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时津舟又做了那个梦,梦里,少年总是跟在时津舟的身后,从他八岁到十六岁。
只是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少年换了个称呼。他已经长大,身后的残阳把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沉默着,只是在时津舟转过头时,少年的黑发被风掀起。
“时津舟,”夏夜凉风突然静止,发丝落回他的额前,阴影重新覆上他的眉眼,少年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平静,“我不做你弟了,你也别当我哥。”
————
时津舟印象里这年总是在下雨。
这年时津舟才十六岁,心情被连日的雨弄得实在算不上好。天气逐渐冷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耳朵抱着胳膊打颤,两条细得像竹竿的腿在阔腿裤里更细,裤管空荡荡的垂着,牙齿发抖,“舟、舟哥,是不是要冬天了?”
时津舟没回耳朵,他咳得厉害,每年换季的时候他都会咳上一段时间。
咳了会儿,喉咙里没痒意了。他才转头去看耳朵。
耳朵今年十五岁,比时津舟小一岁。耳朵原名叫赵二,十岁那年和人打架把左边的耳朵削了大半,索性给自己改了名,说叫赵耳。别人喊他,他又觉得赵二和赵耳听着没什么区别,又让人直接叫他耳朵得了,这一叫就叫了好多年。
时津舟收回视线,应了声,“就这几天了。”
耳朵幸灾乐祸的看着时津舟上个月剃光的头,现在撑死了也只算得上寸头,“白剪。”
从今年不对劲的天气来看,今年冬天会比去年冷得多。耳朵一边担心他舟哥的头这个冬天能不能过好,一边在心里想着老城区里那些每次路过他家门口都要淬口口水的老人今年要是能被直接冻死就是最好了。
时津舟没他坏心眼,摸了把扎手的头,又咳了下,才说:“耳朵,让兄弟们去抄家伙。”
“得!”耳朵一听时津舟这话就知道是来事了,一溜烟跑开,消失在老城区弯弯绕绕的小巷里。
没多久,耳朵带着洋洋洒洒的一帮人过来,“舟哥,那么多人够不?”
耳朵带来的人有十多个,各个都是老城区里出了名的混混,也不上学,每天待在家里混日子。要么就是像现在这样,等时津舟这边来事了,他们跟着时津舟出去赚点快钱。
“差不多。”时津舟扫了眼,开口,“拿好家伙就跟着我走吧。”
他一说话,身后十几个人跟着附和。
时津舟也不管他们,任由着他们气势汹汹的走在前面,他自己跟在身后有一声没一声的咳着。
天雾蒙蒙的,老城区里铅灰色的老楼彼此紧挨分不出多余的缝隙。巷顶交错的电线低垂,狭窄的小巷两侧渗着潮湿的气味,光进不来的角落长满了灰白色霉斑。
耳朵走着,还顺手撕了张贴在墙上的白纸,他原本就是无聊,手痒得很,想团成一团,眼睛滴溜溜的转,想着等会儿从巷子里一路出去,遇到哪家最不顺眼的就直接把纸团丢进去,要是打到哪家不听话的小孩,他还是做了件大好事。
不过还没等他对此付诸行动,他眼睛一扫那纸,惊了一跳,“舟哥,咱这次办事是去城西吗?”
时津舟是真觉得耳朵话多,有时候他都想要不要直接把耳朵劈晕得了。但要是没耳朵,在这片犄角旮旯的世界里,能和他说话的也没几个人了。
他可以忍受耳边耳朵喋喋不休的声音,但绝对忍受不了什么声都没,那他绝对会疯掉。
果然人还是得上学,上学那会儿他就没这种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了的感觉。
他回了耳朵,“嗯。”
耳朵把被弄成一团的纸重新展开,皱巴巴的就往他眼前凑,压低声道:“城西那边好像拆迁了!”
拆迁可是个好事,能得大笔钱,有了钱,就能从这儿走出去了。耳朵受够了这儿,他妈是开理发店的,因着长得好看,总有老男人爱去那儿借着剪发动手动脚。
女人和男人不同,男人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说的。女人一做事,不管对错,挨骂的肯定是女人了。周边的人没事做,从耳朵家门路过时就爱吐口水。耳朵第一次打架就是和骂他妈婊子的男的打的。
耳朵想过,他要是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从这里出去,让他妈过好日子。
“也不知道我们这里会不会拆迁。”耳朵心跳得又快又乱。
时津舟直接说:“不会。”
他咳了会儿,“城西那边是为了修路拆掉的,图纸上不到咱们这儿。”
他一说完,耳朵脸都青了,叹气,“唉,要是咱这儿也能跟着拆就好了。”
没什么奔头,耳朵一气之下,直接把那团纸抛了,也不知道能抛到哪儿去。
耳朵心里不舒坦,半晌又成了没心没肺的耳朵。他想到什么,终于想起来问时津舟,“舟哥,白叔让我们去城西做什么?总不能是让兄弟们去抢拆迁款吧?”
耳朵口中的白叔比时津舟大了十五岁,三十出头的年纪。这年才2007年,偏远贫穷的小城里治安实在算不上好。白叔算得上他们这片的老大,再早些年什么都做。后来有了点钱,做高利贷去了。给人放贷,利滚利滚了钱,再带人去要钱。
时津舟算得上是他看上的“可塑之才”。其实时津舟找上他的时候,白叔听他说缺钱,只是想着把人带上拿来当替罪羊的。毕竟钱好借出去不好要回来,要钱的时候该砸的东西得砸,该打的人也得打。
要是不小心捅了人,就让毛还没长齐的小孩顶上去,反正也关不了几年就出来了。但白叔没想到时津舟是个不要命的,什么人的钱都敢要。有些他们都不抱希望的旧债,愣是被毛没长齐的小孩要了回来。
白叔看这小孩总觉得有他当年的影子,好好跟着他做几年是个好苗子,明里暗里对时津舟算得上不错。
他知道时津舟要给弟弟看病,花的钱不少,只要一来事就直接发给时津舟,等要的钱到账,立马把提成打时津舟卡上。
时津舟对他的态度倒是挺模糊。
耳朵问了,时津舟也摇头回他,“不是,说是趁着拆迁款下来让我们去要笔债。”
耳朵胸口那块大石稳稳落下了,他还不想进局子蹲大牢,他答应他妈了要给他妈在市区里买房,让他妈过上好日子的。
“哪家啊?之前咱有去过吗?”耳朵问。
时津舟说:“去过。”
冷风吹过,时津舟喉咙又有些痒,“欠钱的是贺远他爹。”
“哦,去过也行,管他谁呢……”耳朵话猛地一顿,转头去看时津舟,“谁家?”
时津舟叹了口气,“贺远他爹欠的债。”
耳朵一下激灵了,没控制住音量,“操!还去什么去啊!”
前面雄赳赳气昂昂的几人转头看他俩,像是要在他们身上看出几个窟窿洞来。要不去了,下次来活又不知道要多久,那他们不又得继续蹲在家里了。
时津舟摆了摆手,“没事,继续走。”
几人松了气,继续勾肩搭背,嘴里时不时还能蹦出句荤段子,一行人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耳朵犯了难,眉毛皱着,难以启齿,声音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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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压了下去,问时津舟,“真要去啊?好不容易弄清楚不是那玩意儿,要等会儿遇到贺远,他把你俩的事一说,以后还能混下去?”
耳朵话里的“玩意儿”是指时津舟喜欢男人这事。耳朵托他妈店里那些男人的福,小学的时候就知道男女那档子事了。十四岁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找了张片,从此像是被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贞操什么的一去不复返。
他也不藏私,统统打包给时津舟,还想着和时津舟交流交流心得。时津舟没心思看这些,他忙着挣钱给时云嘉看病。耳朵知道后,拉着时津舟看了次。没曾想心得没有,时津舟语出惊人,说自己喜欢男人。
这年这小破地方连网都还没普及,更别说喜欢男人这事。耳朵急得团团转,觉得是自己非要拉着时津舟看才把人害了。嘴巴里连着上了十几天火,终于下定决心给他舟哥找个男朋友。
“舟哥,你试试,看看有没有感觉。说不准是你感觉错了,男人硬邦邦的有什么好?”耳朵说。
时津舟随他去,这儿能有多大,有他一个都算多的了。耳朵往哪儿找第二个?
不得不说耳朵对这事极其上心,还真让他找着一个,也就是贺远。那会儿时津舟刚退学没多久,对未来的事只觉得茫茫然。班主任舍不得这个读书苗子,来找过他几次,说要是家里有困难可以和学校反应。
这事儿能怎么反应,时云嘉生病是要人命那种,药要捡着好的吃。他们能一直帮他吗?那么贵的药,全部砸下来也能把人砸死了。可他只有那么一个弟弟,爸妈死了,弟弟要是也死了,时津舟一个人怎么办?
他想不出来。时云嘉今年也七岁了,别人家小孩七岁早读书了,时云嘉还在家里待着。时津舟得挣钱,得用肩膀给弟弟扛着,送弟弟去上学。就这样,时津舟闷声把学退了,好好做哥。
可时津舟和耳朵他们是不太一样的。耳朵早觉得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子,只想找个营生的活计,除了给他妈买个房子也没什么大志向了,每天活得乐呵呵的。
时津舟觉得他读书不算好,但也中规中矩。要是和耳朵一样乐呵也还行,偏偏时津舟清醒着。巷子口电线杆永远歪斜,里面的老楼依然是那个老楼。时津舟清楚的感觉着自己正在腐烂,像是墙角那堆永远不会有人清理的垃圾,在潮湿闷热中慢慢变质。
他被困在这里,只有绵延无尽的山,连腐烂都没有声音。
除了耳朵,时津舟实在找不到人说话。耳朵也不懂他说的那些话,时津舟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会疯掉,他急需要一个能发泄的地方,能找个人说说话也挺好的。
时津舟就这样认识的贺远,不知道是不是两人都有弟弟,也能聊两句。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他俩这段“不被世俗容忍”的关系维持了一个月,终于在某一天破裂,时津舟对贺远并没有那方面的感觉,反而因为这事费了点心神,没挣多少钱心里后悔得不行。
耳朵知道这事,松了大口气,和时津舟说这样他就是正常的了。时津舟仔细一想也算得上是那么件事,可能真和耳朵说的一样,看片对女人没感觉不一定是真喜欢男人。
好不容易对这事有了定论,耳朵万万不想再出什么差错,打死不想让时津舟去城西。
时津舟倒是没他这些顾虑,要是能要到这笔钱,时云嘉下半年的学费就够了。相比于耳朵那些虚无缥缈的担心,显而易见是这事更重要。
时津舟拍了下耳朵的脑袋,“得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耳朵没法,只能在心里想着贺远那逼别出现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