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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鸣漪

作者:芙浓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春杏在他鼻子上试了试。


    没死,还喘着气儿。


    去看他方才躺过的地方,七零八落地倒了一地酒罐子。果然是酒鬼,春杏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收了心思。


    她用了点力气拍拍对方的脸,也不敢大声说话,怕引来野兽。


    “醒醒,你家在哪?”


    对方死过去一般毫无反应。


    这附近拢共只有几户人家,全是春杏熟识的。这人面生,想必住得远,带了这么多酒罐子,八成不是徒步过来。


    春杏眯着眼在细雨里四下张望,果然看见远处的一颗树下有个影子,似乎是匹马。


    马是认得路的,或许可以把他背过去,让牲口带他回家。


    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春杏自认力气不小。没想到这男人比她高出一个头,又浑身腱子肉,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人拱到自己背上,直接就被压的动都动不了。


    背人被她放弃了,她只好去想那牲口的法子。


    走近了一看,是一匹非常漂亮的黑马,通体黝黑,一根杂毛都没有。而且性情十分温顺,见到春杏过来,依旧保持跪卧的姿势,湿漉漉一双大眼睛注视着她。


    春杏家里没养过这么金贵的牲口。但她知道马比骡子聪明,便试图和它讲道理,她指着远处:“那边躺了一个人,大概是你主人。他快死了,你跟我过去救他好不好。”


    她不清楚它听懂没有,说罢就去解开缰绳,要牵它走。


    黑马这时候才甩了甩尾巴,眼神犹豫。春杏拉它时,它用力卧在原地不肯动弹。


    这天气越是入夜,越冷的厉害。


    春杏费尽力气又试了几次,都没能拉得动黑马。她冻得直打哆嗦。


    她有点受不了这对犟种人马了。


    自己的伤心事还没人安慰呢,又不是活菩萨,一顺手救个人就罢了,若是得了风寒病倒了,当不了祝家千金,那小妹也得跟着陪葬。


    她松开缰绳,蹲在黑马面前,又重复了一遍:“你主人快要冻死了,你都不去救他,那我也不去,我要回家了。”


    黑马站起来,焦灼地原地打了个转,依然不肯走。


    春杏抹了抹满脸的雨水,轻声道:“抱歉。”


    太冷了,她必须回去。


    转身离开的每一步,都让她心里不好受。


    等她回庄子附近喊人,刚才那个人可能就成了第二个溺死在水塘的醉汉,或者他没有溺死,在冰冷的雨夜躺一晚上,只怕也凶多吉少。


    但这不是她造成的,她也想过办法去救他了。


    走了不知道多远,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春杏猛然扭头,发现那匹黑马竟然也在看她。


    一人一马短暂对视,她从那双眼中看到了一种决绝,它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忽然朝着主人的方向攀爬过去。


    春杏心里顿时一轻,不由自主地小跑跟上去。


    “你主人让你原地等他的?”


    马不吭声,只甩了甩鬃毛。春杏似乎得到了一种肯定的答复,抬起胳膊摸了摸它。这么有灵性的马,春杏忽然想到“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一人一马走到醉鬼附近,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仰躺着,几缕刘海落在苍白漂亮的脸上。黑马急得原地打转,春杏趴在他胸口听了片刻,感觉他气息都弱了不少。


    “没事,”春杏安慰黑马:“你主人身体蛮好的,死不了。”


    黑马跪下来,一张漂亮的马脸被打湿,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春杏将人拉上马,又解开衣襟前面装饰的带子,把人牢牢固定在马上。


    黑马原地蹬了蹬前蹄,似乎要表示感谢。


    “你认得路吧,小黑。”春杏拍拍马屁股:“快送他走吧,后会有期!”


    黑马原地打了个转,稳稳地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大约是顺手做了好事,浑身出了汗,春杏刚听说身世那种压抑的心情排解了许多。


    等她到家天已经蒙蒙亮了,正打算蹑手蹑脚溜回厢房。一开门,发现胡凌云穿戴整齐,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正要出门。


    见到春杏回来,他脸色铁青地看着她。


    春杏心虚道:“你……昨晚怎么那么晚都没回来!”


    “你还说起我了?”胡凌云在码头上搬了一天货,挣得还没算命多,本来心情就不好,气得把伞丢下:“你能耐了,大姑娘家的夜里跑出去,你想急死我吗?”


    春杏梗着脖子没说话,胡凌云想到什么,气势弱下来:“我听娘说,有个姜姨娘来找你,她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春杏咬了咬唇:“……没什么,就是让我去她家做女使,给的月钱挺多的。”


    胡凌云眼睛发红,沉默了片刻,垂着脑袋:“是去做娘子,还是做女使。”


    春杏仰头去看哥哥,想了好久,才开口:“不管做娘子,还是做女使。我做了快二十年的胡春杏,不想当什么其他人了。”


    胡凌云浑身发抖,眼中含泪,咬着牙。娇养了十几年的妹妹,要还给亲生父母了,他又有什么话可以说呢。


    春杏道:“下午陈大娘来找娘给我提亲,他们说话的时候,我都听到了,说我是捡来的养女……是吗?”


    胡凌云闭了闭眼,给了她肯定得答复:“十八年前,城内大乱,爹娘带着还是孩童的我逃难,在通济门附近,我们捡到一个尚在襁褓中,奄奄一息的女婴。”


    他看着春杏,解释道:“我们不是故意带走你,也试图寻找过你的家人,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


    “我知道,我懂……”春杏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她抹掉眼角的泪:“晚上我在爹坟头坐了会儿,还行善积德救了个酒鬼,现在也想通了。难道我不是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就不是你妹妹,不是娘的女儿了吗。”


    她脱掉斗篷,挂在一边,顺手给兰世子上了柱香,又熟练地对着牌位磕了两个头。


    “我就当是去赚月钱的,”春杏道:“姜姨娘说,我是祝将军亡妻的女儿,若是愿意试试,在祝家当娘子,每月固定有五贯钱呢。”


    “竟然是祝将军?”胡凌云若有所思:“祝胜意将军?”


    春杏将姜姨娘的情况简单交代了,点头:“是。”


    “你若是想回祝家,我没有立场拦你。但你若是为了小妹的药钱,去将军府,回头发现不是人家的女儿,不是白受委屈了。”胡凌云艰难道:“而且,你以为深闺千金那么好当吗?你从小无忧无虑长大,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有人嘲笑你、欺负你,你要怎么拿捏分寸和反击?”


    这话的意思便是松动了。春杏知道,胡凌云当下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只是他惯来看不得妹妹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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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委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就让我试试呗,还能比重头学针线难么,”春杏举着被扎破的手指头,仰着头撒娇:“我这不是有胡状元教么。”


    胡凌云被哄得嗤笑一声。但是巨大的羞耻感,压得他抬不起头。


    春杏说得对,现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他除非去偷去抢,否则变不出钱来。他是个没用的书生,只能“卖”一个妹妹,救另一个妹妹。


    他黯然伤神了片刻,强迫自己缓过来,如果春杏入将军府已成定局,那必须早做打算。他吸溜着鼻子道:“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春杏点头:“我就收拾了几件贴身衣裳……姜姨娘说将军府什么都不缺的。”


    胡凌云沉吟道:“压箱的细软你都带着了吧?”


    “那个没带……留给小妹吧,”春杏道:“万一你们用得着。”


    “你听我说,带着,会用得着。既然要去将军府,就需要记得,你是流落在外,吃了几年苦头的嫡长女,而不是农庄长大的小户女胡春杏。但凡家中有姨娘下人想要越过你去,你都不能唯唯诺诺忍气吞声,要拿出家中女主人的态度来。”胡凌云道。


    春杏万分不愿意:“我没吃过苦头啊,这不是污蔑你吗?”


    胡凌云道:“听我的没错。另外,一些仪礼训诫,你临时背一背,背不下来我给你准备小抄带着。”


    春杏知道兄长要临别嘱咐几句了,于是正襟危坐,用力点头,听他教诲。


    *


    来祝家那日,是姜姨娘让人用小辇抬进来的。


    春杏骑着家里最金贵的骡子,到了外城,姜姨娘已经在城门内恭候多时了。


    春杏的行礼很少,养母林娘子拾掇出了陪嫁的竹箱笼,给她凑行头,又额外换了套打算相看时候再穿的新衣。体体面面进了城。


    姜姨娘看着面容恬淡,不卑不亢的春杏,满意极了:“崔贵妃听说娘子找回来了,说是这两日,一定抽个日子微服出宫看看亲侄女儿呢。”


    还好昨晚有胡凌云提醒,春杏知道这个崔贵妃,乃是她生母的胞妹,嫡亲的小姨。如今在御前颇得盛宠。


    春杏瞧着姜姨娘提起崔贵妃时的得意劲儿,隐约觉得她用这位贵人,代替了死去主人的精神空缺。


    祝将军还在千里之外戍边,那么在他回来之前,她这个祝家娘子做不做得数,恐怕也就是看崔贵妃一句话了。


    小辇停在将军府门外,姜姨娘道:“到了。”


    小厮从辇上拿了小凳,春杏低着头扶住女使的手,十分自然地踩着小凳下了辇。


    见春杏没露出什么丑态来,姜姨娘一颗心落了地。她掺着春杏进门,边走边絮絮叨叨:“这宅子是小了些,将军年前说官家日子难,要为国分忧,散尽家财,将原来的宅子充了公,府上用度也减了半。否则怎么会住在这里。”


    春杏之淡淡点头,实在不知该接什么话,昨晚胡凌云告诉她,官家对这类手握重兵的武将不满已久,多亏了崔贵妃从中斡旋,祝将军请愿散了大半家财,又换了住所,让家眷们简朴恭顺,以表忠心。


    她仰头看了看身侧的月亮门,宅子少说也有四进,可如今家中只住两个姨娘,这也叫简朴恭顺啊。


    正走着院内又走出来一位贵妇人。姜姨娘道:“绯红,来见见咱们祝娘子。娘子,这是朱姨娘和你庶弟岐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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