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没了合法的身份,他亦恨她不忠,想必只会将她养在外面,做个消遣儿。直到哪日倦了,才会放她走罢。
她将小猫抱进怀里,忧愁地与它分食了一大块肉饼和一碟萝卜干。
林娘子吃完饭,先带着婆子出去了。平远这才凑过来,小声道:“春杏阿姐,胡知县早上很早就出去了,他看起来不太好。”
春杏顿时没了食欲,会不会和兰辞有关:“他什么时候走的?”
小妹面露焦虑:“天没亮就走了,他还见了卫大人一面,阿姐要不要问问卫大人?”
春杏将小猫塞给平远,刚站起来,就听见小门响起敲门声,杂役打开,是卫朝新。
春杏让两个孩子去前院玩儿:“卫大人,胡凌云怎么了?”
卫朝新道:“妹子不急,我正是为此事而来的。”
原来是修城内行宫出了纰漏。有一批木料从隔壁三山郡送来,从前一直是由将作监派人审验,自从常珏为了修筑浦县城墙,将大批精锐匠人和小吏都带走之后,审验的活儿就交给了留守的小吏。
“如今安抚使大人到了建康,查出有几个往外夹带城防图的细作,是走工部条口出得城。本来么,就事论事,该杀谁杀谁的事儿。但是偏生又赶上了这个新帝登基的档口,几个贪污的小吏,想必分量不够。胡知县猜测,马知府是要把他推出来,借着他要求修浦县城墙的事,给这件事一个了结。”
了结?什么了结。
这是要让胡凌云顶包的意思?
春杏恨道:“他根本没有经手过这件事,找替死鬼也太牵强了吧?”
卫朝新道:“话是如此。但是放眼望去,马知府还能动得了谁?要不是樵县没了,我怕是也难逃一劫。”
春杏叹气:“那怎么办呢。”
卫朝新思忖道:“我还是想去一趟府衙,看还有没有周旋的余地,就算不能,也好过蒙在鼓里。否则我怎么向林娘子交代?”
春杏即刻便收拾细软,换上小厮的衣裳,跟着卫朝新一起坐渔船渡江。
因着心里压事,船小颠簸大。她晕船症状更重了,下船时,脚踩在地面上,像喝多了酒踩在棉花上一般,连个直道儿都走不出。
卫朝新看她扶着墙狂吐不止,惊到了:“这怎么是好?”
“我吐完就好了,”春杏不想拖后腿,把带去的细软塞给卫朝新:“你先找熟悉的同侪打听一下,该打点打点。但是不要冲动直接去府衙,免得受大哥牵连,咱们中午在赁宅里见。”
她扶着墙,把早上吃得全吐了,才觉得舒服些。不知是谁递了碗水来,温水漱了口,她总算活过来些。侧目去看,一个长身玉立的郎君倚在墙边,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兰辞抿着唇,似乎很嫌弃:“不是让你待在浦县,养好身子?”
春杏吐掉口中的水,紧张地道:“我不是要跑,是来有些事。”
兰辞不再同她啰嗦,托着她后腰将她抱起来,轻轻用手帕擦掉她脸上的水珠。
双脚离地,春杏攥紧衣袖,没有说话,也不反抗。
看样子他不知道胡凌云的事?
她在心里衡量兰辞对大哥的态度,来决定要不要说实话。
想了想,还是保持了沉默。
胡凌云在他心里,多少也是个共犯吧。
这时候求他,怕不是要死得更快一点。
兰辞看她转着眼珠子,不晓得又在冒什么坏水。冷笑了一声,没有揭穿她:“你去何处,我送你去。”
春杏不敢拒绝:“我在武定坊那边,赁了间宅子。”
她找了站得住脚的理由:“我怕浦县打仗,楚楚被拉壮丁,就留在城里了。想去看看她。”
牛车缓缓穿过闹市区,行至城南。
“常珏的宅子吧。”兰辞跳下车,环顾四周,对地方很不满意:“这么小也能住人。”
春杏都快忘了这茬了,她搭着他的手,下了车:“我是按牙婆给的价,付了押金租金和税金的。平时只有卫大人的母亲住这里,大哥和卫大人偶尔来述职时歇脚。”
她补充道:“我一天都没住过。”
兰辞不冷不热地嘲讽道:“你那相好的这么小气,给人住个宅子还收钱。”
春杏赶紧撇清关系:“不是相好的。那时候也不认得他,是在官牙寻的宅子,碰巧是他。”
她不晓得自己这句话里又有什么过错,兰辞闻言,面色又阴沉了几分。
“还挺有缘分。”他从随从手里拿了红果糕,喂到她嘴边。
春杏咬住红果糕,咽下去。
她还是住嘴的好。
卫母听见声音,一看是春杏:“好丫头,你怎么来了?”
春杏道:“我来看看楚楚。”
“楚楚好着呢,都吃胖了,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的马儿,”卫母看着一旁的男子:“这位郎君是?”
兰辞偏眸望着春杏,她小声道:“是我……家郎君。”
卫母一听便知,是丫头害羞呢,想必是在浦县说的人家,一看就是温文有理的好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摆酒。她满面喜色地招呼两个几句,便去后厨准备午饭了。
兰辞对这说法勉强满意,与她往马厩走。
楚楚看见春杏,快活得几乎要打滚。
兰辞摸着她的鬃毛,把她牵出来,不容拒绝道:“楚楚我先骑走了,我让人把你这里东西收拾收拾,晚上去我那里住。”
在牛车上时,便不断有人递条子,传口信,春杏猜他本来有要事在身,是中途听说她渡江,才过来的。
“不要让别人来,我自己收拾,”她同他商量:“我中间可以出去一趟吗?”
面对他拧紧的眉,她立刻保证:“晚上一定回这里,等你。”
兰辞抿着薄唇,一言不发地看了她片刻,扯着缰绳调转马头,临走前,才又扭头看她:“你最好晚上还在。”
*
晌午时候,卫朝新回来,巴拉了几口饭,就要拉着春杏出去:“我老师杜侍郎的学生,在上元任知县不少年了,与府衙官员多有走动。早上我去见他,他说胡凌云今早来了府衙之后就被扣下来了,他刚才手头还有事,说让我吃了饭去找他。”
春杏给他递水:“慢慢喝,别噎着了。”
卫朝新猛喝一大口,继续道:“我记得之前他和我吹嘘过,他与转运使大人相谈甚欢,或许能引荐一下,从中斡旋一二。”
这关系听起来就不靠谱,大概纯属是白送钱。但事到如今,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就是能打探到一些消息,也比没有强。
春杏等他吃完,两个人便惴惴不安的一起上了路。有了上一回和沈凤陵堵人堵错的经历,春杏出门前提醒道:“卫大人,你记得出门前去趟茅房啊。”
卫朝新猛猛点头:“好。”
两人先去街上,买了两盒糕点铺子做的临安特产,假模假式的将银票塞进盒子下面,用江绸手帕包好,提到上元县衙去找卫朝新的师兄。
师兄调解完了手里一桩翁婿互殴民事纠纷,焦头烂额地出来,招呼两人进了偏厅。
“这事啊,难办,”师兄道:“不把胡知县推出去,马知府难道自己担着吗?”
他轻车熟路地将糕点拆开,三个人分吃了,捏着银票塞给卫朝新:“这不是钱的事儿,是只能捏软柿子。”
他语气颇有些严肃:“下次别来这一套!”
卫朝新连声陪着不是,又塞回去:“是是是,师哥教训的是。其实这事呀,同我也不相关。您放心,我哪儿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就是先前被胡知县收留,在胡家混吃混喝,受人所托,想给人家家人一点消息。耽误您公务时间,走动起来,总不好让您自己破费。”
师兄面色松动了些,手上也没再下力气推拒:“我只能带你们找人问问,有没有消息,不好说啊。”
几个人又绕过行宫,去了城东的转运司衙署寻人。
人托人,关系的确是疏远的,守门的衙役见到这一群人里只一个眼熟的,便拦着师兄道:“来找谁?”
师兄送上拜帖,同他介绍道:“这是樵县主簿卫大人,咱们有些私事,想见见欧阳大人。”
衙役一看便知道是求人办事的,随手打发道:“欧阳大人今日等着贵客上门,不敢怠慢离岗,恐怕是见不了客的。您若是有什么事,不如写个条子,小的帮您递上去。您先回去等着,或许运使大人就看见了呢?若是他有话,小的便寻人给您传话。”
这便是要捞一笔,纸条也会石沉大海的意思了。
但卫朝新和师兄对了眼神,都不想放弃。
春杏意会,连忙翻出炭条、白纸,递给师兄。
师兄拿了纸,却不写字,将银票用纸包了。又接了春杏塞来的金饼子,将两样分开递给衙役:“多谢兄弟热心,不过我这事着急。运使大人身边常侍奉的文书、小厮们,不知今日可在衙署?若是能帮忙传个话,拨冗赏脸同下官见一面,便是再荣幸不过。到时候若是能在运使大人那里问一嘴,我也便安心了。”
衙役捏了捏白纸的厚度,不动声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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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请知县大人来偏门稍候,小的一会儿去前厅巡逻,若是遇上什么近人,就帮您传个话。若是无缘,也不好强求。”
卫超新道:“那是自然,多谢大哥。”
几人进了偏门,里面乌泱泱一屋子人,都是身着便服,为私事来的。
卫朝新绝望道:“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旁有个人道:“慢慢等吧,我都来好几日了。前厅还有许多公事来的,也是等。”
几个人挤着一张条凳,等到傍晚人都走得差不多,师兄带来的状纸也看完了,春杏不好意思道:“大人要不先回去吧,我和卫大人等一会。”
师兄本就是顾念老师情面,给师弟卖个面子,闻言便拱手辞别。
不料他刚走没一会儿,先前那个衙役换值回来,身后跟了个袅袅婷婷的美人往外里走。
卫朝新以为有门路了,连忙站起来笑道:“这位兄弟……”
衙役一愣,犹豫半晌才道:“哦,是方才上元知县带来的人是吧?”
卫朝新叠声称是,春杏看出对方显然是将此事忘了干净,索性在那女子面前将此事挑破:“方才兄弟引荐的,就是这位娘子吧?”
衙役愕然,那娘子也吃吃笑了声,声音竟是粗哑的。
春杏仔细一看,雪青褙子,杏色单衫,满头珠翠,原来是个郎君。
她隐约听胡凌云说,有位高官颇好南风,这下子对上号了。
被叫“娘子”,他也不生气,看着春杏道:“我男着女服,你女扮男装,自然都有目的。咱们大哥不笑二哥,说吧,为求何来?”
春杏拱手道:“奴家是浦县知县的妹妹胡氏,兄长胡凌云早上被急令入府,有传言说他恐遇不测。想请郎君若是方便,当做是打听个逗趣儿的事,可否向运使大人多一句嘴问问情况?”
春杏将准备好的荷包塞给他:“奴家自己做的,清香沁人,可美颜养肤。”
那郎君看也不看,便推开了,娇滴滴地道:“这倒不难。不过运使大人家中可会缺银子?他再三嘱咐我,不可拿人东西的。”
春杏一时吃不准他意图,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见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小娘子这环儿,看形状倒是漂亮,可否借我戴两日?”
春杏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脚腕。
她穿着短衣短裤的对襟男衫,脚腕处的罗袜下有有一圈不易察觉的凸起,隐约是个脚环的形状。
这是兰辞送她的海州海战战利品。
她离开临安时走得急,脚腕上的镯子带着走了。后来这镯子就成了烫手的山芋,放家里怕丢了,只能随身戴着。
戴着戴着,竟也习惯了。
先前身边都是些大老粗,还真没人注意到。
她没做犹豫,拨开裤脚,捏着搭扣,将镯子取下来,在衣袖上擦得锃亮。
春杏明白,这不是看中她的镯子。
是惯用的套现方式。
她双手将镯子奉上,同那郎君道:“掐丝海珠的镯子,奴家留作纪念的,不值什么钱。郎君若是戴得腻了,自往城西边当铺送去,可卖个高价。”
那郎君见她是个懂行的,接过来戴上,倒是刚合适:“放心,我只玩儿两日,不会夺胡娘子所爱。”
两方交涉好了,春杏带着卫朝新目送郎君离开,他还不太懂:“那三个金饼子,可比你拿的都是洞的细镯子贵多了。”
春杏笑道:“收了金饼子,是贪赃枉法。卖了细镯子,叫遇上有缘人。”
卫朝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两刚要走,便听见衙役边跑边道:“都封上,门都封上,人都不许出去,也不许再放人进来!有官身的,原地行揖礼。白身的,跪拜稽首,不许抬头!”
院中的女使小厮们,赶紧放好手里的物什跪下。
卫朝新也老老实实摆好姿势:“发生什么了啊?这阵仗,怕不是官家来了?”
春杏额头抵着青石板地面,小声嘀咕:“官家要脸,可不会这么折腾人。这样喜欢排场的,一般都是土皇帝。”
衙役安排好,将内院的小门阖上,自己在外院丫鬟小厮们中间,找了个春杏前面的空地跪下。
他小声炫耀自己新得的消息:“你们没看见这几日,江面上全是兵船吗?全是从临安调过来的行在卫戍兵。马军司主事如今兼任沿江制置使和江东安抚使,是要在这里长留了。”
春杏在临安时,见过马军司指挥使家的孙女儿,和自己差不多大。
料想这位,应当与杨参政年岁相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