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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唐时锦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第31章千秋节


    姚素的产期在三月,说是就这十来天的时间,她就能卸下肚子里这个折腾了她大半年的娃娃。


    顺道又向贺兰妘诉说她为着这个孩子忍了多久。


    比如吃喝上、玩乐上、衣裙上,甚至还不见外地诉说了她在夫妻事上那点渴求,听得贺兰妘更好奇了。


    “真的有那么舒爽?”


    以前在家她不好意思去问嫂子们,因为另一方是自己的亲阿兄们,总是觉得怪怪的。


    姚素这边便好多了,可以畅所欲言。


    显然,贺兰妘这话挑起了姚素的兴趣,这晚又拉着贺兰妘留宿了,段御史没有言语,但脸色幽幽地去了书房。


    当晚,两个姑娘缩在被子里激情讨论了一番夫妻间床笫之间的那点事。


    “初次是有些疼的,不过也就头遭,多来几次就好了,而且颇有妙处。”


    姚素慷慨地传授着经验,说到后面嘿嘿笑了起来。


    “有多疼?”


    贺兰妘紧追其后发问,话语中带着些担忧。


    她怕太疼,自己会忍不住做点什么不好的事。


    姚素思索了一下解释道:“贺兰记得咱们以前偷偷看的册子吧?”


    “记得。”


    贺兰妘答道,回忆了一下那里头的图,似乎是一对正在做一些羞耻动作的男女。


    画的人有些难看,尤其是那里头的男子,贺兰妘便只粗粗扫了两眼。


    姚素继续道:“疼不疼,有多疼,首先得看对方多雄伟,若是生得雄伟些,初次便会难纳些,不过捱过了便好。”


    “虽然大了会头遭受罪,但也受益无穷。”


    “还有就是看对方体不体贴,若是太粗暴就不好了。”


    这让贺兰妘又迷惑起来了,贴过去问道:“好奇怪,怎么又受罪又受益的,不觉得矛盾吗?”


    这话问得姚素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整个人支支吾吾的,最后干脆囫囵道:“这个一时跟你说不清楚,等你成婚后试试就知道了。”


    “那慕容五郎,瞧着是个武将身板,不出意外应当不会让人失望,贺兰便等着吧。”


    贺兰妘一惯是个面皮厚的,但此时此刻在姚素嬉笑的话语中也有些窘迫了。


    两人在床上扭了一会睡去了。


    翌日走前,贺兰妘答应给姚素快要出生的小娃娃绣个肚兜当作礼物。


    刚识得她的人可能都会觉得她是个擅长骑射的将门虎女,不会针织女红,然恰恰相反,因为母亲早逝,父兄又是个节俭的性子,贺兰妘从小就会给父兄的衣裳缝缝补补,还会在父兄出征前做些荷包,里头装些驱虫的草药和平安符。


    但她


    也就会这些小玩意,再难的她便不会了,也觉得不必专门去学。


    ……


    在等待皇后千秋寿诞的时日里,贺兰妘也没让自己的日子闲着发霉,时不时就同几个刚交好的姑娘约着出去玩,何英喜好去郊外跑马,裴玥偏爱赏春看花,叶霜喜欢逛街吃喝,若不是姚素如今不能乱跑,她是必定要一起的。


    期间有次还碰上了徐凌,他还是那般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似乎是已经知道了他几乎没有一丝可能,惆怅的眼神很是可怜。


    不过有几次跑马竟遇上了赵洵安,虽然只是遥遥相望,没有说上话,只是视线相交了一瞬,但贺兰妘还是觉得扫兴。


    左盼右盼,皇后的寿诞千秋节终于来临,贺兰妘结束了这些时日的玩乐,盛装打扮入了宫。


    不仅是为着皇后的寿宴,还有与慕容五郎的正式相看。


    虽然两人已经见了好几次,但都不够正式,今日又带着几分相看的意味,贺兰妘觉得自己要上些心。


    翠衫红裙,高髻宝钿金步摇,鬓边簪着一朵早放的粉色牡丹,臂弯配蓝黄二色帔帛,动如夏花摇曳,美不胜收。


    今日的皇宫比花朝节那日更热闹了,贺兰妘跟随着宫人穿行在楼阁殿宇中,耳畔便没清净过。


    宴席还有一个时辰,贺兰妘先朝着甘露殿去,她要将她给皇后准备的生辰礼物献上。


    刚过自雨亭,就见慕容渊站在小径拐角处,一副在等人的模样。


    今日的慕容渊仍旧是玄色衣袍,但衣袍精致讲究了些,窄袖换做广袖,头上戴着一顶玉冠,多了几分风雅温润的气息。


    距离她应下皇后已经过去了十来日,想必慕容家也该知道了些什么。


    贺兰妘明知他是在等谁,却还是故作不知凑上去笑盈盈发问道:“慕容公子这是在等谁?”


    本就紧张,被这样一问更是不得了,慕容渊原本肃然的脸一红,吞吞吐吐道:“没等谁,恰好路过,要去姑母那里,贺兰姑娘也是去甘露殿的吗?”


    看他这副模样,贺兰妘心中发笑,也不忍去打趣老实人,顺势应道:“没错,既然这么巧,那便一起过去吧。”


    慕容渊就等着这话,立即嗳了一声,跟了上来。


    两人心照不宣地并肩行走着,空气中静谧流淌着些许暧昧情愫,贺兰妘余光中瞥见身侧人时不时就要扭头过来瞧她一眼,但嘴笨的又什么都不会说。


    贺兰妘想着不若她张口说几句算了,刚冒出这个念头,右前方岔路口转出来一个人来。


    仍然是一团明亮的颜色,但今日是一身嫩鹅黄,金冠玉带,颈间璎珞金项圈夺人眼球。


    腰间系着和衣袍同色系的杏黄色锦缎香囊,还有万年不变的玉琮、玉环、玉玦等,走起路来有叮咚声清脆作响。


    不敢想这厮若是女子,不晓得还能挂多少东西在身上,从头到脚怕是没一处能遗漏的。


    “拜见五殿下。”


    躲不开,贺兰妘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慕容渊神情一肃,也端端正正作揖行礼,没了先前局促腼腆的姿态。


    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贺兰妘,甚至是这两个人,赵洵安愣了一下,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神情漠然。


    “果然是边地来的,就这么急不可耐,我还是要劝表兄一句,婚姻大事要慎重,小心赔了一辈子。”


    可能是太讨厌贺兰妘了,这种情绪似乎还在加重,导致赵洵安近来只要看见她便被诱起了心中潜藏的无名火,嘴皮子发痒,不说些难听的就不舒服。


    贺兰妘一听又是这样不中听的话,暗暗翻了个白眼,刚想回击,却发现有人替她说话了。


    是慕容渊,只见他肃着脸同赵洵安辩驳道:“表弟此言差矣,边地只是民风开放些,哪有什么不堪,贺兰姑娘更是清清白白,能得贺兰姑娘青睐是我的荣幸,绝不会像表弟说的那般。”


    慕容渊一向是个沉稳内敛的性子,在外话不多,此刻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态度还带着几许锋芒,这让赵洵安升起了说不清的愠怒。


    并非是表兄对待他的态度,但是他说不清那种感觉。


    很烦躁,像是被人挑衅了一般。


    “表兄好自为之。”


    讨不到好,赵洵安眉宇间染上一丝微不可察的阴郁,拂袖走开了。


    贺兰妘难得一声没吭人就被料理了,转头去看慕容渊,更觉此人不错了。


    “贺兰姑娘别同他一般见识,我这个表弟被姑父姑母偏宠,性子骄纵了些,实在狂妄。”


    贺兰妘摆了摆手无所谓道:“小事,是我要谢慕容公子仗义执言了。”


    早已习惯赵洵安过来狂吠,何况没有慕容渊她也不会吃亏,贺兰妘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两人一道进了甘露殿,慕容皇后瞧见二人一同过来,又难免心情复杂,既是欢喜又是遗憾。


    她的侄儿圆满了,但儿子却失去了一位顶好的媳妇。


    今日是寿星,慕容皇后的装扮很是隆重,一身玄纁色的凤袍,头戴九树凤冠,一对点翠金凤步摇簪在两侧,随着主人轻言笑语请颤着。


    威严中透着雍容与和蔼,贺兰妘觉得国母就该是这般模样。


    “距宴席开始还有段时间,你们年轻人还是自个去玩去吧,我这里还是闷了些。”


    贺兰妘朝后招了招手,让宫人将她带来的锦盒呈上来,这是她给皇后准备的贺礼。


    “总要先来拜见皇后,将臣女的贺礼送上。”


    锦盒打开,里头是一尊白金色的西王母神像,不算大,只有一尺来高,眉眼沉静祥和,端庄悲悯,神性十足。


    皇后好奇地打量着这尊神像,笑道:“这尊神像是何种木材打造的,竟是白中带金的模样,真少见。”


    贺兰妘立即解释道:“这叫神栖木,是凉州孤山深处才有的一种奇异木材,颜色雪白中透着金,更稀奇的是这种木材天生带着一股芳香,人闻着心旷神怡,提神醒脑,更可以驱瘴气,退百虫,凉州的老一辈说大概是有神在此栖息过,所以才生长了这样的树,故而都称此树为神栖木,皇后可以闻一下,可比什么香料都好闻。”


    慕容皇后惊异地凑上去,果然嗅到一股奇异的、沁人心脾的芳香,她赞赏道:“果然馨香扑鼻,清新宜人,按理说这样好的木材应当十分受天下人欢迎才是,吾怎么从未听说过它的名头?”


    贺兰妘含笑道:“皇后这便不知了,此树虽好处多多,但只生长在孤山深处,那里满是瘴气,毒虫遍地,就算是再唯利是图的商人想做这门生意也得小心小心再小心,因为极有可能人财两空,臣女这里有几块还是全凭着父兄征战时入了孤山,顺手伐了几棵带回来玩的,想着皇后应当什么金贵东西都见过,便想着刻神栖木献上来。”


    闻言,皇后叹了一句怪不得,又惊奇道:“这是贺兰亲手刻的?”


    贺兰妘腼腆笑道:“正是,不过手艺有些粗糙,还望皇后莫要嫌弃才是。”


    “不粗糙,分明刻得很好。”


    还没等皇后开口,一边沉默了好半天的慕容渊冷不丁插了句话,引得贺兰妘与慕容皇后都看向他,看得他脸一红。


    慕容皇后了然一笑,附和道:“子知说得没错,贺兰太谦虚了,这手艺精巧的很,是同谁学的?”


    “回皇后,是臣女的父亲教的。”


    慕容皇后端详着西王母神像又问道:“为何送吾的是西王母,而不是观世音?吾记得贺兰可是称赞过吾像观世音的。”


    说到这个贺兰妘又来了精神,满脸认真地赞扬着系王母娘娘。


    “皇后信臣女,西王母娘娘十分灵验,臣女从小到大在西王母娘娘跟前许过的愿望都实现了。”


    尤其是这次择婿,更


    是灵验得没边,不过贺兰妘对着皇后不敢说。


    “当然,更重要的是臣女自小便不信释门义理,臣女更喜道门。”


    慕容皇后轻笑着点头道:“吾亦如此。”


    ……


    出了甘露殿,慕容渊仍旧亦步亦趋,不过贺兰妘要去的是女孩堆里,走过花园,两人分开来。


    贺兰妘似乎在慕容渊那张刚毅老实的面容上看见了几分不舍,她笑语道:“急什么,以后不多的是时间。”


    虽然这桩婚事已经算是八九不离十了,然慕容渊只觉得火热露骨,让他不敢去直视女郎那双明亮的眼睛。


    这一幕被平王母子远远看在眼中,母子两神情各异。


    “中郎将倒是个好的,看着与贺兰姑娘倒是十分相配,但愿不必再起纷争。”


    兰婕妤性情温良,对谁都有几分善意,瞧见这对小儿女之间的异样,也意识到了变动。


    平王也笑着,但不似母亲那般敦厚欢喜,在日光下都透着一股凉意。


    将身姿聘婷的女郎目送离去,赵洵承忽地问身侧的母亲道:“母亲,您觉得我跟贺兰姑娘相配吗?”


    兰婕妤一愣,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踌躇道:“相不相配的,贺兰姑娘已经有归处了,而且你父皇不会同意的,大将军的独女不会与你做续弦的。”


    兰婕妤不知道儿子为何此刻问她这样的话,然想起前些日子儿子在择妻上的野心,她心中有些不安,委婉地劝诫道。


    这不是母子二人该碰的。


    赵洵承笑了笑,似乎是听进去了,轻叹道:“或许吧。”


    ……


    贺兰妘钻到人堆里玩了几场投壶后,内侍来传话说同光殿那边的宴席快开始了,请众人入席。


    贺兰妘跟着引路的宫人找到了自己的席位,右侧席位便是二公主赵明玉,见她过来,瘪嘴露出难过来。


    “本以为贺兰姐姐可以做我嫂嫂的,哎……”


    上来便是这样可怜兮兮的一句,贺兰妘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宽慰了。


    坐下,她讪笑道:“表嫂也是嫂嘛。”


    “那还是不一样,我想当亲小姑子,不是表的。”


    事到如今,贺兰妘也没什么话能掏出来宽慰二公主的,只能无奈笑道:“这也是没法,明玉也看到了,我与你五兄实在合不来。”


    提到赵洵安,赵明玉脸一皱,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同赵明玉说话时,左前方有个双十年华的姑娘正含笑看着她们,准确来说是看贺兰妘。


    她一身月白衣裙,面容清秀,气度端庄,眼神却是懒散随性的,身侧还坐了个男子,瞧着十分亲密。


    这是贺兰妘第一次见她,但凭着那份和淑妃有五六分相似的模样辨认出了她的身份。


    应当是那个在外游玩的大公主赵明仪。


    “臣女见过大公主”


    轻笑着叉手对着大公主那边行了一礼,贺兰妘轻声道。


    早听闻这位凉州来的贺兰姑娘貌美惊人,也瞧了好几眼了,然还是被这一笑晃了眼,怔了片刻才扬着笑回礼。


    回头,同给她剥虾的夫君说小话道:“贺兰姑娘果然如传闻那般美貌,险些给我看迷糊了。”


    驸马薛照闻言,百忙之中抽神嬉笑回道:“可别瞧上了,忘了我这个驸马还在。”


    赵明仪白了他一眼,又看向对面不辨喜怒,一直在饮酒的五弟,叹道:“多般配的两人,怎么就那么合不来呢?”


    回京后赵明仪便将近来的新鲜事听了一耳朵,早好奇了这位贺兰姑娘,今日一瞧全是喜欢,私心觉得两人般配极了。


    薛照剥好了虾,将一碟子虾推到赵明仪跟前,灿笑道:“别管那么多了,各人有个人的缘法,这说明二人没缘分。”


    鲜美的虾肉立即转移了赵明仪的注意力,她嗯了一声,专心吃虾去了。


    宴席上仍然有桂花鸡,贺兰妘吃在嘴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真的很可惜不能同皇后这样慈爱的长者做一家人。


    帝后高坐上首,听着臣下的贺语,面上皆带着笑。


    礼官高声念着礼部写的祝词,长长的一段,虽然十分吉利,但也确实繁琐。


    祝词毕,贺兰妘跟着众人一起山呼千秋万岁。


    贺兰妘想着,不出意外,等皇后的千秋节过了,陛下便会给她和慕容渊赐婚,所以此刻她多瞧几眼应当也无妨。


    随即眼神便飘到了对面,想寻觅慕容渊,那般老实性子,若是察觉到她,定会手忙脚乱吧。


    然一眼望过去,慕容渊没看到,第一个看到了赵洵安,一身鹅黄又嫩又亮,配上那张过分俊俏的脸,很难让人不去注意。


    大概对旁人的注视很敏感,贺兰妘还没来得及移开视线,就看见赵洵安倏地看了过来,一双眼睛黑黢黢的,但又亮得吓人。


    实话说她被吓了一跳,怕被那厮误会自己偷窥他,立即扭头去寻慕容渊。


    好在立即寻到了,对方应当是早早就在看她了,见贺兰妘瞧过来,露出欢喜又拘谨的笑来。


    贺兰妘也笑了,举盏遥遥敬了他一盏酒,慕容渊察觉到周围艳羡的目光,脸红脖子粗地回敬。


    两人这一番互动自然也被赵洵安看在眼里,本就吃多了酒有些眩晕,此刻又多了几分莫名的气闷。


    赵洵安觉得有些不舒服,也不想再待下去,让闫安同父皇和母后告罪一声,神色冷峻地离了同光殿,打算去附近的清思殿歇息片刻。


    余光瞥到赵洵安那厮走了,贺兰妘心绪更是松快了许多。


    这人存在感太强,每每望到对面都能感觉到他不善的目光,看得她浑身难受。


    吃了一口烤羊排,觉着有些油腻,贺兰妘饮了一口案上的葡萄酒压了压。


    不知是不是今日宴席上的葡萄酒要比以往的要厉害些,几盏酒下肚,贺兰妘便觉浑身发热,两颊隐隐有些烫,大殿内的好像也沉闷了许多,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屏气凝神了一盏茶的功夫,身体更燥热难耐了,贺兰妘觉得应该出去透透气。


    第32章 第32章中药


    贺兰妘本想自个出去凉快凉快透透气便成,同身旁侍候的宫人说了一声,对方当即要陪她一道。


    “这本是奴婢们做宫人的本分,姑娘就让奴婢伴在身侧吧。”


    既如此,贺兰妘没有拒绝,摇着手中团扇同那个叫小葵的宫人一道出了同光殿。


    心中燥热,连喧闹声都不想听见,贺兰妘一口气走远了些,才觉得耳畔清清静静的。


    外头比同光殿确实凉快了不少,还有轻柔和煦的微风。


    但贺兰妘发现自己体内的燥热不仅没有被减弱,反而愈来愈强了。


    像是丹田处有一把火,越燃越旺,烧得她口干舌燥,头脑发晕。


    她渐渐感受到了不对劲,这显然不是醉酒的反应,扶着宫人小葵的动作一顿,她微微气喘道:“我身子好像有些不舒服,别走了,我先休息会,你去给我拿些冰水来。”


    贺兰妘想着冰水应该能缓解这股燥热火气,光是想想她都觉得爽快。


    想往凉亭中去,坐在里面歇歇等小葵将冰水拿来,奈何才迈过去一脚,就被小葵阻了。


    听到她耐心建议道:“再过不远便是珠镜殿,贺兰姑娘瞧着实在不好,不若去殿中歇歇,奴婢为你请个医官来瞧瞧?”


    身体中汹涌的火气愈演愈烈,甚至开始灼心,头脑仿佛比先前更昏沉了。


    贺兰妘觉得宫人说得有理,因为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诡异了,可能需要看一看大夫。


    “快扶我去。”


    事不宜迟,贺兰妘撑着越来越虚软的身子扶着宫人往珠镜殿赶去。


    “贺兰姑娘你撑住,就快到了!”


    宫人看起来比她还急,虽然思绪开始混沌,她仍然能感受到对方急切的速度。


    然渐渐地,贺兰妘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尽管她已经快分不清哪是哪了,但她隐约记得珠镜殿就在同光殿后,因为方便人去歇息。


    但这个宫人却领着她过了太液池,这好像不是去珠镜殿该经过的地方。


    贺兰妘浑浑噩噩地想,前行提起精神抬头瞧了这个叫小葵的宫人。


    这一看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好像在做贼,一路上都在四处张望,显得她这个人像是赃物。


    这不是正常宫人该有的姿态。


    察觉到了不对劲,贺兰妘不再愿意跟着小葵前行,她装作再无一丝力气蹲在了地上。


    “我、我好像走不动了,你去叫个步辇子过来把我抬走吧。”


    听到这话,这宫人明显急了,但还在竭力劝说道:“贺兰姑娘你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但无论怎么说,贺兰妘都不愿起来,宫人竟开始拉扯她,更可怕的是对方力气还挺大的,竟真的将她拖着往前走了。


    “别担心,奴婢带你过去。”


    贺兰妘心下一惊,想着看来不能靠这招混过去了。


    悄悄拔下发间的金簪,趁着宫人专心拖着她走,贺兰妘一簪子扎在了她的腿上。


    “啊!”


    只听宫人惨叫一声,立即将贺兰妘撒开了,捂着自己的腿扭曲了脸色。


    贺兰妘则趁此机会逼出自己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往相反的方向逃,隐约间,她听到后面宫人在呼喊她,贺兰妘跑得更快了。


    若不是身体如今受限,十个小宫人都追不上她,不过现在她不敢托大,强撑着一口气想将人甩开。


    跌跌撞撞地跑着,有次还自己绊自己给绊倒了,贺兰妘怕身后人追上来,不敢懈怠。


    因为千秋节,满宫几乎都聚在同光殿,其他地方人影稀疏,贺兰妘跑了半晌都未见什么人影。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几乎快要看不清眼前的路了,胸口像是有把火在烧,喉咙间干渴得要命,她似乎在急切地渴求些什么,但是贺兰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隐约间又听到身后传来了呼喊声,贺兰妘觉得自己没法再奔逃了,眼瞅着路过一座看着清净的殿宇,不管三七二十一,开门一头扎了进去。


    一切喧嚣仿佛都被这一扇门隔绝了,贺兰妘跌坐在门边,大口喘息着,额间和颈间沁出了薄汗。


    她的视野也模糊了,就算是阿弥在跟前大概也是认不出的。


    事到如今,贺兰妘浑身没有力气,只想着在此地避祸,熬过身子的不适。


    她垂眸,忍受着体内古怪的汹涌,全身滚烫,热意无孔不入。


    因为昏沉难受,贺兰妘并未看到不远处的榻上还有个醉酒歇息的人,因为她突然的闯入,瞬间被破门声给惊醒了。


    薄毯顺着人坐起的动作滑了下去,露出鹅黄的明亮色彩,赵洵安摆脱初被惊醒的茫然,拧着眉头看向门边。


    任谁都不会喜欢睡得正沉被人吵醒,赵洵安的起床气更是严重。


    闫安不在,临睡前说是醒酒汤迟迟不到,去催了,不然哪里会让人扰了他清梦。


    定睛看过去,赵洵安眼眸微微眯起,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姑娘蜷缩在门边,而且衣着打扮总瞅着有几分眼熟。


    “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地往我这里闯?”


    赤足下地,赵洵安先是语调不快地问了一句,见人还是在门边发颤,好似没听见他的话。


    残酒还未消,赵洵安走起路来脑袋还有些昏沉发晕,但好歹比眼前缩成一团的人强,看起来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随着越来越近,赵洵安原本不耐的脸色开始变化,烦躁开始减退,取而代之的是惊疑不定。


    因为他越走近,越觉得对方像贺兰妘那个丫头。


    最后,目光从女郎鬓边的粉色牡丹滑落到柔白细腻的侧脸,虽然此刻过分艳红,赵洵安还是能确定。


    “贺兰妘?!”


    “你怎么又往我房里闯?”


    赵洵安甚至觉得自己还在梦里没醒,不然怎么能遇上这样的怪事?


    一连问了好几句,但对方就好像没听见似的,仍旧靠着门边迷迷糊糊的,两颊红得像是被火烧了,嘴里还在呢喃着什么,赵洵安一时间听不清。


    “你这是怎么了?”


    “贺兰妘?”


    赵洵安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为了看清楚些,他凑近,在贺兰妘跟前蹲下,神情狐疑。


    不会是使什么心眼子想整他吧?


    可如今她不是得偿所愿了,何必做这样的事?


    “好热,好热,好难受~”


    正在脑海中天人交战时,赵洵安听到女郎难受的轻哼声,思绪被打断,赵洵安蹙眉端详起来。


    女郎双颊潮红,双眸微阖,发髻凌乱,鬓边那朵牡丹摇摇欲坠,气息滚烫。


    只是靠近,女郎身上那股源源不断的热意便染在了他身上,还带着丝丝缕缕别样的馨香,让他不由深吸了几口。


    很明显,眼前人的状态不对,像是病了,神志不清的。


    难不成又染上了风寒,可这风寒也太厉害了,刚刚还瞧着能和表兄眉来眼去的,才多久就成这样了。


    还是莫名其妙钻他歇息的殿宇中,怎么想怎么奇怪。


    然眼下不是探寻这些的时候,赵洵安看着惨兮兮蜷缩成一团哼唧的女郎,心情复杂极了。


    贺兰妘也有这么可怜兮兮的一天,还是栽在了他跟前,想笑来着,但看人这么难受,赵洵安也升不起什么嘲弄的心思了。


    “贺兰妘,贺兰妘,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伸出手掌在贺兰妘面前晃了晃,赵洵安试探着问道。


    人倒是看了他一眼,但那双眼睛雾蒙蒙的,再没了平日见到他时的锋利与清明,倒显得柔弱懵懂。


    “嘿~”


    反差过大,引得赵洵安低笑一声,眉眼璀璨。


    伸手探在了贺兰妘的额头上,刚触上时便被贺兰妘额上可怕的温度给惊到了。


    “怪不得跟个傻子似的,烧成这样,也就我是个大度好心的,勉强给你请个医官来吧。”


    手掌刚离了那滚烫的额头,还没起身,猝不及防被一只滚热的手给抓住了。


    紧接着又扑上来一只手,滚烫而又柔软,裹得赵洵安心尖一颤,四肢百骸里仿佛流窜着酥酥麻麻的东西。


    这是继上元夜后,他再一次碰到贺兰妘的手,好像比先前更柔软了。


    “别走,好凉好舒服……”


    思绪纷杂间,他听到这句黏糊糊的咕哝声,僵着身子看过去,见贺兰妘正宝贝似的抱着他那只还未收回来的手。


    贺兰妘不知何时看了过来,准确来说是看他的那只手,眼神迷蒙,泛着粼粼水色,诱人深入。


    还没等赵洵安反应过来,就见贺兰妘得寸进尺般地拉着他的手贴在了自己滚烫的面颊上。


    仿佛是烈火,瞬间灼到了赵洵安,就好像会传染一般,赵洵安的全身也跟着发烫,心头燥郁难耐。


    “贺兰妘你给我清醒点,看清楚我是谁,我可不是表兄!”


    话语斥责,带着几分气急败坏,但却是纹丝未动,任凭贺兰妘抱着他那只手往脸上贴。


    思绪混沌的贺兰妘早已听不清旁人说什么了,只察觉到耳边有声音在嗡嗡作响,眼前好似是一个男人。


    似乎还是个模样俊俏的男人。


    身体的渴望让她想做些什么来让自己舒坦一下,但又苦于无从下手,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然当那只凉盈盈的手触上她的额头时,贺兰妘混沌的脑子顿悟了些,她好像找到如何能让自己灼痛的身体舒服些了。


    她紧紧抓住了那片温凉,将之贴在了面颊上。


    “好舒服~”


    贺兰妘感叹了一声,又在上面蹭了蹭,殊不知这样的举动让赵洵安神情越来越古怪。


    “你简直是疯了。”


    “走,我扶你到榻上去,别在地上发癫了。”


    粗暴地抽出那只手,经过了一番熨烫,他好像也病了,冷白的面皮上浮现大片艳丽红霞,浑身燥热。


    捏着贺兰妘的肩头将人拉起来,人起来是起来了,就是太没规矩,顺势就贴了上来,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怀里,还不知羞耻地抱住了他的腰。


    赵洵安没想到会遭此袭击,当场就乱了阵脚,踉跄了一下没站稳,带着贺兰妘齐齐倒在了地上。


    赵洵安是垫在底下的那个,只觉得摔在自己身上的贺兰妘没有预料中的那般重,反而又轻又软,


    像是西华街上福安楼卖的最好的软酪。


    他呼吸渐弱,一时间心跳如鼓。


    “贺兰妘你给我起来,少占我便宜!”


    但此刻的贺兰妘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只觉得此刻她更舒坦了,好像抱住了一大块凉盈盈的冰,贴在上面的每一刻都让浑身的冲天的燥热减弱,她更不愿放手了,只想紧紧抓住这块能让她舒服的大冰块。


    赵洵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眉头拧得差点能夹死苍蝇。


    他不敢去想胸膛那处柔软至极的东西是何物,但如鼓的心跳声吵到了正满心燥热的贺兰妘。


    她从赵洵安胸膛前抬起头,用手指点了点赵洵安只隔了薄薄几层衣料的胸膛,笑道:“你这里好吵,吵得我耳朵疼。”


    和以前那种明快的笑不同,此刻的笑很是慵懒柔媚,好像对着的人跟她有世上最亲密的关系。


    赵洵安被这笑弄得有些神思恍惚,一时都忘了推开贺兰妘,避开她温热馥郁的吐息,努力去克制胸腔里那颗不听话的东西。


    赵洵安觉得两人现在实在是滑稽又荒唐。


    哪次见到他不是牙尖嘴利,对他多有嫌恶,此刻却亲密无间地伏趴在他的胸膛上,露出黏黏糊糊的笑问他为何心跳如此之快。


    “你先起来。”


    赵洵安觉得不能再让她再荒唐下去了,刚说完话推了她的胳膊一下,就引起了激烈的反弹,不仅没将人推走,反倒引得人又是抱得更紧了,甚至将脸在他胸口蹭蹭还不够,竟一下埋进了他的颈窝处。


    那一瞬,肌肤相贴的亲密触感让赵洵安脑袋里哄的一声,像是烟花炸开,震得他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这里更舒服啊~”


    耳畔传来女郎黏黏糊糊的暧昧话语,就好像是一把细密的小刷子在他耳边轻刮着。


    赵洵安再也受不了了,一把抓住了贺兰妘的后颈,硬生生将贺兰妘从颈窝处提起来,恼羞成怒地瞪过去。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即将定亲的未婚夫就在不远处的同光殿里,她却在这里对他这般……


    赵洵安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贺兰妘是烧坏了脑子,弄得他七上八下的。


    将贺兰妘的脑袋从他颈窝处拔出来,四目相对,赵洵安呼吸一窒,心跳又乱了起来。


    不管他再怎么跟她不对付,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生得实在没得说,繁盛至极。


    如今又是一副冶艳娇媚的姿态,双颊绯红,眸光滟滟,一张红唇嫩红饱满,活像是一颗鲜红饱满的樱桃。


    赵洵安也是个肉体凡胎的男子,一时很难抵抗这样的盛京,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许。


    也正是感受到桎梏减弱,本就贪求凉爽的贺兰妘再度垂下脑袋,那张光艳倾城的面庞距离下方的赵洵安愈来愈近。


    贺兰妘混沌的脑子也不知具体要做什么,只是想着贴上去,离冰块近一些,再近一些。


    这一刻,赵洵安仿佛之前所饮下的酒全都涌上了脑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即将落下的樱果,双眸中再容不下别的。


    赵洵安忘记了一切,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等回过神来,自己早就鬼使神差地吻上了那张檀口。


    奇异的馨香扑鼻而来,热意袭卷大脑,那种极致的柔软和芬芳让本就迷惘的思绪更加混乱。


    赵洵安一时怔住了,迟钝的大脑仿佛在极力运作反应,然唇上忽而察觉到一下舔.舐,所有的抵抗和迷惘都被瞬间击散了。


    就像是开闸的洪水,一经流出,便卯足了劲倾泻而出,再收不住了。


    赵洵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唇上的麻痒眨眼间传遍了全身,让他脑中紧绷着的一根弦断裂开来,发出尖锐的脆响。


    他卸去了所有,狠狠吻了回去,钳制着女郎后颈的手猛地向下压,被提起来的贺兰妘再度压了下去,比先前更加紧密。


    贺兰妘觉得胸口被挤得有些疼,但亲密的贴合让她体内那股磨人的燥热得到些许抑制,贺兰妘也就不计较了。


    紧跟着来的,是更多的渴求。


    已经糊涂的脑子除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什么都考虑不了了,火热的情绪找到了出口,贺兰妘热情地迎了上去,与对方极尽厮磨。


    唇齿已然到了最亲密的程度,两人都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气息混杂在一起,彼此交融。


    赵洵安甚至不能满足于下方,一手按着贺兰妘的后颈,一手握住那截早已绵软下来的腰肢,腰板一个用力将局势翻转了过来。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两人未曾有片刻的分离。


    位置发生了对调,但一切仍旧火热,贺兰妘潮热的掌心在鹅黄色的锦缎衣料上摩挲着,渐渐来到了那片裸.露着的、凉盈盈的肌肤。


    不满足于仅仅停留在脖子那一小片地方,贺兰妘由着内心的渴望,一边与对方深吻,一边将手从领口探了进去。


    如她想得那般,掩藏在衣料后有更广阔的天地,她嫌那层衣料碍事,三两下将其扯开来,让自己能毫无阻碍地抚摸着那片光滑温凉。


    鹅黄色衣袍的掩映下,是冷白如玉的健硕胸膛,泛着玉石一般饱满温润的光泽。


    和平日看起来的清瘦挺拔不同,褪去了衣衫后,那一块块鼓胀漂亮的肌肉裸.露在空气中,薄厚适宜,白皙健美。


    不同于魁梧武将的虬结贲张,透着几分狰狞的粗犷肌肉,赵洵安的身子健硕有力中又带着精心雕琢的美丽,配着洁白的肤色,如玉人般精致。


    衣袍几乎被褪到了腰际,准确来说是被贺兰妘扒到了腰际,上半身几乎都是光.裸的。


    这让满心燥热难耐的贺兰妘很满意,下意识也开始撕扯自己的领口,想让自己凉快些。


    几番扯弄,虽然不像赵洵安那般被粗暴褪到了腰,但也是露出了一对白皙圆润的肩头,连带着酥雪半露。


    这一举动更是刺激了正意乱情.迷的赵洵安,仿佛是接收了某种暗示,他急切而紧密地压下去,扣着腰的手开始焦躁游移,单手捧住了女郎潮红滚烫的面颊,愈发狼吞虎咽。


    不过片刻,赵洵安的嘴上功夫便从初出茅庐的青涩得到了质的提升,变得娴熟而恣意,让贺兰妘得到初步满足。


    但这还远远不够,她心中的火只会越烧越旺,还在催促着她寻求着更热烈的东西。


    因为始终得不到,贺兰妘难受得十指乱挠着,在那仿佛白玉一般的背上留下一道道细微的血痕。


    刺痛让正陷入狂乱的赵洵安眉心一动,但并未让他分神,甚至刺激得他开始下移,唇瓣沿着女郎纤白的脖颈游走。


    就在赵洵安那张因为摩擦过度而殷红的唇要落到那柔软雪白之地时,清思殿的门被轻轻推开,明亮的日光倾泻而入,洒在地上那对正忘情纠缠的小儿女身上。


    浸了日光的肌肤更加雪白耀眼了,甚至可以称得上刺目,顿时让门口的宫人看呆了去。


    闫安打头,自是第一个看见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内心的震惊让他难以抑制地喊出了声。


    “哎呦,老天爷!”


    随后,带来侍候的宫人们也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受惊下手中的醒酒汤和盥洗用品摔了一地,引发的动静引起了正巧经过清思殿附近的侍郎夫人杨氏,她刚从宴席上离开,正要带着女儿去芷兰殿探望生病的妹妹丽妃。


    听到动静后,一向爱凑热闹的杨氏立即快步到了清思殿门口,两眼往里面一瞧,立即瞪大了眼睛。


    “老


    天爷啊!”


    在一连串的外物侵扰下,赵洵安倏地清醒了大半,从那一团溺人的绵软中起身,脸色狂变。


    “关门!”


    瞥了一眼自己光裸着的上半身还有下面鬓发凌乱、春光外泄的女郎,赵洵安朝着闫安喝了一声。


    杨氏一听,双目瞪得更大了。


    第33章 第33章羞耻


    千秋宴到了尾声,丝竹歌舞还在继续,帝后二人正轻笑低语些什么,就见延秀殿,他们小儿子的近侍一脸惊惶地到了跟前。


    “陛下,皇后,大事不好了!”


    尽管他声音压得很低,帝后二人还是从里面听出那丝由于慌张而产生的尖利。


    夫妻二人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峻程度,下意识以为五郎又欺负人家贺兰了。


    往下首一瞧,原先坐着的贺兰妘果然不见了,心下一跳。


    永业帝招了招手,示意闫安凑过来说。


    闫安苦着脸将方才亲眼瞧见的那桩泼天大事耳语给帝后二人听。


    “奴开门就看见、看见殿下光着身子压在贺兰姑娘身上,正、正……”


    说到窘迫处,闫安老脸一臊,吞吞吐吐愣是没说出后话,但这些足以让夫妻二人明白了。


    两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俱是一愣,眸色震惊。


    永业帝就要起身,慕容皇后反应飞快地按住了丈夫的手,脸色肃然道:“陛下留下应付宴席,臣妾去处理。”


    永业帝才想起这满殿的人,郑重点头道:“小心处理,待散了宴席朕立即过去。”


    慕容皇后应是,借着身子不适被大长秋扶出同光殿,一出殿门,神情一肃,风风火火朝着清思殿赶去。


    ……


    当贺兰妘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又躺在了甘露殿偏殿的床榻上,身子发虚,头脑也有些昏沉,像是病了,但是不似上次那般难受。


    她扶着额头自床上坐起来,于一旁侍候的宫人见她醒了,立即欢喜道:“贺兰姑娘醒了!”


    一时间记忆混乱,贺兰妘诧异道:“我怎么会在甘露殿,又怎么睡着了?”


    小宫人小心翼翼问道:“贺兰姑娘不记得了?”


    贺兰妘不语,开始回忆昏睡前的事。


    好像是觉得燥热便出去透气,结果出去后身子越来越难受,一个叫小葵的宫人要领她去珠镜殿歇息,但她觉得不对劲伤了宫人逃走了。


    再然后,她胡乱闯进了一个陌生殿宇,似乎里面有男人,再然后……


    霎那间,那些狂乱又荒唐的记忆如飞絮般浮现在脑海中,一幕幕清晰而又刺眼,像一副流畅的画卷,一寸寸展露在她眼前。


    贺兰妘甚至忆起了些不该忆起的,比如当时胸口被赵洵安挤压时的气闷感,手指抚在对方胸膛和小腹时结实的凹凸感,还有两人忘情时唇齿纠缠的湿热感。


    记忆如潮水,还是滚烫的潮水,扑到她身上时灼人的很,贺兰妘两颊也跟着红透了,既有气,也有羞。


    不管她私下和姚素交流的小话有多大胆奔放,但本质上她还是个连男人手都未牵过的黄花大闺女,今日这一遭,可以说吃了大亏。


    尽管并没有到最后一步,但其他……


    贺兰妘不愿再去想,双目一闭,脸色发青。


    旁边的小宫人瞧见了贺兰妘忽地难看起来的脸色,也知晓贺兰妘全想起来了,不敢再多说什么,只飞快道:“贺兰姑娘既醒了,奴婢便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皇后。”


    说完小宫人就走了,留下贺兰妘一人傻傻地坐着,还在努力平复心情。


    慕容皇后很快就过来了,贺兰妘听到脚步声,默默地望过去,迎上皇后温柔又关切的目光。


    “贺兰还难受吗?”


    坐在床边,慕容皇后满眼担忧地触了触贺兰妘的额头,确定不再发烫后,才舒了口气。


    经了今日这桩羞耻事,贺兰妘觉得面对皇后都会让她窘迫难当,颜面扫地。


    “好多了,谢皇后关怀。”


    声音闷闷的,继而又解释道:“皇后明鉴,今日的事诡异,臣女不知怎的燥热难耐,为了摆脱别有居心的小宫人才误闯了殿宇,再然后便浑浑噩噩的控制不住自己了,并非臣女有心。”


    生怕被当成故意为之,贺兰妘急切证明自己的清白。


    “是不是一个叫做小葵的宫人?”


    贺兰妘点头,看向皇后,听她继续说道:“就在刚才,这个宫人丢了性命,人从井里打捞上来的。”


    “大概便是幕后之人指使她在你的酒中下了腌臜的药,然后将你领走毁你清白,但具体是何人还需查证,那人手脚太过干净,几乎不留痕迹,唯一的证人也不声不响没了。”


    刚刚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鲜活生命转眼便没了,尽管这人暗害自己不是个好东西,贺兰妘还是惊了一瞬,也不必去问那腌臜的药究竟是什么了。


    “放心,吾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清楚,让幕后真凶伏诛,敢在宫中如此放肆,真是罪该万死!”


    贺兰妘此刻心绪不佳,只垂着头发呆,慕容皇后见了,以为她在难过,叹息后宽慰道:“别怕,五郎那边吾与陛下定会好好教训他,贺兰如今有什么话都可同吾说,吾会为你周全。”


    平白被人占了便宜去,任凭是哪个姑娘心里也不好受,慕容皇后想,若贺兰心中在意清白,想让五郎负责,她定会为其周全。


    但贺兰妘只是淡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今日这桩荒唐事真要计较起来很难理清。


    她中了歹人的药误闯进赵洵安歇息的殿宇,又因为耐不住身体的反应主动诱引,尽管她是中了药身不由己,但也是她先开了这个头,才使得后续一发不可收拾。


    但赵洵安更是错的离谱!


    像是没见过女人一般,哪里有半点正人君子的做派,稍加逗引便成了这副德行。


    恨他不是块木头。


    越想越烦躁,贺兰妘疲惫道:“臣女想静一静,不知可允臣女回家去。”


    虽然贺兰府也不是她真正的家,但是她在上京唯一能龟缩的地方了。


    眼下光是待在皇宫里,贺兰妘便觉浑身不自在,仿佛空气里都充斥着那股灼热的气息。


    慕容皇后了然叹息,允了她。


    “再歇息歇息,待身子好些再走吧。”


    慕容皇后理解贺兰妘此刻的心情,也不催她,让人回去静一静再说。


    就这样,贺兰妘在甘露殿待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后出宫了。


    彼时日暮,阿弥将明显脸色疲惫的姑娘接回了家,想问些什么一看姑娘那恹恹无力的脸色,顿时又将话吞回去了。


    姑娘甚少这样蔫了吧唧的模样,想必是今日在宫里受了委屈,一定还是那位五皇子干的好事!


    洗漱过后,阿弥看姑娘情绪好了不少,如往日一般要了一盏蜜茶,神情舒缓了许多,便凑上去问了。


    “姑娘今日脸色很差,是遇到了什么糟心事,是不是五皇子又欺负姑娘了?”


    阿弥只能想到五皇子这个隐患,觉得这回姑娘也许真在那吃大亏了,不然怎会脸色如此难看。


    从阿弥嘴里听到五皇子三个字,贺兰妘脸色又是一僵,难堪的记忆又像鬼影子一般缠上她,使得她呼吸紧了紧。


    “果真是五皇子?”


    阿弥注意到了姑娘的异样,确定了什么,愤愤道。


    贺兰妘觉得现在的自己过于敏感了,只是听到有人提起赵洵安都会如惊弓之鸟一般产生反应。


    这不是她的作风,实在是掉面子。


    将心绪整理好,贺兰妘看向阿弥充斥着担忧与愤慨的双目,低缓地将今日发生的事慢慢说给了阿弥听。


    除了家人外,阿弥便是她最亲密信任的人了,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贺兰妘并不会瞒着她,更何况她也需要倾吐出来。


    听着姑娘嘴里冒出来的一句句话,阿弥神情变了变去,从愤怒到惊愕,最后讷讷无言。


    “还好,姑娘,好在最后你们没成,别、别难过。”


    阿弥笨拙地安慰着自家姑娘,却也不知如何才能宽慰到姑娘的心底。


    不过贺兰妘情绪也平稳了许多,扯出笑对阿弥道:“难过什么,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也不是难过,就是生气,还有太丢脸。”


    贺兰妘一想到会再见到赵洵安,便觉脸皮发硬发僵,有些挂不住。


    “这倒是,那姑娘你打算如何?”


    若让阿弥来选,她是个无所顾忌的,定不会将这事挂心上,然她家姑娘似乎有许多挂碍,让她不能所心所欲。


    果然,她问完,就看见姑娘露出难色,似乎还有些迷惘。


    “不清楚,我想想吧。”


    这事不小,还如此冲击心神,贺兰妘脑子一团乱,需要些时间好好静下心来思考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有,这事就别跟其他人说了。”


    说出去也是徒惹人担忧,且这事说出去也不大体面,阿弥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阿弥应了一声好,将姑娘用完的茶盏端走,放下床帐后安静地退了出去。


    院子里,卫朔安静地立着,腰间长刀冷寂,正紧盯着房门,见阿弥出来了,默默迎上去问道:“如何,主人出了什么事?“


    自打主人从宫门口踏出,他便注意到了主人那很不对劲的脸色。


    就算是上元那日,主人的脸色都没有那么差的,卫朔觉得今日主人身上一定发生了大事。


    于是阿弥这个主人最亲近的人一出来,卫朔便凑上前问道。


    谨记着姑娘的交代,阿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大事,卫阿兄不必担忧。”


    说完就要走,但卫朔不信,将人拦住了,话语严肃:“看主人的脸色不像是小事,你告诉我说不定我能为主人分忧。”


    阿弥还是摇头,被自己人如此追问,无奈道:“卫阿兄你就别问了,姑娘不让我同别人说的。”


    语毕,阿弥将茶盏交给院外的小丫头,笑眯眯同卫朔道:“天晚了,卫阿兄也快歇息吧。”


    卫朔又在院中立了许久,等到房间内灯火熄灭,人才慢吞吞离去。


    ……


    皇宫,延秀殿。


    再次挨了父母的一顿训斥后,赵洵安灰头土脸地回了自己的寝殿。


    一通凉水澡后,赵洵安将浮躁的感觉压了下去,躺在床上发怔,不由得回想起了白日的旖旎。


    如果不是后背上还残留着丝丝痛感,赵洵安都会觉得今日再清思殿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荒唐的梦。


    舔了舔沐浴后有些发干的唇,赵洵安顿时回想起了那时的柔软与火热,忍不住抿了抿唇,想将上面渐起的酥麻痒意抿去。


    他素来知道贺兰妘是个大胆的性子,没想到那时候也如此大胆,要不是被他压着,怕不是得把自己下面也扯去了。


    胸膛上仿佛又感受到了那只滚烫柔软的素手轻抚,他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颤栗,连带着唇瓣一起。


    记忆像是滴滴答答的雨水,尽数往脑海中降落,一下一下敲击着他蓬勃跳动的心脏,他的思绪陷入了清思殿那场旖旎中,呼吸愈发急促。


    只他一人,赵洵安却好像再度感受到了芬芳柔软,紧贴着、磨蹭着,亲密无间。


    只是几息间,方才被凉水浇灭的浮躁再度回归,他身上未盖任何,双手枕在脑后,无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两股之间,脸色明灭难言。


    本想忍忍过去,但那把火却是越烧越旺,烧得他发疼,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好像被灼伤行了。


    无法,他猛地坐起身子,喊道:“闫安,备水。”


    闫安匆忙进来,虽然诧异为何殿下今日要浴身两次,但没多问,也不敢多问,只转身就要去让水房烧热水来。


    “


    要凉水,越凉越好。”


    刚转身,闫安就听见身后殿下幽幽的叮嘱话语,叹了声气,露出些心疼之色。


    虽然他是个不全乎的,但总归知晓些东西,殿下这年纪,血气方刚些再正常不过了。


    从浴房出来,赵洵安暂且又将身子安抚住了,躺到床上时甚至在想那腌臜的药是不是会在唇齿间传染,不然自己怎会如此难以把控?


    强迫自己不去想今日清思殿的事,赵洵安顺利沉入了梦乡。


    梦里仍是清思殿,仍是那两个人,不过这回不同的是再无人来惊扰他们。


    赵洵安沿着纤秀的脖颈向下,如愿陷在了那处馥郁绵软中,唇齿从上到下描摹了个遍,引发阵阵仙音绕耳。


    他褪去了身上所有的束缚,热情似火的女郎也褪去了她的,两人肢体缠绕,彼此相拥,像是一对密不可分的蛇,放纵着自己的天性。


    赵洵安沉浸了一夜,翌日醒来,随着破碎梦境而来的,还有被他恣情后污了的床褥。


    他大口呼吸着,双颊潮热,许久才平静下来。


    第34章 第34章愿嫁


    贺兰府,今日清晨没有剑鸣声,显得格外寂寥。


    贺兰妘破天荒地没有起身,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时而出神时而深思,发丝蓬乱地覆在面上也不在意。


    贺兰妘就那么直挺挺地躺了一日,期间阿弥好几次劝她起身用饭,贺兰妘都拒了,她满脑子都是事,想不明白她根本没心思做别的。


    哪怕是用饭都没胃口。


    就这样,贺兰妘一躺躺到了日暮,想通了些什么。


    她自床上缓慢地做起来,贺兰妘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些,唤道:“阿弥,该洗漱了。”


    一日未进食的她饥肠辘辘,用了一大碗虾肉馄饨,两张烤胡饼,外加一块炙羊排。


    若不是一下不能用太多,贺兰妘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张胡饼。


    羊排虽鲜嫩咸香,但终究是油腻荤腥之物,饭后贺兰妘又饮了一盏清茶。


    吃饱喝足后,贺兰妘走出房门,立于院中,看着天边绽放的彩霞,感慨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呐~”


    如今再想起这句,贺兰妘心有所感。


    卫朔仍旧立于院中,见贺兰妘出来,目光立即有了落处。


    他本是克制的,然听到贺兰妘一句听起来满是愁绪的感慨,他迈动双腿来到主人跟前,话语坚毅又忠诚。


    “主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知奴是否能为主人解忧?”


    飘散的思绪被打断,贺兰妘转头看了一眼卫朔,夕阳西下,余晖洒在他刚毅俊朗的脸上,透着几分暖意。


    贺兰妘不欲将这种事说与他听,只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自己便能解决,无需担忧。”


    同阿弥说得大差不差,还是不想让他知晓的意思,卫朔垂下了眼眸,道了一声是,再不多问。


    刚来时种下的花草经过了月余的努力生长,纷纷长成了茁壮的秧苗,有的更是争气,上面甚是打出了花骨朵。


    贺兰妘欣喜地过去摸了摸那株脆弱娇嫩的秧苗,辨认出这是茉莉,自言自语般地夸奖了它一番。


    花木与人一样,需要得到赞美才会开放得更好,贺兰妘不会吝啬。


    抚摸着花苞,看着其中雪白的、将欲绽放的花瓣,贺兰妘呢喃道:“或许也没有想象的那般差,或许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声音很小,但自小习武的阿弥和卫朔两人都听见了,卫朔耳朵动了动,唇瓣翕动了几下。


    阿弥不同,她好奇追问道:“什么新的开始,姑娘在说什么?”


    贺兰妘起身,遥望着天际西沉的夕阳,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太阳明日还会升起,无论发生了何事。”


    阿弥被姑娘这云里雾里的话弄得神情迷糊,又听姑娘道:“让陈叔明日备车,我要进宫一趟。”


    虽不知姑娘究竟要做什么,但阿弥觉得定是桩大事,乖巧应了一声。


    “好。”


    ……


    翌日清晨,贺兰妘神清气爽地起来,在院中练剑。


    爹说练武不可懈怠,虽然这套剑招已经被她不知挥了多少次,但每一次的感受都有所不同,而且越发娴熟凌厉,行云流水。


    已是暮春,晨练过后的贺兰妘额沁薄汗,


    接过阿弥递来的湿帕子胡乱在面颊和脖子间抹了抹,抬脚进了浴房。


    虽然今日要去做的事贺兰妘并不欢喜,但这不妨碍她将自己收拾得齐整漂亮。


    只是在挑选衣裙时,还没完全缓过劲来的贺兰妘不经意地避过了鹅黄色,这本也是她十分喜欢的颜色,可如今瞧着总有几分心慌。


    秋香色的窄袖内衫,雪青色坦领半臂,下身一腰海棠红的罗裙,梳双螺髻,两鬓簪珍珠插梳,双髻后坠一条胭脂色发带,随着主人动作在脑后轻盈飘荡。


    坐上马车,很快抵达了禁军守卫的宫城,官眷臣女入宫不得带自家侍从,贺兰妘照例辞别了阿弥,只身入了皇宫。


    这次她来得突然,皇后那边便来不及派人过来迎她,贺兰妘也无所谓,跟着宫人一路走去甘露殿,正好用这点时间缓一缓,再打理一下心情。


    甘露殿中,赵洵安正在里面挨骂,心情郁闷。


    因为这回他确实做了些不应当的,所以绝大多数时间都一声不吭地挨训,只偶尔会很委屈地说些什么。


    “是她先动手的。”


    “我怎么知道她中了那等东西,不然我才不过去。”


    “她劲可大了!”


    弱弱地反驳着,但却被父皇教训得更惨。


    “你这臭小子,也别多说了,此番污了人家清白,就得负责,择个良辰吉日乖乖将人娶了!”


    永业帝骂的口干,猛灌了一口手边的茶,如下最后通牒一般拍案道。


    赵洵安一听这话,虽跪在地上,但还是梗着脖子反驳道:“不要。”


    因为心虚没什么底气,赵洵安这声气势上很弱,可见其内心忐忑。


    事到如今见这臭小子还敢犟嘴抵抗,永业帝气得难受,骂道:“你还好意思说不要,那日满宫官眷,丽妃那个姐姐又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如今怕是都猜到了,你爹我能遮掩住不让上京百姓知道,但可管不住满朝文武官眷的私下闲语,你还在这不娶,可想过人家姑娘怎么办!”


    赵洵安被骂得狗血淋头,但还是倔强道:“说不准人家比我还不愿意呢。”


    她本就厌恶自己,又是在将要摆脱他时候遇上这糟心事,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说不准宁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这话让帝后二人一怔,也有些拿不准了。


    少有姑娘能无视清白名誉的,帝后二人也不确定贺兰会是如何想法。


    正踌躇间,外头宫人来报,说是贺兰姑娘求见,人已经在甘露殿外了。


    帝后二人惊异地对望一眼,也没心思去收拾这个犟驴一样的儿子,急忙让宫人去将人带进来。


    “行了,现在没你的事,滚回去面壁思过。”


    永业帝挥了挥手,示意赵洵安赶紧滚蛋。


    而赵洵安这边,听到贺兰妘在外面即将进来,当即僵住了脊骨,一听父皇让他滚,立即麻利地站起来。


    下意识想从正门出去,但迈了两步想起什么来头一扭从偏门出去了。


    帝后二人一瞧,都明白这小子在避什么,一人冷笑,一人轻叹。


    不过很不幸,因为外面的贺兰妘也是如出一辙的心思。


    听大长秋说帝后刚刚训斥完了赵洵安,就要领她进去,贺兰妘神情一变,坚持要走偏门。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大长秋便笑呵呵允了。


    然就在贺兰妘不急不徐将要踏进偏门的那一瞬,里头如风一般蹿出来一道艳红的身影。


    速度很快,几乎是飞奔出来的。


    大概也是没想到这时候正好有人进来,根本来不及收力,结结实实将人给撞到了。


    一个奔跑的孩童尚且能将没有防备的人撞个踉跄,何况是个急匆匆奔走的年轻儿郎。


    贺兰妘只觉得眼前猛然落下一片阴影,一股巨力冲在她身上,猝不及防的劲气撞得她身形一晃,眼看着就要后仰摔下去。


    一切发生在瞬息间,贺兰妘来不及反应,心中暗骂一声倒霉,已经做好了摔一跤的准备。


    然预料之中的痛感并未来临,那人情急之下勾住了她的腰,将她濒临摔倒的身子拽了回来,但因为用力过猛,贺兰妘一下摔在了对方的胸膛上,硌得她鼻子疼。


    想看看是何人这么莽撞,一抬头,两人视线相撞,都怔住了。


    两人都想避过对方所以选择偏门,结果撞了个结结实实,避无可避。


    再次看到赵洵安那张脸,可谓是迎头痛击,清思殿的荒唐倏然间涌入脑海,刺激得她当场气血翻涌。


    尤其自己还被勾着贴了过去,这样近的距离,好像下一刻就会如同在清思殿一般,赵洵安就要按着她的后颈吻下来,啃得她喘不过气。


    贺兰妘立即就被刺激出了反应,反手一巴掌挥了过去。


    然因为距离太近不好发力,她这一巴掌落在赵洵安脸上时力道不够,甚至没有发出脆声,只是将赵洵安的脸按歪了些,就好像是大力摸了一把。


    “走开!”


    虽然那巴掌力道小了,但贺兰妘那一声中气十足,赵洵安哪里会误会,立即反应过来贺兰妘实际上是在打他。


    “你干嘛!”


    脑袋有些发懵,赵洵安捂着半边脸气道。


    贺兰妘眼下实在不想看到这张让她万分尴尬的脸,加之自己刚刚确实冲动了一波,鲜少地遁逃了。


    也不理会,也不解释,提着裙子头也不回地小跑进了甘露殿,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见状晃,赵洵安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干脆气笑了,冲着贺兰妘的方向追着骂道:“没规矩的丫头,别让我逮到!”


    气愤之下,赵洵安一时忘了方才心中想要闪避对方的窘迫,胸前残留的感觉又唤起了他某些不可言说的记忆。


    大长秋在一旁目睹了全部,想笑也不敢笑,替贺兰姑娘给五殿下赔了个不是,人也跟着进去了。


    不对付归不对付,但瞧着倒是怪有意思的,大长秋想。


    人走了,赵洵安也不好跟进去算账,因为在父皇母后面前他早就讨不到好了,进去只会让贺兰妘看到他挨骂的笑料。


    拂袖,悻悻离去,但并未走远,还在甘露殿附近溜达,他准备蹲守贺兰妘,等她出来好好算一笔。


    帝后二人眼见儿子前脚刚从偏门出去,后脚贺兰妘就从那进来,一瞧那脸色更是精彩,夫妻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了然一笑。


    “臣女拜见陛下、皇后。”


    见了帝后,贺兰妘将脸色飞速整理好,努力扬起笑意来。


    既想通了,她便不能拉着脸让帝后看了不爽快,她在上京如何,全依仗帝后关照了。


    “快起来,贺兰不必多礼,今日匆匆来此是为了什么?”


    慕容皇后也好奇,贺兰会作出什么回应。


    贺兰妘并未起身,仍是就着跪拜的姿态,神情郑重道:“臣女此次来是想与陛下、皇后说,若不弃,臣女愿嫁与五皇子殿下,成就这段良缘。”


    话语落,帝后二人怔住,而后纷纷笑了出来。


    “如此甚好。”


    贺兰妘叩拜而下,耳边响起了陛下爽朗的笑语,伴着皇后和煦温柔的笑语。


    ……


    贺兰妘踏出甘露殿的一刹那,浅金色的暖阳纷纷扬扬地洒在面颊上,带来丝丝暖意。


    树荫下,她看见了正守株待兔的赵洵安,两人视线一对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那话说出了口,贺兰妘好像也多了一层盔甲,没有先前见到赵洵安时的窘迫与慌乱了。


    既然现在她不爽快了,那赵洵安也不能爽快。


    她视线不再回避,直直望过去,反而是对方先避开了,像是个败军之将。


    贺兰妘干脆走过去,踩着满地碎阳,来到了惊疑不定的赵洵安跟前。


    刚刚还是兔子,才一会的功夫,怎么又变了?


    赵洵安挑眉,压下脑子里那些此刻不该去想的东西,拿出以往对着贺兰妘那股阴阳怪气的姿态。


    “怎么,来给我赔礼道歉的?”


    仍然是那副贱兮兮的姿态,贺兰妘看得来气,但一想到接下来她的话会让赵洵安这厮笑不出来,她便开怀了。


    勾起笑来,贺兰妘抚了抚小臂上的金钏,声音泛着几分不怀好意。


    “五殿下说什么呢,咱们的关系还需计较这个,实在是小气。”


    赵洵安被她这话弄得一愣,上下扫了扫贺兰妘,状若嫌弃道:“谁跟你有关系,少乱攀!”


    贺兰妘等的便是这一刻,她笑容更浓烈了,这让赵洵安又想起了清思殿里,她就是这样指着他胸膛说话的。


    “五殿下可能不知,就在刚才,陛下和皇后要给你我二人赐婚了,你说我们会是什么关系?”


    女郎轻柔又带着恶劣笑意的话语落下,赵洵安僵在了原地,目光好似也涣散了。


    贺兰妘满意离去,且忽然觉得这桩婚事好像也没有那么不能忍受了。


    第35章 第35章赐婚


    赐婚的圣旨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三日后,司礼太监便揣着赐婚圣旨来到了贺兰府,宣读了圣意。


    开头是一堆夸赞之词,再然后是些玄而又玄的八字天命之说,最后才慢悠悠地将此桩婚事道出来,将她指给五皇子赵洵安为正妃,婚期定在下月二十八。


    因为是自己做出的选择,贺兰妘早有心理准备,带着一大家子,面色平静地接下了婚旨。


    阿弥知道些内情,倒也没有过于意外,只是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家姑娘,她最清楚姑娘有多么不喜这桩婚事。


    其他家仆虽诧异,但不会去置喙主子的决断,只卫朔,一双鹰目紧紧凝着那道明黄色的圣旨,情绪失调。


    他知道了,皇后千秋节那日一定发生了什么,才让主人一改前态,选择了心中厌恶的赵洵安。


    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却不得而知。


    卫朔拳头紧了又紧,两个声音在脑海中对抗,让他烦躁极了。


    一个说,他只是主人身边的奴,不应该去窥探主人的私事。


    另一个却不甘,拼了命地渴望着一探究竟,任由自己那见不得光的情愫逾越,踏入自己本不该踏入之地。


    一时不得结果,卫朔压下心中争斗,敛下眉眼,又变回那个如影子一般的存在。


    司礼太监宣读完圣旨后,笑呵呵道:“奴在这里恭贺贺兰姑娘一声了,陛下和皇后还让奴告知姑娘,昨日已派人快马加鞭去信凉州,想必大婚前姑娘的家人便会抵达,一同操办婚仪。”


    这可以说是近来贺兰妘听到的最大的好消息了,她立即绽开了笑颜。


    送走了来宣旨的司礼太监,贺兰妘捧着圣旨,手里和心中都是沉甸甸的。


    她转身望着身后众人,见他们皆是忐忑的神色,贺兰妘忽地笑道:“都愣着做什么,今日你们家姑娘得了一桩富贵的婚事,都该为我高兴才是,这样吧,今日每人都可去管家那里多领三月的月钱,就当是庆贺一下了。”


    家仆们一听这话,立即将心中的不安抛到九霄云外,欢欢喜喜挨个去管家那里领月钱去了。


    原本,自家姑娘能嫁作皇子妃,日后高低也是个亲王妃,该当恭贺,但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姑娘同那位五皇子的恩怨,不敢恭贺不说,还担心接下来姑娘心情不好,连带着整个贺兰府都战战兢兢。


    毕竟姑娘是这个家唯一的主人,姑娘不开心关系重大。


    现在好了,姑娘还笑盈盈地给他们发赏钱,他们顿时松了口气。


    只卫朔还是跟以往一样的冷寂清寒,也没有去领赏,只安安静静地看着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


    当晚,贺兰妘洗漱后,卫朔说想要告假一日,贺兰妘首先是惊奇的。


    只因卫朔这人向来勤勉,以前父兄怕他累出什么好歹让他歇息,只要不是伤重或者病得起不来,卫朔都会拒绝,日复一日地尽忠职守,好像不知疲惫。


    来了上京也一样,无论手下如何轮换值守,他都风雨不改地日日当职,让他歇歇也不理人的。


    今日竟然主动来告假了,贺兰妘觉得稀奇,好奇之下多嘴问了句。


    卫朔依旧内敛,只说了句有些琐碎的私事便沉默了下来。


    贺兰妘并没有窥探他隐私的癖好,听是私事,也就不继续探究了。


    “去吧,多歇息几日也可以。”


    虽然卫朔瞧着是个身子骨壮实不怕劳累的,然贺兰妘也不是喜欢压榨人的,干脆多让人歇息几日。


    但卫朔拒绝了,拱手认真道:“只需一日即可。


    贺兰妘随他去了。


    翌日,上京城香火最旺的青山寺,一间香客禅房中,工部侍郎夫人杨氏正在其中歇息。


    不知怎的,一阵清风刮过,身边的丫头婆子便软着身子倒了下来,她也失了力气。


    正当杨氏惊慌不知所措时,窗外倏地闪进来一人,黑袍,带着斗笠蒙着脸,只有一双寒气四溢的眸子露在外面,闪着危险的光泽。


    杨氏以为是家里那个老不死的在外面惹了祸招来了杀身之祸,顿时面如土色,求饶道:“侠士饶命,莫要杀我……”


    来人眸光冷寂,将腰间长刀抵在杨氏脖颈上,声音带着寒意。


    “千秋节那日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就不杀你。”


    杨氏一听,立即激动得红了脸,为了保全性命,没有什么不能舍弃的,何况只是一则消息。


    青山寺外,男子鬼魅一般离开,眼中寒芒比来时更甚。


    ……


    随着婚旨落下,两人兜兜转转还是绑到了一起,让上京各官宦世家也将那点小心思藏起,叹了一声不出所料。


    平头百姓们更是不知其中到底经历了多少风波辗转,只觉这是桩天作之合的婚事,两人更是对金童玉女,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


    有了赵洵安这个明面上的未婚夫后,以前总是暗戳戳来贺兰府门口想要偶遇佳人一睹芳容的公子哥们也不敢再来了。


    婚事既定下,贺兰姑娘便是天家的儿媳,哪个不要命的敢觊觎?


    就连一向大胆的闻人九郎也收敛了许多,想必是被家里人狠狠告诫了一番,不敢再打马跟在她的马车后,只能在偶遇时问候她一声,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


    日子清净了许多,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只不过贺兰妘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好像忘记处理一桩重要的事了。


    直到三日后,日暮时分,贺兰妘刚从姚素那里归来,还未下车,就在卫朔的提醒下看到了门口不知候了多久的儿郎。


    这时贺兰妘才懵然想起自己这些天忘记了什么,她忘了慕容渊。


    因而此刻见人上门,贺兰妘心头一跳,有种心虚感一闪而过。


    然仔细想想倒也没什么,不过是天意弄人罢了。


    念此,贺兰妘如以往那般露出淡笑,下车朝着慕容渊走去。


    “慕容公子。”


    不必问何事,用脚趾头想贺兰妘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终于等到了人,慕容渊抬起一双幽深的眼睛,里面似有明灭不定的火焰。


    “我有些话想问你,不知可有闲暇?”


    贺兰妘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既然人来都来了,她干脆立即处理了。


    “自然,不过天色已晚,咱们长话短说,就在这里吧。”


    自己如今身上已经有了婚约,又是快入夜,将外男引进去怕是又遭人闲话,贺兰妘觉得麻烦。


    更何况她三两句就能解决的事情没必要再大动干戈将人带到正厅。


    慕容渊感受到了与上次截然不同的对待,眸光黯淡了几分,但还是强撑着继续。


    “也可,那能否让你的家仆退开些?”


    慕容渊不想二人的话被旁人听到,那只会让他更失颜面。


    贺兰妘表示理解,挥手示意阿弥等人走远些。


    愈发深沉的夜色里,卫朔盯着慕容五郎的背影,唇线微平。


    他疯狂的告诫自己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但每每见了这样的男人缠在主人身边他都止不住地烦躁,然后千千万万次压下去。


    当然,现在最让他嫉妒讨厌的人便是赵洵安了。


    能光


    明正大地和他只能窥伺、仰望的主人在一起,卫朔觉得他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人了。


    任凭心中如何崩裂汹涌,卫朔于人前都稳如山峦,无人可察其心事。


    只剩下两人,慕容渊再没了顾忌,神情沮丧道:“为何不能同我商量商量,就那么应下了和表弟的婚事?”


    闻言,贺兰妘好笑地看向他,反问道:“商量什么?”


    以为贺兰妘不明白,慕容渊急切道:“自然是你我二人的婚事,我仍旧愿意娶你,尽管、尽管你和表弟……”


    大概是觉得有些难堪,慕容渊说不出口,面色挣扎。


    尽管出了这样不体面的事,他还是很喜欢眼前的女郎,心中的喜欢暂且压下了那股难堪的情绪。


    “呵呵~”


    “你仍旧愿意娶我,哪怕我已经没了清白,曾与旁人如夫妻般欢好恩爱过?”


    她与赵洵安都知道,那日清思殿并未踏足最后一步,但外人知道什么,只以为她和赵洵安早成了事,做了夫妻。


    这样的事不好解释,说出去也不一定有人信,贺兰妘只能自认倒霉。


    贺兰妘私下并不是个十足含蓄矜持的人,她问得很是直白,也为了探探对方的虚实。


    果然,听到她这话,她看见慕容渊面上出现了一抹挣扎,还有难堪。


    “我不会嫌弃你的……”


    慕容渊还想说什么,贺兰妘却早已心如明镜,打断他道:“不必了。”


    慕容渊愣住,抬头看向眼前的颜色秾丽明媚的女郎,嘴唇翕动。


    “这事是我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慕容公子不必可惜。”


    “你如今嘴上说着愿意,可日后哪天厌倦了我,这事便会是一根肉中刺,你我二人之间的隔阂。”


    “还有,你暂且接受了又怎样,你的家人可不会喜欢我,我若真坚持去了你家,我在清思殿发生的意外未来某一天便可能成为你家人攻讦我的把柄。”


    “我不喜欢这样,所以顺势应下了与五皇子的婚事。”


    “你应当明白了吧?”


    分明是暮春的夜,慕容渊却觉得寒风萧瑟,他一股脑地将女郎的话听进脑中,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言尽于此,慕容公子请自便吧。”


    但贺兰妘已经没有太多时间跟他耗了,说完了这些,福了福身告辞了。


    夜风中,独留慕容渊一人在贺兰府门口站着,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才挪动脚步,策马离去。


    ……


    皇宫,延秀殿。


    赵洵安刚洗漱完,心觉浮躁,来到了琴案前盘坐而下,修长的手指按压在琴弦上,悠长雅致的琴音随着指尖拨弄倾泻而出,配着一侧香炉袅袅生烟,意境朦胧风雅。


    但很快,内心浮躁的赵洵安便弹拨不下去了,心绪的纷乱让他无法宁心,满脑子都是自己刚定下的这桩婚事。


    他真的和贺兰妘那丫头定下婚约了?


    迷茫再次涌现在赵洵安的面容上,他心中不知多少次自言自语道。


    自打这泼妇来到上京,赵洵安就没太平过,隔三岔五遇到个坎,次次都与她有关。


    贺兰妘简直是他的灾祸!


    一想到即将要和她结为夫妻,赵洵安觉得身上好像泛起了鸡皮疙瘩,说不清的感觉。


    想着抚琴不能平息情绪,那便换成作画,正好昨日与卢大郎斗鸡输了,答应了要画一副洛神图赠予他,赵洵安即刻执起画笔,将镇纸压在雪白纸张上,开始勾勒洛神轮廓。


    实际证明,作画确实比抚琴要更能沉下心来,赵洵安渐渐入神,笔下美人也渐渐成型。


    但就在某一刻,赵洵安忽地停住了动作,腕间颤了颤,导致一滴浓重的墨汁滴落在洛神的胸前。


    赵洵安神情古怪,目光像是被画中洛神烫到了一般立即闪避开来。


    只因画中洛神那张脸,被赵洵安不知不觉勾勒成了贺兰妘。


    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赵洵安面皮滚烫,只以为自己是难堪所致,粗暴地将画笔一摔,好不容易画成的洛神图也被揉作一团,人气息不稳地站起来。


    “殿下这是怎么了,是何处不舒服?”


    闫安一进来就瞧见殿下这副狂乱的模样,小心翼翼问道。


    虽说殿下以往也不是什么温和脾性,但近来似乎又古怪了几分,压根没人招他,自己跟自己都能莫名发脾气,跟中了邪一样。


    不过闫安不敢说,怕殿下一个不高兴让他去刷恭桶。


    狼狈的样子被闫安看到,赵洵安立即稳住神色,庆幸刚刚自己顺手将画也揉了,不然被人看见可怎么解释得清?


    不晓得的还以为他心中龌龊,思人若狂呢。


    可笑,他最烦那泼妇了。


    “没什么,画作歪了而已。”


    说完,赵洵安什么也忙活了,往床上一扎,倒头就睡下了。


    闫安是狐疑的,他看着殿下长大,殿下一手丹青得名家班遂大师真传,天赋出众,少年有成,十四岁时一幅《春山图》便引得上京无数文人追捧,此后就算是随手泼墨的画作,在外也是千金难求。


    就算是再随意的画作,断然没有画歪了的。


    闫安有些好奇,想看看殿下是如何画歪的,但不好明目张胆去打开纸团去瞧。


    等殿下呼吸平稳了,他将殿内油灯熄灭,人退了出去。


    还有几日便是亲蚕礼了,希望今年殿下可别再被那些蚕儿吓到了。


    关上殿门,闫安心中碎碎念着。


    第36章 第36章亲蚕礼


    今年的亲蚕礼定在了三月十五,跟春耕节一样,是一场于国于民至关重要的大事。


    农与桑,便是粮与衣,举国皆重。


    因而蚕桑也有其对应的祭祀礼,便是每年皇后亲自主持的亲蚕礼。


    那一日,皇后会率领众嫔妃和外命妇祭拜蚕神嫘祖、并采桑喂蚕,以鼓励百姓勤于纺织。


    商周时候,亲蚕礼那日,皇后会率领内外命妇于北郊祭祀,后代历朝也随之效仿,每年三月,皇帝要去郊外祭拜农神祈求风调雨顺,而皇后则在宫内的先蚕坛举行亲蚕大典,代表天下千千万万的女子向天祈祷。


    随后才是在宫内的桑园内采桑、喂蚕,最后将蚕结出的茧亲自缫丝,织成布料,染上朱绿玄黄等颜色。


    过程听着虽复杂了些,但也挺有趣,贺兰妘觉得比春耕节有趣些,欣然前往。


    乘着马车行在那条自打来了上京不知行过多少次的道路上,贺兰妘闭目养神,耳畔除了车轱辘滚在地上的声音,还有阿弥大口咬胡饼的脆声。


    忽然,阿弥口齿不清道:“那好像是慕容公子。”


    不消去看,贺兰妘也知道阿弥说的是哪个慕容公子,贺兰妘顺着车帘往外瞥了一眼,看见了正着甲胄带着金吾卫策马过街的慕容渊,随后很快收回了目光。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有什么牵连了。


    收回目光的那一瞬,慕容渊看了过来,不过他太慢了,只看见了青色的帘缦落下,还有女郎一闪而过的素手。


    胯.下的马儿仿佛也体察到了主人的心意,马蹄声躁乱了不少。


    阿弥也不再看,只觉得那位还怪可怜的,转头道:“姑娘跟慕容公子真可惜,就差一点就能如愿了,姑娘心中也很难过吧?”


    她在凉州时看过不少为情所困的女子,多少都要哭几鼻子,阿弥觉得姑娘也许是强撑着,所以看起来一切如常。


    听这话,贺兰妘忽地笑了,环着双臂道:“傻阿弥,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我虽欣赏慕容公子那般的儿郎,但也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只是可惜罢了,阿弥要记住,世上没有谁离了谁不可的道理,重要的是你自己还在就好。”


    阿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去提些乱七八杂的了。


    亲蚕礼不同于春耕节,要随着帝后穿着朴素清雅些,亲蚕礼则要隆重些,尤其皇后,这一日要身着皇后特有的鞠衣礼服。


    赤边素纱单衣,外罩黄色纱罗外袍,也就是交领鞠衣,围敝屣,头戴十二钗花树冠,腰系绶带玉佩,脚着高头履。


    皇后的礼服分为三类,其中除了亲蚕礼特定的鞠衣外,还有其他两种,一为祎衣,二为钗钿


    礼衣。


    三种里最隆重的便是祎衣,只在受册、助祭、大朝会这样的场合出现。


    钗钿礼衣是三者中较为随意的一类,只是皇后在宴客时的穿着,较鞠衣和祎衣少了几分规矩。


    主持亲蚕礼的皇后都如此隆重,其他命妇自然也不会在装束上随意,纷纷穿上了她们的命妇礼衣。


    贺兰妘如今还没做皇家妇,自然还没有什么特定的礼服,她只需将自己打扮地庄重漂亮些就好。


    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因为赵洵安对鹅黄色心中芥蒂,时隔一旬,贺兰妘再度穿上了这个颜色,下身一腰鲜艳的石榴裙,脚穿珍珠翘头履,华光万千。


    一炷香左右的时间,马车速度缓了下来,慢慢下来。


    贺兰妘结束闭目养神,阿弥说她腿忽然麻了,贺兰妘便先阿弥一步下了车,自然而然地扶了一下卫朔的胳膊,只是虚虚往宫门口一扫,就看见了一个惹眼的身影。


    虽然还是一身红,但皇子的礼服是颜色更深沉些的红,大袖外袍上又罩了一层纱衣,腰系金玉带,头发也被长冠束起,一条红缨带连接着长冠与脑袋,最后在脖颈处系好。


    缨带颜色鲜艳,自乌发而下束在脖颈,与其冷玉般的肤色形成强烈反差对比。


    赵洵安看起来像是在等人,就是神情有些焦躁,看起来是等急了。


    贺兰妘当即一愣,第一反应在想莫不是在等她?


    但又觉不大可能,赵洵安有多想不开才会专门过来候她?


    正当贺兰妘狐疑时,就见正揣着手不耐烦站着的赵洵安看了过来,脸一沉往这边走来了。


    直接越过宫门,大步流星走到贺兰妘跟前,神情不虞道:“你怎么来这么晚,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


    贺兰妘一句话都未曾说,迎头就接了对方这么一句埋汰,听得贺兰妘一愣,有种自己给他气受了的错觉。


    周围还有不少守门的将士,皆在偷偷看戏,看似目不斜视,实则兴趣盎然。


    贺兰妘上下打量了赵洵安一番,觉得他不可理喻,一时整得她什么规矩礼仪都抛诸脑后,费解道:“是我让你来的吗?”


    谁知道这人会莫名其妙跑到宫门口来等她,这不是自找的?


    赵洵安一时语塞,面皮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道:“你以为我想来?要不是母后硬逼着我来我才懒得过来,快随我过去!”


    原本赵洵安都不想参加亲蚕礼的,奈何母后非要他去,不仅如此,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跟贺兰妘好好磨合,更是让他亲自过去接人。


    “不过是几步路,哪里用得着我去,她又走不丢。”


    赵洵安嗤笑着反驳,得来母后责难的目光。


    “你们如今已然定下了婚事,不久将结为夫妻,去迎一下自己的未婚妻又如何,多行些体贴之事,说不准贺兰能对你改观些,也破了外头你们二人不和的言论,多好,不必再犟嘴,让你去你便去。”


    赵洵安拗不过,心中嘁了一声乖乖应下了。


    也是他今日闲,自作自受来得早了些,干等了老半天,人都等蔫了。


    好不容易将人等来了,又看见贺兰看起来妘娴熟亲昵地扶着一个年轻俊朗侍卫下车的一幕,他更来气了。


    既是知道自己定婚了,便应该注意些,别去碰那些年轻汉子,一根汗毛都不行!


    贺兰妘真懒得理他,但一想这是皇后的一番好意,也不想拂了面子,偷偷瞪了赵洵安一眼,语气不忿应了一声:“知道了,还真是劳烦五殿下了。”


    身后,阿弥和卫朔两人见赵洵安如此轻慢姑娘,都不自觉露出了薄怒的神情,替姑娘来气。


    直到贺兰妘回头交代了一句,他们才咽下这口气。


    “回去吧,等午后再来接我。”


    踏入宫门,仍旧有步辇在等着,不过今日有两驾,而且另一驾一瞧便是赵洵安的,独属他一惯的骄奢。


    一副步辇罢了,上面又是雕刻又是彩绘,还嵌着螺钿玉石,更是比她的阔绰极了。


    据说陛下还准这厮于禁廷策马,当真是深得帝宠,圣心在握。


    两人前后脚上了步辇,朝着内宫行去。


    暮春的日光和风都恰到好处,配着步辇微微的轻晃,贺兰妘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舒服两字。


    前提是旁边没有赵洵安。


    只要余光一闪就能瞥见一旁赵洵安,看见他翘着腿,听着他时不时的碎嘴子,贺兰妘就觉得日头都变晒了。


    “不是我说你,既然应下了婚约,你也得注意一下分寸,要是婢女不够我殿里的都给你,以后同外男保持些距离。”


    贺兰妘一时没听懂赵洵安什么意思,遂不服气反问道:“你胡扯什么,我何时跟外男走得近了?”


    莫非是说慕容五郎?


    可她自打赐婚圣旨下来后便不再同慕容渊亲近了,最后一次谈话也是堂堂正正地在门口,她难道忘了什么?


    赵洵安坐直了身子,扭头去看贺兰妘,只瞧见人一本正经,好似他在无理取闹。


    赵洵安就要将刚刚她扶那年轻俊朗的扈从胳膊的事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又品出些不对劲来。


    这话要是说出来让人听了去倒像是捻酸吃醋,连个低贱的奴籍侍卫都要计较,实在是太过丢面。


    念此,赵洵安话到嘴边又改口了,悻悻道:“没什么。”


    他轻轻松松地想要将刚才的争锋揭过去,但贺兰妘却是不愿意的。


    听他含糊的话语,贺兰妘扭过了身子对着他,满脸严肃道:“既然说不出个所以然就烦请五殿下日后莫要再说这等污人清白的话,臣女行得端坐得正,绝不受此辱!”


    赵洵安被这番可以称得上是肃穆的话弄得气焰都弱了几分,他想着,若不是此刻在人前,兴许贺兰妘会更不客气。


    更准确地说,赵洵安觉得她肯定想拿剑砍他。


    理亏之下,赵洵安破天荒地没敢吭声,但让他低声下气地去赔礼道歉他也是做不到的。


    因而场面一时寂静了下来,两拨抬步辇的内侍虽表面不露声色,但心里却是热闹得紧。


    能让五皇子殿下吃瘪,未来的五皇子妃着实厉害,想必日后有热闹看了。


    步辇很快来到了怀桑殿,用于祭拜的先蚕坛便设在此处。


    谁也不理谁的两人各自下了步辇,气氛沉默地像两个陌生人,而非下月就要完婚的夫妻。


    贺兰妘用余光发现,赵洵安踏进怀桑殿的脚步十分犹豫,像是在忌惮着什么。


    一见贺兰妘过来,赵明玉立即欢喜地扑了过来,唤出了一句惊天动地的称呼。


    “五兄,五嫂,你们终于来了~”


    怎么也没料到有这么一声等着自己,贺兰妘当即就皱起了面皮,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别,明玉你唤得太早了,让人听去了不好。”


    贺兰妘身侧,赵洵安脸色飞快地红了一瞬,尽管很快被压了下去,但耳尖的红一时半会褪不下去,面庞发僵,在贺兰妘看来就是一副臭脸。


    没空管赵洵安甩下来的脸子,贺兰妘只飞速过去捂住二公主的嘴,让她别乱喊。


    实在是太折腾人了。


    拿开贺兰妘的手,赵明玉笑嘻嘻道:“哎呀,贺兰姐姐见谅,一时太高兴就喊了出来,既然贺兰姐姐害羞,那我便再等等吧。”


    贺兰妘露出尴尬的神情,她想告诉二公主她可不是害羞,但赵明玉很快拉着她往人堆里扎去,贺兰妘也就作罢了。


    太子妃还有大公主都在那,见贺兰妘过来,都露出了亲切的笑,开始闲聊。


    “今日亲蚕礼有许多蚕儿,若是贺兰害怕到时便同五弟一起离远些。”


    沈兰华见多了害怕虫子的女眷,她提前叮嘱道。


    “是


    啊是啊,就是因为这蚕儿,所以每年亲蚕礼许多命妇们都带不来家中女儿,和春耕节一样,虽是家国大事,但远没有什么花宴来得热闹。”


    大公主赵明仪也在一旁轻笑着说着,眸光灵动,瞧着是个爱热闹爱玩的,不像是母亲淑妃那般贞静。


    也是,能和夫婿时不时出去游山玩水的姑娘自然是这样的。


    但贺兰妘在这番话里听出了些有趣的东西,她笑吟吟地问道:“为何要同五殿下一道离远些,难不成五殿下害怕蚕儿?”


    一听贺兰妘问起这个,赵明玉便来劲了,小嘴一张,立即将亲亲兄长过往的丑事抖了出来,只为博未来嫂嫂一笑。


    什么被虫子爬到身上吓得鬼哭狼嚎,鼻涕能吹出一个泡来,踏春踩到一只大青虫,受惊之下乱蹦摔进牛粪里,摘桑葚摸到毛虫人掉水里……


    赵明玉一口气说了许多,直笑得贺兰妘直不起来腰,引得不远处赵洵安一头雾水地看了好几眼。


    虽然不晓得贺兰妘在笑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可能与他有关。


    抱着这个念头,赵洵安心中惴惴不安的。


    祭拜嫘祖的吉时很快到了,贺兰妘随着太子妃等人一道跟着一身鞠衣礼服的皇后叩拜这位蚕桑之祖。


    祭祀仪式总是繁琐而漫长的,但贺兰妘一想到接下来她要进行的趣事,便有耐心多了。


    终于,祭拜仪式结束后,到了采桑喂蚕的环节。


    贺兰妘跟着皇后一行来到了桑园,拿余光去瞥,果然见赵洵安没有跟来,远远遁走了。


    采桑也自有一套规矩,所有人右手持钩,左手持筐去采桑叶。


    所有人均用黄色小竹筐,但皇后用金钩,妃嫔用银钩,其他人则用铁钩。


    提着小竹筐,贺兰妘兴致勃勃地采了一小筐桑叶,去让宫人切碎了一股脑全倒在蚕堆里。


    贺兰妘虽不惧怕那些虫子,但总归是嫌蠕动的东西恶心,也不会去碰。


    装模作样喂了一会蚕儿,贺兰妘借口说自己出去方便,走前捏了一片小小的桑叶在掌心,满脸坏笑地出去了。


    她才不是要去方便,她要去找赵洵安。


    清思殿内,纵然是她中药主动了些,但若不是这厮不是个正人君子,哪里又会有后续的难堪与无奈。


    贺兰妘可没解气,更何况先前还在路上污蔑她跟外男走得近,她可一笔一笔记着呢。


    耐着性子找人,身后的小宫人尽管诧异,也不会多嘴,只老老实实在后面跟着。


    终于,一盏茶的时间后,贺兰妘在一片桃林中瞧见了那道红影,多瞧了几眼确定是赵洵安,她满怀期待地走过去了。


    彼时赵洵安正在一棵开得极其繁茂的桃树下发呆,长身玉立,挺拔的身姿透着清艳之气。


    随侍闫安也安静地立在其身后,似乎在说些什么。


    贺兰妘放轻脚步走过去,本想忽然吓唬他一下,但不小心踩到了隔年的老桃枝,嘎吱声引起了主仆两人的注意。


    “什么人!”


    想来是经历过些不好的事,赵洵安反应迅速,声音也透着几分冷冽,好像她是什么刺客。


    然目光落在女郎的面颊上,赵洵安认出了来人,方才的冷冽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看起来像是嫌恶的情绪。


    “是你,你来干嘛?”


    很是意外贺兰妘会出现在这里,赵洵安不解。


    因心中谋着趣事,贺兰妘不动声色地走上前,笑盈盈道:“没什么,随便走走,刚刚在怀桑殿听明玉说了不少五殿下的趣闻,原来殿下如此害怕虫子呀!”


    女郎面上的笑多少有些嘲讽取笑,这让赵洵安立即就猜到了明玉那丫头到底说了些什么。


    想到以往那些羞耻的过往被贺兰妘知道,赵洵安脸庞涨红,深觉丢脸。


    然就算如此,他还要嘴硬道:“哦,那是明玉胡说的,她最喜欢编排我了,都是没影的事。”


    听他否认,贺兰妘觉得正合她意,于是又上前两步,笑容热切道:“既然殿下如此信誓旦旦,不妨瞧一瞧我带来的好东西,从怀桑殿带来的好东西哦~”


    此话一出,再配上贺兰妘故作神秘伸出的手,赵洵安眼瞳紧缩,露出骇然的神色。


    “你莫不是、莫不是拿了……”


    对虫子的恶心甚至让赵洵安不愿说出那个字,只见他颤着那张俊俏的脸皮,震惊地看着贺兰妘,仿佛她是什么疯子。


    贺兰妘也不解释,只将手又朝他跟前递了递,催促道:“殿下不是说都是明玉胡诌的吗?那你肯定不怕,就瞧一眼,怎么样?”


    贺兰妘步步紧逼,赵洵安步步后退,根本不敢看一眼,更怕她恶劣之下将那恶心的东西扔到他身上,那他真要死过去了。


    “贺兰妘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乱来,成婚后你就完了!”


    一步步后退,赵洵安还不忘嘴上威胁,但发现好像都不起什么作用。


    闫安是想护他家殿下,但也自能动动嘴皮子,毕竟这丫头就快是他家殿下的皇子妃,日后也是主子,他也不敢上手去拉扯。


    终于,赵洵安再也受不了被近在咫尺的恶心虫子恐吓了,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便拔腿就跑。


    贺兰妘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而后一边大笑着一边捏着手心的桑叶去追。


    桃林都被两人跑了一圈,贺兰妘虽身强体壮耐力好,但实在笑得没力气,便一直难以追上兔子一样的赵洵安。


    但老天偏爱她,赵洵安跑着跑着忽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直接摔了个狗啃泥,让兴奋的贺兰妘一下追上了。


    两人都气喘吁吁的,尤其贺兰妘更甚。


    但可能是因为人做坏事总是精力饱满的,她竟一点也不觉得累。


    “呼~”


    “这下我看你还怎么逃哈哈哈~”


    掌心的桑叶都被汗水浸湿了,皱巴巴的没个原样,贺兰妘的兴致却是依旧蓬勃。


    跌倒在地的赵洵安见被贺兰妘追上,顿时露出生无可恋的神情,贺兰妘甚至觉得他好像要哭了。


    左右也过足了瘾,贺兰妘真怕将人吓出了个好歹,干脆往地上一坐,将手掌心的桑叶丢到地上给他看,哈哈大笑道:“一片桑叶就能把你吓成这样,真是让我开了眼界,太好笑了哈哈哈~”


    沁着汗水的皱巴巴桑叶还被风吹了一下,挨在了赵洵安的衣角,绿意洗涤了他的眼睛,也洗涤了他的恐惧,赵洵安脑海中的弦顿时松了。


    紧接着来的,便是滔天的怒意。


    看着坐在他旁边笑容猖獗的贺兰妘,赵洵安险些咬碎了一口牙,气笑了。


    “贺兰妘,你死定了!”


    贺兰妘也早有准备,一听这话当即起身就要跑,跑回怀桑殿,皇后跟前,这样赵洵安就没法子了。


    但也不知赵洵安这人怎么能这么快,好像一下从地上弹起来的,瞬间抓住了她的帔帛。


    贺兰妘一时没能挣脱,看着一下被对方捏皱了的帔帛,她同他拉扯道:“你松手,都把我最喜欢的帔帛弄皱了!”


    赵洵安被气得脑热,哪里会听她的,不仅不松,还顺势拿长长的帔帛在贺兰妘身上绕了好几圈,竟将她绑缚住了。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一时不察,贺兰妘发现自己竟落入了十成十的下风,她愤慨道:“青天白日的你要作甚,放开我,不然我去皇后那里告你的状!”


    这话更是激怒了赵洵安,他笑容恶劣,拽着贺兰妘阴恻恻道:“那也得我先把你教训了再说,跟我回延秀殿,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听要将自己绑回他的寝殿,那怎么得了,到时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贺兰妘拼命挣扎,奈何帔帛轻柔,但倒有几分坚韧,又不知被赵洵安如何巧妙的绑缚住,她好半天都没挣脱,甚至还真的被他拉扯得走了几步。


    正在贺兰妘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要被赵洵安这厮拽去他的寝殿收拾时,身后传来一阵大笑声。


    “哈哈哈~”


    “五兄,五嫂,你们在玩什么呢?看起来太好玩了哈哈哈~”


    两人俱是一惊,回头去看,入眼都是熟人。


    除了随着陛下去郊外祭祀的太子,其他皇子皆在这了,甚至还有两位公主。


    几个人震惊地看着眼前滑稽的一幕,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脑子一根筋的六皇子赵洵骧以为两人在玩闹,笑得开怀。


    第37章 第37章同乘


    一阵微风拂来,正一头热的赵洵安也冷静了许多,意识到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桃林粉意芳菲,落英缤纷,本该是幽静美好之地,却因为这场闹剧变得滑稽热闹,啼笑皆非。


    两人俱微喘着,面颊晕红,显然是都累得不轻,也气得不轻。


    有了外人的介入,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被打破,一时间微妙了起来。


    尤其在旁人看来,这也许就是一对未婚夫妻之间的玩闹。


    贺兰妘察觉到对方的力道松了许多,她立即抓紧时机想要挣脱,离赵洵安远点。


    然赵洵安这边,察觉到这一点,条件反射让他大力一扯,一时没有防备的贺兰妘顺势撞了过去,鼻子磕在了赵洵安硬挺的胸膛上,鼻子一酸。


    想给自己揉揉,但手还被捆缚着,根本够不着,贺兰妘气恼道:“还不放手等人继续看笑话呢!”


    离得过近,贺兰妘又是仰着头与他说话,吐息不免拂过去。


    赵洵安将脸微微偏移开来,咬牙切齿地小声警告了一句才“不舍”地将人给松了。


    “今天算你运气好,日后你给我等着!”


    又是让她等着这种话,每回都这么说,贺兰妘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都懒得嘲讽他,见他松了手,贺兰妘一把夺回帔帛离得远远的。


    两位公主凑上来,询问发生了何事。


    赵洵安还是要面子的,不想让旁人知道他又被虫子吓出糗了,忙在贺兰妘前面抢话道:“没什么,就是玩闹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贺兰妘忍着笑附和道:“五殿下说得没错,我们二人就是玩闹了片刻,正巧被你们撞见了,千万别误会。”


    这事说出去赵洵安丢脸她也麻烦,不如顺势赞同他,将此事轻轻揭过了。


    反正眼下他也不能再把她带到延秀殿收拾了,后续等她去了怀桑殿则更不可能。


    也算是扯平了,虽然可能赵洵安并不这么想,不过贺兰妘不是很在乎。


    两人一致的说辞听得几个皇子面面相觑,多少有些怀疑,只缺根筋的六皇子哈哈笑道:“我就说嘛,瞧五兄和五嫂你追我赶的,还能笑得那么开心,肯定是在玩,日后我要是娶妻了也要寻个如五嫂这般的姑娘,每天都能在一块玩,不知多开心。”


    究竟开不开心先不提,贺兰妘纠正六皇子道:“六殿下喊得早了,这不合适,还是像往常那样唤我吧。”


    六皇子本还想说些什么,比如反正就快成亲做一家人,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但这时候二姐给他使了个眼色道:“贺兰姐姐这是害羞了,让你晚点你就晚点。”


    赵明玉眼神促狭,看得贺兰妘一阵无奈。


    算了,害羞就害羞吧,反正赵洵安不信就成。


    不远处,赵洵安拂去衣袍上的草叶和灰尘,听着阿妹的话,下意识看了一眼贺兰妘。


    女郎双颊泛红,嗔怪地看着阿妹,确实像极了阿妹口中那般,害羞了。


    但像并非是,贺兰妘哪里会是会因着他害羞的人,恶心他还来不及。


    不欲在此地久留,赵洵安木木地留下一句稍显体面的话拔腿就走,也不管贺兰妘这个刚刚还“玩作一团”的未婚妻了。


    贺兰妘巴不得,重新将帔帛披好,笑盈盈地将人送走了。


    除了六皇子外,心思简单的四皇子也大半信了,只觉得五弟和未来的弟妹实在是太闹腾了,不愧是要做夫妻的人。


    只平王和三皇子未信,只面上笑着,不去揭穿。


    三皇子想起刚才那一幕,两人生龙活虎地在桃林中乱蹿着,隔着老远就吸引住了他们的目光,其中贺兰姑娘更是厉害,好几次险些追上了五弟,不愧是将门养出来的姑娘,当真勇猛。


    母妃说得对,贺兰姑娘美则美矣,却丝毫不贞静娴雅,不是良配,也配不得。


    收回隐晦投在贺兰妘身上的目光,三皇子抬步告辞了。


    平王也不动声色移开目光,不同于三皇子,他脑海中如今还是女郎欢声笑语、裙裾飞扬的一幕。


    那是一副极有生命力的鲜活画面。


    不贤淑文雅,但美得动人心魄。


    很可惜,这样的美不属于他,命运不公。


    浅笑着告辞,甚至还替赵洵安致歉了一两句,引得贺兰妘多看了这位一向在皇子中低调的平王一眼。


    转过脸,到了别人看不见处,平王面上的敦厚便褪去了,变得平静幽深。


    这场婚事大局已定,上回失手后任凭他反应再快还是丢了光禄寺一枚棋子,他近来也得收着些才是。


    眼前紧要,还是要仔细甄选新妻,这次他得上心些。


    ……


    在桃林里闹了那么一通,贺兰妘的衣着妆发也受了些影响,跟着赵明玉去甘露殿重新梳洗了一番,贺兰妘闲的没事,又回到了怀桑殿。


    也是赶得巧,贺兰妘到时喂蚕的环节也结束了,皇后带着内外命妇开始缫丝织布。


    贺兰妘没学过这个,好在她现在也不是皇子妃,她在一边看着也成。


    不过想着来年她应该就要也上来展示几手,贺兰妘便凑到了太子妃身旁看着她织布。


    与公主和官宦千金不同,太子妃不出意外是未来的国母,一言一行都要紧追着皇后的脚步,以待日后接替皇后的担子,为天下女子表率。


    所以越是这样的时刻,太子妃越不能随心所欲,从头到尾遵循着礼法。


    贺兰妘想,好在她嫁的不是储君这等,因为这样的生活实在拘束无趣,做个富贵闲人就好,只要不犯什么滔天大祸,能富贵安逸一辈子。


    不过她也十分敬佩太子妃这样的女子,同皇后一般,都是能干的女子。


    看出贺兰妘那一点求学心思,沈兰华将手中动作放慢了些,笑吟吟地教她,贺兰妘一时得趣,学得也认真。


    皇后瞧见了,笑着让宫人又拿了一张织布机过来让她试着玩。


    觉得从太子妃那学得差不多了,贺兰妘在她的织布机上开始玩了。


    因为太投入,赵洵安凑过来瞧她都未曾察觉,只满脸严肃地织布,耳畔也尽是咔哒咔哒的机杼声。


    良久,看着虽有些粗糙但成型的布料,贺兰妘刚想扭头让太子妃夸奖她一句,就听到某人欠扁的嗤笑话语。


    “织的什么,若是生在农桑为生的百姓家里,怕是得把一家人饿死。”


    贺兰妘抬头去看,果然,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赵洵安,不知看她织布看了多久。


    他的话一点也不客气,听得贺兰妘就想站起来给他一拳让他知道饭可以乱吃但话不可以乱说。


    贺兰妘看着他,皮笑肉不笑道:“好在臣女命好,父亲有个一官半职的,也有殿下这样命好的未婚夫,不会把一家人饿死。”


    一番话说得赵洵安噎住了,心中暗想是这么个理,跟了他衣食上哪有苦头吃,自然都是福气。


    这时,听到小叔子又来找贺兰妘的茬,太子妃笑着打圆场道:“贺兰还是头一次织布,能织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五弟不必苛责。”


    赵洵安自不会跟


    长嫂顶嘴,对着贺兰妘轻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两人一时也相安无事,一个笃定对方不能在这里吓唬他,一个笃定对方不能在这里跟她算账。


    贺兰妘被太子妃夸得高兴,趁着心中火热又开始努力织布,也不管赵洵安在旁边审判,只当他是团空气。


    见贺兰妘根本不理他,只一心织那破玩意,赵洵安有种被冷落无视的憋屈感,站了一会便离开了。


    徐凌不知从哪出来,像个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后,也不说话,只神情幽怨地看着他。


    被徐凌这样的眼神盯久了,赵洵安浑身发毛,停住脚步,眉心一拧骂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跟个冤魂一样吓谁呢!”


    徐凌被骂了一句也不恼,顺势往地上一坐,嘀咕道:“如果我是表兄就好了。”


    赵洵安一听,来了些兴趣,以为表弟是遇到了什么坎,便大发慈悲地想要开导一番。


    也跟着坐下,赵洵安懒散道:“怎么,遇到什么难事了,你我表亲一场,说与我听兴许能帮衬一二。”


    赵洵安的慷慨让徐凌更怨愤了,话一说完,赵洵安就见表弟眼睛更红了,几乎是在瞪他。


    “你瞪谁呢,我好心帮你,你什么态度!”


    徐凌知道自己一时激愤失态了,垂下脑袋,想着表兄并不喜贺兰姐姐,大着胆子道:“如果我是表兄,我就可以娶贺兰姐姐了,我才不会像表兄一样老是欺负贺兰姐姐,可惜我不是,哎……”


    这下,赵洵安可算是知道自己这个小表弟心中藏着什么小九九了,一时热气上涌,什么好心都没了。


    哪有当着人面觊觎旁人未婚妻的道理,还那么可怜兮兮的,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


    脸一沉,二话不说当即就将人锁喉了,愤愤道:“我看你小子是不想活了,敢不敢再说一遍!”


    气愤之下,赵洵安用的力气可不小,直将徐凌勒得脸红脖子粗,再不敢屁话了。


    “我错了表兄,是我胡言乱语了,快停手啊~”


    然赵洵安还不解气,没有立即放开这位小表弟,过往宫人就看见徐小公子像条死鱼一样蹦跶了好半天才被五殿下放过。


    “以后还敢吗?”


    赵洵安阴恻恻地看着正咳嗽的徐凌,语气满含威胁,大有他再敢说一声敢还要下手的征兆。


    徐凌哪敢再将心思外露,心口不一道:“不敢了不敢了,再不敢了。”


    赵洵安其实是不大信的,但也不能真将人怎样,好歹是亲戚,于是冷哼了一声起身离开了。


    徐凌后怕地拍了拍心口,更难过了。


    ……


    织了一匹像模像样的布后,贺兰妘将其染成了石榴红,要将其带回去好好保存。


    自己第一次织出的布帛,怎么能不珍惜。


    今日的心情不错,尤其吓唬了赵洵安后,一想到桃林中赵洵安的狼狈样,贺兰妘就忍不住勾唇。


    不过当知道皇后让赵洵安送她回家后,贺兰妘就有些不好了。


    赵洵安不会趁机暗算她吧?


    马车外,赵洵安拉着一副臭脸,在那不高兴地絮叨着。


    “别误会,可不是我想来的,是母后非逼我来的,不然谁愿意过来。”


    为了适应马车的速度,白马银月慢悠悠地走着,马蹄声哒哒作响,伴着主人欠扁的话语,听得阿弥拳头都硬了。


    淡定地安抚了一下阿弥,贺兰妘掀开车帘语笑嫣然:“我还不想被你你这胆小鬼送呢!”


    可能是因为两人的开始便很恶劣,私下里相处都不愿意去整那套虚假的,心照不宣的继续争斗。


    赵洵安实在不理解,脸长成这样,怎么嘴就这么不讨喜,没一句他爱听的。


    “贺兰妘你别猖狂,等成婚后有你好看的!”


    这样的话贺兰妘都听腻了,她满不在乎道:“那我等着喽~”


    婚前自己还是个臣女都不能将她如何,婚后都是夫妻了,贺兰妘更不信他能有什么本事了。


    为了自己的心肺安全,赵洵安识趣地闭上了嘴,两人迎来了安宁。


    然而,就在快要到家,经过东御街时,姚素家的小厮追来,言姚素一个时辰前羊水破了,要生娃娃了!


    这是两人间的约定,贺兰妘答应了姚素,等她生产时一定要过去陪伴,为其鼓劲。


    当即就想让车夫掉头去段家,但转念一想一个时辰前羊水就破了,马车怕是赶不及。


    慌忙之下探出头,一眼对上了赵洵安,确切来说是他胯.下的马。


    扈从都未曾骑马,眼下能给她用到的马似乎也就银月这一匹了。


    怕耽误了生产时间,贺兰妘毫不犹豫做出了决定,跳下马车来到银月跟前。


    “事出紧急,先把之前的恩怨放放,你的马借我一用,很快还你!”


    说着,贺兰妘拉了一下赵洵安的袍角,想将他拉下来。


    赵洵安没让她得逞,稳住身形恼道:“凭什么,让我借你就借你,哪有这种好事?”


    贺兰妘此刻心中急切,没心思跟他斗嘴,只肃着脸问道:“那你要如何才能将马借我一用?”


    赵洵安目光捕捉到了女郎面上的焦急,心一软,笑道:“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贺兰妘神情戒备道。


    “唔…还没想好,不过放心,不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你能做到。”


    事出紧急,贺兰妘只好咬牙应下,又攥住了赵洵安的衣袍道:“好,我答应便是,你快下来让我……”


    几乎是她应下的一瞬间,她话还没说完,赵洵安就一把将自己提上了马背,不过是很让人别扭的侧坐。


    “驾!”


    刚坐稳,赵洵安便清喝了一声,带着她后背和他的前胸一起震颤。


    白马飞奔而出,耳畔风簌簌而过,贺兰妘扶着他的胳膊喊道:“我是让你下来,谁要和你一起了!”


    赵洵安乘着风,双臂将那具柔软的身躯拢着身前,冷嗤道:“马给你我走回去啊,我都不嫌弃你你还嫌弃上了,再挑你就走去段家。”


    贺兰妘怕他真的半路给她扔下了,于是不作声了。


    但侧坐在马背上很难受,她兀自在那调整着姿势,想要将右腿掰过去。


    怀里那具柔软饱满的身子乱扭,这就导致赵洵安有些难受了,像是他那只鹦鹉钻进他领口在他不着寸缕的胸膛上扑腾的感觉很像,且更折腾人。


    “你扭什么呢,就不能老实坐好?”


    几下就将他蹭得来火,赵洵安双臂勒了勒,箍住了怀里那具软绵绵的身子,没好气道。


    “这还不是怪你,这么坐着我难受!”


    贺兰妘也算是个马上高手,很快就从侧坐改为跨坐,背对着赵洵安,同样没好气。


    还有一个原因,侧坐时,总感觉对方的喘息都扑她耳朵上了,痒得很。


    调也调过来了,赵洵安也不再计较什么,专心策马往段家赶去。


    这是两人自清思殿后头一次靠得如此亲密,身后的心跳声又让她想起了那日,不过那日跳得更厉害,如擂鼓一般。


    赵洵安这边也心绪纷纷,尤其因为太近总是嗅到一股馨香,和那日一样,引人烦躁。


    各怀心思的两人一时间都很安静,不到一盏茶时间便到了段家。


    赵洵安先下马,本想着好歹是未婚夫妻,扶一下做给旁人看看也好,毕竟一个小小的家奴都使得,他这个未婚夫怎么就使不得了?


    手刚伸出去,贺兰妘也没理他,一溜烟从马上翻下来了,看都没看他一眼。


    只在进段家门前回头盯了他腰间一眼,好声好气道:“下次别在腰间挂那么多东西,硌了我一路。”


    赵洵安一愣,当即就想说他今天并未佩玉,腰间只一只锦缎香囊,怎么会硌人?


    话滚到了嗓子眼,他脸色忽地一变,闭紧了嘴巴。


    硌着贺兰妘的,好像也算他的东西,他没法否认。


    第38章 第38章封王


    被段家家仆一路引到姚素的院子,还没进去,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姚素惊天动地的声音。


    “啊~”


    “疼死了,救命啊~”


    贺兰妘听得也跟着心一抖,心中别提多紧张了。


    早听闻女子生产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如今亲耳听


    到才知可怕。


    见贺兰妘进来,段家守在屋前的丁夫人一众看了过来,分神笑道:“是贺兰姑娘来了。”


    虽然贺兰妘即将嫁作皇家妇,成为皇子妃,但眼下她还是一个晚辈,丁夫人只是笑着颔首,贺兰妘过来行了晚辈礼。


    丁夫人刚说完不必多礼,一抬眼瞧见跟在贺兰妘身后一道进来的人,立即端起了规矩见礼。


    “臣妇等拜见五皇子殿下,五皇子怎会来此?”


    完全没料到这位五皇子会出现在段家,还是她家媳妇生产的时候,丁夫人都不知说什么了。


    赵洵安摆了摆手,说了句顺道,目光很自然地落在贺兰妘身上,丁夫人一瞧便再不用多问了,只忍不住露出疑惑。


    上京都说五皇子同贺兰姑娘的关系不睦,想来也不算多真,都跟成这样了,关系能差到哪去。


    “殿下见谅,我家儿媳此刻正生产,恐不洁净,殿下不若去正厅,我家家主就快回来了,届时再招待殿下。”


    血腥味太重,总会让人觉得污秽。


    赵洵安犹豫了一瞬,拒绝道:“不用了,我等会便走。”


    贺兰妘没功夫理他,同丁夫人道:“还请夫人准许我进去陪伴。”


    丁夫人倒也不想拦着这场姐妹情深,不过里面血气太盛,怕贺兰妘被冲撞,然刚点了点头还想说话,人就已经冲了进去。


    见贺兰妘冲进去,赵洵安蹙了蹙眉,不过没多说什么,悠闲地坐在段家给他拿来的椅子上,拨弄着腰间系着的香囊。


    他会调香,但无论他怎么尝试,都调不出贺兰妘身上的那种。


    他还挺喜欢的,不若下回亲自问问,就不必自己在那胡乱调配了。


    屋内,贺兰妘冲进去,越过一众稳婆,目光划过又一盆血水端出去,与姚素目光对视。


    “贺兰!”


    姚素脸色苍白,在这春日里大汗淋漓,唇色也失了血色,发丝粘连在脸颊,看到贺兰妘过来,高兴得伸出了手唤了一声。


    “今、今日发动得突然,我还以为、以为你赶不及了,要自己一个人生了,还好,还好……”


    握着贺兰妘的手,姚素气喘吁吁道,感觉下一刻便要力竭了。


    虽然知道姚素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听在耳朵里还是有些好笑,贺兰妘失笑道:“瞧你说的,让人听去不得笑死。”


    忽然手腕被姚素用力一捏,她又痛呼出声,刚刚见了她红润三分的脸色又白了下去。


    “少夫人用力,孩子的头快出来了,再加把劲!”


    稳婆在一旁努力接生,也是急得满头大汗,纵然此生不知接生过多少孩子,然面临这样的场面还是担心出个什么意外。


    贺兰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她忽然想起了她的母亲,当年是否也如这般痛苦?


    不,应当更痛苦,不然也不会就此去了。


    想到这桩伤心事,贺兰妘也跟着眼眶发热,不知做些什么才能减缓姚素痛苦的她一时只能任对方紧攥着她的手。


    稳婆怕姚素撑不住,想给她喂参汤,姚素摇头避开道:“现、现在还不必,我还、还有力气。”


    贺兰妘这时候也想到了些能让姚素提神的话,热情地在她耳边道:“加把劲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样你就能去外面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能穿漂亮裙子……”


    姚素被这话勾得又攒出了不少力气,深吸了几口气,鼓足了力气,唇都咬破了。


    这时候,屋外传来了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贺兰妘回头一看,是段轶大汗淋漓地过来了。


    如今还没到下职的时辰,段轶提前回来了,还第一时间冲到了姚素身边,也算是识趣体贴。


    “素素,对不住我回来晚了。”


    一身官袍还来不及换下,人就急匆匆地过来了,面上的心疼掩都掩不住,眸中更是含情脉脉,看得贺兰妘都不好意思留下了。


    这时候看见让自己受苦的郎婿,姚素感动的同时也来了些气,打了一下段轶,气愤道:“都怪你,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疼,等我生下来这小混账,看我怎么收拾你!”


    段轶一向不与妻子拌嘴争斗,此刻更是千顺万顺,一口一个应着。


    贺兰妘在一旁看得乍舌,心中啧啧称奇,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显然,段轶也发现了她的存在,看着贺兰妘被妻子攥得发红的手腕,由衷感谢道:“多谢贺兰姑娘前来相陪素素,段某不甚感激,此处有段某在,贺兰姑娘若累了可去歇息一番。”


    贺兰妘不觉得累,何况姚素还没生出来,她要继续鼓劲才是。


    摇摇头,贺兰妘坚持道:“不必,我得看着她安全生下孩子才能放心。”


    就这样,她和段轶一人一边,姚素一手攥一个开始攒劲了。


    后面越来越疼,姚素的状态看起来越来越不好,贺兰妘将参汤给喂下去,她才又提了些力气继续生。


    好在一切都有成效,稳婆说孩子冒头了,半个身子也出来了。


    不过这也让姚素的精神头更混乱了,开始絮絮叨叨。


    无非是两类,要么是大骂段轶这个让自己难受的罪魁祸首,要么就是在畅想自己生完孩子后的快乐生活。


    但因为精神状态紊乱,姚素将平时只有她们姐妹两的小话也喊了出来。


    “贺、贺兰,等我好了,我们去南风馆看美男,多点几个俊俏魁梧的,让他们跳胡旋舞嘿嘿~”


    贺兰妘偷瞄了一眼段轶,果然见他脸色有些发青,似是动怒了。


    她知道这时候不适合偷乐,但贺兰妘有些忍不住,努力过后还是没压住唇角,歪过头偷摸着笑了。


    段轶自不会跟旁人计较,只能又气又笑地攥紧了妻子的手,等着日后再清算。


    也正是这时,姚素最后爆发了一股力气,一鼓作气将孩子生了下来,不过嘴里最后还喊了句让贺兰妘尴尬的。


    “贺、贺兰你以后和、和五皇子千万要晚些要孩子啊~”


    猝不及防的一句,贺兰妘也笑不出来了,不仅因为姚素将她和赵洵安那厮放在一处,更关键的是当事人还在外面。


    姚素这一声几乎是喊出来的,贺兰妘觉得外面的人不应该没听见,这让她无比尴尬。


    然面对刚将孩子生出来脱力的姚素,贺兰妘只能将这份尴尬咽下去。


    终于将肚子里的娃娃生出来,姚素目光涣散地看了她一眼,气若游丝道:“好累,我先睡一会。”


    说完这句,人就昏睡了过去。


    屋外,众人听到姚素最后喊出的那句话,都不约而同看向了正歪着身子坐在椅子上的赵洵安,神情古怪。


    那一声赵洵安自然也听到了,面无表情,也看不出在想什么。


    段家人很快被屋里小娃娃的啼哭声给转移了注意力,没再继续偷瞄赵洵安的脸色了,纷纷凑上前去。


    贺兰妘确定姚素真的只是力竭昏睡了过去,才过去看了一眼孩子,是个男孩,不过皱巴巴的不太好看,像猴子一样。


    没自己的事了,贺兰妘看了两眼孩子便出了屋子。


    被血气糊了半天的口鼻瞬间清新了起来,她一眼看见了在那老神坐着的赵洵安。


    不可抑制地想起刚刚姚素胡乱喊出来的话,贺兰妘面上有些不自然,佯装若无其事走到赵洵安跟前道:“你怎么还没走?”


    要是他走了,就什么都不会听到,多好。


    坐得有些久,赵洵安身子有些发僵,他先是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挥动的胳膊险些打到贺兰妘肩膀,像是一条睡醒后随意伸懒腰的猫猫狗狗。


    “我想走才走,你管那么多?”


    仍然是那副嚣张傲慢的姿态,贺兰妘避远了些,冷哼一声道:“我自然管不了。”


    姚素母子平安,此番昏睡过去,贺兰妘一时是等不到她醒来了,便想着等姚素养几日好些了她再来探望。


    跟丁夫人辞别后,贺兰妘打道回府。


    “还不走,打算在人家过夜吗?”


    路过赵洵安,贺兰妘没好气地知会了他一声。


    赵洵安抱着臂跟上来,同样没好气道:“就不会好好说话?”


    将五皇子和未来的五皇子妃送出门,段家人又回头去照料儿媳,还有刚出生的孙儿,忙得不可开交。


    两人站定于段家门口,赵洵安先一步来到了银月跟前,没有急着上去,而是冲着贺兰妘拍了拍马背道:“这回你先上。”


    有种很不情愿,但还是忍着将她带回去的既视感。


    贺兰妘莫名奇妙地看了赵洵安一眼,悠闲地走向门口的马车,冷淡道:“看来你的眼睛也很不好使,没看到我家马车也到了吗?”


    说完,也不管赵洵安什么反应,人上了马车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独剩赵洵安一个人如丑角一般站在白马银月身旁,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平息了几息才上马离开。


    带着一股气,赵洵安也不去送人了,策马直接越过了贺兰家的马车,一溜烟跑远了。


    不过他这一番操作零个人在意。


    今日行程充实,回到家的贺兰妘睡前看了一会山川风物志之类的杂书便很快睡着了。


    ……


    还没等到她再去探望姚素,赵洵安被封王的圣旨便下来了,满京哗然。


    前几朝在封王的规矩上颇有讲究,一向是等皇子成了婚,在朝堂或者军事上有了政绩,帝王才会予以王爵。


    平王便是如此,娶了已故平王妃孙氏后,在所领的司农寺做出了一番功绩才被赐封王爵。


    然到了五皇子这便不同了,只是刚赐了婚旨,还未参政,爵位便下来了。


    整个上京感叹的同时,想想这位主本就是个得宠的,好像在这上面得些偏爱也不算什么了。


    贺兰府,贺兰妘正吃着应季的樱桃,纤白柔润的指尖,一粒樱桃鲜红饱满,浅金色的日光洒下,果子和指尖都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分外美丽。


    将即将送入口中的樱桃停顿在半空中,贺兰妘惊异道:“这么快就封王了?这厮可真得陛下偏疼,好命一个,上辈子肯定有什么大功德。”


    “煜这个封号倒是不错,虽然我烦透了赵洵安,但也不得不说这个字眼有几分配他。”


    煜,乃光耀明亮之意。


    不仅是般配,更是长辈对子女的祝福与期盼。


    不用担江山这个担子,又能保享荣华富贵,赵洵安果真是个下来享福的。


    似乎对她来说也不错,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赵洵安的荣华便也是她的荣华了。


    挺好的。


    第39章 第39章大婚前夕


    上京因为赵洵安获封煜王的事沸沸扬扬,连带着她走在路上也会被一些热情的百姓称作煜王妃,贺兰妘只能笑笑作罢。


    只当时惊起了一会,贺兰妘便不在意了,这个名号也就是比她预想得来得早了点。


    三日后,贺兰妘带着一堆补品,还有凉州带来的特产吃食去段家探望姚素。


    休养三日后的姚素气色好多了,苍白褪去了大半,面颊上又有了血色和笑意。


    不过想起那日生产的痛苦,姚素还是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贺兰妘笑了,故意将那日她各种胡言乱语说与姚素听,还有段轶的反应也一并说了,哈哈大笑道:“当时你夫君的脸色可不好看,难道这两天他没有找你算账吗?”


    贺兰妘好奇的紧,坏笑着刺探道。


    姚素虽有些害羞,但也不瞒她,将贺兰妘拉过来,小声道:“当然,我夫君是个小气的,第二天醒来就坐我床边盘问了,若不是、若不是我如今身子不方便,他怕是要在我跟前一展雄风。”


    贺兰妘哇了一声,听得嘴都要笑裂了。


    看别人黏黏糊糊就是有趣,贺兰妘听得津津有味。


    两人从凉州聊到上京,又从自己聊到了各自的郎婿,虽然贺兰妘还没有嫁过去,但对姚素来说也很有聊头了。


    “真没想到贺兰你这王妃来得这么快,煜王人虽那样,但着实盛宠在身,模样也好,如今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多往好处想想能让自己开怀些。”


    贺兰妘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不想葡萄有些酸,她一边皱着脸一边点头道:“是这个理,人活着要是日日愁来愁去可不行,最后难受得只有你自己,不如想开点,至少有许多实打实的好处,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有的葡萄酸,那便去挑其中甜的吃,赵洵安虽一副狗脾气跟我不对付,但做他的王妃却是很安逸,也不用担心未来有什么争权夺利的,还有就是他脸生得不错,只要不来招惹我,日日看着对眼睛也好。”


    说不喜欢看点养眼的,无论是人还是物,不然也不会那么多人爱赏花了。


    赵洵安无疑是男人中最夺目养眼的一个。


    姚素也吃到了一颗酸葡萄,不过她一向喜欢酸口,面色不变,满脸染笑道:“就没想过将人给收服了,让他唯你马首是瞻,服服帖帖?”


    那画面太美,贺兰妘嘶了一声,被吓到一般摇头道:“赵洵安还是算了,就他那样的,怕是都要反过来难为我,且有的折腾。”


    “而且一想到以后要同他在一个屋檐下我就浑身难受,万万不能。”


    闻此,姚素也不多事了。


    ……


    算好日子,下月二十八是她的婚期,姚素完全能在那之前出月子,时间上正好。


    就是贺兰妘还是觉得这个婚期安排得太快了,从赐婚到成婚甚至不到两个月,有种火急火燎的感觉。


    但想想也许是陛下担心这桩婚事再出什么岔子,毕竟这桩婚事确实来得曲折,早早成了才能安这位九五至尊的心。


    贺兰妘无所谓了,都嫁赵洵安了,还在乎什么婚期早晚。


    凉州来了信,说是大嫂有了身孕便没法车马劳顿,所以此行过来的便只有两位兄长,还有二嫂纪芙。


    爹果然和预料的一样来不了,贺兰妘心中低落了一阵,而后再看到信上说二兄给她带了只小奶猫过来,贺兰妘又有了精神。


    虽然小猫哪里都可以聘来,但家里人送来的就是不一样。


    不过二兄在信上卖了个关子,没说是什么样的小猫,还让她猜一猜,猜对了到时候把自己的私房钱输给贺兰妘。


    贺兰妘本不稀罕那两个钱,但是一听是私房钱,便有些兴趣了。


    在家猜猫的第三日,府中来了帖子,贺兰妘起先还以为是姚素下的,想找她过去说话。


    然管家说是宫里小内侍送来的,贺兰妘凝神接过一看,眉头轻蹙起来。


    是赵洵安讨债来了。


    帖子上言他想好了那日的条件,让她进宫去兑现。


    一天的好心情被搅浑了,贺兰妘恨恨将帖子摔在地上踩了两脚泄愤。


    但既是自己答应的,再不愿意也得去践诺。


    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贺兰妘便乘车往皇宫去了。


    甘露殿,慕容皇后见贺兰妘过来,本就惊讶,又听闻是来找五郎的,更觉稀奇。


    左右都是小儿女之间的私事,慕容皇后并没有多问,眼看着五郎也过来要人了,她含笑着打发了两人去。


    瞧着似乎和缓了不少,倒是一桩妙事。


    辞别了温柔和善的皇后,取而代之的是赵洵安美貌却欠扁的脸。


    “跟我走吧。”


    今日他少见地褪去了艳色的衣袍,换上了一身象牙白的锦袍,日光投在上面,可见祥云鸟雀纹。


    还未到


    初夏,赵洵安就风骚地拿了一把紫竹玉骨扇在那摇,好像生怕人看不见。


    贺兰妘戒备道:“去哪?”


    不会是要趁机将她带走暗算他吧?


    就像上次一样,将她领到自己的地盘上报复她。


    她这单枪匹马的,要是赵洵安来点无耻的手段,她还真没法子。


    赵洵安回头,挑衅道:“呦,贺兰大姑娘这是害怕了,不敢跟我过去?”


    贺兰妘哪里能受得了,当即头一昂反驳道:“怎么可能,走就走!”


    沉下心想想,两人现在好歹也是未婚夫妻,又是在帝后眼皮子底下,料他也不敢太过分。


    安了安自己的心神,贺兰妘抬头挺胸跟了上去。


    赵洵安失笑,保持着神神秘秘的笑,在前面引路。


    贺兰妘就这样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过亭台楼榭,最后停在了御膳房。


    就算没来过这里,光凭着里面散发出来的各种气味,贺兰妘也便辨别出来了这是什么地方了。


    “来这里做什么?”


    随着赵洵安走进去,贺兰妘看见里面出乎意料空荡,只有几个打下手的宫人。


    几人规规矩矩地在里面等着,见赵洵安过来,皆停下手中活计,恭敬相迎道:“见过煜王殿下,贺兰姑娘。”


    赵洵安也不挑,往旁边干净的案几上一坐,对那几个宫人道:“还是按先前说的,你们几个就给她打下手。”


    贺兰妘不解地看向他,道:“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到了地方,赵洵安也不卖关子了,指了指一旁满满当当的长案上,轻笑道:“将花朝节的花糕再做一次,除了玫瑰味的再多做一份桂花味的,呐,都给你准备好了。”


    贺兰妘一眼扫过去,长案上,米粉、玫瑰花、桂花、牛乳、糖一应俱全,就等她这个人来做了。


    “你让我给你做花糕?你那日不是嫌弃我的花糕腥膻难吃吗?这回又是在做什么?”


    她可没忘记当时赵洵安那副嫌弃的嘴脸,心里可不爽着呢。


    贺兰妘似笑非笑的嘲讽话语让赵洵安面色一僵,不过他也早有准备,扬声道:“你懂什么,自然不是我吃的,我要带回去给我的鸟吃,它就喜欢吃糕点,不信你问她们。”


    贺兰妘眉心越蹙越紧,一时气得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你不要太过分,竟然让我专门做糕点给你的破鸟吃,什么人啊!”


    赵洵安想吃都不可能,何况是赵洵安的鸟?


    真是气到她了!


    赵洵安仍气定神闲地坐着,丝毫不担心贺兰妘会拒绝。


    “可这就是我要你践行的要求,你自己当时亲口答应的,难不成想不认账?”


    “这既不违反礼法,也不违反道德,更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是让你做份糕点,贺兰姑娘都不愿意兑现吗?”


    这下轮到贺兰妘无法辩驳了,哑口无言的她只能恨恨瞪了赵洵安一眼,系上襻膊开始动手做事。


    自己应下的,哭着也得履行了。


    好在已经备好了米粉,不然等她磨碎又得浪费许多时间,娴熟地将玫瑰和桂花碾碎,放进细白的米粉中,加上牛乳和糖,搅拌均匀后开始揉捏成团。


    打下手的宫人已经将水烧得差不多了,贺兰妘手上动作更是放快了许多,将一块块花糕压成花朵状。


    “多做些,就这几块还不够塞牙缝的。”


    赵洵安忽然出声,让正满心专注的贺兰妘惊了惊,她扭头看过去。


    人还姿态懒散地坐在案几上,仿佛那不是厨房的长案,而是一张柔软舒适的软榻。


    也不知哪里来的耐心,赵洵安就那么老实待着,不知看了多久。


    贺兰妘脸色不虞,回怼道:“你的鸟有多大,要吃这么多?”


    赵洵安斩钉截铁道:“很大,所以你要多做点才够吃。”


    贺兰妘被他这胡搅蛮缠的模样整得没法,反问道:“难不成是苍鹰一类的?”


    权贵之家,多喜欢驯养一些凶兽猛禽,不仅是彰显自己的地位,在狩猎之时也能用到。


    赵洵安这样的人驯养这类猛禽也不奇怪,就是贺兰妘惊奇这凶猛东西会喜欢吃糕点。


    不理解,但尊重。


    赵洵安没有回应,贺兰妘只当他是默认了,扭头多做几块。


    见贺兰妘不再问,心下松了口气,抱臂时不小心碰到了小臂上的伤口,他暗暗嘶了一声。


    前几日出去跑马,刚进林子里没多久,银月不知怎么就发狂了。


    就好像人好好走在路上,忽然闪现出一个人撞过来,让人避之不及。


    当时赵洵安便被银月倏然间的发狂从马背上甩了下去,好在他反应迅速护住了脑袋,没多大事,除了手臂擦伤了一片,出了血。


    银月早被他驯服了,根本不会无故发狂,这绝对有猫腻。


    忍臂上的疼痛,赵洵安看见了银月右后腿上有一道小但深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击中后留下的。


    赵洵安沉着脸扫了一圈,细心地发现了不远处一颗看起来灰扑扑不起眼的石子。


    埋在草叶间,隐约透出些殷红色。


    赵洵安将其捡起,果然,上面沾染了点点血迹。


    他立即确定了什么,抬头环视了一圈茂密翠林,只听风声携着鸟鸣声。


    一颗石子便能隔空击伤马蹄,使其吃痛掀翻背上的人,这需要极其了得的手段。


    来人很不简单。


    经过了这个意外,赵洵安没了跑马的心情,带着胳膊上的伤原路折返了,后续全都留给禁军排查。


    他不是没遇见过刺杀,尽管刚刚只是简单地落下马,他也不能掉以轻心。


    说不准后面还有看不见的、让人防不胜防的危险。


    赵洵安可不敢托大,谨慎些总是没错的,不然真丢了性命父皇不是玉帝也救不了他。


    不过这贼人实在滑溜,只留下了一颗什么都推测不出来的石子,其他再无痕迹,任凭怎么查都找不到线索。


    养伤的几日里,赵洵安甚至想过是不是贺兰妘暗算他偷偷下的手,让他吃点亏。


    但潜意识里又觉得那丫头应该不是这种阴险的性子,想整他也只是会光明正大的,不会用这些隐私小手段。


    更何况两人眼下已经定下了婚事,他死了对她没好处。


    应当不是贺兰妘。


    不过这时候想起了贺兰妘,赵洵安也顺势想起了她欠自己的一个条件,心中有了成算。


    米糕被端进蒸笼,赵洵安的意识也被拉了回来,透过雾蒙蒙的水汽看着忙碌的女郎,目光又开始涣散。


    此时此刻,他好像看到了世俗百姓家的、妻子的模样。


    还没从那股情绪中拔出来,就见放好花糕的贺兰妘解下襻膊,净手后离去的一幕。


    经过身边时,赵洵安反应迅速地抓住了贺兰妘的衣袖。


    “你去哪?”


    那对桃花眼中泛着迷惑,黑漆漆的,十分漂亮,落在人身上时给人一种无比深情的错觉。


    贺兰妘觉得他问了一句天大的废话,于是不耐烦道:“自然是回家去,不然去你家啊!”


    顺带用力甩开了赵洵安的手,那一刻,贺兰妘都怀疑自己用了天大的力气,不然怎么听见对方发出了一声痛呼。


    看着他紧捂着自己的胳膊,贺兰妘瞪大了眼睛,权当是自己那一下弄的,震惊道:“你…这么娇弱的?”


    刚缓过了疼,听到这么一句,赵洵安脸黑了下来,否认道:“不是你想得那样。”


    不过贺兰妘也不关心这个,点点头就走了。


    “你花糕都没好就走了?”


    身后,赵洵安冲着她喊道,贺兰妘无语,回头应了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好了让人送到你那不就成了,压根用不到我。”


    话音落下,人也踏出了御膳房,赵洵安追上去,见人跑得更兔子一样,一会就没影了。


    赵洵安扇子啪的一声阖上,脸色阴沉起来。


    他有那么可怕?


    ……


    给赵洵安做完那份花糕后,那厮安生了下来,不再寻她的事了。


    步入四月,眼看着婚期将近,身为主角的两人也随着事多


    了起来。


    贺兰妘母亲过世,娘家人没法提前到场给她操办,全权皆有皇后接手,礼部过手。


    四月十八,姚素生的大胖小子满月了,贺兰妘去参加了满月宴。


    不同于刚出生时皱巴巴的猴子模样,经过一月的生长,小猴子变成了白白嫩嫩的胖娃娃,眉眼生得像姚素,眼睛又大又圆,对眼睛友好多了。


    跟他父亲一样,这个小娃娃在家齿序也第二,大名唤作段书宣。


    贺兰妘将早早准备好的满月礼送了过去,亲手绣的红肚兜,还有一把长命锁,姚素说明儿就让儿子穿上。


    坐完了月子的姚素又变回了记忆里的血气饱满,白里透红的模样,面上的笑一直就未断过。


    大概这就是过上了舒坦日子的样子,贺兰妘想。


    哪像她,马上就得和赵洵安那个讨厌鬼绑在一处,每天红头白脸地掐架。


    婚期逼近,宫中将王妃的婚服送了出来让她试试大小,若哪里不合身再去改。


    青绿色大袖钗钿礼衣,九树花冠为婚冠,正红色帔帛。


    赐婚后便量得分毫不差的尺寸,哪里会出现不合身的问题,贺兰妘穿上刚刚好,就是里一层外一次太过繁多,捂得她难受。


    不敢想那日还要穿着这身进行冗长的婚仪,贺兰妘开始心累。


    不过这股忧虑很快被家人抵达的好消息淹没了。


    四月二十五这日,贺兰妘早早乘车去城门口等人,满腔热血让她根本一刻也坐不住。


    贺兰妘怕一上午等不来人,甚至都带了些饼子点心来垫肚子。


    但人最终在午食前抵达了。


    贺兰妘站在城门之上,远远看见那一队黑压压的人影,立即就辨认出了那是凉州将士。


    她高兴得飞奔下了楼,骑着她的落苏飞驰出城。


    虽然出入城都要守门将士勘验,但今日的事守门的将领知道是煜王妃要与家人会面,赶着去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温暖的夏风呼呼刮过耳畔,贺兰妘内心的热忱几乎要随着风溢出来。


    远远的,贺兰妘就看见黑压压的将士中奔出了两匹马,像是在比赛一般往她这里奔来。


    不必猜,贺兰妘也知这定是二兄二嫂,大兄是个矜持的君子,再激动也不会乱了方寸。


    除了面对大嫂除外。


    “阿妹!”


    “贺兰!”


    果然,愈来愈近,贺兰妘听到了二兄和二嫂又高又亮的嗓门,也高声回应道:“二兄、二嫂!”


    三人最终会面,皆是一阵感慨唏嘘。


    “阿妹怎么瞧着还瘦了,上京果然不如咱们凉州好!”


    二兄贺兰铮是个实打实的武将,十几岁便跟在父亲屁股后面上战场了,比起大兄,二兄更像是贺兰家在战场上的接班人。


    二兄自小就体格壮实,长大了生得也是英迈健硕,勇武俊朗,又着轻甲,衬得旁边的妻子纪芙娇小无比。


    三人马儿聚首,贺兰铮笑容热烈,上下打量了一番妹妹,愤慨道。


    贺兰妘眨巴了下发热的眼眶,哑声笑道:“有吗?我都没发觉,也许瘦了,二兄说得对,上京可不如咱们凉州!”


    此处可没有什么外人,贺兰妘才不藏着话。


    “许久不见,我有好多话要同贺兰说,今夜咱们睡一处!”


    纪芙生得娇俏灵动,柳叶眉,瓜子脸,因为是凉州牧家独生的闺女,自小过得顺心如意,得尽疼宠,眉眼间满是飞扬快意,如二兄一样也是个活泼热烈的性子,凑在一起话更是多,像两只叽叽喳喳的鸟儿。


    一个像大山雀,一个像小山雀。


    因为两家相熟,纪芙自小便和贺兰家走得近,是二兄的青梅,也是贺兰妘的好朋友。


    大嫂与大兄一样,是个温柔沉静的性子,纪芙性子跳脱,虽然跟妯娌关系也好,但性子相投的小姑子贺兰妘在一处玩得要多些。


    许久不见,自是想念不已。


    贺兰妘也有一箩筐的话要说,自然不会拒绝。


    又骑着马去大兄那里溜了几圈,将士们自然认得他们凉州的霸王花,见贺兰妘笑吟吟过来,都扬声高呼一声姑娘,纷纷给贺兰妘让道。


    大兄虽未下来,但也早早撩开了车帘,静静看着弟妹嬉闹。


    见贺兰妘过来,贺兰鄞柔笑道:“许久未见,阿妹可还好?”


    贺兰妘对着二兄那乐呵呵的热烈模样还能忍住,但对上大兄这般柔和静谧如潺潺溪流的关怀,她便要撑不住了。


    “大兄……”


    声音中明显带着哽咽,展示出女郎少有的脆弱来。


    贺兰鄞叹息一声,从马车中不知摸出了什么,伸手道:“来。”


    贺兰妘伸手,接到了一个精致的糖袋子,打开,里面是她以前没有见过的糖果。


    “这是家里东街那家糖水铺子新出的梨膏糖,想着阿妹还没吃过,便带了许多来,现在正好吃些,心里或许会好些。”


    贺兰妘拼尽了全力才没让泪珠滚下,一把塞了好几颗糖进去,清甜的味道充斥在唇间,她一瞬间真的好多了。


    二兄和二嫂也打马来到了这里,一家人边谈笑着边往城中赶,贺兰妘也不稀得坐马车了。


    晌午饭桌上,一家四口同桌而食,除了贺兰鄞,其他人话密得一粒米都塞不进嘴,还是贺兰鄞时不时提醒弟妹几人记得吃饭,不然凉了。


    但是收效甚微。


    因为婚事在即,二兄率先就是问了赵洵安人怎样,做郎婿够不够格。


    一提到这个,贺兰妘那个嘴就更没时间吃饭了,如雨点似的滴答个没完。


    不过陈列赵洵安种种“罪过”时,她特意掩去了清思殿那桩,只把其他那些说了出来。


    还是那句老话,那事不体面,不好到处说,更重要的是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她不想让家人担忧,就当是从始至终都是赵洵安吧。


    不过说出来的那些也够让二兄这个烈脾气来气了,当场摔了筷子,气愤骂道:“嘿,这不知死活的臭小子,敢这么欺负我家阿妹,看我不修理死他!”


    义愤填膺的模样,似乎即刻就要带着他的兵出击,将赵洵安擒回来吊着打。


    贺兰妘失笑,幽幽道:“二兄难不成还能杀进皇宫,当着帝后的面把身份尊贵的煜王殿下擒出来一顿胖揍?”


    此话一出,贺兰铮不吭声了,气了一会,悻悻道:“那大婚那日总可以了,那门我一拦一个准,那小子要是能进来我就是他孙子!”


    贺兰鄞无奈,喝了口茶淡淡道:“行了,真堵外面不让进谁来娶阿妹,别太过火就行。”


    显然,贺兰鄞对这位妹夫也不喜了,想着那日自己也刁难他些,让他知道贺兰家可不是无人。


    “我是嫂子,我到时可以拿大棒子去揍他,绝不手软!”


    二嫂纪芙也愤愤表态,脸蛋被那位煜王气得红扑扑的。


    贺兰妘见一大家子的维护,心中暖暖的,缓了好半晌才道:“兄长嫂嫂们也不必过于担心,我也不曾吃多少亏,那厮那就嘴上功夫厉害,他打不过我的,至于接亲那日,点到为止,让赵洵安吃些苦头就好,太伤天家颜面也不妙。”


    三人都点点头,嘴腾出了空子吃饭,纪芙又适时问道:“那这位煜王殿下当真就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吗?”


    贺兰妘将饭菜咽下,思考了一息,坦诚道:“也有,他至少生得俊,貌美如花便是上京百姓说他的。”


    纪芙眼睛一下就亮了,追问道:“果真如此俊美?”


    无论男女,择另一半哪有不喜貌美俊俏的,纪芙自然也不例外,一听这位煜王殿下在脸皮上的赞誉如此高,立即就来兴趣了。


    这让贺兰铮很不快活,身上的醋一点也不遮掩,生气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人弱性子又差,长得再好看也白搭!”


    不需贺兰妘说什么,纪芙就不乐意了,反驳道:“长得俊当然有用,若你生得跟个癞蛤蟆似的,我看都不带看你一眼的,跪着求我我都不嫁你!”


    这一句太过有力,贺兰铮一时不知回击什么,气得大喘气了几声,最后气闷地回了句“肤浅”,继续闷头扒饭了。


    贺兰妘笑得不行,一顿饭没吃几口,但开心到了极点。


    第40章 第40章大婚


    四月二十八,大吉,宜嫁娶。


    惠风和畅,日光明媚,外人都道是天公作美。


    贺兰妘晨起时感受了一下温度,觉得似乎还能接受,不过午后便不好说了。


    亲迎是在日暮,所以贺兰妘并不着急,还如平日那般,起来该做什么做什么。


    时辰未到,宫中的尚仪姑姑们还未过来,贺兰妘简单洗漱后,身着薄衫在院子里练了会剑,汗涔涔后


    去痛快浴身了一遭。


    婚服和头冠等一应婚嫁饰物昨日便早早送来了,琳琅满目摆在一旁,金玉翠钿光泽闪耀。


    因为这顶婚冠委实精致华丽,贺兰妘经过时很难不去瞧上两眼,感慨万千。


    这桩婚事什么都好,只除了所嫁非良人。


    因为家中主子成婚,贺兰府的家仆们都穿上了颜色喜庆的新衣,乐呵呵地在布置宅子。


    将红绸一条条挂上去,艳丽的红线在宅子中处处可见,昭示着今日的大喜。


    有了家人在侧,贺兰妘吃朝食也不自己一个人了,洗漱过后便挑了身轻便舒适的衣裙到前厅和兄嫂们一块了。


    宋叔宋嫂做了一大桌子早食,花样多份量又大,生怕四人吃不饱。


    二嫂又在好奇赵洵安有多貌美如花了。


    来上京的第二日,兄嫂就依礼去觐见帝后了。


    贺兰妘倒是很想和兄嫂一起,但婚前三日有个新人不能见面的规矩,皇宫又是赵洵安的家,要是过去说不准就碰上了。


    贺兰妘倒不在乎吉利不吉利的,但是皇后在乎,贺兰妘也就勉强遵循一下,没有跟着一道过去。


    二嫂说这一趟没有看见那位貌美如花的煜王殿下,更好奇了。


    贺兰铮一听妻子又提起赵洵安,气得连翻了好几个白眼,后面受不了了拿了一块炸春卷堵上了纪芙的嘴。


    贺兰妘吹了吹热气腾腾的粥,好笑道:“急什么,今日不就能瞧见了。”


    纪芙点头,笑得眉眼弯弯。


    “对了,贺兰,今日用饭要多吃些,不然婚仪那么久撑不住,当时我跟你二兄成婚,还是你二兄体贴识趣给我在新房早早备了饭饭菜,但煜王瞧着不是会心疼人的,贺兰多吃些,再偷偷让阿弥揣几块糕饼带过去,路上饿了吃。”


    这方面贺兰妘还真没什么经验,立即乖巧点头一一应下,想着午食也多吃点,耐得住到晚间的婚仪。


    正在这时,小腿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贺兰妘低头一看,是一只胖乎乎的可爱小猫。


    棕黄色的皮毛,上面带着灰黑色的斑点,耳朵大大的,琥珀色的大眼睛,圆脸,两颊长着浅淡的“络腮胡”胖墩墩地蹲在脚下,别提多可爱了。


    因为是还是两月大的幼崽,一眼看过去,会觉得这是一只小猫崽子。


    但目光落在小猫两个大耳朵上一撮尖尖的黑毛,便不会这么认为了。


    收到凉州那封信后,贺兰妘几乎将所有的猫儿都猜了一遍,但都错了,她哪会想到二兄带来的是一只猞猁。


    也是,山猫也是猫。


    二兄说这是临行前去山中狩猎碰到的,猞猁母亲已经死在了其他猛兽之口,独独活下了这一只小崽子。


    怕是也饿了好几日了,又瘦又小的,快活不成了,二兄就带了回来养着。


    “临行前忽然想到,这只山猫可以带给阿妹你,反正还小,你养大它便亲近你,平时可以给你解闷,打猎时还能帮衬你,还有,要是那个赵洵安敢欺负你你就放猫吓死他!”


    猞猁又名山猫,体型在猛兽中偏小但敏捷里极高,是一种能猎杀狼的凶猛兽类。


    贺兰妘被逗笑了,叹气道:“哪里真能如此,我打了他是夫妻闹别扭,他不能将我如何,若阿狸真不小心将他伤了怕是要遭,还是我自己上吧。”


    弯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贺兰妘喂了它几块熟肉,越看越喜欢。


    她给这只猞猁幼崽取名阿狸,虽然才认识短短几日,但阿狸是个亲人的,仿佛知道贺兰妘会是它以后的主人,十分亲昵讨好。


    “阿狸先在家待几日,我暂时有事,等过几日回来便带你一道过去。”


    婚仪繁杂,她分不出心力照看阿狸,一路更是吹吹打打的嘈杂,她怕惊到了这只还是幼崽的猞猁,便打算先放在贺兰府让兄嫂照料几日。


    大兄说为了等她回门特地多留几日,待过了端午再启程归去。


    贺兰妘虽然还是不满足但心中知道凉州也离不开兄长们,也不强求,笑道道:“那便太好了。”


    快接近晌午,宫中来人了,宾客也陆陆续续过来恭贺,虽然都不怎么熟识,但这对彼此来说都不是很重要。


    大兄应付起宾客来如鱼得水,女眷那边二嫂也招呼得顺畅,一切井井有条。


    不仅如此,皇后怕贺兰家忙不过来,还让宜国公和长庆长公主前来照应,外带跟来了一个神情幽怨的徐凌,还是阿弥跑来嘻嘻哈哈告诉她的。


    姚素也早早过来了,还神神秘秘给她塞了一本册子,做贼似的道:“这是上京城如今最时兴的,可以提前瞧瞧,有个心理准备。”


    贺兰妘打开偷瞄了一眼,发现和二嫂昨夜送的一样,只不过二嫂送了一摞,说是什么口味的都有。


    贺兰妘十分想告诉她们今夜根本用不上这些,她和赵洵安,能好好将婚仪完成就不错了,别的不必多提。


    但不好拂了她们的好意,贺兰妘还是笑呵呵收下了,将这些让人瞧了脸红心跳的东西全都放进一个小匣子里带去。


    贺兰妘有午睡的习惯,尽管今日是婚仪也照常进行。


    因为交代过,外头虽喧闹嘈杂,她的小院却仍旧僻静安宁。


    睡上半个时辰,贺兰妘神清气爽地起身了,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让妆娘和宫中的尚仪姑姑进来,开始妆点她这个新妇。


    贺兰妘不想被捂上好半天难受,便让人先给她上妆梳发。


    为了搭配那顶华丽的九树花钗冠,今日贺兰妘的发髻也很高,压得她脖子酸疼。


    开面过后,妆娘往她面上扑粉,贺兰妘不喜面上脂粉厚重的感觉,特意叮嘱道:“还请少上些,太厚重了难受得慌。”


    妆娘笑道:“奴家也是这般想的,煜王妃天生丽质,脂粉过多也是污了颜色,奴家便浅浅打上些。”


    贺兰妘满意地道了一声谢。


    浅浅一层妆粉铺上,紧接着便是描眉,妆娘依着她的意思画了一对月棱眉,尽显雍容大方。


    大红的口脂点上,配上上京女子出嫁时兴的酒晕妆,艳丽华美。


    两粒面靥点在唇边两腮,额间贴着珍珠牡丹花钿,对镜一笑,风华万千。


    妆娘惊艳了好半晌,赞叹道:“煜王妃真是奴家这辈子妆点过最美丽的新妇了,煜王真是好福气。”


    被夸赞了,贺兰妘刚想笑,然听到赵洵安,又淡了笑意。


    便宜这只花孔雀了。


    顶着精致的妆容、华丽但沉重的头冠,贺兰妘将镜中的自己打量了一番,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日渐黄昏,名唤春雨的小丫头喜滋滋地跑进来说煜王来迎亲了,就在外头叩门。


    纪芙一听立即出去瞧了,不仅如此,她还肩负弄女婿的重任,她可不能少了。


    一听赵洵安就在门外,如千家万户的年轻儿郎成婚一般在门外迎她这个新妇,贺兰妘便止不住的生出几分古怪不适感。


    贺兰府门外,一身绛纱红袍,六合麒麟靴,头戴假絺冕的赵洵安望着眼前紧闭着的大门,眸光复杂。


    来娶一个自己不喜的新妇,赵洵安觉得自己不应该开心,如平时那样,他应该拉着脸来。


    但父皇母后早早警告过他,今日要拿出新郎官该有的姿态,若敢拉着脸过去让贺兰家人瞧见,回来有他好果子吃。


    所以今日众人瞧见的煜王殿下看起来并没有传闻中那般不情愿,甚至有些春风得意。


    身后是装饰华贵豪阔的四驾婚车,车顶采用最高规格的庑殿顶,与今日新郎官尊贵的身份相呼应。


    带着一众傧相,赵洵安走到关得严丝合缝的门前,转头示意一


    旁端着银钱的内侍上前来,开始将托盘上的银钱拿起来往院子里砸。


    自己砸不过来,带来的一众傧相也跟着砸钱,用最朴实又豪横的方式叩门。


    身为多金骄奢的皇子,赵洵安砸钱也和旁人不同,寻常人家只会砸些散乱的铜板,高官富绅会一吊一吊,甚至是一贯一贯砸,不小心的都会把新妇家堵门的亲戚都给砸一头包。


    赵洵安不砸铜板,直接砸金银珠玉,大大小小细碎东西在日头下闪着耀目的光,穿越围墙就飞进来了,如下雨一般淅淅沥沥撒了一地,让门后的等着出去弄女婿的纪芙都看呆了一瞬。


    “不是,路数这么野的吗?”


    尽管已经从小姑子嘴里得知了这位煜王是什么样的人,纪芙没什么好印象,然上来这么一手,纪芙觉得这位妹夫也不是只有脸可取。


    扣扣嗖嗖的郎婿可要不得,就得大气些。


    几息的功夫,地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全是东西了,纪芙觉得可以了,毕竟不是来抢劫的。


    对着家仆示意可以打开门,纪芙举着木棍就第一个冲出去了。


    这是她为数不多能替小姑子教训煜王的机会,她可得好好把握。


    赵洵安这边,砸钱砸得手都有些酸了,可算是等到了门开,然门嘎吱一开后,是一群挥舞着棒子来打他的悍妇。


    虽然心中有准备,但头一遭亲身面对,赵洵安还是吓了一跳。


    亲迎这日新妇家弄女婿,夫家不可还手也不可生气,这是规矩。


    赵洵安眉心一跳,脚底抹油便开始躲闪。


    可恶,一定是贺兰妘授意的!


    这场弄女婿,就算赵洵安再怎么躲身上也挨了几闷棍,大部分都是一个人打的,他知道这女子是谁,贺兰妘家的二嫂,今日打他他还真没法子。


    本以为熬过这场弄女婿便好了,但一群持木棍的女眷退场后,门口站了两尊门神,一文一武。


    正是贺兰家的两位公子,贺兰鄞和贺兰铮。


    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凶悍凌厉。


    两人是截然不同的气质,但在赵洵安眼中都多少有些可怕。


    “两位舅兄……”


    尽管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两双眼睛静静看着他,赵洵安都觉得浑身冒汗。


    贺兰鄞还好,目光内敛温和些,但贺兰铮就不一样,一双眼睛好像淬着烈火的刀子,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后停在他的脸上。


    凭着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就好像已经将他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赵洵安自是想笑颜大方得体些,但实在架不住这两尊凶神一样的舅兄,面皮仿佛被泥糊住了,僵笑着拱手道。


    “你小子命好,不然就你这样的哪里能配我阿妹,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一张脸了,啧~”


    不似贺兰鄞的内敛含蓄,贺兰铮嘴巴不客气,也不怕开罪这个身份贵重的妹婿,就算去他老子那告状又怎样,他皮糙肉厚的,吃几板子也使得,反正今日得挫挫这小子的威风。


    被舅兄这般鄙夷,赵洵安脸都黑了,但很快,赵洵安将满腔怒气咽下,转而勾出一抹粲然笑意来,气死人不偿命道:“二舅兄说得没错,尽管我妹夫我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张脸能看,也能娶到令妹,这何尝不是老天爷的意思呢?”


    贺兰铮是什么性子,长这么大就没碰到过这么硬的软钉子,当下气结,差点没在赵洵安身上瞪出两个洞来。


    还是贺兰鄞按住了弟弟的胳膊,才将让人恢复了冷静。


    “嘴倒是挺硬,就是不知道待会骨头硬不硬了。”


    就好像是即将要进行审讯,而他是那个罪大恶极的犯人,赵洵安脸一沉。


    原来这关才是最不好过的。


    看着挡在门前的两个舅兄,赵洵安心里止不住的叹气。


    贺兰妘,今晚你给我等着!


    屋子里,贺兰妘无趣地等着,手里的却诗扇被她翻来翻去,上面的缠枝莲有多少片花瓣都被她数出来了。


    姚素望了望外面,闲话道:“以你家二兄那个脾气,煜王怕是要倒霉喽~”


    贺兰妘有些热,想扯一扯领口,怕将衣裳扯乱又控制住了,气定神闲道:“有大兄在,他也不会太倒霉。”


    正在贺兰妘想再数一遍时,忽地听到外头喧闹声起,阿弥噔噔跑进来说新郎官来了。


    几位尚仪连忙来扶半躺在软榻上的煜王妃,贺兰妘恢复成端端正正的坐姿,等着外头的催妆诗。


    存着几分故意刁难的心思,逼着赵洵安连念了五首贺兰妘都稳坐不动,急得尚仪都连连叹气,直到第六首念个头,贺兰妘才慢悠悠起身,执着却诗扇往外走。


    “……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第六首催妆诗出来,赵洵安的面上已经微微泛红了,若不是他还有理智,他铁定直接冲进去将人扛出来带回去。


    这家人一个个的,兄长欺负人,嫂子欺负人,连贺兰妘也是,今天一天受的气管过去十八年了!


    赵洵安都做好念第七首催妆诗的准备了,然开字落下,就看见一道鲜妍的青绿色浮现,耳畔是喜娘欢喜的话语。


    “新妇子出来了!”


    听起来比他这个新郎官都高兴。


    赵洵安莫名松了口气,抬眼看过去。


    女郎一身青绿色大袖钗钿礼衣,华美裙裾下是一双踏步小心的翘头履,九树花钗婚冠扎在乌云般的发髻上,再往下是一柄饰金镶玉的莲纹团扇,将女郎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一想到那柄团扇遮挡的是贺兰妘的脸,赵洵安就觉得不可置信。


    眼见人缓缓朝自己走来,分明娴静优雅,淑仪款款,没有平日的嚣张泼辣,但赵洵安却觉得心神不宁,心脏跳得也更快了。


    拿稳手中的玉笏,赵洵安与她并肩,在司仪官的指引下领着身边的新妇穿行在贺兰府中,在宾客的恭贺声走出去。


    婚车等到了它要迎接的新妇,似乎在回应,车上的纱幔轻轻拂动,如梦似幻。


    上婚车的那一霎,贺兰妘看见旁边很自然地伸出了一只手,她余光瞥过去,斜斜地同玉笏郎君对上。


    本就是婚仪该有的礼节,如今被贺兰妘一看,赵洵安顿时有种自己孟浪的错觉。


    想着是不是应该将手收回来,下一刻便觉掌心一热,温软的触感一触即离,很快便消失了。


    赵洵安觉得掌心很痒,像是被柔软的草叶给挠了几下。


    坐上婚车,贺兰妘放下团扇,隔着纱幔看了赵洵安一眼。


    那一眼过于朦胧,赵洵安看不清,但控制不住的心悸颤乱。


    思绪混乱地骑上银月,他引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往皇宫赶去。


    今日的宴席仍旧摆在同光殿,暮色降临,大殿灯火通明,满朝文武及其官眷皆看着新人从殿门外走来,最后听在帝后跟前。


    显然,煜王和贺兰姑娘的婚事让帝后十分欢喜,自今日出现起,夫妻两面上的笑便没断过,见到这对新人更是灿烂极了。


    经过了跨马鞍、传毡、撒谷豆,贺兰妘终于来到了帝后跟前,进行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拜天地环节。


    扇子举得太久,饶是她会偷懒胳膊也有些酸了,想着等拜天地便能拿下扇子,贺兰妘又振奋了许多。


    “新人到。”


    “一拜天地~”


    两人转身,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拜法,贺兰妘只需微微屈膝行礼,但赵洵安却要跪拜叩首。


    这是本朝对女子盛装之下的体恤,这一日的新妇往往盛装打扮,发髻高而冠繁重,另外簪带着许许多多饰物,若如新郎一般伏跪叩拜,说不准叮叮当当地掉一地,那场面一定不忍直视。


    因而当下新妇便可只拜不跪,这样便不会有损仪态了。


    不过夫妻对拜便不需如此,夫妻讲究的是一个齐字,两人对拜即可。


    将欲抬起头时,贺兰妘察觉到上方有道视线,她掀了掀眼皮对上,将人吓得眼珠一转避开了,好像她眼里有刀子。


    随着礼官唱和,两人三拜完成,贺兰妘随着那一声“却扇”,缓缓将团扇拿下,一双眼睛颤了颤,率先对上了一身清艳红袍的赵洵安。


    他今日有点呆,看了对方一眼后,贺兰妘心中嘀咕着。


    同光殿的灯火映照在赵洵安瓷白的面容上,将那副恍惚的神情映照而出。


    他知


    道贺兰妘生得好,是个姑娘堆里拔尖的长相,但此刻还是被其所慑,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只觉得灯火过于璀璨了。


    眉眼精致如画,秾丽娇艳,动人心魄。


    直到父皇大叹了几声好,宫人将同心结放到他的手中,赵洵安才终于找回了些神智,迈着微微有些僵硬的步子拽着同心结另一端的贺兰妘往自己的寝殿走去。


    这下,他真的有妻了。


    还是贺兰妘这个臭丫头,像是在做梦一般。


    赵洵安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同心结的另一端沉甸甸的,让他手酸。


    两人一进来,延秀殿的侍候的宫人便齐齐拜倒在地,高呼见礼。


    “拜见殿下,王妃。”


    两人好像都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给刺激到了,朦胧的夜里神情微动,但都很快压了下去。


    将人送到新房中,赵洵安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只低声道:“你先歇着,我很快便回。”


    赵洵安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特意留话,就好像接下来有什么要紧事要做,怕另一方等急了。


    心火蓦然间旺盛,他也不等贺兰妘回答,人匆匆走入夜色中,融为一体。


    贺兰妘站在门口,眼看着人走远了,立即扶着脖颈往喜床上一坐,将屁股下面硌着她的桂圆花生什么的拂到一边,豪迈地躺了下去。


    “舒服啊~”


    阿弥殷勤地坐在旁边给自家姑娘揉腿,嘟囔道:“这婚仪实在太折腾人了,阿弥光是瞧着都累,姑娘受累了。”


    在床上缓了一会,贺兰妘回了些力气,复又坐起,对着旁边静候着的一排宫人道:“来,给我将发髻拆了。”


    几个小宫人面面相觑,因为殿下还未归来,王妃竟就开始梳洗歇息了,似乎哪里不对。


    察觉到几个小宫人的踌躇,贺兰妘睨了她们一眼道:“怎么,我这个王妃的话不管用?”


    几个宫人打了个激灵,也不管合不合仪了,乖巧凑过来了。


    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听王妃的,这可是连殿下都得礼让三分的存在。


    沉重的头冠被拿掉,贺兰妘的脖颈轻松了一大半,自然有了精力去想别的,让阿弥将门外守着的闫安叫了进来。


    “奴给王妃见礼了~”


    听得贺兰妘传唤,闫安既惶惶不安地进来了,满脸堆着笑,看着可怜兮兮的。


    没法子,之前他可没少骂过王妃死丫头,如今对方成了他的女主人,闫安说不害怕是假的。


    贺兰妘透过镜子也看到了闫安那副瑟瑟发抖的模样,好笑道:“闫安是吧?”


    一听这样的开场,闫安心头更是一震,觉得他命休矣。


    “…是,王妃有何吩咐?”


    声音都有些发颤,闫安多么希望此刻殿下能回来救一救他。


    “去让御膳房给我拿点吃的过来,最好有桂花鸡。”


    惊惧的心一下平稳了,闫安啊了一声,讷讷应了一声是,人急匆匆出去了,因为紧张,踏出门槛时还被绊了一下,狼狈又滑稽。


    贺兰妘没忍住笑了出来,引得几个宫人满眼惊叹。


    她倒不至于跟一个内侍计较,她全往他主子身上招呼就成。


    闫安的动作很快,贺兰妘洗漱完毕,饭菜也正好到了,她穿着一身深红色的丝罗寝裙,散着漆黑如瀑的长发,开始大快朵颐。


    赵洵安应付了酒宴回来后看见的就是一桌子正在收拾的残羹剩饭,而本该端庄坐在喜床上的人正在妆台前通发。


    黑发雪肤,寝裙艳丽。


    那副模样,想必他要是再晚归些人都要躺床上睡下了。


    赵洵安气得笑了半晌,引得贺兰妘狐疑地看过来,那眼神好像他身上有什么脏东西。


    将房门一阖,他也不像刚才在酒宴上那般装醉了,大步流星走到贺兰妘跟前,恼道:“好没规矩,为何都不等我回来再梳洗?”


    赵洵安觉得自己一点也没有被尊重。


    见赵洵安气急败坏地冲过来,跟个跳脚的兔子一样质问她,贺兰妘不解道:“为何要等你回来再梳洗,难不成你还能伺候我?”


    赵洵安被这话噎得无言,只觉两人鸡同鸭讲,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贺兰妘见他不说话,转过头不理了,只催促他道:“没事就去洗洗,身上一股酒味,难闻的很。”


    赵洵安觉得自己实在是窝囊,愤愤看了贺兰妘一眼,扭头进了浴间。


    等赵洵安一身水汽出来后,妆台前的人早就不见了,侍婢们,包括那个叫阿弥的小丫头也退了出去,扫了一圈,在床上瞧见了被子里鼓鼓囊囊的一团。


    赵洵安心中那股不适又来了。


    喜床的被褥是新换的,但那张床却是自己睡了十几年的,如今却被贺兰妘占据,说心中毫无波澜那是假的。


    他神情幽幽地走到床边,俯视着刚舒舒服服躺下的姑娘,如今他的王妃。


    贺兰妘属实是被他吓了一跳,腾得一下坐起,戒备道:“干什么?”


    她可没忘记曾经两人那场荒唐,如今又是新婚夜,贺兰妘想过,若是赵洵安乱来怎么办。


    虽然她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几乎不可能,但她不敢笃定男人的兽性。


    好歹她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万一他把持不住怎么办?


    自己如今和他是夫妻身份,真要做点什么似乎也合情合理。


    反抗起来又太难堪,真是一桩难题。


    赵洵安也看到了那丝戒备,一时间被刺到了,阴阳怪气道:“怎么,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对你有兴趣吧,谁稀罕,呵呵……”


    “那便好,算我没有看错你。”


    贺兰妘隔着被子拍了拍胸口,心情又放松了下来,继续问道:“那你站这作甚,就为了吓我?”


    赵洵安扯了扯唇角,无奈道:“这是我的寝殿,我的床,我要睡觉!”


    掷地有声,底气十足,衬得贺兰妘心虚了。


    可她不想跟赵洵安一块睡,试探道:“你看咱们这关系,睡一块也不合适,不然你去打个地铺什么的?”


    赵洵安听得额角青筋直跳,他从小到大何曾睡过地铺,他凭什么睡地铺?


    “你怎么不去打地铺?”


    跟个石头一样往床前一站,赵洵安环着双臂冷冷道。


    贺兰妘愕然,不忿道:“我凭什么去打地铺?”


    “那我又凭什么去?”


    两人针尖对麦芒,一时僵持住了,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二人无言对视良久,一种名唤妥协的东西在二人间流转。


    作为床榻现在的占有者,她先动了,自己往里挪了挪,拿了个枕头竖在中间,一言不发躺下了。


    虽未说话,但赵洵安瞬间理解了意思,神情怪异地盯了女郎的背影片刻,终也咬咬牙躺下去了。


    两人一人一条被子,正好。


    只不过躺下的赵洵安总觉得身下有什么东西扰得他难受,他伸手一把将其抓了出来。


    “什么东西?”


    这话引得贺兰妘也扭头看了过来,见是一方洁白得绢帕,她神情一动。


    今日亲迎前,尚仪同她悄悄说过,喜床上会有一张用于夫妻敦伦的元帕,用以证明新婚夫妻当夜行了周公之礼。


    还说第二日要送到皇后跟前验看。


    虽然在这事上她和赵洵安都心照不宣地按下了,但贺兰妘不想让外人知道这等私事,尤其皇后。


    她很是期许自己能和赵洵安和和美美,若是一张洁白的绢帕递上去,恐伤了皇后心意。


    念此,贺兰妘立即将元帕夺了过来,脑筋转动得飞快,同赵洵安道:“这应当是尚仪说的元帕,上面要有血迹明日才能在皇后那里交差,你……”


    “在上面滴几滴血吧?”


    就


    在赵洵安呼吸发紧时,就听见后话,他冷嗤道:“懂得倒不少,也不知羞。”


    “不过我不同意。”


    “为什么?”


    贺兰妘有些着急,半坐起来问道。


    赵洵安见状,也起身了,恼火之下扬声道:“我可是皇子!”


    “你是皇子又怎样!”


    元帕上的血还要她这个姑娘家割伤自己来伪装,只让贺兰妘觉得对方太没担当。


    “到时皇后问起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也逃不掉!”


    这话不假,尤其要是父皇知道了,说不准又要训斥他怠慢妻子,锅又是他一个人背,很是麻烦。


    两人又僵持下来了。


    就在贺兰妘不想再跟他掰扯,干脆割自己一刀时,赵洵安忽然下床了。


    “你也来。”


    贺兰妘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觉得他可能是有了法子,便老实跟了上去。


    带着那块元帕。


    两人对坐在桌案前,只见赵洵安掏出了一副骰子,挑眉道:“这样吧,咱们摇骰子决定,谁的点数小谁负责放血。”


    贺兰妘觉得此法甚好,欣然同意。


    贺兰妘并不擅长这个,此刻也只能寄托于运气上了。


    她运气不错,揭开后,点数不小,一共十四点。


    贺兰妘觉得自己这把胜算很大,立即绽开了笑容。


    赵洵安瞥见这抹笑,神情诡异地接过骰子开始摇,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


    揭开后,贺兰妘傻眼了,全是六点,她输得彻底。


    “原来是扮猪吃老虎,早说不就行了,非得饶一圈让我放血。”


    生气归生气,贺兰妘动作倒不慢,拿起一旁备好的匕首就要往自己手臂内侧划去。


    然关键时刻被人截住了,是赵洵安。


    贺兰妘愣了愣,一时不防被他拿走了匕首,还未出声问,就见他动作利落地在小臂上划了一道口子,将血珠滴在元帕上。


    “你这人……”


    贺兰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明明先前死活不愿意,还故意使坏让她输,然转眼间又将这差事揽过去。


    真善变。


    正在贺兰妘感慨时,赵洵安道:“东边柜子第三格有药和纱布,帮我取来。”


    这种时候贺兰妘也不跟他较劲了,忙不迭将东西拿来,动作娴熟地给赵洵安上药,包扎,仿佛做过千百遍。


    “你很熟练,以前给人包扎过?”


    瞅着贺兰妘熟稔的手法,赵洵安问道。


    贺兰妘头也不抬,淡声道:“自然,给我爹还有我阿兄,他们时常受伤的,所以我小时候就会。”


    “行了,这小小的口子,这几日别沾水就行。”


    做完这一切,赵洵安看着人再度爬上了床,大概是累着了,没一会功夫便安生了下来。


    拨弄了一下小臂上扎得漂亮的蝴蝶结,赵洵安发呆了一会,也扭扭捏捏爬上了床。


    夫妻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忘记了新婚夜该有的礼节,譬如合卺和结发。


    殿内龙凤喜烛锲而不舍地燃烧着,映照着床上有着楚河汉界的新婚夫妻。


    这一日赵洵安也很累,但因为多了一个人的缘故,他下半夜才睡着。


    因为身侧馨香阵阵,他又做起了不可言说的梦,比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这次不再是清思殿,地点换成了燃着龙凤喜烛的新房。


    他一身水汽地站在床前,俯视着床上美貌瑰丽的女郎,伸手抚上了那张娇艳明媚的面庞,迎着她勾魂夺魄的笑倾身吻了下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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