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又在小宅子里住了一阵子,容平来过两次,送了些府里得赏的宝贝。
她照单全收,给小月和雀儿分了。又以兰辞的名义备了回礼。
兰辞那日之后便没再回来,她一个人仔细将这栋小宅子逛过,还时常询问老奴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拴着秋千的石榴树树根上,有几道很深的瘢痕,像是人为的。
“这是夫人划得吗?”
老奴笑眯眯地:“这自然是世子小时候划得。”
春杏从秋千上下来,蹲在树根前,指腹抚摸过树根的瘢痕。
她当然看得出这是小孩子才会划的,但直接问出来,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听到老奴给了她想要的答案,她又觉得没来由的雀跃。
“世子小时候的玩伴多吗?”
“不算多,但肯定是有的。”
春杏头一回为和祝家走失感到遗憾。
她在想,倘若她从小在祝家长大,是不是就可以从小与兰鹤林相识。
她就不会这么别扭的与他相处。
可以直接大胆地,内心平和地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
雀儿收拾好东西,动身去找胡凌云的那天,春杏也收拾好东西,打算回循王府了。
“姑爷不是说娘子可以晚点回去吗?”雀儿心疼春杏:“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呢。”
小月看了看她,忍着没说话。
春杏道:“总归是要回去的。王妃的女使翠竹,都来了两回了。再不回去,恐怕旁人要说闲话,等王妃心怀怨怼,我回去日子不是更难过?”
小月道:“夫人说的是,雀姐姐,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夫人。”
雀儿不大信任。她一直觉得小月是姑爷的人,对春杏再尽心,总归也是差了点的。
但因为之前和兰四娘子的龃龉,她也知道自己留下不是好事,只好点头。
傍晚时候,春杏让小月将骡子也牵过来:“你去我们每回算命的摊子上找胡凌云,这封信交给他,他看了就明白了。后面的事,你听他安排。”
雀儿不愿意带走骡子:“那怎么行呢,娘子就这点念想了。”
春杏拉住她的手:“带回循王府我不放心,你帮我照顾好它啊,况且我兄长也用得着。”
她走过去拍拍小骡子:“不是不要你了,等世子那边事情结束,他会带我们回鄂州,到时候我一定会带着你。”
小骡子不情愿不愿地瞅了春杏一眼,带着雀儿往街市方向走去。
雀儿找到胡凌云的时候,他正抱着一本书,撑头翘脚的在算命摊子跟前坐着。
胡凌云不笑的时候一板一眼,雀儿走近了,他一抬眼看见小骡子,接着认出可雀儿:“你家娘子怎么没来。”
雀儿把信递给他:“我犯了错,娘子怕婆母罚我,让我暂时先跟着您,帮您照顾娘子的母亲和小妹。”
胡凌云接过信,拆开来看,春杏写了一页纸的大白话:
大哥,雀姐姐勤快老实,就是嘴笨得罪了循王府的人,我怕她受委屈,劳烦你多照顾。对阿娘和小妹那边,还请你费心瞒好消息,编得合情合理些。
连编理由的活,都要推给他!胡凌云气得翻了个白眼。
雀儿生怕自己成了累赘,吓得一缩:”郎君,奴家怎么称呼您?“
胡凌云道:“叫我胡凌云就行,沈举人赁了个小宅子,借我住着,他不常来。在后街左转第三间,你一个女孩子,去把杂物间收拾出来,自己住吧。”
雀儿赶紧应了一声,钻进身后的巷子里了。
胡凌云照例等到傍晚收摊,去炊饼摊子上买了块炊饼,想到还有雀儿,又给她也捎了一块。
他扛着行头推开门,一股饭香扑面而来。
胡凌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雀儿做的饭。
雀儿见他回来了,一手捧着饭盆,一手端着菜盆,炒了一大盆子鲜香的杂鱼青菜。
她给胡凌云盛好饭菜,端上来:“胡郎君尝尝,合不合口味。”
胡凌云咽了咽口水,没直接动筷子。而是在衣襟里摸了一把,他摸到钱袋子,便将其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菜钱不能叫你付。”
雀儿笑着摇头:“我的月钱、花销,都是娘子给的,绰绰有余。”
胡凌云低着头嗯了一声:“她在循王府过得也挺难吧,婆母是不是常常欺负她。”
这个问题春杏早就嘱咐过雀儿,她对答如流:“娘子的院子独门独户,郡王妃按世子的要求,免了她晨昏定省,两人日常里见不到面的。世子倒是待我们娘子很好,两人相敬如宾,全副身家都在娘子手里捏着呢。”
胡凌云不是听不出雀儿避重就轻,这话术,一听就是胡春杏教过的。他知道一时问不出什么来,便招呼她也坐下一起吃饭。
那头春杏回了循王府,头一件事就是重新打扮了一番,主动去见郡王妃。
她去时正是下午,天气冷得口冒白气。翠竹在藻秾苑外头抱着汤婆子,正低声呵斥几个小丫鬟。
小月道:“翠竹姐姐,我们夫人来给王妃请安了。”
翠竹笑道:“今儿是月娘子当值呀?”
春杏张口道:“雀儿不懂事,被我打发去京郊的庄子做活了。”
翠竹哑然。
大户人家的贴身女使,这是极大的惩罚了。
这件事本就不是春杏的错,郡王妃不提,她没有合适的立场提起这件事。
但她毕竟是儿媳,这样服软的举动,翠竹都有些可怜她了。
她行礼进去通报,没一会便出来道:“请二夫人移步进来。”
小月推开门,里面炭火烧的特别旺,春杏一脚踏进室内,便暖得像浸进热水般舒服。
她外面披了件入冬的裘衣,里面则穿着一件湖水蓝色江绸对襟绸裙,里面热,她将裘衣脱下,腰间盈盈一握,走进来行了礼:“母亲万安。”
郡王妃扶着身边女使雅兰的手坐起来些:“新妇来了,坐吧。”
春杏便依言坐下了,她发现相较先前,对方的神态动作,显然软和了一些。
一个身份较你更高的人,若是向来待你刻薄轻视,却突然温和起来。
春杏自然不至于觉得她是转了性子,或者是想拉拢自己。
她猜测对方是有件重要的事,刚好卡在着紧要处没有落实。
担心这时候和春杏针锋相对,坏了她的好事。
譬如说……
大郎君的婚事。
春杏知道,自己回来的时间很对。
这个时候,与她相处,即便言行稍有瑕疵,也不会被她为难。
她主动道:“母亲,前几日我住在外面照顾鹤林时,还同杨参政孙女见了一面,她说眼看着快要年关了,想邀请诸位夫人叙叙旧,若是您有意,她这就安排拜帖。”
上回因为四娘子大闹,让杨参政夫人看了笑话,三娘子的婚事也搁置下来。
但兰太师的女儿不愁嫁,多的是攀附之人,郡王妃也不会指望,靠儿媳挽回什么颜面。
若是换成从前,她一定立刻冷冰冰地回一句“不需要”。
但此刻,她不想节外生枝,只懒洋洋点了点头,想从儿媳脸上看出点端倪。
看她究竟是真心来讨好,还是斗胆存了旁的心思。
春杏迎着她的目光,天真无邪地微微一笑。
郡王妃才发现,她的儿媳生了张娇弱无害的脸,那模样的确与崔贵妃有几分神似。
这神韵曾叫官家盛宠一时,又何况她那个没见过世面的继子。
她笑了一声,摇着扇子道:“都好。”
春杏做了一福,又与陪在里面的翠竹一起,说了些阿谀奉承的俏皮话,面儿上和和气气的,郡王妃状似随口道:“你院里人手还够吗?用不用我让容平,再拨一两个过去?”
春杏等得就是这句话:“都听母亲安排。”
郡王妃抬着团扇,指了指翠竹道:“竹儿,你让给二夫人院里,安排一两个可心意的人。”
春杏赶紧站起来谢过:“多谢母亲体恤。”
一出藻秾院,小月便低声问:“夫人,郡王妃这不是等于塞进个眼线来吗?您忘了立夏吗?”
春杏裹住裘衣,轻轻摇头:“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候世子在,他有很多秘密。我就不一样了,我的秘密,尽是郡王妃瞧不上眼的。”
她小声安慰她:“你放心吧,我有数。塞不来什么难对付的人。”
郡王妃身边宛如一个小型宫廷,婢子们的内斗非常严重。
没有人会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主母,去二夫人小院儿里,干那等吃力不出成绩的脏活累活。
既然这件事交给翠竹,那塞进什么人,最终大抵是一场权衡利弊。
春杏脑子里已经有了大概的人选。
“郡王妃身边有个陪嫁女使,死的早,唯一的女儿雪梅,是个不受其他人待见的。”她思忖道:“还有副管事有个十分貌美的闺女黛霜,雅兰的妹妹,都有塞进来的理由。”
小月嘀咕:“可是郡王妃早就想往世子房里塞人了,若是送来的是个狐狸精,您可是要吃亏的。”
春杏忍俊不禁:“你还愁这个啊?”
小月实话实说道:“您对我和小满好,我们又不傻。若是世子宠爱别人,还不晓得出什么幺蛾子。”
春杏笑了笑。她直觉兰辞是不会轻易青眼他人的。
她有一种感觉——兰辞对她那一点若有似无的欲念,与自己未曾表明的情愫有脱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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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本意不是如此,但春杏对心意三缄其口,阴差阳错中成了一种颇具情趣的半推半就,吊足了人胃口。
让自己这个除了皮囊尚可,无才无德的普通人,也在与他相处中,偶尔可以牵动住对方的情绪。
若是换成旁的什么人,带着明确的目的而来,除非有其他什么格外吸引他的地方,否则都很难入他的眼。
若真有这么个人,春杏想,那我也认了,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是这些话,是不好说给小月听的。她只能客客气气道:“我相信世子,他不是那样的人。”
小月立刻就被说服了:“夫人说的对,是我狭隘了。我们跟着世子十来年了,他只对你是不一样的。”
春杏先是一愣,没忍住心底的笑意,勾了勾唇。
两人走出去没多远,迎面便遇上带着一群小丫鬟,捧着食盒的女使雅兰。
春杏大大方方同她打招呼,给足了尊重:“雅兰姐姐,好久不见了。”
郡王妃的女使中,雅兰是手脚最不干净,心最贪的,不过她眼头活,嘴甜脑子快,特别会哄人开心。主母也就对她那些毛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月悄悄塞给她一个香囊,雅兰看了眼周围人,咧嘴一笑道:“哟,这……”
春杏笑道:“前些日子我不是住在外面么,周氏香铺做的药囊,做工精致漂亮不说,还有安眠补气的功效。我也是没忍住,买了一大堆,雅兰姐姐先挑,剩下的见者有份。”
雅兰这才松了口:“我就这个了,其他的你们拿去吧,都谢过二夫人。”
她捏了捏香囊,里面一块块的,沉得很,分明是将三块金饼子缝进去了。
她分神间,小月已经带其余婢女,同她两稍稍拉开一些距离了。
“不瞒着姐姐,”春杏眨着眼道:“有件事想同姐姐打听的。我那个笨女使雀儿被我打发了,方才也央母亲再安排一个人来,姐姐知道容管事会安排谁来吗?”
收了金饼子,雅兰还悬着一颗心呢,一听说是这件事,她便安心不少,游刃有余地反问:“不知夫人……想要谁来?”
春杏沉吟道:“其实府里的人我都不太熟,不过我想要个能干本分的,你们近来忙着筹备聘礼,还要为我的事多费心。”
雅兰眼神飘忽,显然在思索合适的人选,随口应道:“夫人客气了。黛霜,雪梅,都是能干本分的。”
春杏盯着她的眼睛,故意将她绕进去:“黛霜我好像听过,是不是常常跟在翠竹姐姐后面那个,不太爱说话的那个?”
雅兰笑道:“错了,那是雪梅。夫人喜欢她?”
她倒是极乐意让雪梅去春杏那里的,仗着母亲同郡王妃的情谊,还有灵活的手头功夫,她占了多少好处。占了好处不说,又不会做人,只管自己多拿多占。
打包丢给二夫人添堵,正和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
“太伶俐的,我怕管不住,不晓得她性子如何,”春杏点头:“倒也不急,等……萧家那边定下来再说。”
雅兰愣了愣,抬头看着春杏,她说完方才那句话,已经同走近了的小月点头,主仆两商量着稍后让小厨房做的点心。
似乎方才春杏说的话,是她听岔了。
她陪笑道:“夫人方才说什么?”
雅兰那一瞬间的反应,对春杏来说已经够用了,她故作痴傻:“嗯?姐姐说那句?”
雅兰讪笑:“没什么。”
她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但她很快自我开解了。
毕竟她什么话都透露出去,而二夫人已经精准地猜到某个人头上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走漏消息的人定然大有人在。将来出了岔子,郡王妃定然不会怪到她头上。
春杏目送雅兰匆匆告辞,脸上笑意消失,她让小月过来:“背嵬卫的人你熟悉吧,找几个,现在就去打听华亭萧氏的情况。尤其是贵重金银宅子的购置,他们刚来临安没几个月,应该好查的。”
小月点头:“好,要告诉世子吗?”
春杏道:“让小满先提一嘴吧,毕竟还没有定论。”
小月好奇:“夫人,这里面有什么关窍啊?”
春杏摇头。她猜测与立储有关。
那日兰辞说了,小钱氏郡王妃,与三皇子更为亲近。
但她只想做好自己分内事:“不猜,咱们只管传话,下一步等世子指示。”
两人在小院前分别,春杏刚要独自推门进去,忽然裘衣袖子被拉住。
她回过头,对上一张陌生女子的脸。
春杏吓了一跳,那女子冲她一笑:“胡娘子,不认得我啦?”
声音熟悉,春杏一下子反应过来:“岁岁,你怎么在这儿?你的脸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