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松芝催马直直冲向那江水,马儿畏水,嘶鸣停蹄。
崔松芝不为所动,回手用扇子在马身上狠狠一拍,马儿吃痛往前窜去,崔松芝带着白远川,在马背上一踏,飞身上了河中小舟。
小舟上早有舟子候着,递来弓箭。
崔松芝摆摆手:“不用。”
白远川仓促回头,只见适才乘骑的马落入涛涛江水,哀鸣不已,但终究还是逃不过被浪裹挟的命途。
白远川顾不得哀之,又往岸边看去,只见甘问云和冷九两队人因无渡舟,被困在岸。
白远川终于知道了那句“你和我们不一样”是什么意思。她以为的崔松芝,是上一世看到她少了一只袖子,便吩咐人给她拿衣衫的崔松芝。她以为崔松芝体恤下民,不是高高在上的官。
但人和这匹落水马,在崔松芝眼里,有什么不同么?
又听一声呼啸,岸边鸦群往江中冲来,一些去啄舟子的眼珠、双手,一些去啄船板,而另外一些直袭白远川和崔松芝!
白远川自知留在外面也是添乱,连忙往参舱中一钻。
崔松芝的一个护卫上了这艘船,其余的都在周遭小舟上,此时也都放箭的放箭,挥刀的挥刀,一致对付这群来势汹汹的乌鸦。
白远川的心都揪了起来,生怕结局还是像上辈子一样,崔松芝死于鸦群。那副白骨的样子在白远川脑海里一闪而过,她迟来得生出悲伤欲呕之感。
并不全然是为了崔松芝而悲,白远川说不出因为什么,她隐隐约约觉得,如果这次崔松芝还是死于鸦群,那么她是否也会死于冷九刀下?
就在她想到此处之时,忽然听得一声巨响,白远川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一晃——
船底被凿出一个大洞!
那张前世临死之际见到的脸从洞中冲出,带着满身淅淅沥沥往下淌的江水。
“冷九!”白远川失声道。
“你怎知我是冷九?”冷九眼神一变。
但白远川没有回答她,冷九也没有追问,因为她自顾不暇——崔松芝从船头攻入,侍从从船尾劈刀!
白远川上一世就死在船舱之中,此时才后知后觉地生出对船舱的恐惧。
更何况,这狭小的船舱中挤了三个人——崔松芝和侍从各自只有半个身子探进来,合起来算一个人。
白远川努力往船舱壁上贴,好叫那些刀剑不至于伤了自己。
她惊恐之中,也渐渐看得半明半白了:冷九的刀招招杀招,刀尖去处不是脑袋、脖颈便是心脏,在两人的围攻下双腿还能牢牢扎在船底破洞两侧,寻到一个空隙便将刀尖指向白远川!而崔松芝防守多于进攻,一柄不知道什么做的玉兰扇舞得密不透风,在冷九的刀指向白远川时,顺势挥扇一挡一拨,那侍从便架住冷九的刀背,二人合力一夹,想要将冷九的刀卸下!
冷九手腕一翻,抽刀破开合夹之势,回刀在她那侧的船舱壁上一拍,白远川只觉得一股劲风袭来,她还没意识到这就是内力,便见船舱四分五裂,她猝然后仰,往江中跌去!
还没等她落入水中,只觉得腰间一紧,原来是冷九解了腰带,腰带一端正缠在白远川身上!
冷九一拉腰带,白远川便被扯得往她那边飞去,但半路杀出拦路虎,崔松芝掷出了手中的扇子,扇子打了个旋,像一个刀片一样割断了腰带,又旋回崔松芝手中。
白远川又往下坠落。
十几只乌鸦冲来,想要托住白远川的身体。
但是,十几只箭同时而到,乌鸦们凄厉地落入江水中,红了一片。
白远川只觉得这几息无比漫长,她好似听不得,看不得,回到了最本初、最本初的地方。
终于,她落到了实处,她落到了船板之上,船板上垫了软垫,倒是不疼。
崔松芝也随后跃到船板,将白远川一提,提上了一艘富丽堂皇的大船之上。
船上站着两排弓箭手,各个满弓搭箭,就等崔松芝一声令下。白远川看到甲板上有什么东西被布盖着,像是一根长长的管子,她不认得。
崔松芝站在船首,看向岸边那袭黑纱幕篱,又看到水中须弥楼杀手露出的几颗脑袋,猎猎江风吹起崔松芝的衣袍,她振声道:“诸位,今日还不是时候,往后有机会,再叙旧。”
甘问云和冷九不知道忌惮什么,没有再追上来。
崔松芝转过身,春风沐面般对白远川说:“江上风大,去舱中喝碗姜茶。”
白远川摸了摸裤腰,“噢”了一声。
那船舱中也气派极了,像是一间小房子。白远川这次没有同第一次进崔府般左顾右盼,她的一魂好像还丢在适才的打斗之中,心有余悸。
烤了会儿火,又一碗姜茶下肚,白远川才好似又活过来。
崔松芝这才说:“你没有什么想问我么?”
“问了你又不会说。”白远川小声道。
崔松芝笑了:“能说的,我自然会说。”
“那你为何要我发问?”白远川抬起眼皮看她。
“这个么,”崔松芝卖了个关子,“这个就算我不说,你以后也会知道。”
白远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闭嘴不问了。
崔松芝见她恼了,只好道:“那我直说吧。我请你来,是想请你帮我个忙。”
“草民有什么忙能帮到崔大人?”白远川有些阴阳怪气。
崔松芝也不在意她的态度:“我想请你待在我身边。”
白远川疑惑:“为什么?”
崔松芝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来递给白远川。白远川在前世见过这块令牌,就是崔松芝身死之前抛在地上的那块。
崔松芝缓缓道:“这令牌上写着‘令玉兰扇击杀如意刀’。在下不才,江湖上略有侠名,被大家称一声‘玉兰扇’。而适才破了船底板而入的那人便是如意刀冷九。在岸上操纵乌鸦的是听鸦针甘问云。我们几人都在近日收到了一块令牌,令牌上让我们互相残杀。这令牌让我杀如意刀、如意刀杀寒魄笛、寒魄笛杀听鸦针、听鸦针杀我。你应当听明白了,现在,你就是‘寒魄笛’,所以刚才冷九才要杀你。”
“不……”白远川本来被火烤的红润的面色又变得苍白,她先前那些侥幸全被击碎了,“我不是寒魄笛。”
“我信你,”崔松芝说,“但她们不信。尤其是,冷九不信。”
“寒魄笛已不在我这里,她们怎么能还当我是寒魄笛?”白远川着急道,“我真的是捡到的那个笛子!”
崔松芝叹了口气:“人有时候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白远川问道:“那怎么办?”
崔松芝说:“你只要在我身边,我能保你安全。”
白远川欣喜若狂,就要跪下行礼:“多谢大人!”
崔松芝又将她扶起:“不必多礼,帮你也是帮我。更何况,官为民主,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白远川看似惊慌狂喜,实则心中无比冷静:崔松芝不是省油的灯,她叫我留下恐怕别有所图,我需得小心为是。
白远川又问道:“崔大人,我们要往何处去?那两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崔松芝说:“圣上命我南下办事,总不能因为这荒唐令牌而耽搁了。要劳烦你随我往南跑一趟,至于这二人么,寻着机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服她们慢慢谈,一起揪出幕后主使方为正道。”
白远川点点头:“大人说得不错,这打打杀杀的,就叫那……叫那渔人得了利。”
“你不必叫我大人,”崔松芝说,“我表字翠苍。”
白远川笑了一下,没敢答应。
崔松芝便也不勉强,道:“若是要说服这二人,恐怕有些困难。”
“什么困难?”
崔松芝长叹一声:“四人之中,只有你我不曾有旧,故而不曾有怨。我与那甘问云乃有一段宿仇。”
白远川心道:是了,她上辈子二话不说便杀你,想必是有深仇大恨的了。
崔松芝道:“你可知前朝之事?”
白远川想了想:“我只听说前朝由氏族把持,大官也都是那几个大姓人家去做,别的姓的人是轮不上的。后来当今圣上起义,灭掉了氏族,做官的人的姓氏就五花八门起来了。”
“你说得不错,”崔松芝颔首道,“这也不过就是十年间的事情。甘问云正是前朝大姓甘家的人,兵败之后,圣上要将大姓满门抄斩,甘家八百余口力保她一人活命。”
白远川说:“这便奇怪了,圣上难道不懂斩草除根的道理么?”
她这句话往严重了说,便是说圣上的不是,崔松芝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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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天真可爱,微笑道:“圣上自然是懂得这个道理的,只不过,一则是圣上要留个‘仁慈’的美名,二则么,圣上和甘问云约法三章,不准她出暮鸦谷、不准她交友纳仆结党营私、不准她过问外间事。这三不准一出,自然是不怕甘问云报仇的了。”
“奇怪奇怪,”白远川挠挠头,“那些甘氏族人自然也知道甘问云报不了仇,为什么还叫她活在痛苦之中?”
“你觉得活着是对她的惩罚么?”
“难道不是吗?”白远川说,“她自己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吧?你瞧瞧她的眼睛,已经溢满了仇恨,圣上有三不准,她还是借机出谷,不就是不想活了么?”
崔松芝有些微怔,然后轻笑一声:“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那你说,我若是杀了她,是不是正合她意?”
白远川似乎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也打打杀杀了,不是说动之以情……不对!你怀疑这四枚令牌是甘问云做的局?”
“难道我不该这么想么?”崔松芝扇着扇子,“她不能出谷,但她的乌鸦却能悄悄出谷。令牌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是不是就是她的乌鸦衔来的?”
白远川初时觉得有理,但她又想到前世甘问云杀崔松芝时没有留半分余地,甚至还去查冷九的尸首。若是甘问云当真是做局之人,想死在局中,那么就该杀了崔松芝之后待在崔府,等着侍从们将她分尸。
但白远川又不能将前世的事情说出,她觉得崔松芝不会相信。
白远川只道:“我觉得不太对劲,若是她是做局之人,想要复仇,或者想要寻死,为什么不把令牌丢给圣上?难道是宫里戒备森严,乌鸦进不去么?便是进不去,为何她选中了你?”
崔松芝笑道:“或许是因为,我正是圣上起义时身边五位谋士之一,她动不了圣上,便要动出了主意的人。”
“是你下令将氏族满门抄斩?”白远川忽然觉得从未看透眼前之人。
“斩草除根,这个道理我也是懂的。”崔松芝说,“不过,一件事,并非是由一个人来决定。”
白远川不在这上面纠结,她觉得自己的思绪被崔松芝带偏了:“好吧,勉强算你和甘问云有仇,你刚才说只和我没有旧,那你和冷九又是怎么回事?”
“冷九乃是须弥楼的杀手,”崔松芝道,“我们做官的,很头疼‘侠以武犯禁’,更何况,她还不是侠,就是个拿钱杀人的凶手。这样的人,我们不敢留。”
“什么是‘虾一五贩斤’?”白远川没听明白。
崔松芝笑着解释:“就是说,侠士会因为使用武力而触犯律法。”
白远川明白了:“所以,你们当官的要杀那些杀手?”
“不是我们要杀,是律法要杀。”崔松芝说。
“可是,律法不是你们写的么?”白远川问。
崔松芝没有解释:“是,也不是。”
“好吧,我们不说这个,”白远川又说,“也就是说,冷九和你也有仇了?”
崔松芝颔首。
白远川道:“甘问云和冷九,是否有旧?”
崔松芝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真是奇怪,”白远川瘫坐在椅子上,“这么说来,真正的寒魄笛或许也是和你们有关系的人。你们当真都不认识她么?怎么一个个都拿我当寒魄笛?”
崔松芝笃定地说:“没有什么‘真正的寒魄笛’,你就是寒魄笛。”
“你刚刚才说相信我不是寒魄笛,难不成你也想让我当寒魄笛的替死鬼?”白远川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她好似已然接受了命运。
崔松芝就好像看穿了她在想什么:“你信命吗?”
“我本来是不想信的,”白远川说,“但有时候不得不信。”
“你不该信命的。”崔松芝说。
白远川笑了:“你在教我不信命?”
崔松芝正色道:“如果你信命,你就该被如意刀杀死。”
白远川终于想起刚才被她遗忘的事情:“你怎么知道,她们俩也有令牌?你怎么知道如意刀要杀寒魄笛?”
崔松芝露出一个“你终于问出这句话了”的笑容,她轻声细语,白远川听来却如同钟磬声震——
“你是如何得知,我便如何得知。”
崔松芝也是重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