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火光伴随着气浪冲天而起,震荡的余波横扫开来,不远处的别墅像个要散架的危房,震落的石块砸在地上。
“不——阿波罗妮娅——”
金色午后闲适的柠檬花香中掺入刺鼻的硝烟味,这浓烈的味道越来越重,夹杂着肉块炸碎的血腥,将梦幻一般的花香彻底吞入,只余下悲凉、忧郁,被命运扼住脖颈的窒息。
美丽的西西里,半透明般的金色阳光,甘橘花的清香、浓郁的葡萄芬芳,嬉笑打闹的快乐喧哗。
阿波罗妮娅睁开眼,刺眼明亮的阳光压在身上,眼前一片虚白。
灵魂残留着爆炸后强烈的刺痛和灼热,她控制不住发抖,呼吸惊促,瞳孔震颤。
当涣散的视线从黄色松散的土地凝实,一双棕色皮鞋印入眼帘。
顺着往上看,是一张英俊、沉静的脸,阳光透过柑橘树浓密的树荫,在那张脸上投下细碎的、晦暗不明的光斑。
阿波罗妮娅张了张嘴,身体的本能让她靠近他,想扑在男人怀里求得安慰,抚摸她受惊后的躯体。
可她仅仅上前走了一步,来自脑海深处的眩晕降临,她像个瞬间闸了电源的灯泡一样陷入了黑暗。
*
“耶稣啊,她可太好看了,我要死了。”
感叹扯动了阿波罗妮娅不知为何呆滞的神经,她猛地清醒了一下。
柑橘树下站着三个男人,两个是西西里牧羊人的典型装扮,吊儿郎当站着,眼神毫不掩饰惊艳和欲望,是姑娘们最讨厌的小混混。
在他们身后半步,立着一个姿态挺拔,气质沉静的男人,也像是看呆了,视线却如有实质一般,让阿波罗妮娅脸颊有些发痒。
“阿波罗妮娅!”
山坡上的伙伴如一群山雀般靠近她,呼唤突然掉队的同类。阿波罗妮娅移开了警惕外乡人的目光,脚后跟蓄了力,扭腰跑到伙伴身边,哄哄围在了一起。
临走前,她多看了一眼那个外乡男人。
“阿波罗妮娅!”
严厉喑哑的中年女声吓得女孩一抖,立马收回视线。
她弱弱解释了一句:“他们都是生面孔,我只是留个心眼……”
矮壮妇人裹着黑衣,在皱巴巴皮肤里镶嵌的黑色眼珠子注视下,阿波罗妮娅闭上了嘴。
“那是男人们的工作,”妇人刻薄地张开嘴,“听着,从现在开始别想再回头看!”
阿波罗妮娅不敢不点头,女孩们用同情的目光安慰。
她们来自附近的村庄,此行是为了给本地男爵打扫别墅,这些事女孩们做习惯了,只是每次总有妇人跟着。
保护她们,监督她们。
1947年的西西里未婚女孩,要时时刻刻保持她的纯洁和矜持,避免与陌生男性接触。
阿波罗妮娅暗自委屈,躁动的心跳恢复平静,转而有些低落。
“嘿,开心点。”好友塞菲拉娜挎着一篮子葡萄,撞了一下女孩的肩膀。
阿波罗妮娅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从她的篮子里摘了两个葡萄塞进嘴里。
“我只是看看,只是看看!”她有些气愤,但声音只控制在两人之间,“他们还盯着我看呢!我看回去怎么了?”
塞菲拉娜一脸理解地帮她剥葡萄:“说实话,我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但那些太太们总是很小心翼翼。”
阿波罗妮娅嚼着酸甜多汁的葡萄,盯着前方黑衣妇女的背影:“如果可以的话,我以后才不想嫁给村里的人。这些太太一看就很难相处,而男人们总是听母亲的话。”说着,女孩打了个寒战。
“那你可没得选。”塞菲拉娜给了她一个揶揄的眼神,“恐怕只有刚才那个外乡人了。”
和伙伴们挥手告别,阿波罗妮娅冲进了山脚下父亲开的咖啡馆。
咖啡馆在大路边,比较简陋,外面的露台摆了几张桌子。午后,天气正热,没什么客人。门帘里的店堂不一样,昏暗凉爽,驱散了阳光带来的热度。
阿波罗妮娅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鹅蛋脸浮起一层诱人的红色,她挥挥手试图扇掉脸颊的热意。
“……塞菲拉娜说什么呢!”她捧住自己的脸蛋,心脏非常陌生地在胸腔里跳动出加快的频率。
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个身影,柑橘树影下那个不像西西里人的年轻男人。现在回过味来,阿波罗妮娅对他的印象只有一个,那就是眼睛很好看,能把她吸进去。
“好像也不错……不!阿波罗妮娅你矜持点!”
女孩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她着急地想做些什么,视线草草在桌上逡巡,定在置于正中央的酒杯上。
喉咙一滚,迟来的干渴让她有些迫不及待。
她匆匆扫视周围,确定父亲和两位哥哥都不在,立马拿起酒杯。饱满的唇峰沾上杯沿,轻轻抿了一口,酸甜清爽的葡萄酒霎时占据了所有感官。
女孩喉咙一滚,舒舒服服地发出一声短促放松的气音。
还没来得及收起幸福的微笑,耳朵就被拧住了。
糟糕了!
心里咯噔一下,阿波罗妮娅熟练的道歉脱口而出:“对不起,爸爸我错了!”
“小妮子,我只是走开这么一会儿就被你逮到机会,要是能把偷酒喝的精力放在厨房里,我就不愁把你嫁出去了!”
维泰利先生瞪了自己小女儿一眼,抢过酒杯一饮而尽。他阴阳怪气地骂了几句,但指骨粗大的手没把女孩的耳朵揪红,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撤回来。
刚准备再教训,外面就传来了客人的声音。
恶声恶气指了指她:“你给我等着!老实呆在这,不准乱跑,不准乱喝东西!”
“是。”女孩安安分分将手垂在身前。
等父亲挺着肥肚子出去之后,阿波罗妮娅眼睛狡黠一动,拿起他随手杵在木桌上的酒杯,贪婪地倾斜杯身,里面还有浅浅一层酸甜可口的美酒。
别怪她像贼一样,天生对葡萄酒馋嘴的阿波罗妮娅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因为偷酒喝而被训诫了,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而且,这次是为了缓解…坏心情。她给自己找好了理由。
可酒杯刚刚递到唇边,扫兴的声音又来了。
“阿哈,瞧瞧是谁在偷酒喝?”
吊儿郎当的声音伴随着一只手,从耳后拽走了酒杯。阿波罗妮娅泄了口气,任由他拿走,没试图挽留。
体型壮硕的文森佐从女孩背后冒出来,“生气了?我可是为你好,当心爸爸教训你。”
阿波罗妮娅瘪了瘪嘴,依依不舍的目光黏在了酒杯上:“你就不能当作没看见嘛!”
二哥哥文森佐晃了晃手指:“不、可、以。”
“不!不知道这样的女孩!”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维泰利气急败坏的声音,气势汹汹双手挥开门帘冲进来,脚步重得要把这个小店震散。
他一看见阿波罗妮娅就气不打一处来,怒骂包庇女儿的二儿子,又把大儿子从酒窖里喊出来。
“你们两个蠢汉,赶紧把你妹妹送回家去,看紧她,别让她出来吸引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那混蛋被雷劈了又怎么样,想都别想!”
两个同样强壮的年轻人对视一眼,立马就明白了自己成熟期的妹妹又招惹了谁,心照不宣地露出笑容。
刚才还活泼的女孩此刻只是安安静静站在那,垂着羽毛般的长睫,像一个古希腊美人雕塑。
一遇到这种事情,她就自觉成为哑巴。反正大多数情况也轮不到她做主。
“老板,听我说一句。”
还没来得及走,一个牧羊人背着枪进了屋,两位哥哥下意识把妹妹挡在身后。
阿波罗妮娅赶紧缩了缩脑袋,从兄长宽厚的肩膀缝隙中窥见了那个牧羊人的脸,正是她在回来路上遇到的三个男人其中之一。
她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头。
……被雷劈?被劈是谁呢?是谁对她一见钟情了。
心跳乱了一瞬间,阿波罗妮娅听见爸爸吼叫着让那个王八蛋从他家露台滚蛋。
那位牧羊人却说:“我说,你最好亲自出去和他聊聊。”
西西里从来眷顾警惕的人,维泰利先生收起了用鼻孔看人的姿态。
思考了一下,目光暗示和他默契十足的两个儿子,跟牧羊人走了出去。
“阿波拉,乖乖呆在这儿,坚决不能乱跑知道吗?”大哥马特奥嘱咐她。
文森佐也难得严肃:“等会我们就把你送回家去。”
阿波罗妮娅觉得他们过于紧张了,胡乱点点头:“嗯嗯,干嘛把我当成小孩子,我知道的。你们快去吧。”
两个年轻人跟着出去,并肩站在父亲身后,像最忠臣的护卫。
阿波罗妮娅有点好奇,但知道分寸。她百无聊赖地托腮盯着酒杯中残留的玫红酒液,耳朵却高高竖起。
……是他吗?那个外乡人?
“我明白议论你女儿惹你生气了,请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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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我的道歉。”声音穿过厅堂,有些飘渺低沉。
英语?他说的英语?
听不懂的语调在磁性微哑的嗓音里充满了令人着迷的韵味,陌生的语言总是会让人竖起耳朵,去感受其中的奥秘,探索他表达的含义。
隔着一条一条垂下的门帘,阿波罗妮娅搓了搓发烫的耳尖。
她着急地再次拿起那杯酒,浅浅的一层底被她伸出舌头接住最后一滴。这还不解渴似的,她在店堂四处乱窜,终于鬼使神差走到了门帘后。
她躲在父亲后背的阴影下,听见他问:“你是谁?对我女儿有什么想法?”
“我是美国人,我叫迈克尔。”
牧羊人的翻译像微风一样吹散,她自动忽略了,除了名字,她听不明白他的回答,但看得清楚。
——是他。
她看见男人靠坐在咖啡馆的露台椅上,双腿交叠,半张脸破了相,另外半张脸却格外清秀英俊,一点不像西西里人。他手肘放在桌上,指尖把玩着酒杯,黑沉沉的视线打量着她的父兄,那双眼睛扫过来时,有一股让人冻住的威慑力。
上位者的姿态,礼貌却不失威严,整个人矜贵又无比真诚。
足够吸引人。
但不至于让阿波罗妮娅产生强烈的情感。
咚。咚。咚。
只是,一股她不明白的拉扯在身体内部纠缠。
她无端热了起来,心跳得很快,快得像个暴躁的小鹿在撞击胸膛,她的心要跳出来、要逃出来。跳得太快,越来越快,不是人能承受得了的频率,阿波罗妮娅只觉浑身血液倒流,从指尖到头发丝都在发麻。
她灵魂好像归位了,又好像离位了。
这股感觉太剧烈、太陌生,她有些慌了,揪着自己的胸口,惊喘着,在心跳终于超过身体的极限后,眼前一黑。
“砰——”
“阿波罗妮娅——”
离门帘最近的文森佐及时发现了不对劲,他抱起昏倒在地的女孩,望向父亲的眼神慌乱无措。
“怎么回事?!”维泰利瞪大了眼,急促的呼吸吹打着胡子,很快下达指令,“把阿波拉抱进去看看是什么问题,马特奥,去把村子里的医生达维徳请来,快!”
两个儿子都行动之后,他看向美国年轻人。毫无惧色,但目光中有一丝审慎,先前的健谈已经转为警惕。
“你也看见了,我的女儿出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小状况,谈话到此为止。我会送你一瓶最好最冰的葡萄酒,是我亲自酿造的,如果还和你的口味,不妨下次再来。”
这是显而易见的逐客令,但迈克尔无心去听。
男人站了起来,神色有些不对,那张向来古波不惊的脸紧绷着,睫毛阴影在深沉的眼睛里晕开一团发寒的雾气。
他的目光越过矮壮的维泰利先生,试图从门帘的缝隙中探得其中的情况。
焦灼无从而起,胸膛像是被人用利器狠狠剜了一块血肉下来,疼痛是次要的,冰凉的空洞才让他发疯。
迈克尔在原地踱了两步,耳边嗡嗡作响,呼吸沉沉的,明眼人都能看见他起伏不定的心绪。
维泰利和两位牧羊人对他的反应都不算奇怪,挨了霹雳的男人就是这样,在面对心爱的女孩时总是没有理智。
矫健的马特奥一阵风似的跑回来了,背着一位头发花白的侏儒般矮小的老头,那老头一路怒骂,身子骨快要在年轻人的背上散架了。
被放下来的时候喘着粗气还没顺过来,就被维泰利一把抓进了门帘,守卫的职责换成了大儿子马特奥。
“我说,你女儿看起来很健康。”
“放屁!她烫得我都不敢碰她!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
“我闻到了一丝葡萄酒味道,或许她喝醉了。”
“不可能!达维徳你这混蛋庸医,耶稣啊,我就不该让马特奥叫你过来,劳驾可怜可怜这位女孩,给她降降温!”
“噢,说实在的我也没办法,或许你可以让她洗个澡?听说你女儿给了外面那个外乡人一个霹雳,要我说,她自己被雷劈了也说不定。”
“……滚蛋吧!”
一团乱的情况,突然闯入了两声不大不小的敲击门框的声音,是冷静又不容忽视的提醒,扎扎实实镇住了场子。
他们安静了下来,看向门帘外背对阳光的男人。
“恕我冒昧,我认识一位医生,名叫塔扎,或许我可以帮个忙。”
语气平缓,蕴藏着不容拒绝的命令和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