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宅邸主人到了,再交头接耳就不礼貌了。
弥央缩回自己的椅子上,与其他玩家一齐看向辛克莱家族的家主。
管家让开路,轮椅碾过青金石地砖的声响如同古董怀表齿轮啮合,埃德蒙_辛克莱膝上盖着银狐皮毯,被贴身男仆推入餐厅中。
女仆特雷西没有夸大,他的确很英俊,只是看起来莫名有种熟悉感。
弥央仔细观察他的五官,意识到熟悉感的来源——他的容貌像是从历代家主的肖像画上摘取最完美的部分拼凑而成。
初代家主的眉骨在灯光中投下鸦色深影,第四任女家主的唇峰抿起凝固的蜂蜜弧度,第六任继承者的下颌线则如同月光劈开的冰棱。
"劳烦各位等候。"埃德蒙苍白如大理石的皮肤下可以窥见泛着淡青的血管,天青色虹膜如同封存雾瘴的水晶瓶,“欢迎来到我的宅邸。”
原来家主是坐轮椅行动,餐桌主座位置之所以没有摆放椅子的谜团得到了解答。
轮椅停驻在桌前,管家俯身为他调整好轮椅靠背,鎏金机关发出一阵毒蛇吐信的嘶鸣。
坐定后,因对方的态度和善,斟酌过危险性,为方便观察而坐得距离主座最近的杰森决定问一问:“恕我冒昧,您的腿……”
他特意没有把话说完,避免残疾之类的词汇刺激埃德蒙翻脸,谨慎地用留白暗示自己的疑惑。
如果埃德蒙表露出任何反感,他会立刻道歉。
青年家主看向他,稍稍敛起唇边扬起的弧度,倒不吝详细回答:“我可以不依靠轮椅行走,但需要承担随时可能骨折的风险,医生不建议我这么做。”
杰森清楚对方表现得再好说话,以他作为这座诡异宅邸主人的身份也必然不可能真是虚弱的病人,因而适可而止,不敢得寸进尺继续追问他的身体状况。
他转而说起自己在宅邸中看过的画作和雕塑,恭维埃德蒙的艺术素养。
他的话术不错,身为智慧之神的眷者也算博古通今,渐渐引得埃德蒙启开话匣,聊起自己收藏的几件价值极高的艺术品。
然而弥央听不太明白他们探讨的绘画风格和雕刻手法。
惦记着还没有通知加西亚餐后的小聚,她想出了一个不容易招惹关注的办法。
她叠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摸索向加西亚,准备用手指把要告诉他的事悄悄写在他腿上。
软嫩的手指触碰到他的大腿,她很有礼貌地曲起指节,叩门似的敲了敲,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可是她没想到加西亚在分神小憩。
青年因她的动作突然惊醒,支撑在桌面的手肘一偏,碰掉了放置旁边的餐叉。
银器的落地声中断了埃德蒙说到一半的话。
准确说,这两件事并非同时发生。
先后顺序其实是埃德蒙先停下讲述,然后才有清脆的一声。
只不过二者的间隔短到可以忽略不计,众人都作出合乎逻辑的推断,认为是突兀的声响引起了埃德蒙不悦。
埃德蒙的情绪从脸上褪去后,看起来彻底沦为一尊华美的塑像,沉默地看向弥央的方向,仿佛随时有可能脱去人类的伪装,向玩家们彰显非人生物的残酷。
杰森几乎忍不住痛骂拖后腿的队友。
艰难维系住的友好局面,蠢货队友随便做点儿什么就能毁掉。
他努力控制住心中惊惶,寒着一张脸同样看向弥央和加西亚,暗暗想如果埃德蒙发难,应该如何用牺牲掉他们两个的方式平息埃德蒙的愤怒。
这两人的能力没用,还平白招祸,落井下石解决掉他们算了。
沈栗和苏然则目含忧色,考虑适时发言劝慰可能是怪物的家主冷静,尽可能化解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
餐厅里静了下来,身为当事人的弥央却迟钝地没有察觉埃德蒙的异样。
她毫无危机感地用指尖在加西亚大腿上画出一个问号表示不解——他得是有多困倦,坐在餐桌边竟然也能睡着。
念及他弄掉餐叉的原因是自己的打扰,弥央不等加西亚捉住她乱戳的手,便俯低身体,准备帮他把餐叉捡起来。
可另一只佩戴白手套的手先她一步拾起餐叉。
管家不知何时无声无息走了过来,收好沾了灰的餐叉,直起身体,凝视她一会儿,点头示意,道:“我去为客人更换新餐具。”
话毕,管家侧脸看向加西亚,进行了一番其他人无法意会的短暂眼神交流,无声讥讽对方抛下的烂摊子要交由他来收拾,便步履平稳地向外走去。
他冷淡的声音和行动打破了餐厅凝滞的氛围。
管家离开餐厅后,家主埃德蒙虽然依旧面无表情,态度不复先前与客人交谈时和缓,但收回了盯向弥央的视线。
像是提线木偶换了操作者,埃德蒙漠视了杰森脸上的赔笑,吩咐贴身男仆取来报纸。
片刻后,男仆抱来数份报纸,按要求呈递给了埃德蒙一份,接着便礼貌地询问客人们有没有阅读的兴趣。
递来的台阶少有人会不下。
尤其报纸是信息的载体,哪怕清楚报纸上不太可能有相关辛克莱家族这处林中宅邸的直接信息,能多了解一些新闻也有利于推进副本完成度。
可距离上餐只有一会儿了,阅读时间有限,凭一个人的能力不可能看完整份报纸。
杰森与苏然不必交流,互相看一眼,便达成合作的共识。
于是他开口从男仆手中要来一份报纸,分由六人看。
弥央也拿到了一张报纸。
通常承载重大新闻的版面,杰森当然不可能分到她手上。
她拿到的部分,主要是俚语笑话和短篇故事汇,摆明了是让她有个参与感。
弥央扫了一眼,没急着看内容,继续未完成的事。
可这回伸出的手没能碰到加西亚的腿,就被早有准备的青年攥在掌心,握住了不许动。
她看到他以口型无声道:“别闹。”
弥央蹙起眉。
她没有闹啊,她答应了沈栗要通知他,是正事。
受困的手指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表明坚持的态度,加西亚深深吸了一口气,放开她,等着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于是她就着他的手掌写道:“沈栗说他们发现了一些线索,用完餐后不要走,聚一聚分享。”
加西亚愣住。
就这?
他以为弥央偷偷摸摸来摸他的腿是要玩些餐桌下勾引之类的花样把戏呢,已经准备好暗讽她的不自量力了,没想到其实是为了通知他。
弥央抽回手,他手里残存的细腻温软消失,特意加固的心理防线没能发挥作用,反衬得他自作多情,一口气哽在咽喉里,吞不下又吐不出。
而在他为此痛苦时,达成目的的弥央已经把精力放到安排给自己的报纸阅读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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嫰葱般修长的手指沿着报纸排版的一行行小字划过,逐字逐句地查看。
果然,报纸上的大部分都是根据家长里短和低俗八卦创作的无聊文字,她看过便把它们清出了记忆。
不过在下方一个豆腐块大小的版面,倒是有一篇颇有意思的短诗。
【《一座城池的消失》
十二道城门拱卫毒酒酿成的月亮
荆棘编织的王座下
每枚金币都睁开纠缠血丝的眼瞳
它们教我向石像献吻换取钥匙
可铁窗的锈早已渗入
我的肋骨,在第四根与第五根之间
直到晨雾吞下最后一粟灯火
所有罪恶化作沙粒
从法官长袍的褶皱里
漏向深渊
除我以外,别无他人,别无他物
此刻我才看清
整座城池生长在某个存在的静脉上
而昨夜牢房墙壁剥落的苔藓
正在我掌心舒展成
一张未被书写过的羊皮地图】
短诗配有一段诗人的自述,说他曾经迷路进到一座罪恶之城,经历了欺骗、背叛、审判和入狱,以为自己要在监牢中饱受折磨死去,却没料到清晨醒来发现整座城池都消失了,唯一能证明他经历的是肋骨间的伤口。
看诗人名字后括号内的存活年限,对应报纸标注的当期日期,这首诗的创作时间应当在四百多年前了。
报纸编辑在下方诙谐地点评说,如果不是神明或恶魔捉弄这位倒霉的诗人,那大概就是诗人吃菌子或喝醉酒幻梦一场,很多文学作品的诞生都离不开毒蘑菇和酒精的助益。
弥央不能确定这首短诗有用,但诗中提到了“雾”和“石像”两个关键词。
她亲眼看到过弥漫森林的诡异浓雾,也听苏然说宅邸里有很多白石雕塑,或许诗和宅邸真的存在关联。
反正其他内容肯定没用,她便稍稍记了一下诗的内容和诗人的名字约翰_斯科特。
餐厅门再度打开,摇铃响了响,到正式用餐的时间了。
玩家们再不情愿,也只能放下报纸。
推着餐车回来的并不是管家,而是领弥央和加西亚到餐厅后就去厨房监督菜肴装盘的女仆长。
女仆长将一把干净的餐叉放置在加西亚的餐盘上,向家主解释道:“准备好的酒水年份不足,管家去酒窖取更优质的酒了。”
埃德蒙随意点点头,示意她可以上菜了。
"头盘是用温室玫瑰蜜腌制的鹅肝。"女仆长掀开鎏金餐盖,淡粉色肉块表面浮着层珍珠母光泽。
女仆们从餐车上端起头盘,分至各人身前。
见埃德蒙开始用餐,其他人也学着动起刀叉。
超出想象的鲜美滋味在味蕾炸开,一路过来都专注思考如何攻略副本的玩家们终于意识到饥饿感,难以自控地开始享用美食。
弥央没有和他们一样沦为饕餮食客,饥饿感于她与疼痛一样算在钝化的范畴,计算过自己的食量稍稍吃了一些便停止进食。
她看向已经用餐巾擦拭过嘴唇的埃德蒙,发现他正讥诮地瞧其他玩家大快朵颐。
注意到她的目光,他与她对视,嘴唇微动,像是说了一句话。
不懂唇语的弥央迷惑地眨眼,接着便听凑近她耳边的加西亚复述道:“他说,凡事都有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