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夫人比春杏稍大一些,冲她礼貌一笑:“我是崇文院顾编修的妻子,我姓杨,小娘子看着眼生,不知是哪家的?”
春杏微笑道:“见过杨娘子,我是祝将军的女儿。”
杨娘子“哦”了一声:“是你啊,我听过你的事,你就是刚找回的千金。”
春杏见是个直白人,大大方方承认:“看来我名气不小,见笑了。”
两人走进小院,沈三娘刚好带着两个女使出来,她瞪了春杏一眼,快步出去,女使跟在后面,还撞了春杏一肘子。
春杏扶住对方:“到底是小孩子,毛毛躁躁的。”
那女使慌张看了她一眼,赶紧快步出去了。
二人进了小院,春杏在门边一处长凳坐下,与杨娘子攀谈起来。杨娘子自然也是好奇春杏与祝家走失又认回的事,这些话春杏今日重复了许多遍,便也满足了对方的好奇心。
不过其他娘子们听完,多是说几句心疼她在外吃苦的话,杨娘子蹙着眉,却说:“你来了这里,养父母那边一定割舍不下吧。”
她怕有歧义,又解释道:“若是我将这样好看聪明的闺女养大,定是舍不得给别人的。”
春杏鼻子一酸,垂下眼:“嗯。”
雀儿道:“娘子,外面朱姨娘说要出来了。”
春杏点头,杨娘子道:“我也打道回府了,同婆母一道来的。”
春杏与她走到花圃外,发现朱姨娘还没来。杨娘子的婆母却出来了,便同春杏道别。
杨娘子刚走,春杏便迎面看见沈三娘拉着潘夫人走过来。
“那夜明珠禁步可是我做公主伴读的时候,官家赐的,”沈三着急道:“姨母还说要我用来做定亲的信物呢,不能丢的。”
潘夫人安慰道:“许是婆子给你穿衣时没系紧,落在院子里了。我陪你一道找找。”
春杏直觉这丫头要生事端,催促道:“雀儿,朱姨娘不是说出来了吗?我有些乏了,先去山下的牛车里等她。”
里面绕了一圈出来,一无所获,沈三娘也恰好出来,急得直掉眼泪:“一定是在院子里丢的,我的女使说进去之前还见着了。”
她一看春杏要走,便拦在她面前。脸却侧向,对潘家守院的嬷嬷道:“方才有哪些人进小院的?”
嬷嬷看了看潘夫人:“方才只有祝娘子和杨娘子进去过。”
“是杨参政家的孙女吗?她见过我的禁步,一定会还给我的,”沈三娘指着春杏道:“方才你进去了,有没有在院子里,捡到我的夜明珠禁步?”
春杏看了眼潘夫人,给她留了面子:“没有,我进去之后,就和杨娘子坐在门边的长凳上说话。没走到里院去。”
她强调道:“我们两一直在一处,没分开过。”
潘夫人赶忙出来打圆场:“三娘东西丢了,心里着急可以理解。祝娘子若是见了,一定会还你的。咱们再进去找找。”
沈三娘不依不饶:“里面都找过了呀,我也没去什么偏地。定是被谁捡了。祝娘子,你长在乡里,是不是不晓得禁步是什么模样?”
她的小姐妹们哄笑起来:“到底谁拿了呀?若是现在拿出来,还不算偷。”
另一个道:“偷什么不好,要偷和兰世子的定亲信物。”
春杏眉心一皱,雀儿诧异道:“什么兰世子的定亲信物,他不是……”
沈三的小姐妹接了话茬:“祝娘子不知道吗,我们三姐姐是循王妃的侄女儿,也是将来的世子夫人呀。”
沈三娘羞涩推她:“姨母只是提了一嘴,没影子的事儿别瞎说。”
雀儿瞪大眼去看春杏,春杏轻轻眨眼,示意她别动。
沈三的小姐妹中年级最小那个,笑的最跋扈,她忽然扑到春杏身上,边笑边道:“这位姐姐,我看看你衣襟里有没有,给我看看。”
雀儿要拉住她,春杏却抢先一步捏住小姑娘的手腕。
她从小吃得好,力气大,攥住这十三岁的小孩儿,如同猎鹰钳住猎物。
小姑娘疼地眼里有了泪花,话都说不出来。
春杏面上风轻云淡,手上却下了狠劲:“找夜明珠禁步是么?我没在院子里见过,却在有个地方见过。”
她指着人群外不断后退的一名女子,轻声道:“雀儿,抓住她。”
雀儿得了眼色,顾不上仪态,连跑带爬奔过来拉住她,那人正是方才撞到春杏的人——沈三娘子的女使。
女使脸色大变,心虚地瑟瑟发抖。
雀儿却已经眼疾手快地摸到她袖口:“有块硬硬的东西。”
守院子的嬷嬷也过来帮忙,将东西翻出来,正是用水蓝色绳结编的禁步,中间几枚绿色玉珠。
春杏甩开小姑娘的腕子,冷下脸道:“不是在这?”
沈三娘大惊失色:“怎么会在她这里?你……”
春杏低声道:“很奇怪是吗?因为当时你让她塞给我的时候,我又给她塞回去了。她不知怎么向你交代,又或者贪财,没敢告诉你。”
沈三娘脸色难看道极致:“你在说什么?我没有。”
“沈娘子若是没有塞给我,我又一直与这位女使距离甚远,”春杏笑道:“那便是女使偷了自家娘子的东西。”
这时候周围围了不少人,杨娘子也闻讯折返回来,为春杏作证。
她望向潘夫人:“夫人,若是女使偷了,那这是沈家的家务事,我们不便打搅。”
沈三娘气得撸起袖子要来拉扯春杏,方才的小姑娘倒吸一口凉气,果然见她被毫不退让地掐住胳膊,痛得动弹不得。
周围都是明眼人,这哪还看不明白。杨娘子一脸赞赏,上前去拉偏架。
潘夫人热闹看够了,连忙出来和稀泥:“算了算了,东西找都找回来了,我这会儿再让管事给各位多添一盆一品牡丹,大家都消消火。”
“让一让,让一让,我们家主人有事与祝娘子相商。”
众人侧目去看,一位小厮模样的少年,笑嘻嘻走过来。
潘夫人看她衣着、府徽:“你是循王府的人?”
小厮道:“正是。”
沈三娘正狼狈着,诧异道:“兰世子找她做什么。”
小厮未答,而是向雀儿道:“我是世子身边的小厮白满钧,您可以叫我小满。”
雀儿怪不好意思的:“多谢小满哥出手相助。”
“都是行上峰之事。”小满道:“我们世子想问问,娘子是否方便白玉桥边一叙?”
雀儿不是很有主意,小碎步来问正在整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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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的春杏:“娘子,这么多人瞧着,你们见面会不会不好?”
春杏猜到兰世子是来解围的,毕竟闹这么大阵仗,她道:“本就是年轻男女抛头露面的地方,我们又各自带着下人,世子自有分寸,应下吧。”
跟着小满走到白玉桥附近时,桥上倾泻来的光亮被挡住,春杏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四平八稳地端坐在屏风外。
她步子顿了顿,知道这便是兰世子了。
头一回见他时,跪在他脚边为兄长求情的压迫感,如潮水上涨被翻卷出来。天气是凉快的,但她感觉到后背密密地出了细汗。
春杏停在屏风前,行了蹲礼:“多谢世子解围。”
屏风外那人颔首,声音沉冷:“无妨,坐吧。”
一旁有茶床和玫瑰椅,春杏坐下来,雀儿给她倒了杯茶。
茶汤味苦,她捏着手中的建盏,小口抿着。
她拿不准,对方是因为崔贵妃为他们牵线而略施好意,还是因为上一辈的情谊。
所以她等着眼前上位者发话。
自跟着春杏,雀儿还没见过她这样紧张,她看见娘子手指捏的发白,暗自惊心。
又过了片刻,兰世子终于开口:
“我生母与令堂情同姐妹,如今两人都不在了。祝娘子若再有人刁难,可与我说。”
这当然是一句客气话。
但春杏察觉到了一丝刻意。
崔贵妃那句“紧着侄女儿挑”,不代表就没有先与兰世子通气。
这样补上一句,像是亮明非挟恩图报之意。
春杏心中涌上一股暖流,她压着发颤的嗓音,又喝了一口茶,才勉强恢复常态:“好,多谢兰世子。”
话到此处,两人都不再言语。
雀儿和小满亦各自安静忙碌着,烧水,沏茶,换盏。
春杏心下稍定,她看着不远处若有似无的注目,很快明白了兰世子的用意。
隔开一个跋扈的沈三娘,还有张三娘李三娘。
他们欺负的,是没有完全被肯定身份的祝鸣漪,也是远在边疆、散尽家财,曾被官家猜忌的祝将军。
兰世子只是与春杏,在人来人往处,隔着屏风坐了一炷香的功夫。
是兰世子为春杏撑腰,是兰家对春杏身份的认可,亦是循王对祝将军的示好。
将来若是与兰家结为秦晋,更是官家对祝家的宽宥。
崔贵妃为她与兰世子牵线,自然是官家默许的,她前头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这婚事其实没什么旁的余地。
时候差不多了,兰世子起身道:“祝娘子安坐,在下有事,先回寮署。”
春杏连忙跟着起身行礼。
回去的路上,春杏一言不发,托着腮看外面。
朱姨娘大气都不敢出,终于挨到回府,忙不迭地跳下牛车。
春杏冷笑:“朱姨娘这时候动作倒是快了,方才在花圃,怎么许久等不到您?”
朱姨娘陪着笑道:“大娘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本来要走的,又看见一盆喜欢的,耽搁了……你与沈三有龃龉,也不好歪怪在我身上吧?”
春杏在小院中的石凳上悠悠坐下:“哦,这样么。那朱姨娘腕上的金臂钏,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