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被推开。
屋内两人却并未察觉有人进来。
萧然面色是少有的凝重，而他身旁的李恪言，似是刚赶来，衣袖全然湿透，滴滴答答往下落水，一地的水渍。
黎玥听见他急促低语。
“是，来不及了，要决堤了，必须尽快疏散百姓……”
“李大人，发生何事了？”黎玥大步上前。
李恪言仓促行过礼，“黎祭司，接连大雨，微臣清早去盼河视察，那处大堤摇摇欲坠，已是抢修不及，若雨继续落，怕是会撑不住。”
黎玥：“没有其他办法了？”
“没有。”李恪言摇摇头，“一旦决堤，闵县不可幸免。”
“会到哪种程度？”萧然在旁问。
“淹没。”李恪言沉沉说出两个字。
屋内一瞬缄默。
一道闪电乍现，雷声轰鸣，风携骤雨急促拍打在窗前，牑窗“哐当”作响，似随时要被雨势撞开。
良久，萧然在一片雨声中开口，声音冷肃，“安排下去，分批撤离，老弱妇孺先走。”
“是。”
李恪言得了指令，与黎玥错身而过，走前望了她一眼，问道：“黎祭司何时……”
“我最后走。”黎玥不带分毫犹豫。
“那殿下？”他转身接着问。
“让替身先走。”萧然眉目松懈下来，又变成那个随性的少年，他朝两人满不在乎地一笑。
“我同黎祭司一起。”
……
衙门下发通告，即刻执行。
李恪言迅速安排人手，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官兵全数出动，统计人数，有序组织大批百姓撤离，事出突然，难免会发生躁动，强压不下，黎玥便冒大雨各处奔波，以柔克刚，与官府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安抚百姓。
三日下来，众人身心俱疲。
而闵县逐渐成为一座空城。
车倒摊翻，大雨一遍又一遍冲刷无人的街道。
大雨连下的第四日。
最后一批百姓成功送走。
雨水滂沱，织成厚重雨帘。
一队人马行在宽阔官道上，道两旁是青密不见光的暗林，雨点噼啪打在车盖上，马蹄踢踏，车辕行进，在泥地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车辙。
琳琅和黎玥相伴坐在车内。
【雨好大，何时能出闵县。】
有声音传来，黎玥看了眼身边的小丫鬟，琳琅转头，目露疑惑，“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黎玥摇摇头。
是午时到了，她能听见心声了。
黎玥闭上眼，放开神识，周遭响起起伏的心声，因离得远近，或大或小，她凝起神思，想知晓心声最大限度在哪儿。
却无意听到林中传来一道声音。
【时机到了。】
“林中有人。”这头，黎玥猛地睁眼。
“什么？”
琳琅还未听清，便被黎玥一把压下头，二人一齐弯下身子。
就在此时，车外，一利箭破空而出，穿透雨丝，刺破帘子，从两人头顶掠过，飞出车厢外。
“小姐！”琳琅抬头，惊魂未定。
黎玥又她的压下身子，示意稍安勿躁。
很快，外边传来厮杀声。
声音混杂在磅礴雨声中，模糊不清，却足够令人心惊肉跳。
半刻钟过去，外边打斗却迟迟未停息。
时不时有人撞上马车，车厢剧烈摇晃，好似快要抵挡不住。
风挟着血腥味和雨汽弥漫进车厢。
琳琅握着黎玥的手，身子止不住颤抖。
一滴冷汗从额前滑落，黎玥听着外头动静，倏地离座，蹲在马车里翻找起东西。
不能坐以待毙，她想。
“小姐在找什么，奴婢帮你。”琳琅极力控制嗓音平稳。
“不用，找着了。”
黎玥从座底下的箱子里翻出一个精巧袖箭，三两下绑在手臂上，而后将袖子往下扯了扯，眼神锐利，看向帘间缝隙。
“小姐……”琳琅屏息凝神。
黎玥轻悄悄拉住车前帘子，猛一扯开。
“轰！”
大雨倾盆而下，乍现于眼前，一道寒芒从面前闪过，随之，马夫高大的身躯倒下。
一蒙面黑衣人立在车前，周身散发戾气。
黎玥冷冰冰望着他。
冷雨扑面，湿了鬓发。
暴雨中，黑衣人目光轻蔑，看向半个身子探出，举起大刀。
黎玥抬手，放箭，动作一气呵成。
箭矢正中那人胸口，鲜血汩汩流出，黑衣人手中大刀落地，不可置信地捂住血洞，身子摇晃两下，倒在马上，黎玥扶着车轼站起身，一脚将他踹下马。
黑衣人身躯重重砸在雨地上，至死双目圆睁，不明白为何会死在一个弱女子手上。
解决了一个大麻烦，黎玥稍稍松了口气，但仍未放松警惕，周遭俱是死尸，随行的护卫不多，几乎都是以死相拼，同归于尽。
可不对，黑衣人数量过多，且训练有素。
人数悬殊太大。
不会如此轻易脱险。
但她没时间多想，当即乘上马，准备试着驾马，而正在此刻，雨幕里冲出一个身影。
“小姐，属下来迟！”南音冲到马前跪下。
“无事。”
黎玥摆头，浑身被雨淋了湿透，但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
南音翻身上马，催促，“小姐快进车，属下来驾车。”
黎玥点头，进了车内。
马车一路疾驰，风声呼啸，黎玥总觉忘了点什么，动了动身子，手边触及一个冰凉的玉佩，她猛地想起，掀开帘子朝外问：“萧然呢？我记得他混在侍卫里，怎不见人？”
“殿下去把大部分黑衣人引走了。”
“驾！”
南音一声厉喝，马车行驶速度更快。
“他暴露身份了？”
“不，那批黑衣人本就知晓殿下没走，是冲着他来的！”她大声回答，放开一只勒缰绳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袋，塞进车内，“这是殿下让我交给您的东西。”
黎玥拿过牛皮袋坐回车里，着手拆开袋，只见里面放了一张地图，以及一封信。
她将信拆开来，勉力维持镇定，一字字扫过去，指尖水珠濡湿边角，墨迹散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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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了闭眼，似做了某种决定，朝外喊道：“南音，停车！我要下车！”
“小姐，快出闵县了，不能停！”南音在雨中大声喊。
“南音，谁是你主子？！”黎玥头一次嘶声大吼，“再不停，我就直接跳！”
南音满心无奈，马车速度慢慢放缓，渐渐停下。
黎玥翻出曾经三舅赠予她的，把里面可以伤人的玩意儿悉数拿出，揣进怀里带走。
“小姐，你去哪儿？”
琳琅看着她忙碌，在旁不安道：“马上我们就安全了。”
“我去找萧然。”黎玥斩钉截铁。
“小姐，不行！大雨不停，盼河随时会决堤，回去很危险！”琳琅紧紧拽住女子的衣袖，不愿放开。
“琳琅，我若此刻不走，倘若后面真出了事，我会后悔终生。”黎玥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指，“萧然武功高强，会保护我的。”
这批黑衣人早不来睌不来，偏偏在这时来，便是料定了闵县随时会淹，到时谁也跑不了。
是做好了拖延时间，拉人一起死的准备。
萧然，原来你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她收拾好东西，不顾琳琅的哀求，兀自跳下了车。
南音见她心意已决，准备下马，“小姐，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你照顾好琳琅就行，放心，我会平安回来。”
她说罢，独自一人冲进雨帘里，顺反方向跑。
“小姐，一定要小心！”
琳琅在其身后倾声大喊。
……
大雨不止。
密林外，十来个黑衣人手持长刀，将青袍少年团团围住。
萧然左肩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血肉外翻，狰狞可怖。
血水从剑尖一滴滴滑落，顺水流而下，融进泥地之中。
他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笑意，“这么穷追不舍，都急着送死？”
话音刚落，黑衣人一拥而上。
刀光剑影中，萧然原地腾跃，利落用剑划开黑衣人咽喉，反手肘击，击退另一黑衣人。
剩下的人从四面扑来，举刀扑向执剑人。
萧然灵巧躲过一人刀锋，手中长剑刺向旁侧人胸口，酣斗间，后方黑衣人慢慢转着步子，右手摸进胸前，意图用暗器偷袭。
而未等他掏出飞镖，便后背一痛，应声倒地。
一人倒下，紧接着，两人，三人皆后背中伤，接连倒地。
“谁偷袭！”
终于有人意识到不对，立刻看向密林处。
一柄箭矢从林中射出。
黎玥手臂被震得发麻，依旧继续抬手，瞄准，放箭，然而她的位置已经暴露，几个黑衣人直直朝她奔来。
她再次射下一个黑衣人。
余下的人身影如梭，来得更快，眨眼间便到了她面前，大刀挥起，她来不及躲避，惊恐闭上眼。
萧然，快来救她啊啊啊！
刀起刀落，她只觉一阵劲风扫过面颊，但并没有痛意。
睁眼，刀离她只有几寸距离。
反倒是雨水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黑衣人脖颈处破开一个血洞，倒地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