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来几名转运使衙署的小吏带刀巡查,挑剔跪拜外院的几人姿势、仪态等错处。
还指了指春杏:“她跪的好,学她!”
春杏无奈得直叹气,没想到在临安学的那些陈规陋习,还能再次被夸奖。
本以为这位贵人即将到来,谁知来来回来折腾了一刻钟的功夫,又来了群身披札甲的步兵,绕着内院矮墙堵了一圈。
春杏抬眼去看,各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腰间各挂着箭囊弓囊和手刀。那手刀形制,与兰辞随身带的一模一样。
这群人站定原地,双手按剑而立,外院中再无人敢吭声。
又过了约一刻钟,内院里才有了响动,但也听不真切。
*
钱运使今日推掉了杂务,清早起来,便开始准备,以确保能心无旁骛地应付这位“贵人”。他年近五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家中豢养了十来个男女姬妾,还有数个养在秦楼楚馆里的相好。
方才的小郎君换了身利落的男装走进来,皱着鼻子挥了挥手:“什么味道?”
钱运使见他来了,笑道:“清贫节俭的味道。来,樊郎,同我一起再看看,还有何纰漏没有。”
樊郎一看,衙署后的厅堂内,原本金碧辉煌,四间偏厅中间隔着博古架,琳琅满目都是奇珍异宝,如今不仅宝贝无影无踪,博古架被拆了干净,通向二楼的小门还用两根旧木条封上了。
巡视一圈,确认处处都满意之后,钱运使道:“都是从库房新起出来的老古董了!是不是看着像那么一回事?”
樊郎不解:“今天不是有京官要来吗?这样如何招待。”
钱运使道:“这位大人也不打个招呼,人就来了,来几日了,先一声不吭,把周围几个郡县都悄摸私访了一圈儿。如今,特意赶在宣读诏书的前夜,要带着马知府来我门前溜达溜达,你觉得能有好事儿?还不是惦记我兜里那点银钱。”
他呸道:“马知府这些年没少吃我的瘪,不晓得要在这位面前如何抹黑我呢。”
樊郎跪下来给他捏腿:“那您害怕了?”
“我怕他?看常文忠,就知道兰鹤林什么样了。”钱运使翘起二郎腿,享受道:“行伍之人我见得多了,禁不住几句话逗弄,便喊打喊杀的。你晓得他今年多大吗?”
樊郎道:“三十?”
钱运使道:“比你还小四岁。”
“那才刚刚弱冠?”樊郎也笑了:“想必有位好父亲。”
“人么,是狠人。先帝退位,听说就是他布局暗杀皇城司勾当,护着官家入宫控制局势的,”钱运使道:“不过你说的也对,有位好父亲。他父亲是权倾朝野的兰太师,义父是邱将军,岳丈是祝将军,算得上系出名门。不过听说这人也是个命硬的,前些日子刚刚克死了夫人。”
“一会儿大人可要好好搓一搓他的锐气,”樊郎哈哈大笑:“对了大人,我今天听人说,有个胡知县出事了?是出什么事了呀?”
钱运使略一思索道:“新来的胡知县是吧。你是替谁打听来了?”
樊郎恼他:“就不能我自己好奇?”
钱运使道:“没根基的一个新科进士,马知府也是没办法,把他推出来顶包了。”
樊郎道:“那恐怕凶多吉少了。”
钱运使没有否认,这时候主管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传信:“来了来了。”
钱运使站起来,抖抖袖子刚要迎接,主管又道:“兰大人的亲兵先来开道,说是人即刻便要到了。”
樊郎翻了个白眼:“排场还挺大。”
话虽如此,一行人还是移步至门外迎接。
等到天色暗淡下来,钱运使抬眸远望,只见一排锁甲步兵开道,后跟十几个带刀武官,中间七八名披挂札甲的骑兵,簇拥着一名年轻矜贵,神色冷漠的男子往这里走。
钱运使猜测这人便是兰鹤林了,边跑边喊道:“兰少侄,有失远迎啊!”
黑麟驹甩着尾巴缓缓走来,钱运使亲自捧着矮凳上前,要为他垫脚。
兰辞垂眸看了他一眼,从另一侧翻身下马,将他扶起来,态度还算谦逊:“钱大人怎生如此客气?我来前,母亲还叮嘱我问你一切可好。”
按辈分来说,兰辞的继母钱夫人,还是钱运使的远房堂妹。
有他这句话,钱运使的心便落回肚子里了,他笑眯眯带着兰辞往里走:“走走,外面风大,咱们进屋里说。”
兰辞将楚楚交给子规,不咸不淡道:“马知府的轿子还在后面。”
钱运使陪着笑脸道:“我等他,我等他。请主管带兰大人先进去歇脚,樊郎,你也小心伺候着。”
兰辞随这几人绕过衙署,走入后院的正厅,他便走边问各处房屋的用途,主管见方才他与钱运使态度不错,便没多防备,如实相告。
进了厅堂,兰辞环顾四周,哭笑不得。
转运使的官邸破成这样,当他是傻的么。
樊郎将沏好的热茶捧上来:“兰大人,润润嗓子。”
兰辞没接他的茶,提起碗盖看,茶是好茶,还特意用了去年的陈茶。真是将戏做足了。
他将盖碗放回去,余光看见什么东西,又慢慢转回头去看。
樊郎单薄的腕间晃过一抹闪光,他一挑眉,捏着对方的腕子去看。
樊郎猝不及防,茶水撒了一地,嗔怪道:“兰大人?”
兰辞松开他,冷声道:“镯子何处得来。”
樊郎意识到不对,立刻跪下,将镯子摘下来奉上:“是我们那儿一个漂亮阿姐,借给奴戴着玩儿的。”
兰辞斜倚在小榻上,接过来,拿在手里轻轻把玩,没再说话。
樊郎窥他神色,却看不出喜怒,赶紧让人将地上的碎瓷片扫了,主管在旁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马知府和钱运使。
一身便装的马知府,抬脚进了门槛。
看见里面这幅光景,他先是脖子后仰,结结实实地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被钱运使瞪了一眼,他又收敛了表情,转而冲兰辞拱手。
兰辞人未起身,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便落座他近旁。
钱运使作为东道主,自然先开口,他恳切询问了一番官家的身体,又旁敲侧击地提及几位神交已久的朝中高官。
兰辞给二人吃了定心丸:“官家仁善,只罢免了几位年事已高的老臣,其余人都按旧制各司其职。二位春秋鼎盛,自当为国效力”
明日诏书尚未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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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君继位,即便有部分人事变动也十分常见,但兰辞话里意思,起码眼前这两位的乌纱帽是无虞了。
钱运使和马知府连忙面朝南方,跪下再三顿首,兰辞待二人礼节尽到,便去拉他们起来。
马知府起身坐定,抹了额头上汗珠子,望了钱运使一眼,道:“不知兰大人今晚,来转运司可有公干?”
兰辞道:“倒是我忘了,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前几日我去了趟浦县,那边堡垒完工就在十日之内,犬戎亦清楚这一点,恐怕会赶在合拢之前骚扰常将军的驻军。时间紧急,还望诸位尽快动员,备好粮草,押运过江。”
马知府手里是没有钱的,他立刻表态:“府衙的运船一日内修整完毕,府兵亦可尽数前往押运辎重,具体名单明日我便呈上。”
兰辞抱拳致谢,与马知府一道看向钱运使。
诏书尚未宣读,钱运使不敢造次,但他深知,这次往浦县送粮草,绝不是解燃眉之急这么简单的事。
这只是个开始。
倘若传言为真,这位高门武将来此,是带着整个马军司卫戍兵打算北上屯兵,并总领江东兵马,那后面要打的仗可多着呢。轻则榨干整个建康税赋,重则拖垮江东沿线。
那他岂还有好日子过?
军饷最看中便是时间,只消他拖一拖,眼前这位小郎君,自然就得另寻他法了。
于是他抖着手为难道:“筹集军饷,自然是在下的分内事,这件事老朽一定在三日内就办好。”
兰辞似乎毫不意外,他许久没有说话,捏着金镯的指腹轻轻转动。
钱运使见他抿着嘴一言不发,赶忙小心观察他神色,缓声道:“不瞒兰大人,转运司自是不缺钱的,不过账面上的钱款想收回来,都需按旧例花些时间。这从在下接手以来,便是如此,那些地方豪绅们已经习以为常,兰大人想让在下改弦更张,在下今夜就是不睡了也给您办好。但想办那些腰缠万贯的老顽固们,可就得兰大人提携着在下,多跑一跑,以柔克刚了。”
钱运使主动指着码在一旁的账册,笃定兰辞一个武官看不懂这些:“其实兰大人来前,我便想到这一点,特意将账目都整理出来清点了,大人也可过目。”
兰辞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当真起身,绕着浩如烟海的账册踱步,他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本,随意翻阅:“钱大人好诚意。”
钱运使从不打无准备的仗,为官几十载,他把持长江沿岸漕司,将账目做得堪称精妙,便是专程带来管理账目的先生,一时半会也难以找出其中破绽。
尤其放在最外面一层的,都是他的得意之作。
兰辞果然没有看多久,他将账本放回,提起另一件事:“对了马知府,夹带舆图之事,是否结案了?”
马知府清了清嗓子,胸有成竹地开了口:“要说这件事,那还是要从新来的胡知县说起。”
他巧舌如簧,既将事情原委论述清楚,又处处提及那位冒进抢功,年轻气盛的胡知县。
说罢,他期待地看着兰大人。
兰辞道:“这位胡知县,叫胡凌云吗?”
马知府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是。”
话音刚落,就见兰辞望着他:“听起来,这件事同他关系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