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天方去冥界,天仙们有个简单的法子,移魂离体“嗖”的一下便能到。
但岚烟不是天仙也非死者,不能擅自进入冥界,便得从黑水袭经之地偷渡进去。
听上去是个很严肃又艰巨的道路,但等她站在从前守的那座神山中的一口小潭前,顿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大名鼎鼎的黄泉水怎么让她存自家后院的,这要让仙尊知道,新账旧账一起算,她还不得死得透透的。
岚烟叹了口气,往前面许久未见的神山看了眼,道声抱歉,却半点没有羞愧之感,干脆利落地踏入潭水中。
小潭清澈见底,可她步入其中,脚下却久不曾踏实,岚烟知其玄妙,便放松身体任自己脚下一空,彻底栽入水面。
登时,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哆嗦,感觉自己穿水而过又被一股阴风夹带着流淌坠下,最终“吧唧”一下拍在水岸边潮湿的泥土上。
此间阴气不是凡人可承,冥界比拟早已消失的神界,纵使是天仙都不敢随意前来,所以就算是岚烟仗着法力多可劲造,也在刚到时非常不争气地打了个喷嚏。
清亮的一声将身前弥漫的雾气扫开,露出一条左右看不着边际的河水。
这地方说是黑夜却能视物,说是白日却又带着奇怪的昏暗,她带上法力远望,才能看清河水那头似乎有点点昏黄浮现。
岚烟从地上爬起来,虽然印象里是头一次来,但在这里呆得越久,身体就像有感应似的,抬步向着河水踏去。
就在她走时,那河道忽地自她脚下裂开了一条供人前行的路。
岚烟心下惊奇,也是大胆,直接踩在上面往光亮处走。
初时还算顺畅,可走着走着,才感觉到脚下越发沉重,便走得慢了。
这一慢,原本分开的河水不知怎的竟也涌来了脚面,虽隔着靴袜,刺痛却深入骨髓。
岚烟脑袋都仿佛被这疼痛打到,额头上溢出细汗,从脚下将视线放远,居然发现本都快趟过的河,又扩展得没有了边际。
烟雾和天幕同时压在她身上,腿脚沉重不堪,河水从脚面荡到腿弯。
她恍惚觉得自己被压成了一片小小叶子,不知会被冥河的水卷去哪里……
雾气横生,岚烟忽觉周遭湿气汇成了干冷的冬风,她又打了个喷嚏,迷茫地挥开雾,见到了一片已经不太眼熟的镇子。
不少被浊气侵染的祥云山弟子和妖物在镇中,为了找到灵气互相残杀,或是残害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在这时,周家兄妹从血海中向她奔来,哭喊着说能不能帮帮他们,但此时此刻,岚烟却连伸手都无法做到,只能看着他们淹没在奔腾的浊气之下。
寒冬的雪骤降,岚烟手脚都冻得发麻,她看着自己被周月儿拽满血印的手,讷讷抬头,眼睛却在剧烈的狂风下和面前的郑如简对上。
“大师姐……”
郑如简并未言语,暴雪后又多出几人,将对方押送着与她擦肩而过。
她被撞得一歪,这次急忙反身去抓。
手心一重,她真的拽住了那道离去的背影。
但突然间,她的手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那道背影就一下子离她很远。
岚烟一怔,再要跑去时,前方郑如简一人的背影瞬间分成了十几个,个个都被拷着锁链,而他们转过看来的脸,是那时神山之地的众弟子。
已然相貌模糊的关辰也不像平时那么活泼,没什么感情的对她说:“你骗了我们,这下好了,我们都被问罪,马上就要死了。”
“不是——”
岚烟要说的话戛然而止,一股热浪从严寒的风里穿透而来,她被这冷热交替扑得心跳不止,慌忙睁眼拂开雾气。
这次,自己置身于一处火海。
浓烟不止,哭泣喊叫声在耳边炸响,她听得见,可奔到那声音处,又找不到任何人。
她被黑烟呛得窒息,方向都寻找不见时,余光注意到了一树茂密的银叶。
她这才想起此处为何地,便着急往那神树位置去,火舌舔舐她的衣摆发梢,滚烫粘贴在皮肤上……
她还是谁也没找到,只来得及抓住一副烧到半截的画轴,便被石尖绊倒。
一下子扑进熊熊大火。
猛烈的疼痛没有感到,岚烟被惊出一身冷汗,再次睁眼,自己正趴在游船围栏边。
楚承璟冷漠的声音传进耳朵:“你骗别人可以,而我只是稍微利用,难不成在你心里就是不容原谅了?”
岚烟还在上个惊魂未定中没有回神,听到她说话,下意识否认。
可惜楚承璟并不相信,摆摆手结束话题:“黎难浊气太甚,护国院察觉到已然处死,你在这待不下去了,快些走吧。”
她拧眉追问:“你说什么?”
但那人将话撂下就走远在大雾里,岚烟内心焦急,顾不得旁的,扭头便朝记忆里的隔间奔去。
圆桌小榻不见,这隔间忽然有个校场那么大,护国院的弟子们隐在浓雾里,清晰的一小圈地方只能看见成圈围堵的剑尖,和躺在中心的浑身浴血的男人。
她顿觉心角抽痛,使劲向那狂奔。
可雾气又生,阻拦前路,无论她如何努力,却连碰都无法碰到,眼睁睁看着那人被遮盖成了个灰暗的深色影子,要缩小到消失在她视野里。
岚烟着急了,她开始不断撕扯这些雾气,沉重的手脚艰难抬起,砸下,硬是在雾中撞出一条路,跌跌撞撞扑到场中。
她想将那影子捡回来。
噗嗤——
却在即将拥他入怀时,身影在她身下分崩离析,化成亮眼的齑粉炸碎开来,徒留一身破烂的衣衫。
岚烟空睁着眸子愣住了,跪在满地尖利的石粉上,捏着这身袍子,茫然地看向周边顿时充斥无边的大雾。
碎石在她膝下互相摩擦着,发出咔咔的脆响,就如同她此刻的胸口。
那里正在从左边开裂,像是结成的蛛网一般,咔嚓。咔嚓。慢慢将她劈开,裂口被灌着冷风,热风,呜呜的,仿佛她喉头说不出的悲鸣。
她牙齿打着颤,拳头用力将膝头的衣袍攥住。
这时,身前升起一副巨大的屏风,神像一样的人在屏风后出现,似是灯火在两人后映照,那人庞大如山,岚烟和满地寒霜加在一起,也不过是这人座下莲瓣大小。
阴影在她身后投下数丈,威压极剧。
岚烟心有所感,却并未抬头,专心拢着怀里的衣袍,淡声道:“仙尊。”
“你私逃出山,擅闯冥界,断撑天神柱,此一桩一件已够你千刀万剐!已不配唤我仙尊。”
音浪震过岚烟灵体,她咬了咬牙攥住手,听头顶声音尤在:“但我知你心中所愧。”
话音起,岚烟膝前出现了一圈涟漪,从外看里,是无尽的深渊。
“你若愿投身自省一切罪过,之前种种,有我替你挽回。”
深渊口上变成了戏幕,一幕幕回放着刚才所经历的所有。
惨烈,看着滑稽可笑。
岚烟腿面的衣袂吹动,风鼓着似要引诱她躺进那水圈中。
她垂下眼,面上无悲无喜,缓缓道:“我最初所为,只为我自己。”
那锦囊袋中的血书,是她留给她的,自我的决定理应由她来完成。
“是非对错得我砍完了再来评判。”她捏着染血的衣摆,盯着眼前的涟漪泛开的圈变急变大,“他们……我当他们是朋友,遇见他们我很开心。”
“可他们碰到我本就很倒霉了,不该在这里还被拉出来鞭挞——要是仙尊真是如此,我确实也不愿再叫。”
涟漪停止,岚烟抱着怀里的衣袍,抬头直视那座“巨山”。
浓雾覆盖上那黑影,屏风被推倒,大风顿起,阴寒之气再次喷涌而来。
岚烟什么也看不见,合上眼埋头在衣服里,矮下身防止自己被滔天的雾风卷飞。
哗哗的浪声和潮湿滚在耳廓和骨头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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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冰冷的水冲得打了个趔趄,怀里的袍子也消失了。
岚烟心里一空,胡乱抓着流水睁开眼,湍急的河水使之不稳,她也很莽,依旧边走边刨开水面要向下探身。
眼看要自己把自己淹死过去之时,身子猛地一轻。
不等她发现水下玄机,一个同样冰凉的臂膀从她身前绕来,带着熟悉的清香,将她死死圈进怀中。
腿弯处的河水消失,她被一个浑身颤抖的人抱着,颈窝痒痒的——正蹭着那团白发。
眼前的衣襟和刚才丢掉的一模一样,岚烟空洞的黑眸闪了闪,突然觉得鼻子呛了水,酸得可以。
便用河里泡了很久的手回抓住他,闷闷将鼻尖凑到他颈边。
膝盖下的寒凉和刚才那摊碎掉的黎难太像了,岚烟从他肩头缩回脑袋,看了眼两人身下的晶石,才小心去看身前的人。
这一看不得了,对方怎么看上去也和碎了一样委屈,大概有点着急上火,眼角鼻尖通红,说话还带着鼻音:”阿烟啊,没事啦,我在这呢……“
他音量放得很轻,在浪水拍打下差点都要听不见,可岚烟仔细将它收进耳朵里,听见的时候,好像先前裂开的大口子这会就慢慢长着肉,痒痒麻麻,带着难言的酸楚。
她伸出食指搓了搓鼻尖,看他:“你之前不是说——”
“那都是屁话!”黎难几乎是瞬间反驳。
在两人互看的沉默里,像是放下了什么大包袱,扶着岚烟肩膀的手往上移,温柔疼惜地摸摸她头,再滑到鬓边,拇指细细扫过她眉尾:“我……”
他垂下眉毛,苦笑哀叹道:“是我瞎了眼,蒙了心,却不知情不知所起——”
“我和阿烟,分明是天造地设,举世无双。”
他重新扬起一个漂亮的笑容,就是不知缘由,眉梢带着难过,凤眸睫尾处,可怜兮兮的滑下一滴泪。
岚烟条件反射抹去它,回看进那人眼底,觉得好笑:“这么委屈……不然还是算了?”
黎难停顿一下,嗤笑,飞快在她脸上啵唧一口。
给岚烟搞得心揪了下。
原谅她在那幻境里面有点阴影,还以为黎难暴起要吃了她。
“干嘛?”她伸出手指摸掉脸蛋上毛毛的触感,舔了下唇,懵然看过去。
黎难就笑,拽开她的手不许她动,说:“这是个惩罚,还有不同的方式,等回头我慢慢给你教。”
岚烟:“我没做错什么吧,罚这个干什么。”
“没有为什么,全看我心情。”黎难捏了捏她的脸,又将人揽得更紧了些,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长舒一口气。
岚烟又被他制住,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说一声,好没有道理,可再思索那惩罚的具体内容,到底和“惩”“罚”哪个字有关?她再来一次都没问题。
正稀奇古怪地想着,目光就四处乱飘,这才注意到黎难颤栗的手臂。
忽而想到自己来时河水带来的剧痛,再看此刻二人下方的晶石,想这人来时定也遭了不少罪,现在还要耗费法力。
怎么她一高兴,就连浊气都忘了。
想到这,她忙不迭抬手,作势要给他传递法力,但刚要动作,手腕却被他握住。
岚烟是被他压在怀抱里的,整个人都稍微矮一些,因此也不好挣扎,怕不留神给他一肘。
就这么停顿的片刻,她看不见对方的表情,感觉到脸下胸口嗡嗡,头顶飘出一道极轻的声,像是坊间哄睡的歌谣。
“难怪以前我见你这团子,总觉得有股死味。最开始以为就是下天方特有的缺心眼,没想到是泡黑水泡的……”他声音淡淡的打趣,摸了摸岚烟圆圆的发顶,“可真疼啊——”
“你从前去冥界,或来寻我,也这般疼痛难忍吗?”
原来,他难过是因为这个。
岚烟缓缓眨眼,勾起唇角摇摇头:“不是,之前应该是不曾疼过的。”
她翻开掌心亮着的光芒,思绪飘向了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