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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伤寒

作者:山有甘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魏蓁了然,自贞佑之乱以来,因时疫而死绝户者多如牛毛,十室九空,宋虞便是见过时疫也不足为奇。只是众人也都明白,一旦染上时疫,便要做最坏的打算。


    魏蓁复杂地看了眼宋虞,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山上如今人人自危,百姓惴惴不安。直到傍晚时分,大夫才料理完染疫者,来到宋虞帐中禀报。


    为了安全起见,宋虞和大夫中间隔起帘帐,距离甚远,几乎是在帐中两端。


    大夫须发接白,脸上沟壑众多,他站在帐中,垂着头,神情忐忑。


    “大夫,军中流行的是何疫疾?”


    分明是深秋时节,但大夫的额头上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滚动喉咙,掖住宽大的袖口擦了擦额上的汗,颤颤巍巍地说道,“秉女君,军中染上的,乃是伤寒。”


    “伤寒?”听起来似乎并不严重。


    鹤发大夫继续说道,“军中女兵皆有高热、头痛、腹泻、呕吐、红疹等现象,正是伤寒症状。伤寒乃是通过食物和水等入口之物传播,所以女君可以稍微宽心。”


    大夫都这样说了,宋虞也从帘帐之中走了出来,与大夫面对面。


    “既然如此,你可有治愈伤寒之法?”


    大夫闻言,径直跪在了地上,语气中带着惶恐,“秉女君,我医术不精,对于伤寒束手无策啊……”


    见宋虞没有说话,大夫战战兢兢地说道,“便是这世上,也没有几人可以医治伤寒……”


    所以才会有大疫过境,十室九空的惨况。


    宋虞负手,半晌没有说话。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松了一口气的大夫一骨碌地爬起来,退了出去。


    秋风萧瑟,裹挟寒霜,枯枝嶙峋。


    距离发现伤寒已经过去三日,军中共有上千名女军感染疫疾。好在换了水源之后,染疫人数已经得到了控制,剩下的人不必活在惊惧之中。


    这三日,宋虞忙着和其他人一同从山下运水,并未得闲。偶尔路过守卫森严的谢徽营帐,她也没有进去。早在第一日,她就命大夫前去未谢徽诊脉,并没有出现伤寒症状,她也就放下心来。


    因为力气比其他人更大,宋虞一人肩挑四桶水上山,她走得快,将自己的水桶放下之后,便又折返,如此反复。


    在挑水大军中,不认识宋虞的,只会以为她是被压榨多干活的小兵。


    直到最后一桶水稳稳放在地上,宋虞听见自己周围的女兵颔首行礼,“军师。”


    宋虞抬头,便看见披着大氅站在不远处的魏蓁。几日下来,魏蓁的脸颊越发瘦削,便是大氅裹着,也能察觉出她的羸弱。


    宋虞随意擦了擦手,便走上前,“你怎么出来了?”


    魏蓁望着她,脸色凝重,“最初出现症状的染疫者,已经有人死去了。”


    宋虞一怔。


    她这几日一直在寻找大夫给这些染疫者治病,但也只是延缓病情恶化,至今还无一人痊愈。宋虞没想到,病情会恶化得如此之快。


    寒风掠过,魏蓁用手堵着嘴咳了几声,随后虚弱地说道,“阿虞,是时候做决断了,再这样拖下去,结果只会更糟。”


    宋虞知道魏蓁想说什么。既然无法医治,那就不应该浪费水和食物,在必死之人身上。


    残酷但现实。


    “文郁打算如何做?”


    宋虞面无表情,声音如朔风一般冷冽。


    魏蓁垂眸,“火葬或者坑杀。”


    久久无人说话。


    因为过于了解宋虞的脾气,魏蓁并没有立刻让宋虞给出答复,而是柔声说道,“去看看成玉吧。”


    第二日,为了谨慎起见,宋虞还是带上覆面,来到了临时搭建的隔离区。


    说是隔离区,也不过是几个简陋的草棚,脏污的土地上铺了一层干草和麦麸,染疫之人便躺在上面。


    旁边搭起巨大的行军锅,柴火在下面熊熊燃烧,浓郁苦涩的草药味迎面而来。宋虞走近,便能闻到一股臭秽之味,混在药味中,令人作呕。


    微微皱眉,宋虞脚下不停,朝赵成玉的营帐走去。


    倒在地上排成一排的染疫者因为上吐下泻,瘦得不成样子,松松垮垮的皮包着骨头,如同干瘪的树皮。更严重一点的,身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十分渗人。


    倏然,宋虞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停下了脚步。


    平日里高大强壮的高二娘此刻虚弱地躺在干草堆上,她的脸颊凹陷,眼下一片淤黑,露出的皮肤布满渗人的红疹。


    她的郎君抱着他,正在给她喂药。


    “娘子,来,把药喝了,喝了病就能好。”在高二娘面前一向唯唯诺诺的男人此刻却轻柔地哄高二娘喝药。


    “这药没用……太苦了……我不想喝了……”病入膏肓的高二娘耍起了小孩性子,此刻怎么也不肯吃药。


    她只是自顾自说道,“三郎,我要是走了……你替我照顾好孩子……再给自己找个好人家……不用惦记我……”


    “我以前脾气差……老是打你……以后你一定……要找个温柔一点的……”


    高二娘气若游丝,男人听了瞬间红了眼眶,他吸了吸鼻子,抱紧高二娘,“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药喝了就会好的。”


    抬头,看见驻足的宋虞,男人仿佛是看见救命稻草一般,他抱着高二娘问宋虞,急切地要求一个答案,“女君来了,女君一定不会骗我们的。女君,这药是不是喝了就能好?”


    想到此前大夫说的话,又看着面前面容枯槁的高二娘,宋虞垂眸,过了半晌,她才低声应道,“嗯,这药喝了就能好。”


    说完,她不忍再听两人的对话,转身离开了。


    因为身份尊贵,赵成玉单独在一处营帐休养。前两日,她并没有立刻出现症状,但从昨日开始,她便开始腹泻呕吐,身体高热不止。


    宋虞见到赵成玉时,看到的便是一张如纸苍白的脸庞。她躺在榻上,一向魁梧高大的她,此刻却虚弱非常。


    赵成玉烧得意识模糊,抬眼看见宋虞朦胧的轮廓,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宋宋,我染了伤寒,你离我远点,别被我传染了。”


    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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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走近,坐在她的床榻上,轻声说道,“放心吧,我就是来看看你,是不会被传染的。”


    宋虞摸了摸赵成玉的额头,烫得吓人,露出的衣领和手背处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疹。


    赵成玉的身形消瘦了许多,她意识朦胧地问宋虞,“我是不是快死了?”


    宋虞垂眸,掩去眼中的神情,说道,“说什么呢,你才不会死。”


    “宋宋你别骗我了。”


    “我只是病了,不是傻了。大夫都说,这疫疾,是治不好的。”


    “那是庸医,别听他瞎说。”


    赵成玉这时扯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小的时候,我曾去过一户村子,那里的人都死绝了,我见过他们的尸体,身上有和我一模一样的红斑。”


    “在山上见到那具尸体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宋虞沉默。


    赵成玉自顾自地说道,“可能这就是命吧,我运气不好。我在羡城的宅子里,那颗老槐树下,埋了一些我的家当,那是我留着娶亲用的。若是宋宋你回到羡城,便将那盒子里钱财挖出来,分给我的部下们吧。”


    “别乱说。”


    “我没乱说,还有我在风月坊认识的李公子,他对我一往情深,你记得告诉他,让他不要等我了。”


    “都这样了,你怎么还有心情说这些?”宋虞气结。


    赵成玉却低低地笑了,“是啊,我都死到临头了,怎么还讲这些鸡毛算皮的小事。”


    撑着身子坐起身,赵成玉认真地说道,“宋宋,如果没有遇见你,或许我还只是在山头打家劫舍挖坟盗墓的小小毛贼,根本不可能成为统领一军的将领。我原本想跟着你一起打江山,混个从龙之功,但如今看来,终究是奢望了。我只希望,真到了那一天,宋宋你别忘记我。”


    “我会忘记的。”宋虞面无表情地开口,丝毫不顾及赵成玉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所以你要亲眼看着这一切,看着我打下这江山。”


    赵成玉一愣,她抿着苍白的唇,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最终她没有说话。


    “你先好好休息,别多想。”


    宋虞拍了拍赵成玉的肩,给她盖好被子,随后走出了营帐。


    她并没有立刻走,而是站在帐外伫立良久,须臾,她听到帐内传来的低声啜泣,哭泣之人似乎压抑着情绪,即使是哭,也十分克制。


    宋虞的手不自觉捏成拳,指甲几乎陷在肉里。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鞋履踩在山径的枯叶上,发出窸窣的细微声响。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谢徽的营帐前。营帐上面落木堆积,帐面轻微凹陷。


    盯着营帐看了半天,宋虞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进去时,宋虞正好撞见谢徽换药。上半身的衣衫褪下,露出精壮但满是陈旧疤痕的胸膛,紧实窄劲的腰间缠了一圈圈白纱布,上面血迹陈旧干涸,正被谢徽拆下。


    在见到宋虞的那一刻,谢徽神色如常,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宋虞,没有说话。


    宋虞愣在原地,她没想到会是这副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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