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贺淮简从不心软,无论时云嘉怎么求他,他都不愿意出去。所以这个冬天时云嘉在外面玩的机会并不多,没生什么大病,时津舟担惊受怕了好几个月,见最冷的十二月要过去了,才放下心。
2008年一月初,台球厅的老板见冰天雪地的,来打球的人不多,也不用时津舟每天都去看馆子了,干脆让时津舟上一天休一天。
要是放在平时时津舟能有那么多休息的时间,绝对会再找一份工作,但马上就要过年,附近不少店都关了门,他也就打消了这个心思。左右他最近给人试衣服有点看头,工资给得还不错,起码这个冬天可以偷会儿闲。
没什么事,也不用他做饭,时津舟乐得补觉。
睡得快要迷糊时,外面有人在敲门。
刚开始还挺均匀的,后来可能是见一直没人来开,终于变得不再规则,一会儿重一会儿轻,敲得让人心烦。
时津舟闷声闷气地吩咐两个小奴仆,“云嘉,小简,去开门。”
虽说上回两小孩闹矛盾后来又和好了,但时津舟一想他俩总该长大,等再大点那个床压根不够两个孩子睡,干脆给他俩换成了上下铺。时云嘉要睡上面,下面就成了贺淮简的地盘。
这时候就充分体现了在上面的好处,还没等时云嘉动,下面的贺淮简已经下了床去开门。
时云嘉从被窝里探了个头去看,觉得冷又缩回去,手里拿着连环画,觉得他二哥人可真好。
贺淮简才没管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走到时津舟那间屋子还放轻了脚步,到院外把门打开。
耳朵冷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以为来开门的是时云嘉,搓着脸冲进屋,也不嫌烧,直接把手贴在火炉上的水壶上取暖,嘴里还在念叨,“操了操了,这个天气太冷了,舟哥你怎么那么久才开门?快要把我冷死了。”
时津舟听到耳朵的声音,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心想刚才出去开门的是时云嘉还是贺淮简。
还没等他出去确定,耳朵的反应已经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耳朵跟见了鬼似的,吓了大跳,“你……你你……”
贺淮简关了门,想了想时云嘉平时对耳朵的称呼,跟着喊了句,“耳朵哥。”
然后又回去继续忙着给时津舟补衣服。
耳朵还在你你你叫个不停,时津舟拍了下他的头,皱眉道:“你你你大爷的啊?”
耳朵:“……”
这事给耳朵的打击不小,他觉得他舟哥疯了,但他说不来劝人的话,让他骂人倒是可以。所以耳朵又走了,说要去把槛儿找来。
小孩总要见人的,时津舟不管他了,随他去。
冬天凛冽的寒风从门缝里刮进来,时津舟冷得打了个摆子,看着耳朵瑟瑟发抖的背影实在想劝他要不还是先回来再说,可耳朵不愿意,说什么也要走。
时津舟见他的背影慢慢变小,一边想笑一边又想哭。
这下彻底没瞌睡,时津舟重新关上门,进去躺在床上又睡不着,只能干瞪着眼睛看老屋的天花板。
没一会儿贺淮简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件衬衫。
也就是上次贺淮简一爪子直接弄脏的那件。时津舟用了不少办法好不容易才洗干净,但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垃圾货色,洗着洗着炸了线,老板死活不要,时津舟只能又贴了点钱,把这件衬衫买回来供着。
和这件衬衫回来的还有张奖状,原本时津舟是丢了的,后来鬼迷心窍带了回来,又觉得自己傻逼给压箱底了。没曾想某天贺淮简在家里做什么大扫除给扫了出来,跟登基似的把奖状的折痕一点点压平,和时云嘉就差点香了,选了个最显眼的位置,说什么也要把这张没多大意义的奖状重新贴上。
时津舟见他出来,问:“缝好了?”
“嗯。”贺淮简舔了舔干燥的唇,将手里的衣服递过去给时津舟看。
时津舟坐起身,看了下歪歪扭扭的针脚,抽了下嘴角,想说些什么冷嘲热讽的话,但对上贺淮简那双就差写着“快夸我”的眼睛,默默吞了回去。
算了,贺淮简也就这种时候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
小孩子嘛,总要给点鼓励才是。
时津舟昧着良心,“比云嘉好一点。”
贺淮简脸一下就垮下去了。
时津舟难得有些心虚,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太会说话。
“我会好好学的。”贺淮简一板一眼的说完,重新翻了件缝,这次没用时津舟的衣服,用的是时云嘉的。
时津舟摸了摸鼻子,没再说话,继续躺回去了。
可能过了半个小时,正在时津舟又要被暖烘烘的被窝熏睡着时,耳朵那不规则的砰砰敲门声重新响起。
时津舟耐着性子,起身抓了两把头发,转头叮嘱贺淮简,“别出来,好好在屋里待着。”
贺淮简说好。
到底是八岁的孩子,时津舟不放心,从柜子里把钥匙翻了出来,看了眼趴在床上睡觉的时云嘉和坐在下面看他的贺淮简,直接锁了门,隔绝一切偷听的可能性。
等门锁了,装睡的时云嘉才从上面爬下来,蹬着两只短腿,“二哥,这是咋了呀?”
时云嘉开灯去看他二哥,才发现他二哥脸白得吓人。
事实证明锁门并没多大的用处,这破楼的隔音差得离谱,三个“大人”的说话声还是能清晰的从门里传回来。
耳朵来找槛儿的时候,槛儿还在帮他妈端盘子,一路过来,浑身上下的火锅味愣是还没彻底散干净。他头上带着帽子,上面的雪粒子覆了薄薄的一层。
“外面下雪了?”时津舟问。
“嗯,还没下大。”耳朵把头上的帽子扯下来放在火炉旁烤。
说了那么一句,也不说了。耳朵更是找不到话说,三个人围在一块儿谁也没出声。
过了许久,槛儿才开口:“舟哥,给他找个好人家吧。”
时津舟沉默。
槛儿叹了口气,“你打算把他养到什么时候?”
时津舟忽然有些想抽根烟,他实在是烦了,他知道再养一个孩子意味着什么,也不确定他到底能不能养大他俩。可他以前也是这样过的,以前他比小简和云嘉大不了多少的时候就没了爸妈,拉扯着时云嘉也长大了。那时日子不好是因为时云嘉总生病,可今年云嘉去医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日子明明是在变好的。
“再说吧,”时津舟语气没什么变化,“他哥总该会回来,等到那时再说。”
槛儿问:“他哥要是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呢?”
“我还能饿死他不成?!”时津舟吼了句。
耳朵和槛儿愣在原地。
耳朵嚯的站起身,也吼道:“时津舟,你他妈今年也才十六岁,你在这儿装什么呢?你养得活吗?那是你该捡的吗?你以为你谁呢?你还嫌自己过得不够苦是不是?!”
时津舟突然起身,一拳砸在耳朵的脸上。
槛儿还没反应过来,耳朵和时津舟已经互相挂了彩,拳头砸在肉上,闷声的响着。
时津舟的牙齿磕到了舌头,血腥味瞬间溢满喉咙。他揪住耳朵的衣领往下拽,两人粗重的呼吸互相交织着,直到在耳朵的眼睛里,时津舟看见自己的脸,他蓦地停住了。
“时津舟,”耳朵说,“你就作吧。”
耳朵甩开他舟哥的手往外走,槛儿也没法了,朝两人各自看了眼,叹气跟上耳朵。
“天黑了,走什么走,去年摔的那一下还没长记性吗?”时津舟吐了口血说。
去年耳朵不知道发什么疯,大半夜要去乌江钓鱼,天冷得不行,地面上凝着冰,耳朵没注意摔了一下,左腿骨折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哭着喊着说下次他冬天再走夜路他腿这辈子别要了。
时津舟说完进了屋,槛儿明白过来,忙拉住耳朵,半晌才说:“那小孩没多大,舟哥看不下去。耳朵,咱俩没舟哥心软。”
耳朵想起贺淮简那两条又细又长的腿,胸腔里那团火就这样熄灭了。
“他就作吧。”耳朵再次强调。
槛儿拉着耳朵重新坐回去,耳朵还别扭着,坐在火边不说话。时津舟从外面找了两个冰溜子,扔个了给他,“爱用不用。”
耳朵闷声把冰溜子往脸上贴。
冰溜子贴到伤口,有些疼,两人都下意识嘶了声,又顿住,过了会儿突然笑出声。
槛儿也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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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扭劲儿没了,耳朵这才说:“我今晚要一个人睡。”
“可以。”才闹矛盾,时津舟自然是什么都答应的,“今晚你睡云嘉的床,槛儿和云嘉睡,小简和我睡。”
以前耳朵和槛儿也会来他这儿睡觉,但那时候只有两张床,时云嘉和他睡,槛儿和耳朵只能挤在一块儿。云嘉的床不大,耳朵抢被子抢不过槛儿,每次冷得睡不着只能骂两句槛儿然后灰溜溜去挤沙发。
今时不同往日,耳朵也发现起码这一天时津舟对他的包容度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现在有些飘飘然了,翘着二郎腿道:“好了,把那小崽子叫出来给我看两眼。”
槛儿看不下去,一脚踢在椅子腿上说:“别嘚瑟。”
时津舟搓了搓脸,又开始翻箱倒柜的找钥匙,好不容易找到把里屋的门打开,就看见时云嘉哭着说:“大哥,二哥好像傻了。”
外面三个“大人”被这叫魂似的哭声吓了一大跳,时津舟拧眉过去看,只看见贺淮简脸白得吓人,手指死死揪住衣角,指节泛着青白色,双眼无神,没什么焦距。
“完蛋了。”时津舟蹲下身,“这回家里多了个傻子。”
三个大人重新讨论起这件事,耳朵也没说要送贺淮简走了,还在那儿出主意说要去找个跳大神的,估计贺淮简这是吓得没魂了。槛儿倒是说不用,他觉得浪费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几根香和烧的符纸,从兜里摸打火机一把火烧了,还让耳朵赶紧去找个碗,再在碗里倒点水。
烧起来的符纸往水里一塞,变成了碗符水。
时津舟还在犹豫要不要给贺淮简灌进去,贺淮简总算动了,跳下椅子,低声快速说了句,“大哥,我去做饭。”
也许是吃人手短,耳朵扒拉了两碗饭后,心里觉得不是滋味,也没什么可以给他的,在兜里掏了把糖,挠头道:“哥今天说话不好听,以后哥带你看片。”
时津舟、槛儿:“……”
“你大爷的。”时津舟一脚把耳朵给踹翻了。
好在两小孩都没刨根问底。
今天这事总归是时津舟先动的手,睡觉前他还肉麻兮兮的和耳朵道歉,“耳朵,今天的事……对不住了啊。”
那么多年他们都这样过来的,吵了打了,第二天跟没事人似的再搂着去吃顿饭就算结束了。耳朵哪儿见过他舟哥那么正经的道歉,这回直接愣住,说什么也要把贺淮简没喝下去的那碗符水喝下去,生怕自己是见了鬼。
时津舟难得拉下脸,他的字典里就没“对不住”“对不起”这类似的字眼。上年退学不读书的时候他都没觉得自己对不起自己,只说是他的命。这回好了,在心里掂量了那么多回,好不容易把这三个字给吐出来,还得到了耳朵这个反应,顿时黑着脸上了床。
见贺淮简浑身局促的站在床边,气得咬牙根,“上床,在那儿杵着当门神呢?”
贺淮简才扭扭捏捏的爬上床。
小孩没有过和别人一块儿睡的经历,也不敢喘气,生怕惹得他大哥心烦。
时津舟懒得管他,盘算着等过几天过年,估计台球厅就忙起来了,他可以多上几个夜班,也能多挣点钱。
黑夜里没什么时间概念,大概是他今天睡得太多,也许过了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时津舟还是没睡意,睁着眼睛发呆。
贺淮简忽然小声喊了句,“大哥。”
“嗯?”时津舟应了声。
贺淮简又不说话了,等到时津舟都快没了耐心,他才问:“大哥你要养我到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耳朵问过很多遍,他自己也问过很多遍,然而没有哪一次比这一次的感受来得更加剧烈,承诺对于十六岁的少年还是太过沉重。良久,时津舟忽然起身去开灯,翻了好几件衣服,总算从某件衣服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钱,“两百。”
时津舟说:“这两百是你那短命爹的,只要你这两百没用完,我就不会赶你走。”
自欺欺人也好,哄小孩也罢,总归是说了。时津舟重新关掉灯躺回去,拎着被子把小孩裹严实,闭上眼睡了。
贺淮简却一直没睡着,他听着时津舟的呼吸变得均匀,手里紧紧攥住那两百块钱,发冷的四肢慢慢回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