,琼阿措独自在街市闲逛。京城的确比荆南城要更加热闹。午后的阳光斜斜照在街道上,随处可见锦衣冠带的行人。
忽而听到街角传来急促马蹄声,一锦衣玉冠的公子纵马狂奔,行人慌忙避在街道两侧。路边卖糖葫芦的老伯不知被谁向外一推,竹筐里的山楂滚落满地。
一个穿红袄的孩童追到路中央捡山楂,骏马疾驰,眼看马蹄就要落下!
琼阿措指尖微动,细长的藤蔓悄然缠住马腿,骏马一声长嘶跪倒在地。藤蔓又骤然一分为二,将锦衣公子拦腰吊起悬在半空中,小心放在地上,又将孩童缓慢拉回巷口。
围观人群吓呆了,琼阿措松了口气。街角阴影里闪过几道玄色身影,腰间佩着的镇妖司令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妖物竟敢在京城作祟!”为首的捉妖师抽出长剑,剑气带起的风迅速斩向琼阿措。她心头一惊,凝聚妖力挡下一击,施下幻术,转身便跑。
慌乱中拐进条挂满纱灯的街巷,琼阿措往前狂奔,眼前出现了座朱漆楼阁。琵琶声与欢笑声混着脂粉香扑面而来,上书“常欢坊”三字,原是家乐楼。
身后捉妖师们穷追不舍,眼看着就要追上来。四周无别的藏身处,这乐楼人声鼎沸正适合掩藏妖气。琼阿措一咬牙冲了进去。
香气弥漫,珠帘环绕,帐慢垂地。入眼是繁华荒唐之景,入耳是丝竹靡靡之音。来往女子环佩叮咚,衣袂飘摇,鬓边簪花,面容秀美。
楼中回廊九曲十八折,房屋又长得差不多,琼阿措走着走着被绕得头晕,绕了半天又绕回了原地。
她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
“这位姑娘可是迷路了?”略显轻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琼阿措抬头去看。只见二楼雕花木栏边斜倚着位俊俏公子,正笑着摇着手中折扇打量她。
俊俏公子身上玄墨长衫绣着银线,墨色长卷发披散在肩上,面上束了一条浅色抹额,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眼尾微挑,眸色是罕见的碧色。
这人生得很好看。琼阿措莫名觉得他有些眼熟,连带着心也漏跳了一拍。
未等到她答话,俊俏公子忽而将折扇一收,翩然落地,随手将她拉进一间房屋中。
他将门合上,转头冲琼阿措眨眼,指尖在唇上比了个噤声手势。
不多时,捉妖师们气势汹汹地追了过来,四处逼问着是否看见妖物进来。常欢坊的老板上前赔笑道:“诸位官爷可是找错了地方?我这常欢坊里只有美人,哪来的妖物?”
捉妖师们将她一把推开,不管不顾地拿着罗盘四下搜寻。将房屋一间间地推开了门,惊得美人们花容失色,尖叫出声。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琼阿措神经紧绷,担忧地躲在衣柜里听着声响。俊俏公子坐在桌边,摇着折扇,面上带了三分笑意,悠闲地喝茶。
一众捉妖师停在了房屋门外,默然片刻,骤然推门。琼阿措只觉得衣袖被人轻轻一拉,她整只妖都被隐匿了气息和身形。
俊俏公子冲捉妖师举了举杯,眼神中透出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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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了然,勾唇笑道:“怎么?诸位同僚这是终于想通了,要一起来此地寻欢作乐的吗?
只是不巧,这房屋是我一个朋友的,她不喜生人,没法留诸位共饮了。”
为首的捉妖师面容铁青,对他这番话置若罔闻。众人带着罗盘上前在屋内谨慎巡察一圈,没什么异常,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门缓慢合上,脚步声渐渐远去。待这一场风波平息,琼阿措被人拉拽着衣袖现出身形。
琼阿措这时才看清,拉她衣袖的是个面容清冷,墨发绾起,一袭素衣的姑娘。素衣姑娘松开她的衣袖,看也不看她,推开衣柜径直走向了俊俏公子。
“多日不来,一来便给我麻烦。这次该怎么谢我?”
俊俏公子笑着看她,扔下茶杯,拽过她的手:“能者多劳嘛,窈娘你心地善良,怎能见死不救呢?”
窈娘轻哼一声,抽出手,同样坐在了桌边。琼阿措走出衣柜,站在屋门边,小心翼翼地试图推门,却被窈娘唤住,“姑娘,他们还没走远呢,你先过来坐。”
琼阿措往桌边看了看,十分诚恳地表示,她觉得这可能不太好。
俊俏公子站起身,倚在雕花窗边,指尖漫不经心摩挲着折扇,轻笑道:“你这小妖可真有意思。我们救了你,你不感激也就罢了,推三阻四,一言不合就想跑算什么?”
…………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
琼阿措:“那…………………多谢?”
俊俏公子笑眯眯地摇了摇折扇:“乖,听话,知错就改。”
琼阿措:“…………?”
这人是在训狗吗?
窈娘瞟了秦淮一眼,看向了琼阿措,声音轻柔:“姑娘是初来京城,不懂规矩么?凡是入了人世的妖物都要带浮玉令用以克制妖性和妖力,若没有浮玉令,是万万不可在城中行走的。”
琼阿措摇了摇头,荆南城并无这样的规矩,她的确不知道。
俊俏公子忽然抬眼,碧色眼眸微微闪着光,诧异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入京城?识字吗?没人教导你么?”
琼阿措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心道有人教导她怎么做人,却无人教她怎么做妖。
不过做妖做的越来越像人,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俊俏公子默了默,忽而从袖中取出块刻着镇妖司纹样的玉牌,轻笑道:“哦,对了,好像忘了告诉你。在下秦淮,是个编外捉妖的道士。”
和方才追杀她的人一样的捉妖师啊……
琼阿措望着他指尖翻转的玉牌,她自化形以来,接触最多的人是卫昭。每日同他相处,潜意识里把所有人都当成和他一样的人。
然而眼前这人唇角的笑意里,藏着与卫昭全然不同的灼灼流光,像春日溪涧里融化的碎冰,明亮热烈,却又让人摸不透深浅。
“浮玉令一事的确棘手,不过姑娘倒也不必过分担忧。”秦淮倒了杯茶水,微微垂下眼眸,“相遇即是缘,帮人帮到底。
我一向看不惯镇妖司那帮人仗势欺人,尤其是欺负你这般初出茅庐又长得好看的小妖怪。你我既有缘,这浮玉令我送你一枚吧。”
琼阿措微微拧眉,怀疑地看着他,尚未说出心中疑虑。窈娘乜斜了秦淮一眼,先一步开了口:“你会这么好心?”
秦淮咳呛了两声,摇了摇折扇,面上神情高深莫测:“………………偶尔破例。”
“不过,”他的目光扫过琼阿措的面容,笑了起来,“当然是有条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