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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4

作者:京尤禾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01章 独白 我也爱你。


    北境前线。


    烈日当空, 将士们都在营中休整。


    主帐内,气氛肃穆。


    萧钦朗看着沙盘前的男人,额角划过一滴汗。


    陆微雪一身银甲白衣, 没有戴头盔, 长发高高束成发髻, 不同于在宫中的华贵,现在的模样利落,杀伐决断。


    只是紧紧抿着淡粉色的唇, 浅淡的眼眸凝望着沙盘上起伏的地形, 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萧钦朗默默叹了一口气。


    就在刚刚,主帅呈上一份应对北狄人迂回突袭的方案,遭到陛下一阵训斥。


    若是陆微雪没有选择亲征, 不知这群酒囊饭袋要轻敌成什么样。


    他们竟然骄傲自大地以为, 北狄人不过区区蛮夷, 使出浑身解数又如何?大周军队只需要正面迎敌,以静待动即可。


    但真实情况却根本不是这样, 半个月以来, 北境百姓屡屡遭到北狄骚扰, 军队中除了穆家军这一支,竟无人主动要求杀敌。


    “……近七天内, 北狄人越来越猖狂,利用骑兵的优势, 经常袭击我军, 奈何主帅昏聩无能,手下的将军也多是软贪图享乐之辈,以至于我军总是仓促应战,北狄几乎每次都能以少胜多, 大大提高了士气,我军却被挫了锋芒,再这样下去,谁胜谁负,可就拿不准了。”


    萧钦朗硬着头皮说,能感受到陛下周身越来越低的气压。


    泱泱大周,竟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唰”的一声,陆微雪拔出了剑,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穆钎珩呢?”他问。


    萧钦朗道:“信使来报,威远将军今日午后便能到达。”


    陆微雪没说什么,只提着剑阔步走了出去。


    萧钦朗忙跟上他,招了招手,身后数十个将士便也排列得整整齐齐,紧随在陛下身后。


    来到大军主帅营帐,首先听到的,便是一阵靡靡之音。


    丝竹不绝,歌舞未休,男人的调笑声和女人娇媚的呢喃交织在一起,俨然是一副荒唐颓废的景象。


    陆微雪的脸色越来越沉。


    如此炎热的天气,将士们都强忍着,就连主帐内都未置放冰块,可来到帅帐,还未掀开帘子进去,便能感受到一阵扑面而来的凉爽之意。


    “他竟这样享受,简直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萧钦朗压低了声音,已是忍无可忍。


    他知道陛下决心要与边境军民同甘共苦,一来到军中便严明军纪,三令五申所有人每时每刻必须保持警惕。


    可没想到连大军主帅都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顶风作案。


    这样下去,军心不涣散才是奇迹。


    陆微雪冷着脸吩咐道:“把帘子打开。”


    站在门口的两个守卫本来还在打瞌睡,看到脸色阴沉的陆微雪后,早就比泼了凉水还清醒。


    现下听到他的话,更是一个激灵,赶紧照做。


    主帅王柱国正左拥右抱,美人在侧,一口一个剥好的葡萄,正色眯眯地欣赏着歌舞。


    帘子突然被打开,外面的热气涌进来,他不悦地皱了皱眉,一张紫红色的宽脸正准备发作,却在看清来者时猛地一惊。


    帐内的声音霎时停了。


    王柱国几乎是滚下了座椅,颤颤巍巍地朝陆微雪磕头行礼,他自己也知道,眼下只行军礼是不行了。


    “陛、陛下……末将……末将……”


    陆微雪俯视着他,浑身散发着一股毋庸置疑的压迫感。


    他像是刻意等着王柱国解释,后者却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缘由来。


    “大敌当前,王将军倒是好雅兴。”


    陆微雪勾起唇角,手中长剑反射出冷冽寒光。


    王柱国吓得汗毛竖起,慌忙不停磕头求饶:“陛下,末将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都是这群妇人怂恿末将,末将也是被美色迷了心窍……”


    他见自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便赶紧将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


    女人们平白无故背了黑锅,被他吓得花容失色。


    传言她们的新皇陆微雪出身自毒瘴丛生之地,平时杀人不眨眼,她们身如草芥,在这位陛下眼里更不算什么了,眼下为了保住一军主帅的名声,她们会被如何处置?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她们彼此抱紧对方,只等着命运的宣判。


    不料下一瞬,一声男人的惨叫声划破阴寒的空气。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惶失措、不可置信的表情。


    王柱国被一剑隔断喉管,血溅三尺后,壮硕的身躯轰然倒地。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陆微雪已经在擦剑上的血迹。


    那张俊美威严的面容依旧沉静,异于常人的眼眸中,没有多余的波澜。


    萧钦朗大声向众人宣告:“胆敢违反军纪者,有如此人!”


    王柱国的尸身很快便被拖下去了。


    失去主帅后,军中并未有什么了不得的变化,很快重新恢复了平静-


    傍晚时分,谢明夷总算看到了营帐的一角。


    他骑着马来到同样骑马的穆钎珩身旁,与他并行。


    “你看看,我这身装束怎么样?”


    穆钎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听到谢明夷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谢明夷一身小兵打扮,身披甲胄,袖口收紧,头上还戴了一个略大的头盔。


    乍一看,还真要将他与队伍里的士兵混为一体了。


    唯有一张脸太过白净,能看出他的养尊处优,绝不是前线打仗的兵。


    “还不错。”


    穆钎珩不吝夸赞,他看了谢明夷一眼后便垂下眼眸,将那些问题都咽回肚子里——


    谢明夷是为了陆微雪,才愿意来风沙弥漫的北境的么?


    既然能为了陆微雪做到这种地步,那从前他在北境那么多年,谢明夷有没有一瞬间想过,也来北境找他呢?


    无意义的问题,穆钎珩知道,自己没必要再问出口。


    他抬起头,夹紧了马肚,驱使马走得快一些。


    “大军驻地,到了。”


    与白日的炎热不同,一到晚上,北境便狂风呼啸,明明是酷暑时节,竟让人感受到些许冷意。


    穆钎珩先去主帐复命了,谢明夷混在兵士队伍里,在外面等待。


    约莫三炷香时间,穆钎珩出来了。


    萧钦朗跟在他身后,声音不轻不重,却不容置疑。


    “穆将军以后便是我军的新主帅,主帅的命令也是陛下的命令,明白了吗?”


    众人皆握拳行礼,齐声称是。


    “主帅,布防图在帅帐。”


    有人引穆钎珩离开。


    一道白色的身影走出来时,萧钦朗自觉让到一旁,谢明夷低下了头,将头盔往下压了压。


    他的小动作早被人尽收眼底。


    陆微雪压下上挑的嘴角,佯装没认出他,平淡道:“都下去。”


    谢明夷心里不禁有些失望,正准备随队伍一起离开,却突然被叫住。


    “你留下。”


    他转过身,将头低得不能再低,走到陆微雪面前。


    萧钦朗很会看脸色,轻咳一声,便自觉离开了。


    一时间,场景内只剩两个人。


    谢明夷心里既期待又紧张,他正准备抬起头来,脸颊却被一双手捧住了。


    猝不及防撞入一双浅色眼瞳,大漠边疆的点点繁星都被装进这双眼眸中,偏偏温柔地注视着他一个人。


    陆微雪捧着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笑道:“央央,你头盔歪了,很明显。”


    谢明夷的脸瞬间红了,他有些结巴:“我……我是因为太热了。”


    陆微雪帮他摘下沉重的头盔,看着他盘发的模样,倒真像个清俊的小道士似的。


    他掀开帘子,朝谢明夷道:“进来吧。”


    谢明夷来到主帐,发现里面除了必要的沙盘、桌子、几把座椅外,只剩下一张简易的床。


    总体布置得很简易,只比普通营帐大了许多,里面的摆设都十分朴素。


    “这一战可能会艰苦卓绝,提前做好斗争的准备,不是坏事。”


    陆微雪看出他的想法,为他倒了杯茶,一边递给他,一边朝他解释道。


    谢明夷心头微动,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嗓子却险些没被粗砺的茶叶划破,他咳嗽了两声,眼泪都飙出来了,勉强将难以下咽的茶水喝了个干净。


    “央央,这样的苦头,你没必要吃。”


    陆微雪一边帮他拍背顺气,一边说:“明日便回去吧,我会遣人送你。”


    没有丝毫对他私自前来的责怪,有的只是为他思虑周全的关切。


    谢明夷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声音激动:“不行,你都能吃苦,我也能,我来这里,是下定了决心要陪你的。”


    陆微雪一怔,手却很实诚地与谢明夷手心相贴。


    谢明夷透过他的眼睛,仿佛又穿越十几年的时光,回到那个初见的雪夜。


    陆微雪总是那么孤寂落寞,独自走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陪他。


    谢明夷鼻头一酸,道:


    “我早就决定了,我要站在你身旁,不论发生什么,都陪着你,坚定不移地陪着你,任谁都别想分开我们。”


    预想过很多遍的话一说出口,却又有些不自然。


    陆微雪的表情很奇怪,似乎也没有很感动。


    谢明夷眨眨眼,把快要掉出来的泪珠憋回去,他看着陆微雪,眼睛通红地笑道:“我是不是太煞有介事了?其实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用放在心上……”


    下一瞬,陆微雪抬起手,轻轻拂去了他眼角的泪水。


    “我也爱你。”


    第102章 卷王 ……脸不脸红啊?!……


    谢明夷微愣, 脸随即红透了。


    他嘴硬着扭过脸去,道:“谁、谁说我爱你了。”


    陆微雪纵容地看着他,笑道:“你没说, 是我单相思, 好不好?”


    谢明夷故意板着脸冷哼了一声, 却又忍不住说:“不是。”


    “不是什么?”


    谢明夷红着脸道:“别明知故问。”


    接着,他似乎有些过意不去一般,便含糊不清、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你不是单相思。”


    空气寂静了一瞬。


    谢明夷的脸发烫得厉害, 他说完这句话。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随后耍赖一般, 钻进陆微雪怀里,紧紧地搂住了男人瘦削的腰身。


    “不管,反正……反正就是这样。”


    陆微雪看着他这副别别扭扭又可爱至极的样子, 心里的烦闷全都一扫而空, 他无声地笑着将谢明夷拥住。


    两个人之间的亲密接触是不缺的, 可这是心脏贴得最近的一次,他们从没有过这么紧密相连的时刻。


    “陆微雪, 我都知道了。”


    谢明夷嗅着男人身上淡雅的清香味, 眼圈有点红了, 他的语气有些闷闷不乐:“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认识了。”


    陆微雪微怔, 声音有些颤抖:“你想起来了?”


    谢明夷抬起头,脸上写着纠结。


    “算是吧。那天你发着高烧, 我去看你, 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回到了小时候,亲眼看着那些事重演了一遍,像是灵魂出窍一样。”


    陆微雪沉默了, 表情凝重。


    谢明夷仰头疑惑地望着他,“怎么了?”


    陆微雪的神情很快恢复了正常,他摇摇头,浅笑道:“没什么,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谢明夷从他怀里脱出身来,环顾了四周,发现只有一张床。


    “倘若要和我挤一挤,陛下的龙体能歇息好吗?”


    他煞有介事地说,拿腔拿调的样子,让人喜欢也不是讨厌也不是。


    陆微雪捏了捏他的耳垂,柔声道:“舅舅才是大周朝第一金贵的人,不如先考虑考虑自己能不能受得了?”


    突如其来的称呼,让谢明夷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赶紧轻咳两声,道:“洗漱,我要洗漱。”


    一炷香后。


    由于赶路十几天太过劳累,谢明夷几乎是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夜里风大,身体紧紧裹在柔软的毛毯中,他睡得很舒服。


    陆微雪睡在外侧,手轻轻环着他的腰。


    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令他安心。


    白日里的焦头烂额似乎慢慢消失了,他的心里是出奇的平静。


    帐外狂风大作,黄沙漫天。


    帐内却温暖舒适,还点着一盏灯,散发出暖融融的光。


    陆微雪慢慢阖上了眼。


    他的挚爱,就睡在他身侧,呼吸声清浅绵长。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也成为令谢明夷安心的存在了。


    两人相拥而眠,岁月静好。


    就在陆微雪即将陷入沉睡之时,一道噼里啪啦的闪电在脑海中划过,电光火石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响。


    他猛地睁开眼,昏暗的光线中,头痛欲裂的感觉慢慢传来。


    谢明夷刚才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像是灵魂出窍一样。”


    苗疆能使人忘却记忆的毒,怎么可能会在若干年后突然解开。


    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想要再捕捉时,却怎么都找寻不到了。


    陆微雪将身体往里挪了一点。


    他贴近了谢明夷,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头痛的感觉才缓解了一些。


    无论如何,只要谢明夷在他身边,这便足够了。


    —


    翌日。


    一大清早,穆钎珩便开始操练兵马。


    他站在高台上,锐利的目光扫过底下的方阵。


    这支军队在王柱国的统率下懒散惯了,骤然如此紧锣密鼓地训练,大部分人都有些吃不消。


    他们忌惮新来的主帅,更畏惧此刻就在营中的陛下。


    王柱国的下场仿佛还在眼前,想到这里,众人纷纷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在穆钎珩的训斥声中,度过了极其难熬的一天。


    其中也包括谢明夷。


    他特意站在穆钎珩看不见的角落,跟着扎马步、耍刀弄棒了一整天。


    仅仅一天时间,他便与周围的士卒打成了一片。


    这个来自西北的寨子、那个来自岭南的山村,还有北境当地的……这些年轻质朴的脸蛋都红扑扑的,个个热情洋溢,对这次战争充满了信心。


    他们都是一个月内招收的新兵,和那些惯会偷奸耍滑的老兵不同,对上级的命令绝对听从,也都还保存着一颗单纯朴素的心。


    因此结束训练后,看着谢明夷汗湿的脸,他们便主动关切地说:“小兄弟,还能受得了吗?你这么瘦弱,身子骨肯定吃不消的,不如咱去帮你跟穆将军说说,明日你便在帐子里歇息一天,不要再强撑了。”


    谢明夷揉着酸痛的胳膊,他诚然是快要累哭了,但既下了决心要来这里,就没有天天躺尸的道理。


    于是,他笑着拒绝了,只是笑得很难看。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无论这群心思热络的新兵怎么劝,谢明夷都坚持来参加训练。


    而且好几次都是第一个到,渐渐地,他们对谢明夷自愧不如,也不再劝了,而是统一认为,一定要向谢明夷看齐。


    谢明夷暗中叫苦不迭,哪是他勤勉?!


    分明是陆微雪!


    陆微雪每日最多只睡两个时辰,他起床的动静再小,谢明夷也能感受得到,而自己睁眼又不能再睡,否则必然要睡过头,耽误了训练。


    这么一来,他便成了全驻地起床最早的一批人之一。


    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有很多士兵暗暗将他看作一个榜样,发誓要超越他了。


    就这样,在谢明夷的“带领”下,一传十、十传百,士兵们起得越来越早,收拾得越来越迅速,睡得越来越快,纪律也越来越严明了——


    不过这一切,谢明夷都浑然不觉。


    晚上各自回到营帐,几个与谢明夷接触得最早的人,难得聊起了八卦。


    聊谁好呢?


    兜兜转转,还是聊谢明夷吧。


    他们几个人一合计,谢明夷的确有个奇怪的地方。


    按理来说,新兵们的营帐都扎堆在一起。


    可他们这些天来,不说把这些营帐摸了个十成十吧,差不多也算转了一遍了——


    可为什么既没有看到过谢明夷住在哪里,也从来没听说过有关的消息呢?


    谢明夷到底在哪里歇息?是不是离校场最近,所以才每天都到那么早?


    他们明天可得好好打听打听,与谢明夷同住的是谁。


    毕竟谢明夷那么积极,你跟人家住在一块,却不见你早早来到校场,你……


    脸不脸红啊?!


    第103章 火起 “这一战,一定会胜。”


    中午吃饭的间隙, 一群人一边大口吃着饼子,一边向谢明夷问出了这个问题。


    谢明夷险些被凉茶呛到,他看起来颇为吃惊:“这个重要吗?”


    众人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很重要。


    谢明夷慢慢把手里的凉茶饮尽, 动作虽然狂野, 却似乎有种怪异的生涩感,就像他本来不是这么喝茶一样。


    他环望了周围的脸,认真道:“既然如此, 你们便给我腾个位置, 我今晚来就是,这样明日早起之时,便能把咱们帐子都带上了。”


    众人喜出望外, 连连点头。


    当晚, 谢明夷借故先去领个东西, 偷摸来到主帐内。


    他有些踌躇,看到陆微雪, 没先开口。


    陆微雪正推演沙盘, 他眉头紧锁, 局势似乎很不好。


    这些天来日日如此,陆微雪虽然按兵不动, 但谢明夷能看出来,他对即将到来的大战了解得越来越多, 担忧也越来越深了。


    听到门口的声音, 陆微雪抬起头,他在看见谢明夷的那一瞬,凝重的表情轻松了许多。


    “回来了?”


    口气很寻常,就像是普通夫妻一般。


    想到这个比喻, 谢明夷的脸微红,他轻咳两声,将白天的事说了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陆微雪居然没有阻拦他。


    谢明夷疑惑道:“你没意见?”


    陆微雪走到他跟前,帮他将额头的碎发捋至一旁,露出明艳精致的眉眼来。


    “央央,既然他们是你的朋友,你又答应了他们,我也没有硬留你的道理。”


    言外之意,便是他支持谢明夷有更广阔的天地,更多的好友。


    谢明夷的眼眶微微湿润了,他和陆微雪的所有隔阂都在慢慢消失。


    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高兴。


    陆微雪拿出一块毛毯递给他,笑眼盈盈道:“不是跟他们说要来领东西么?拿着。”


    谢明夷却直接抱住了他,他的脸贴近男人的心跳,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


    “谢谢你。”


    —


    穆钎珩站在瞭望台上,任由北风裹挟着细沙拍打在脸上。


    他眺望着远方,最后一缕霞光消散在群山之后。


    “将军,换岗了。”亲兵在身后低声道。


    穆钎珩点点头,却没有移动脚步。


    他的目光扫过营地外围新设的暗哨,又看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山丘轮廓。


    太安静了。


    北狄人竟毫无动静,这不合常理。


    “传令下去,今夜加强巡逻,所有岗哨双倍人手。”他沉声命令,“特别是粮草辎重存放处。


    亲兵领命而去。


    穆钎珩又站了片刻,直到夜色完全笼罩四野,才转身下了瞭望台。


    新兵营帐。


    “睡不着?”邻铺的赵大牛翻过身,压低声音问。


    谢明夷面对着帐子,轻轻“嗯”了一声。


    他并非不累,相反,全身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但每当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陆微雪紧锁的眉头。


    “俺也睡不着。”


    赵大牛憨厚的脸上露出担忧,“北狄人之前专挑月黑风高时偷袭,今晚连月亮都没有…”


    “不过自从陛下来了,已经安稳了半个月了,况且有穆家军在,俺真觉得咱不怕北狄!”


    大哥豪情万丈地这么一说,大通铺的兄弟们纷纷响应。


    “对!北狄敢来一个兵,俺就手撕一个!”


    “让他们看看咱们大周子民的厉害!”


    “干就完了!真不怕他们!”


    一时间,帐内热血沸腾。


    谢明夷正想说什么,突然,一阵尖锐的哨声刺破夜空。


    “敌袭——!”


    谢明夷几乎是弹跳起来,抓起外袍就往外冲。


    帐外已是一片混乱,远处传来马蹄声和喊杀声,东面的天空被火光映得通红。


    “粮草营着火了!”有人大喊。


    新兵们慌作一团,有的连铠甲都穿反了。谢明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着人流往校场方向跑。


    途中他看到一个老兵瘫坐在地上,腿上插着一支箭。


    “你怎么样?”谢明夷蹲下身。


    “北狄……北狄骑兵……”老兵痛苦地指着西北方向,“至少一千骑……”


    谢明夷咬牙拔下那支箭,撕下衣摆为他草草包扎了伤口。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响破天际的号角声。


    那是穆家军集结的信号。


    “待在这儿别动!”他对老兵说完,抓起地上掉落的弓箭就往号角声方向奔去。


    校场上,穆钎珩已经集结起一队精锐。


    初秋的夜风驱散了燥热,吹拂在每个人的脸上。


    穆家军个个神色庄严肃穆,他们心里憋着一股气,此时此刻,正是为逝去的五百勇士报仇雪恨的时候。


    火光中,穆钎珩铁青着脸下达命令:“第三、第五队去救火,其余人随我迎敌!”


    众人的声音铿锵有力:“是!”


    谢明夷挤到队伍前列:“将军,西北方向有至少一千北狄骑兵!”


    穆钎珩看到他,目光微微吃惊。


    “你确定?”


    “伤兵说的,而且箭上有北狄标记。”


    谢明夷举起那支箭。


    穆钎珩脸色骤变,立刻调整部署:“速去禀报陛下,北狄主力在西北,粮草营是佯攻!”


    话音刚落,一支箭破空而来,直取传令兵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谢明夷拿起钢刀,将朝穆钎珩飞来的的箭斩落!


    他的动作生疏又吃力,虽然训练了半个月,可真应对上这种危机情况,虎口都被震得微微发麻。


    “全体防御!”


    穆钎珩一把将谢明夷拉至自己身后,对穆家军下达了命令。


    “没事吧?”


    穆钎珩一边阻挡越来越多的羽箭,一边趁着间隙,转过头对谢明夷问道。


    他语气关切,神情焦急,额头都出了汗。


    谢明夷使劲摇了摇头,他大声道:“事态紧急,还是先撤出校场为好!”


    此处的校场位于三面环山的低洼处,很容易被敌人瓮中捉鳖。


    现在北狄人悄无声息地占据了高地,不断射箭袭击便是前兆!


    先不说他们是如何悄悄地越过防御,来到这里的,就只是他们的动机,已经很明显了——


    他们的下一步,便是缩小包围圈,将穆家军葬送!


    穆钎珩知晓他的意思,高声呼喊道:“撤退!”


    穆将军一边撤退,一边抵御密密麻麻的箭羽,全体配合默契,果真是一支虎狼之师。


    谢明夷一边击落又一支飞矢,眉目愈发疏狂,一边扭头夸赞道:“怪不得穆家军是北狄人的心腹大患!”


    穆钎珩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我会让他们,再也没有与穆将军对峙的资格。”


    主营帐内,陆微雪正在沙盘前推演战局。听到外面的骚动,他连头都没抬。


    “陛下!”


    萧钦朗匆匆进来,气喘吁吁道:“北狄人偷袭粮草营。”


    陆微雪眸色沉沉,修长的手指在沙盘上移动,将代表北狄的小旗插在粮草营位置,又移到主营,再移到西北角。


    “不对。”他忽然抬头,浅色眼眸在烛光下如同琥珀,“粮草营火势如何?”


    “很大,但……似乎没有蔓延趋势。”萧钦朗回答。


    陆微雪冷笑一声:“调虎离山。”


    他抓起佩剑大步向外走去,“传令穆钎珩,主力按兵不动,等我的信号。”


    帐外,混乱正在蔓延。


    年轻帝王白衣银甲的身影在火光中格外醒目,所到之处,士兵们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路,混乱渐渐平息。


    “陛下!”穆钎珩带着谢明夷匆匆赶来,“西北方向发现北狄主力。”


    陆微雪目光扫过谢明夷脏兮兮的脸,少年明显想躲却无处可藏。


    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谢明夷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忽视的担忧。


    “穆将军,带三千精兵去西北。”


    陆微雪迅速下令。


    “萧统领,你率五百人佯装救火,吸引敌军注意。其余人……”


    他顿了顿。


    “随朕埋伏在主营外围。”


    “陛下不可!”


    萧钦朗急道,“您万金之躯……”


    陆微雪已经翻身上马:“北狄人想擒王,朕便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看向谢明夷,语气忽然严厉,“你,回营帐去。”


    谢明夷愣了愣,“可是你……”


    “这是命令。”陆微雪冷声道,随即策马而去。


    “这一战,一定会胜。”


    穆钎珩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随后他大手一挥,带着亲兵按照军令离开了此处。


    谢明夷站在原地,拳头攥得发白。


    远处喊杀声越来越近,他忽然转身,朝伤兵营跑去。


    东南隘口,一支部队正与北狄骑兵缠斗。


    敌军突然增援,先锋是个身形庞大的男人,他挥舞着巨大的砍刀,竟生生突破了防线!


    “举盾!”领兵大吼,但为时已晚。


    就在北狄骑兵扬刀的刹那,一道银光自高处疾坠。


    冲在最前的敌将突然仰面栽倒,眉心插着支颤动不止的白羽箭。


    紧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箭矢如同长了眼睛般穿过混乱战场,每一箭都精准带走一名敌军。


    所有人不约而同望向箭矢来处——


    隘口悬崖上,陆微雪的白袍猎猎作响,弓弦震鸣声在山谷间回荡,有如雷霆之势。


    北狄骑兵的冲锋阵型竟被一人一弓硬生生遏止。


    “陛下!是陛下!”


    大周将士士气大振。


    伤员帐内,谢明夷正给伤兵喂水,忽听帐外传来北狄语喊叫。


    他掀开帐帘,看见一队北狄士兵正悄悄绕向后方。


    而后方是避难所,里面都是老弱病残。


    谢明夷咬咬牙,抓起火把冲向粮车。


    “你干什么?”赵大牛惊呼。


    “火攻阵!”谢明夷点燃油布,眉目间锐气难掩。


    “帮我推车!”


    赵大牛一时被他的气势吓呆了,竟真按他说的做。


    燃烧的粮车顺着斜坡冲向敌群,北狄人慌忙闪避。


    “他们是混进来的敌军,意欲残害我军老弱,杀了他们!”


    见时机已到,谢明夷抽出刀,朝四周呐喊。


    周围全是新兵,正愁不能上战场杀敌,难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


    此刻听见这一消息,全都像打了鸡血一般!


    他们纷纷红了眼,拿起武器,便朝北狄人冲了过去。


    北狄人见计划暴露,他们又只有七八个人,竟吓得丢盔卸甲,四散而逃!


    第104章 赢家 地动山摇。


    西北方向, 穆钎珩率军行进。


    惊天动地的马蹄声自远方纷至沓来,顷刻间,黄沙漫野, 黑暗中的沙尘散去后, 显现出黑压压的北狄军队。


    北狄人个个又壮又胖, 骑着寻常人难以驯服的野马。


    他们面目狰狞,挥舞着手中各色重型武器,气势上十分骇人。


    来了多少人, 根本数不清。


    北狄人手中拿着火把, 照耀出前方穆家军的模样。


    穆家军面临这几十年的死敌,都握紧了手中武器。


    大战,一触即发。


    两支军队很默契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月亮惨白, 投射在这一片布满沙砾的空地上。


    北狄人突然欢呼起来, 他们高举着火把, 夹紧了马肚,进行着一种古怪的仪式, 像是在欢迎谁的到来。


    一匹汗血宝马首先出现在眼前, 接着是一张黢黑的脸, 他长得极为凶恶丑陋,脸上的肉都耷拉着, 身材高大粗壮,骑在马上, 脚竟几乎能直接触碰到地面。


    “穆钎珩, 又见面了。”


    男人扭曲地笑了,眼中闪过嗜血般的红。


    月色下落。


    穆钎珩冷峻的侧脸被映出一块黑影,肃杀的气息在周身环绕。


    他死也不会忘记,眼前这个男人。


    只是一眼, 唇舌间便涌起血腥味,他险些将牙咬碎。


    “哈哈哈!看来你还认识爷爷我啊?记住了,老子名叫乌延,是今晚要取你们狗命的人!”


    乌延挥起手中战斧,直指穆钎珩。


    “上次让你侥幸逃了!但是你那群兄弟不还是被我北狄铁骑踩成了肉泥?穆钎珩,你怎么还有脸苟活在这世上的?怪不得说你们中原人虚伪,兄弟都死了,你还好意思活着!”


    北狄人中爆发出阵阵大笑,都在嘲讽穆钎珩,仿佛穆钎珩真是个软弱无能,毫无血性的废物。


    长刀出鞘,发出极为清脆利落的响声。


    雪白的刀刃上寒光一闪,直指前方。


    穆钎珩垂着眼眸,似乎连看一眼乌延都觉得脏了眼睛,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掷地有声:


    “我活着,是因为你们还没死绝。”


    一句话,国仇家恨,尽在其中。


    乌延瞪大了眼睛,脸上浮现出一抹瘆人可怖的笑,穆钎珩的话成功激起了他骨子里好战的杀戮性。


    “唰——”他扬起战斧,划过空气,竟带出一阵呼呼的风声。


    “好啊!穆钎珩,今日我们新仇旧恨一起算,老子必砍了你的头,以祭我死去的千百兄弟!”


    穆钎珩将手中的长刀攥得极紧,刀尖甚至在微微颤抖,他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一幕幕的血色场景又在眼前闪现。


    “保护少将军突围!”


    “少将军,不用管我们,只替我给家母带句话!”


    “珩儿,我不配做你的父亲。”


    ……


    一桩桩,一件件,全跟这北狄有关。


    穆钎珩终于抬眼看了乌延一眼,他嘴角泛出冷笑,面部肌肉都在发颤,只接着乌延的话说了一句:


    “一样。”


    决战的呐喊声在这片空地上响起,惊得飞过的鸟都吓破了心脏,在半空中便丢了性命,直直地坠落在地。


    乌延一夹马腹,战马便如离弦之箭,率先冲来。


    他身后的北狄人狂吼着迎上,火把一个个被丢弃在地,燃起一片猩红的火光。


    两军轰然相撞,血肉横飞。


    乌延的战斧裹挟着千钧之力劈下,穆钎珩侧身一闪,斧刃擦着他的战甲划过,火星迸溅。


    他反手一刀,刀锋直削乌延手腕,却被对方狞笑着避开。


    “就这点本事?”


    乌延啐出一口血沫,战斧横扫,逼得穆钎珩连退三步。


    穆钎珩眸中寒光一闪,忽然纵身下马,战马嘶鸣着冲向敌阵,而他则借势一跃,刀锋自下而上,直取乌延咽喉!


    “铛——!”


    斧刃与长刀相撞,震得两人虎口发麻。


    乌延狂笑,猛地一推,穆钎珩借力后翻,落地瞬间长刀横扫,两名扑来的北狄骑兵惨叫落马,血溅黄沙。


    “再来!”


    乌延怒吼,战斧如狂风骤雨般劈砍,每一击都似要劈山裂地。


    穆钎珩身形闪得极快,刀光织成密网,斧刃与刀锋不断碰撞,火星四溅。


    北狄人越围越多,穆家军死战不退。


    杀敌!杀敌!杀敌!


    一声声的“杀敌”在每个人的脑子里来回回荡,他们来不及思考别的,只一下又一下地挡开北狄人的攻击,发誓要用他们的血祭奠先烈英魂!


    不知过了多久,尸体越堆越多。


    说是尸堆成山、血流成海都不为过!


    穆钎珩手中的长刀插在血红的沙土中,忍流翻卷,分不清是谁的血,在刀尖上迅速划过。


    他半跪在地,铠甲破损,肩头一道深可见底的伤口还在不停往外渗血。


    乌延的两把战斧已经断了一把,另一把也豁开了口子。


    他气喘吁吁,模样也没好到哪去,他用北狄语大骂着什么,虽然听不懂,但在他激烈的语气中可以判断,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乌延一脚踹开挡路的尸体,染血的战斧直指穆钎珩:“穆家小儿,可敢与老子决一死战?!”


    战场骤然寂静。


    北狄骑兵停止冲锋,穆家军也按住刀柄。


    两军之间,血雾弥漫的沙地上,只剩两道巍然对峙的身影。


    “将军,接着!”


    一个亲卫扔来一把长枪,上面的红缨在血充满腥味的空气中飘荡。


    穆钎珩将长枪稳稳拿在手中,无比娴熟地摆出迎敌的姿势,就像握住了最信得过的伙伴。


    “将军的枪术才是天下第一!”


    亲兵一边解决掉一个北狄人,一边高声呼喊:“老将军说过,少将军三岁时便拿枪!这一战,就用将军的长枪来终结——”


    穆钎珩染血的手指缓缓握紧长枪:“正合我意。”


    乌延狂笑,突然撕开破碎的皮甲,露出布满刀疤的胸膛:“都听着!”


    他转身对北狄大军吼道:“这是老子和穆家小儿的私怨!谁都不准插手!”


    穆家军阵中,有人急得大喊:“将军不可!小心他有诈!”


    “退下。”穆钎珩解下残破的披风,“今日我若战死,尔等依计撤回。”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骚动的军队瞬间安静。


    两人同时向前。


    乌延的眼睛闪着凶光:“知道老子为什么非要亲手宰了你吗?”


    他踢开脚边一具尸体,“当年一战,你叔叔就是这样……”


    话未说完,枪尖已到咽喉!


    乌延仓皇后仰,枪锋擦着下巴划过,带出一线血珠。


    他趁机抡起战斧横扫,却被穆钎珩以枪杆格挡。


    “铛”的巨响中,两人各退三步,脚下沙土被踩出深坑。


    乌延的斧柄爆出火星,接连挡下六枪,第七枪却穿透防御,在他肋下撕开血口。


    他在暴怒中狂吼着扑上前,竟用肌肉夹住枪杆,战斧朝着穆钎珩脖颈劈落!


    千钧一发之际,穆钎珩松手弃枪,身形如鬼魅般贴近。


    他的身体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全部凝聚于拳头之上,突然挥拳将乌延打倒在地!


    “轰”的一声,乌延小山般的身躯倒地,扬起一阵沙尘。


    而他的胸口已被长枪穿透,暴露出一个巨大的血窟窿,汩汩往外流着血。


    尘土散去,启明星渐渐升起。


    穆钎珩站在乌延的尸体旁,浑身浴血,通红的眼睛看着这片刚刚经历过大战的荒原。


    “你们的统帅死了,投降吧。”


    他对还在负隅顽抗的北狄人说。


    这群北狄人眼见大势已去,连忙跪地求饶,一个个鬼哭狼嚎的,哪里还有之前的气势。


    穆钎珩将长枪从乌延胸口拔出来,带出黏稠乌黑的血,随着他往前走,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留下一串记号。


    一串胜利的,复仇的记号。


    与此同时,另一边。


    速不台亲自率领一万骑兵,与陆微雪隔着山谷对峙。


    “你就是中原的皇帝?看着也不过是个文弱的书生!坐得稳这个位子么?不如你现在给你爷爷我跪下,老子还能考虑考虑,饶你一命!”


    他语气挑衅,话里话外的野心暴露无遗。


    陆微雪冷冷道:“现在回北狄去,朕饶你族人不死。”


    速不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皇帝啊皇帝,要不就说你乳臭未干呢?敢跟我叫嚣——”


    就在这时,一个混身是血的北狄人慌慌张张地跑来,禀告速不台:“大、大王,乌延大人他……他被穆钎珩杀了!”


    速不台眼瞳一震,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乌延大人他从西北角奇袭,途中遇见穆家军,与之决战,没想到穆钎珩手段歹毒,乌延大人就此……遭遇不测!”


    速不台险些呼吸不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看到对面的周朝人轻蔑的脸。


    他顿时狂怒,抽出砍刀直接砍下了通报人的头颅!


    “陆微雪!你们真是好手段!竟敢杀害我弟弟,今日我便要为死去的千万北狄勇士报仇!”


    “你们北狄军营加起来不过五万人,究竟哪来的底气?”萧钦朗毫不客气道。


    速不台听到这话,没忍住笑道:“你们人多又如何?不过是待宰的羔羊!你们中原人体弱,以为自己仗着火器便无敌了?告诉你们,你们引以为豪的火药炮弹,我们北狄军帐都快装不下了!”


    “今日本王亲自当先锋,火药就在五里之外,陆微雪,你想逃都逃不了了!”


    陆微雪紧锁眉头,表情凝重。


    萧钦朗很快反应过来,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心中升起。


    “有叛徒?”


    陆微雪已经有了答案,沉声道:“是孟怀澄。”


    萧钦朗咬牙道:“可惜那日没杀了他!”


    陆微雪眼神一凛,下了命令:“调集主力,准备迎战。”


    —


    北狄营帐。


    士兵们倾巢而出。


    远处的号角声响彻天际,战鼓擂擂,竟有地动山摇之感。


    孟怀澄从羊皮帐内走出来,看着狂奔而过,面目狰狞兴奋的北狄人群,没忍住拉住一个问:“这是怎么了?”


    被他拉住的北狄人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语气不善道:“大王亲率勇士与周朝皇帝决战,我北狄铁骑今夜便要踏破你们周朝的营帐,挥师南下!”


    孟怀澄拧眉道:“怎么这么突然?为何速不台从未与我提起过?”


    北狄人本来都要走了,听到他的话,又鄙夷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别忘了孟怀澜是怎么死的,你夹紧尾巴躲起来才是王道!等大王得胜归来,第一个就要了结你!”


    说罢,又推搡了孟怀澄一把,阔步离开。


    孟怀澄被接连退了两下,胃里都泛起不适感,他扶住羊皮帐的帘子,脸色苍白,冷眼看着呼喊咆哮的北狄人一个个走过去。


    帐内大乱了,正是军心躁动之时。


    越是胜利在望的时刻,越容易松懈。


    孟怀澄回到帐子里,在毛毯的底下拿出一个木箱。


    他抱着木箱,跌跌撞撞地朝主帐走去。


    一路上失魂落魄的,如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幽灵,所有人都被远方的号角声迷了心智,竟没有一个注意到他。


    孟怀澄顺利来到主帐外,而后直接坐在了大开的门口一侧,上半身倚靠着帐子,一副不知好歹的模样。


    “有病啊?别挡道!”忙于搬火药的北狄人毫不犹豫地踢了他一脚。


    孟怀澄抬起脸,朝他笑了笑。


    北狄人觉得古怪,便赶紧搬着火药离开,没有理他。


    数百个北狄人来回穿梭,将一箱箱火药往外搬。


    饶是他们这么忙活,搬空主帐,也至少需要一个时辰。


    从孟怀澜开始,输送给北狄的火药已经堆积了太多,有的都未能好好整理,摆放得很杂乱,稍有不慎,便会引发一场灾难。


    孟怀澄一边打开手中的箱子,一边喃喃道:“速不台啊速不台,可惜你聪明一世,最后还是没想明白,我为什么要提议,把所有火药都聚集在主帐。”


    “……真以为我孟家都是叛国贼?”


    膝上的箱子里,俨然装着质量上乘的□□。


    都已经如此大摇大摆了,那群北狄人还是没发现他的异样。


    孟怀澄冷哼一声:“蠢货。”


    明明环境如此嘈杂,他却觉得,这一刻万籁俱寂。


    火焰倒映在瞳孔中,孟怀澄举起火折子,凑近□□的火线。


    细细的绳线很快被火光贪婪地吞噬。


    孟怀澄站起身来,将那箱正被极速引燃的□□紧紧抱在怀里。


    他在走进营帐前,就像是听到了某种召唤,突然转过头,看向远方的天边。


    此时旭日初升,晨光熹微。


    金灿灿的光照在他脸上,他眯眼笑起来,内心好久没这么宁静过了。


    他似乎理解了孟怀澜在面对死亡时,脸上为什么会如此安详宁静。


    太累了,太想喘口气了。


    孟怀澜不愿有来世。


    孟怀澄现在想,他大概也不愿的。


    他最后眷恋地看了眼天际的阳光,而后毅然决然地走进了营帐中。


    在爆炸前的一瞬间,他竟又想起自己说的那句可笑又可怜的话。


    “若是有一天,我死了,央央也会为我掉一滴泪么?”


    以前他多么纠结这个,现在就放下得有多快。


    还是不要掉泪了吧,为了他,不值得。


    这一生,算不上身不由己。


    但总归是,事与愿违。


    —


    一道身影飞奔在山坡上。


    听说战局有异,谢明夷便什么都顾不得了,拼命往山崖那边赶。


    太阳正在群山之外升起,火红的光芒吞掉黑暗,黎明的光辉照耀在荒凉的大地上。


    越靠近,血腥味越浓烈。


    谢明夷腿一软,栽倒在地,手都被粗糙的地面磨出了血痕。


    他的衣服被刮得破破烂烂的,鞋子都跑掉了一只,却毫不犹豫地迅速爬起,继续往前跑。


    终于来到坡顶,他看到下面混战的人群。


    还没来得及分辨,便听见远方发出一阵巨大的爆炸声,炸得人耳朵都陷入轰鸣。


    谢明夷竭力阻挡,才没被这番爆炸的余浪掀翻在地。


    待沙尘四散,他朝爆炸源头的方向眺望。


    是敌军的营帐。【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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