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嫣然知道春枝说的是对的,可身在异国他乡,这样危急的境地之中,茫茫大雪掩盖了一切,她甚至看不见故乡的方向。
小公主和嫂嫂一起逃亡数日,相依为命,不管情况有危险,只要看见对方就在身边,便还能稍稍安心一些。
可是现在,连嫂嫂要独自去赴险。
霍嫣然于心难安。
她把信箭塞回了春枝手里,说:“要去引开那些人,也该我去。”
春枝听小公主这样说,只问她:“你会骑马吗?”
霍嫣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小公主长于深宫十七年,连出宫门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又何谈学骑马?
“好了,现在不是争谁去的时候,你好好待在这里等我回来找你。”
春枝安抚了霍嫣然好一会儿,眼下实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再迟一刻,那些乱军就会搜山搜到这里来。
她坚信她和霍嫣然都是好运道的人,绝不会命丧他乡。
小星回和霍峥都还在等着她呢。
霍嫣然也知道现在不能再耽误嫂嫂的时间,她噙着泪点头应下。
春枝摸了摸小公主的头走出山洞,用枯树枝把洞口掩盖好。
马车停在了百步开外,马儿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一些体力。
春枝驾车离开这座山,想让雪大一点,再大一点,彻底掩盖她在此停留过的痕迹。
“她在那里!”
春枝走出这座山之后,那些追寻到此的乱军就发现了她,越来越多人朝她追来。
春枝驾着马车逃出很快一段路之后,眼看着那些乱军马上就追到眼前,她当机立断用匕首划断连接车厢的绳索,抛下累赘的车厢,跃上了马匹在飞雪中策马急行。
前路暗淡,什么也看不见。
后头的乱军穷追不舍。
春枝一直往前狂奔,用尽全力往前跑。
暗夜之中,山川茫茫。
在嫁给霍峥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在小小的临水镇度过一生,过安稳而平淡的日子。
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异国他乡的大雪里逃亡。
性命垂危,却也不悔。
她这一生爱过恨过,舍弃过,也争取过,没什么好后悔的。
春枝身着一袭红衣,在白茫茫的雪地里飞驰,是天地间最亮眼的那抹颜色。
后面的那些乱军奋起直追,完全没想到一个大兴的女子竟然有这么好的骑术,他们追了大半夜,追出两百余里地,从天黑到天光破晓。
眼看着越追越近,他们开始朝马儿射箭。
春枝纵马躲避了数回,到底还是被他们射中了马屁股,马儿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发狂撒蹄子狂奔。
春枝本来将近力竭,拽不住马了,只能强行抱住马儿任由它带着她在雪地里狂奔。
飞雪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后头那些乱军一边追一边大喊,春枝什么都听不见了。
在马儿力竭,翻倒在地将她甩出去的时候,她好像看见有一道黑影朝这边掠了过去。
想象的巨痛没有传来。
春枝被人稳稳接住,抱在了怀里,她睁大眼看见霍峥就这样犹如神明一般出现在她眼前。
像是做梦一样。
“霍七……”
春枝抬手去摸霍峥的脸,凉凉的,带着一丝温热。
“我在。”
霍峥嗓音低哑地应着,一手将春枝抱起,一手拔剑将追过来的乱军斩落马下。
血飞溅三丈,染红了雪地。
而后一众暗卫也飞驰而至,冲上去跟那些乱军杀成一片。
霎时间,天亮了。
春枝也从好像在做梦里回过神来,确信霍峥就在她眼前,“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逃亡数日都没掉过眼泪的春枝,在霍峥怀里红了眼眶,她已然有些意识不清,指着自己来时的方向,“快、快去救嫣然,她……她在一个山洞里……”
这话说完,春枝就晕过了过去。
“好。”霍峥抱着春枝,在她额间落下了一个吻,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不断冲上来的那些乱军 ,“风雪这样大,最适合埋人了。”
他沉声吩咐暗卫们,“胆敢追杀我的王妃,就让他们都葬身于此!”
“是!”
暗卫们齐齐应声,一个个手起剑落,来多少乱军就杀多少。
雪地苍茫,鲜血四流。
而另一边的山洞里。
霍嫣然在春枝离开后没多久,就走出了山洞,放出了那支信箭。
春枝驾马车离开是为了引开那些乱军,小公主放出这支信箭是在赌看到这支赶来的第一批人是她们的人,还是北离的乱军。
霍嫣然想过了,率先赶到的是他们的人最好,若不是,她也认了。
但凡有一丝机会能救下嫂嫂,她都要试一试。
哪怕是来的是北离乱军,霍嫣然也要试着以大兴公主的身份跟他们谈条件,让他们放过嫂嫂。
金色烟花在半空中炸开,于茫茫飞雪中格外明亮。
小公主双手合十,许了一个心愿:
愿上天佑我。
霍嫣然在雪地坐了很久,久到她身子发凉,都快没知觉了,才在风雪里听到了马蹄声。
这马蹄声像是从梦里传来的。
霍嫣然闭着眼,生怕睁开眼就发现眼前依旧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风雪。
然而这马蹄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终,停在了她面前。
“公主!”柳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臣救驾来迟,让公主受惊了。”
霍嫣然猛地睁开眼,就看见柳彦近在眼前。
北离的风雪催人,连风华无双的柳探花在这样的地方走了一遭,都变得落拓不羁起来。
可不管他衣衫多破旧,形色多匆匆,也依旧是她情窦初开的探花郎,是一眼万年的梦中人。
在放出那支信箭,烟花炸开的那瞬间,霍嫣然向上天许愿,求上天佑我的时候,都不敢想在这种时候能见到柳彦。
“柳彦……”
霍嫣然猛地起身,想去抱柳彦。
却因为在风雪里冻了太久,腿脚发麻,站都站不稳,一起身就往栽去。
柳彦伸手抱住了公主,一向克己复礼的柳大人,这一刻也顾不得那些规矩礼仪了。
他如获至宝一般抱住了他的公主,嗓音低哑道:“是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