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河军是在中河上巡逻、保卫河道的军队,她们也苦盗贼久矣,但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这蛇背后的靠山,就连她们将军都惹不起,一日日下来,盗匪越来越猖獗,她们也越发无可奈何。
甲板上,邹以汀听罢,杀意寒凉:“陛下养你们有何用?”
那副将忙闭嘴,不敢再言,眼底的一点不服都压了下去,生怕这男人一言不合要砍她头,只好卖乖道:“我们知道那群盗匪的老窝在哪,只是……”
邹以汀陡然上前,副将只觉脖子一凉,惊恐地瞪大眼睛——他竟真的将刀抵在了她脖子上!
“派你们的人,同本将军剿匪。”
*
盗船上,盗匪们也不管地上死了个人,竟然随随便便收个尸就继续聊天。
这之后,几个盗匪扛着乾玟,把她拽进了铁笼里。
“果然有大货,听说她可是京城有名的富商。”
“没见识,那叫京、城、第、一、富、商。”
“嚯!那得多有钱?”
“目光短浅,这是大主子看中的人,如果能献上去,待日后大主子登位,好处少不了!”
待人都走了,乾玟扭扭脖子,随手扯了一根布带把头发扎到脖子后,顺便松了松腿。
一直装不能走路也蛮累的。
她起身走了两步,活动了一下筋骨。
“你竟然能站起来。”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突然从另一个铁笼里走出来,像是从垃圾堆里刨出来似的。
但从姣好的面容和不错的皮肤能看出,她是个养尊处优的人。
乾玟一眼认出她:“您真惨啊,四殿下。”
渤国安王王春希,四皇女本女,抓着牢笼嘿嘿一笑:“王小姐,我们只在御花园见过一面,没成想你还记得我,当年母皇召你进宫时,你才十二岁,那时候我瞧你年纪轻轻,进了宫却步伐稳健,丝毫不乱,就知你是大作为之人……”
“客套话就别说这么多了吧。”
“嘿嘿,”王春希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肯定能出去,别忘了把我也带走。”
“四殿下为何在此。”
“呃……”王春希挠挠头,“你知道我的,云游四海,一年也回不了京城一趟,这不,母皇五十大寿,我定要回去啊,半路恰巧碰到传说中的流动黑市,我就……凑了个热闹,然后……就被抓起来了。”
乾玟:……
不愧是你,凑热闹把自己凑进贼窝。
王春希扒拉着铁笼子,把脸嵌在两根铁棍中间,场面很诡异:“你我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从姓上算,咱们还是本家呢!”
乾玟:“不敢不敢。”多晦气啊。
王春希挠挠头,寻思:我看你挺敢啊,这么多年也不乐意改姓,到母皇跟前还是自称“王文”,搞得比我还像皇女。
沉默了几息,王春希又笑:“嘿嘿,你打算怎么出去?”
乾玟:“等人来救我。”
王春希:?
“谁来救你。”
乾玟眉眼弯弯:“当然是邹大将军了。”
“哪个邹大将军?”
“还能是谁,河东军的邹大将军。”
王春希眨巴眨巴眼睛,扯嗓子大叫起来:“你们快放了我,我是四皇女!救命啊!”
乾玟唇角一压:“怎么?”
王春希:“你认真的?你是跟着河东军回来的?你觉得邹以汀真的会来救你?”
乾玟:“嗯哼?”
王春希剧烈地挣扎起来:“救命啊,快放我出去!我不要被河东军救啊,我不要见邹以汀啊,快放了我!”
乾玟眉尾一抽。
开什么玩笑,邹以汀?王春希才不想见到那个传说中味道很奇怪,长得也不好看的男人,听说他一剑就能砍死六个女人,跟串豆腐似的。
天呐,到底谁会想见这样的男人!
谁知她还没喊两句,就听咔擦一声,乾玟徒手扭断了铁笼的锁,板着脸戴着镣铐从笼子里走了出来。
王春希:?
下一秒,乾玟再咔擦一下,扭断了她的锁,反手揪住她的衣领,直接拖着她往外走。
王春希脑壳嘭嘭嘭,连续撞到上升的台阶,感觉自己整颗脑子都飞出去了。
眨眼间,天旋地转,扑通!
她竟然被直接扔进了河里!
乾玟徒手拧断了船边的麻绳,扔下一艘救生木筏:“滚吧,别影响我被救。”
王春希一脸痴呆地扒拉着木筏:???
王春希四肢是冰凉的,衣服是湿透的,脑子也是空白的。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悄无声息离开贼船很远了。
她就这么出来了?
王文这么厉害?
当然,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对外乱说,毕竟她好歹也是个皇女,王文如今已经有钱有权,再有本事,还得了?!
若王文陷入夺嫡,对王春希很不利。
王春希是个随波逐流的,如今的暗流汹涌她不是不知道。
但她不行啊。
可王春希信奉一件事:谁能做皇帝,不是看谁有本事,而是看谁背后的势力大,看谁手底下的人牛!
王春希:我虽然不行,但我的朋友们都很行的话,我也能坐皇位。
打江山的时候,得人心者得天下,坐江山的时候,得人才者得天下。
她可以得人才!
但到底什么样的人才是人才?很难界定。
现在遇到王文,她忽然豁然开朗。
就是要这样好看、有钱、有武功、有头脑、会藏拙、果断又飒气的人!
木筏上,王春希盘腿而坐,又开始发散思维。
为何王文要等邹以汀来救?
王春希是皇女,如今又是安王,见过太多纨绔子弟的秘辛,人一旦有钱,有闲,那真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儿都做的出来。
这王文,该不会就喜欢邹以汀这款吧!
王春希彻底呆了一会儿。
她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互殴。
一个说:你不是喜欢凑热闹,什么事儿都掺一脚,什么人都结交一下嘛,王文不正对你的口味,快去结交!
一个说:她脑子有病,她喜欢邹以汀!你和她结交就少不了要接触邹以汀,你疯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王春希这样飘啊飘,竟然遇上了几艘军船。
她赶紧抄起手划水,一边划一边大喊:“喂!这里有人!快来救我!”
然后等她看清楚甲板上的人,忙拼命朝反方向划。
邹以汀!
快、跑!
船上薛副将“咦”了一声:“底下那啥呀,该不会是水猴子吧。”
邹以汀:……
“是安王。”
薛副将:?
薛副将眼睁睁看着邹以汀用钩子一甩,扯住了安王那可怜的小木筏,轻轻松松把她拽了上来。
整片甲板静默无声。
无它,只因为这个安王太不像个人,大家都不知道要不要行礼了。
邹以汀凉声道:“安王殿下。”
王春希扒拉开早就打结的头发,匆匆兜了邹以汀一眼,退后了至少五步:“好久不见,邹将军。
呃……我是从盗匪的船上逃出来的,你这是去救王小姐吗?”
邹以汀眸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她现今如何、”
王春希干笑着说:“嗯……还行?哈哈,你们真认识啊,她行动不便,说等你去救她,我还以为她开玩笑呢,哈哈。”
邹以汀的面色未变,看不出情绪,只“嗯”了一声。
薛副将倒是急得很:“可怜我的准弟媳!”
王春希:?
“不是,你找王文当你弟媳?”
王文不是有名的东柳街常客么?
王春希的神情被邹以汀尽收眼底。
乾玟还在铁笼里。
她回去以后,把锁掰正,假装无事发生。等盗匪的船停了进来运她,才发现旁边的女人没了。
乾玟:我不知道啊,我旁边原来有人吗?
几个盗匪拖了个拖车,把她连人带笼子扛了上去,一路往河中洲上的一个建筑运。
这河中洲占地面积颇广,中心坐落着一大院,大院门口燃着莹莹火光,有不少盗匪把守。
她被一路拖进屋子。
那盗匪头子一见她,猛咳了两声,酒撒了一地。
王氏谁不知道啊。
卖玉的,几乎每个月都有商船经过中河。
但没人敢抢王氏的商船,因为王氏是陛下钦点的皇商,哪怕是几个皇女都不敢动她。所以即便她们在中河再嚣张,也不能直接找王氏的茬。
王氏女特别好认。
一个把京城所有男女都衬成泥巴,穿着十分华丽嚣张的女人,你只要见到她一眼,你就知道她就是王文。
像是盗匪头头的女人猛地起身,当头就甩去两巴掌:“你们吃饱了撑的?!”
小喽啰们战战兢兢:“小的们听说大主子在找这王氏……”
“你们他爹的有病吧!”她一个酒壶扔过去,砸到小盗匪头上,“是在找,但是是要拉拢,不是要抓过来,老娘怎么养了你们这群蠢物!”
乾玟从头到尾一声不发,只看她们互啄。
不知过了多久,那老大似乎骂累了,事已至此,再放了王文也没什么意义:“索性,将她绑了交上去吧。”
乾玟:……
她进门的时候就发现屋里富丽堂皇,许多金银财宝大喇喇就放在桌面上,可见这群河匪被养得多好。
其中不乏有她们“主子”赐下来的布帛、玉器。
其中几样玉器,正是她供给皇宫的。
而且是专门供给后宫的。
经历过九女夺嫡,当过二十几年皇帝,乾玟一眼就看出这群盗匪属于哪方势力。
当今渤国后宫权柄最大的,也就三殿下的生父吴淑君了。
真有意思,这渤国的皇女们,夺嫡都夺得这么窝囊。
“老大!有四艘军船杀过来了!”
那盗匪眉头一皱:“不是和中河军谈过了吗,晚上的商船都是我们的……”
有个盗匪小声说:“今晚上好像劫的是河东军的军船……”
众人:……
“他爹的,你们劫船都不看看是谁吗!”
“咱们都是想劫就劫了,何时管过是谁啊……”
“那天王老子的船你们也劫吗?!”
还没吵两句,屋外陡然打了起来。
一柄银身斩马剑破空而出,如一道劈进屋内的电光,削开屋门,势如破竹般斩碎了铁笼。
乾玟转头望去。
黑袍的青年手腕一提,两米长的斩马剑划出一道弯月,清出一片血圆。
“艹!”那盗匪头目只能硬着头皮提刀而上。
吭!
青年挑剑迎上,兵刃相接,她偌大的体格竟被震了个踉跄。
那人身法如燕,一把抓住乾玟的肩膀。
霜刃雕琢般的手,指骨分明,紧紧扣住她的小臂。
乾玟不由手心一热,连带着整个小臂上的肌肉,都瞬间紧绷起来。
她被他提起来,但还是假装双腿不支,又跌坐下来。
引他又捞了她一回。
这一回抓着她的胳膊,愈发贴近了,二人几乎只有一拳距离,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邹将军,我腿伤发作了,起不来,”她眼眶微微泛红,恰到好处地抬眼。一双大大的丹凤眼就那样水露露地望着他,
“将军背我走么。”【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