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出的白雾在眼前结成霜花,恍惚间,竟似北地飘摇的幡旗。
一滴泪砸在砖石上,墨色的地面藏起了水渍,像极了那人甲胄间渗出的血。
崔宥瞪大双眼,犹如案板上挣扎的垂死之鱼。
“崔瓷,你...”
崔姣姣怒目看他,掷地有声:
“你继位八年有余,不论如何心口不一,对帝师怨怼憎恶,却仍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治理朝政的成果,面上怕他手握兵权,背地里却又对他打下的疆域坐享其成。崔宥,你如此虚伪、胆小如鼠,如何有资格坐在皇位之上!”
“你们父子二人忌惮忠良、用完即弃,何等卑劣。”
她落下这一句,立即站起身来,不再求他。
最后盯他一眼,崔姣姣便毫不留情地转身,殿门大开,狂风如开闸的洪水猛灌进她的身体,双目浑浊间,她看见了门外一片皑皑白雪之中,站着的那人。
将离...
她踏着步子出去,殿内崔宥嘶吼谩骂之声被蒙上纱帘,她浑然不愿听了。
走到他的面前,阎泱担忧的神情终于清晰。
崔姣姣鼻尖一酸,无法控制地流下泪来。
“公主...”
阎泱不知如何安慰女人,只是将带来的一件狐裘抖落开来,将她包裹在其中。
暖意袭来,崔姣姣后知后觉地开始发抖,却仍旧抬头对阎泱报以一笑,安慰道:
“阎将军,你不要怕,我能救他的。”
“我一定会救下他的。”
可这两句,更像是她自我安慰的言语。
她携着答案而来,她不信自己无法抵抗崔宥的阴谋。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刚刚铲除冰雪的宫道之上,崔姣姣艰难挪着步子,心中痛楚无可言说。
行至半路,她忽而顿住脚步,猛地回过身来,阎泱便也停下脚步,始终守在她身后。
“我知道了。”
她赶忙抽泣一声,眼中露出惊喜,小跑两步到他面前,含泪带笑,开口道:
“怀朔。”
“你带我去怀朔,要快!”
阎泱不曾开口问她一句为何,只是垂首抱拳,而后飞身攀上屋檐,不多时,便自宫道尽头的拐角重新出现,驾着马匹朝她狂奔而来。
“得罪了,公主,把手给我。”
崔姣姣伸手上去,阎泱力大无比,轻松一拉便将她放于身前安坐。
“抓紧了。”
他淡淡一句,而后猛抽缰绳,骏马便扬起前蹄,飞驰而过。
一路上,宫人们慌忙退避,无人敢细看。
二人行至宫门,远远的,守成的兵卫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急忙跑上城楼报给将领。
那佩剑的将领心绪一沉,道:
“放行。”
兵卫皱眉,躬身道:
“可是将军...”
将领挥手打断,回道:
“千岁侯独子夭亡,你信是意外病死的?这天下要乱,陛下年幼,千岁侯手眼通天,你我犯不上得罪任何人,就当没拦住。而今漠州战事初起,陛下才没有精力理会是谁放走了长公主和阎将军。”
手下略一思索,直道将军英明,而后匆匆奔至城门,命众人不许阻拦,只当不见。
是以,阎泱驾着马匹贯穿城门,远远地将泗京城甩到身后,再不回头。
今岁大雪压城,好在他牵的是千岁侯留在宫中的千里马,日行千里,不日便可出贺朝地界,直抵草原。
两日的功夫,二人马不停蹄,不曾休息,只停下在最后一道关隘前饮了几口冷水,终于赶着到了怀朔部的领地内。
守卫的族人瞧见一匹骏马飞驰而来,心中以为是擅闯怀朔的中原人,一排兵卫立即拉紧弓箭,只等一声令下,刺向那两人。
“贺朝崔瓷拜访单于,还请通报放行——!”
崔姣姣大喊着,狂风滚入她的发丝,撕破她的喉咙,她连连咳嗽,却不敢耽搁一秒,只是一遍遍重复着那句话,手中还高举着象征身份的令牌。
“贺朝公主?”
其中一人想起些什么,立即大声对将军喊道:
“是左贤王殿下的朋友!”
其余人立即放下弓箭,而那发声之人则立即起身,朝着最中心那座高大的王帐策马奔去。
阎泱二人已至守卫近前,他勒紧缰绳,马匹顿住铁通,众人这才看清,马上载着的是一个姿容惊尘的女子。
她扶着阎泱翻身下马,刚站稳,便听一阵马蹄踏雪而来之声由远及近。
她侧身望去,是一对单于近卫。
为首的恭敬于马上垂首问安,而后高声道:
“公主殿下、将军,单于有请。”
崔姣姣坐上他们带来的马车,路过王帐前的那片空地之时,她掀起纱帘,看向了一处不起眼的帐子。
那其间开了半扇木门,一如她初次来到草原时别无二致。
她知晓自己来了。
缓步入了王帐之内,一旁的婢女为她二人褪去狐裘,一路引着他们走向深处,来到阿斯愣的面前。
“崔瓷贸然前来,还请单于见谅。”
她掀起眼皮,瞥见了一旁侧位之上,许久不见的一个人。她对着那炽热的目光故作不见,只礼貌勾起一笑,道:
“左贤王,别来无恙。”
策勒格日眨了眨眼,长睫抖动,放在两旁的双手不住地紧握成拳,忍着心中的千万句话,没有说出来。
“本王安好,公主呢?”
他想知道,分别这一年,她在中原过得可好。
崔姣姣垂眸不语,他便知晓,他不好,中原人心诡谲,他们都欺负她。
策勒格日忍不住向前坐了坐身子,带着一丝责怪道:
“千岁侯没有照顾好你吗?”
提到他的名字,崔姣姣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竟簌簌落下泪来,砸在铺了虎皮的地面,连一丝声音都不曾砸地而出。
阿斯愣大概知晓了她此行的目的,遂缓缓开口:
“公主冒雪而来,想必是有急事。”
“可是为了千岁侯受困漠州之事?”
崔姣姣倏忽抬头,不想怀朔单于竟如此耳聪目明,贺朝内部之事他亦知晓。
“...是。”
阿斯愣抬手摆了摆,婢女便抬着火盆上前,放得离她近了些。
见她满身风雪、发丝凌乱的狼狈模样,阿斯愣不难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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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贺朝之中定是生了异变。
“你能安然出了贺朝地界来到我这儿,想必也是费了些周折的。不过那皇帝小儿大概也并未料想到,你离了泗京,还有怀朔可去,这才没有赶尽杀绝。”
崔姣姣点点头,却不曾开口。
一路上,她在心中组织了无数种话术,希望能说服阿斯愣出兵漠州,援助阎涣。
为此,她本编排了近乎完美的纵横之术,自觉定然能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发兵。可信心满满来到此处,却在这一刻,什么都说不出口。
羞耻、急切,混杂着不知是什么情绪堵在她的胸口。
没有时间了。
她心中一狠,双目紧闭了一瞬,开口道:
“帝师受困苦寒之地两月、几乎全无音讯,崔瓷无能,恳请单于发兵向西,救帝师于水火。若单于愿意,条件尽管提,牛羊卷帛、金银玉器、作物粮食,帝师定然深谢单于雪中送炭之恩!”
她见阿斯愣不答,不知是否他不愿。这本是贺朝内乱,旁人本就应当坐收渔利,无论少帝与千岁侯谁生谁死,其余诸国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她来请求草原出手掺和,本就是十分为难。
可眼下,他真的拖不得了。
崔瓷别无他法,只得再次双膝触地,伴着沉闷的‘咚咚’声,阎泱陪着他跪在二人面前。
“只要单于愿意,待事毕,贺朝愿出兵打下另半片草原,尽归单于。另奉城池十座,以报救命之恩!”
她言辞恳切,连流泪的时间都不曾有。
阿斯愣赶忙起身将她扶起,亦示意阎泱一并请起。
二人面对面站着,崔姣姣的目光灼灼,看不见阿斯愣身后站着的,早已心中抽痛的人。
“牛羊、珠宝,我怀朔并不稀缺。至于城池土地,草原与中原并不相近,我要来何用。”
崔姣姣眸中的光亮登时暗了下去,如果阿斯愣不需要这些东西,那她将再无筹码。
“不过。”
他语气一顿。
“怀朔缺一位左贤王妃。”
崔姣姣瞳仁闪动,不曾想过,他竟是想要这个。
“我...”
见她犹豫,阿斯愣叹息一声,道:
“怀朔出兵干涉他国内政,总得事出有因不是?否则将来贺朝平稳,他国会借此由头讨伐草原。但若公主成了我儿的妻子,贺朝国事也就成了怀朔家事,我自然有理由为公主派出援兵。”
崔姣姣转过头去,看向那一双狐狸眼。
湿润柔情,满含灼热的爱意。
可那不是他,不是他的眼睛。
阎泱沉默地立在崔姣姣身后,他咬紧牙关,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堂兄说过,联姻是最无用之君王才选出的下下策,咋么多年,他亦深以为然。
可如今,堂兄命在旦夕,他除了眼睁睁看着公主和亲以换兵马,竟什么都做不了。
“好。”
一语出,就连策勒格日都楞在当场。
“我答应,嫁给左贤王。”
策勒格日不敢置信地盯着她,只见少女姣好的面容之上,是一双坚毅的眼。
苦苦思念的人,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成了自己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