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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冷战

作者:芙浓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翌日春杏与雪梅去用午膳,小月赶紧溜出去找人给小满递消息。


    她知道兰世子在忙碌一件秘密的事,没想到小满也忙成这样。提前送了信,她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见到弟弟。


    “阿姐,怎么火急火燎的?”


    “我知道世子和夫人的事我不该干涉,”小月不安道:“但是昨儿世子来过之后,夜里夫人几乎没睡,翻来覆去的。天亮之后眯了一小会儿,可能是做噩梦了,哭着起来。我问她,又什么都不说。”


    “那阿姐是不是也没睡好?”小满是略猜到一些实情的,但又不敢乱说,只能道:“那,那要怎么办?”


    “我心里摆着事,哪里睡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小月道:“世子的事是不是脱不开身?我想他若是能抽空来陪陪夫人就好了。”


    小满为难道:“这一两日恐怕是难,我等有合适的时机,同郎君提一句吧。”


    那头春杏入了宴厅,由女使引入落座,座次在几位主母之后,郡王妃见她依约来了,还特意看了她一眼。


    示好到这种程度,再不知趣便是给脸不要脸了。春杏心烦意乱地没有心思顾她这一头,只是同她微微点了头。


    郡王妃见她这么轻易服软,安心之余,又不免轻看她几分,到底是个没根基的,料她也不敢如何。


    席上她对杨夫人道:“我这趟来,还带了几个家中医馆的医侍,做了滋补药汤,味道清甜,且喝了之后容光焕发。”


    杨夫人奇道:“那是要尝尝了。”


    春杏猜测是与岁岁有关,主动请缨道:“母亲,我去吧。”


    如此主动,郡王妃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允道:“去吧。多带几个小厮,免得搬不动。”


    绕进伙房,春杏果然见岁岁同几个医侍在忙碌:“郡王妃给夫人们准备的汤药可好了?”


    岁岁查看了一番:“好了一半,这宅子炉子少了些,辛苦娘子先送过去,剩下还有约半刻钟的功夫。”


    春杏担忧地看了雪梅一眼:“梅姐姐先端过去,紧着帘子后面的夫人们,还有杨家、兰家几位贵女郎君用,我看着这里,等剩下的煮好送去。”


    雪梅知道她这是给自己机会,在主母面前表现呢,立刻谢过:“好,那奴先走了。”


    她们人一走,岁岁便支开房内正在炉火边拉风箱的一个小医侍。那小医侍刚出去,春杏便钻进来,用团扇帮着扇风:“岁岁,你离开循王府吧。”


    岁岁顷刻便明白过来:“……医馆里兰世子的事,你都知道了?”


    春杏道:“是,他都说了,他现在还没想杀你,以后就不好说了。你留下来,报成了仇,是死路一条。报不成,拖久了他们也会发现的。”


    岁岁摇头:“我活着没意思的,就是死在报仇的路上,也安了心了。你呢,你心里怎么想?”


    春杏沉默良久:“岁岁,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四目相对,岁岁苦笑:“兰家的确没有一个是好人,但兰世子却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他差人给我师父送了银钱,还帮他打点太医局的关系,允诺治好了她就为我师父的儿子升迁走动,你妹妹得到的帮助都是实打实的。”


    她看着她:“这也是我不告诉你真相的缘由。兰世子会主动告诉你,是对你有情意。杏儿,这掺了沙的馒头已经咽下去,何苦硬要抠着嗓子吐出来?”


    春杏垂手站了片刻,不置可否地换了个话题:“那日祝知微来找我,一时说漏了嘴,她说侵田,是她主谋。”


    “好,等我弄清楚真相,一个都跑不了。”岁岁道:“我听雅兰给下人们安排的意思,等这头结束,郡王妃打算让外甥女沈三娘子来循王府陪她一段时日。祝知微也来。”


    春杏有些麻木了,也分不出心思去想那些人,原本那个拉风箱的小医侍提着食盒回来,见春杏在扇风,手忙脚乱制止道:“是奴手脚慢了,夫人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岁岁查看汤药:“都好了,咱们装食盒吧。”


    春杏道:“没事,一起装吧,能快点。”


    几人装好汤药,回宴厅时,祝知微正起身拢着手,在郡王妃身边耳语,两个人言笑晏晏。


    远远望见春杏回来,祝知微便突然收敛笑容住了嘴,退到一边去。


    这场午膳甚是隆重,不仅菜色丰富,余兴节目也颇为雅致,几个小厮搬了扇银杉色屏风进来。


    继而几个袅袅剪影印上屏风。


    萧夫人冲几位夫人拱手笑道:“小女想了个点子,带两位贵女献丑,各位大娘子们不要笑话。”


    琴声如水般倾泻,抑扬顿挫扣人心弦。屏风后的的女子身后点着灯,并小心控制着角度,将几名女子的身形衬得更加修长挺拔。


    这琴声,便是向来挑剔的杨夫人都要赞一句美极。


    一曲终了,屏风撤掉,伴奏的几位带着覆盖面的女伶,低头抱着琴迅速离场。只留下兰观楼,和立于她两边的沈三和祝知微。


    郡王妃同萧夫人点头道:“这孩子,是有点玲珑心思,我家观楼,哪有这等琴艺。”


    雪梅站在角落,角落听见几个娘子小声议论:“知微也是命不好,小姐身子丫鬟命。若不是被祝鸣漪抢了身份,不说世子夫人,做皇子妃也绰绰有余啊!”


    另一个道:“你看祝鸣漪,对诗应和哪敢露面?我听知微说,她下午吓得都不敢露面了,哈哈。”


    雪梅听在耳中,竟然对祝知微起了些许同情。但她头脑空空,见了春杏还是没话找话地将这番话学给她听。


    春杏连杨娘子避嫌都接纳了,又怎么会认为那些官眷们会从心里接纳她。


    她早就习惯了。


    只是从前她觉得自己是为兰世子做事的,心里踏实。如今仰慕之人崩塌,再听到这些事,只觉得自己非常可笑。


    她破罐子破摔道:“他们也没说错,我确实不懂那些。”


    夜里还是宿在这里,雪梅一边给春杏收拾东西,一边抱怨:“终于要回去了,这地方还是挤了点。”


    春杏看了一眼窗外:“明早就走了。”


    雪梅闻言有些亢奋:“我听翠竹姐姐说,王府膳房里换了几个厨娘,做的樱桃毕罗特别好吃。”


    她心情一好,便要将郡王妃分给来的安神香点上:“听说这东西是王府医馆做的,有安神助眠之效。”


    春杏一听,便知道是岁岁做的,大抵是有轻微毒性,她拒绝道:“我不喜欢熏香,你先收着吧。”


    她躺在陌生的床帐中,望着帐顶发呆,听见屋顶传来瓦片的轻微响动。接着是熟悉的人声,用的是气声,她听不见说了什么,但分辨得出是兰辞和小月。


    兰辞问:“她这两日,可有收拾行囊,或是要联系外面的人。”


    小月吓坏了,她无端联想到沈举人:“郎君,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夫人一直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兰辞不再多说,推窗翻身进去。


    他脱了沾血的外袍,只着一件单薄的黑色布衫,夹风带雪地进来了。


    春杏并没有睡着,被这阵冷风冻得哆嗦了一下。


    落下的床帐被掀开,她蜷缩着身体背对他,姿态仿若熟睡。兰辞的目光落在她轻颤的睫毛上,薄薄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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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下,眼珠也在转动。


    他自然知道她在装睡,知道她现在不想面对她。


    他站在原地,看了她很长时间。最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为她掖好被子,退后了几步。


    春杏在黑暗中睁开眼,听见他安静地侧身坐在翘头案边的凳子上,没有点灯,也不说话。


    月光将他的侧影投进床榻,他发髻上的发带,刚好落在春杏手边。


    动动手指,仿佛就能触碰到影子。她咬住嘴唇,鼻腔酸楚,感觉眼中的液体再不受控制。


    岁岁说,他是对她有情意的。人非草木,几个月的朝夕相处,怎么会一点情谊都没有。这是她从前不敢奢望的,但现实就是这么残忍。


    不知过了多久,兰辞大概是想睡一会儿,敲了耳房的门,低声道:“今晚谁当值,回去睡。”


    雪梅一见是二郎君,赶忙爬起来:“夫人应当睡下不久,我去叫她!”


    兰辞不悦道:“你不用管,出去吧。”


    雪梅赶紧应下,将榻上被褥换了新的,略带讨好地将熏香也点上了,才匆匆退出去。


    耳房正对着厢房床榻的侧面。耳房的门常年开着,内以纱帐,外挂绒毯隔开。


    兰辞坐在房内的小榻上,从半卷的绒毯间,远远看到春杏散在黛色被面外漆黑的长发,她纤细的手腕也露在外面,软软地陷在床褥中。


    他闭了闭眼,喉结滚动,后背靠住墙壁。他不再去看春杏,周身萦绕着一股自我厌弃的阴郁。


    他的妻子厌恶她,他明白。


    连他自己也对自己喜欢不起来。


    十几年前他下定决心去鄂州当娃娃兵时,便是这样的心情。


    他是多余的,那便死了算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见过她生涩与炽热交织的倾慕,按耐不发的暗恋与注目,他舍不下。就如现在,即便知道会痛,还是忍不住靠近。


    两处的灯都熄灭了,只余香炉中荧荧火星。浓郁的中药味渐渐在耳房弥散开。


    春杏看着耳房里的人影慢慢倒下,轻轻皱了眉。


    她以为兰辞稍作休息,便打算离开。她没想过他是打算在此处过夜的。


    一言不发的来,又一言不发的走。


    春杏裹住被子,又发了一会儿呆,告诫自己闭上眼,不要胡思乱想。


    混杂的药味逐渐飘至厢房,春杏猛然睁开眼。


    是岁岁给郡王妃配的香料!


    雪梅还是点了。


    她眼中映着他方才倒下时,不正常的失力感,一整颗心都悬起来。她身子比脑子快,登时便掀开被子,从床榻上弹起来,掀开帘子跑进耳房。


    漆黑的耳房伸手不见五指,兰辞侧卧在一张与他身形极不相称的窄榻上,小臂压着心口,动作很像在忍耐着某一种疼痛。


    春杏心都凉透了。


    她赶紧浇灭熏香,再管不得更多,用力扳着他的肩膀,将他翻过来:“兰世子?”


    对方没有应她,春杏又跳下来,倒了碗凉水,她一手端着凉水,一手托着他的后颈,想灌一点水稀释毒性。


    昏迷过去的人是张不开嘴的,春杏将他抱起来靠着枕头,累得出了一身汗,找回了那个雨夜里搬他上马的无力回忆。


    她分着心,用指腹顶开他冰冷的唇,见他张了嘴,便急急将茶碗凑上去。


    一只手拨开那只即将碰到他嘴唇的茶碗。


    茶碗落在地上,南洋舶来的厚绒垫,吸纳了碗中凉水,也免于这脆弱的瓷器碎裂的厄运。


    春杏愕然对上那人双冷冰冰的眼,哪里有半分中毒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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