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归尘,土归土,已是我最好的命数。
只怕他是不会容许留我全尸的……
帘外雷雨交加,竹叶扫荡着屋檐瓦片。寮房内,女子清瘦的面容间仿佛还残存着余温,只是人已没了气息。
“你收下了我的香囊,就代表你答应了?”鹅黄色的衣袖间,神情柔软的少女快速用娟帕掩盖着递过香囊,挥舞间传来阵阵甜香,春风吹动,满院梨花落下。
“小姐,我们这般实在于礼不合。”裴澄观双手接过香囊,轻轻顿头,神情在阳光下显得晦暗不明。
“叫你收,你就收下吧!这香囊是我偷偷做的,阿爹都不知道呢!”
“好。”男人抬起头,温朗眉眼下,是一双薄唇,他的声音回答的有些发涩。
杨柳垂堤,春日融融,撩拨起两分涟漪,两个人儿就这样前后相伴的走着。
只是这分光景,竟用了窦舒此后的余生来弥补,一念错,满盘皆输。
——
耳边依稀有嘈杂不清的声音传来……
再醒来,窦舒竟又毫无征兆的躺回闺房内熟悉的塌中,阿娘浸透帕子搭在自己额头上。她的体温很热,一股黏腻感从里衣内袭来,出的汗竟将衣物都打湿了。
自己这是?窦舒心中大惊,她暗自贴了贴身体,胸口传来的温热让她有些慌乱,她强撑着眼皮环顾四周。
浓稠的毒酒好似还在体内蔓延,难道自己没能遂了裴澄观的意,反而活过来了?窦舒强忍着一身痛意,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上一世,在这场大病之后,她撞破了父亲与裴家阿姐的对话。
“舒儿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这月末了,我会请甄道长下山。”
“你可明白?”
“这些年来,多亏得大人照拂我与阿弟,阿弟如今已入仕,阿婉自然明白!”说罢,裴清婉叩头起身。
那日,窦舒正提着新琢磨出的药膳打算拿给父亲品尝。听到两人间的对话,她的心中半信半疑。她自打出生起便身患怪病不假,父亲母亲寻遍了京中名医无果。但今夜,她也是第一次知晓父亲与裴家姐弟间的筹谋。
上辈子她虽怕死,但也不想随意轻贱他人性命。只想着大不了下半辈子用药罐吊着续命,相信阿澄也定会照顾自己。
窦舒现在想来只觉得可笑,上一世自己倚仗父亲权势,加上久病缠身,也算是娇纵一时。可人若只能攀附而生,又怎能长久安稳。
再后来,好似一切都无力回天,裴家阿姐离世,父亲与沈家结党被上奏,家族失势。
那时她与裴澄观之间的关系早已不似往日那般,二人貌合神离。再后来,裴澄观又纳了妾室,没再踏入自己院中一步。最后一次,竟是那人嘱托仆役送来毒酒。
窦舒深知其阿姐之死,自己难逃其罪,于是一饮而尽,只是临死前也没能再见裴澄观一面。
窦舒不敢再细想下去,她决绝的闭上双眼,强迫泪水收回。既然已经重获新生,这一世,定要护住珍视之人。
恍惚间,透过身前黑压压的人群,窦舒朦胧中看到了门外露出半截身影的裴澄观。她身体像是本能地感受到了什么,竟忍不住的干呕起来……一旁的人看到了,都被吓得赶忙围了过来。窦家大小姐昏了三天三夜,如今竟有了力气。
“阿娘,爹爹,我没事。”窦舒撑开干涩的嘴唇,她喉咙沙哑的吓人。半晌,她才艰难的说出一句话来。
“你这样,怎会是没事?”沈夫人守了窦舒几夜,见女儿终于醒来,眼眶都肿的通红。窦舒一时心急,泪水也止不住的淌下来,打湿了被褥。
“阿姐!”窦舒瞧见弟弟也在一旁,眼睛肿的像两颗核桃。
和前世一样,刘妈唤来宫中太医号脉。只是上辈子这时,窦舒还是个未出阁的丫头,不懂医术,但现在却不同了。
只见孙太医借夜色提着一盏灯笼,步履蹒跚地走到床幔边。窦舒提起力气,用着她上辈子对付裴澄观惯用的法子,暂时逆转着脉象。窦舒太久没这样做,有些紧张,直到察觉孙太医原本凝重的眉心变得舒展,才敢泄力。
“窦大人与夫人不必忧心,爱女脉象平稳,实则有妙转之意!”
窦钧听后大喜,和沈夫人感慨的又要落泪。
“令爱吉人自会有天相,大病之后,说不定又是一场转机呢!”
窦钧这才放下心来,赶紧吩咐下人备了马车护送孙太医回府,又打点了好些礼品。
“爹!娘!都说了我没事!”窦舒学着上辈子嫁人前的口吻故作娇嗔。
窦舒觉察门后的人影不知何时,早已离开了……
夜深了,窦舒唤连翠熄了蜡烛,月光姣好,翠儿的呼吸声逐渐规律。窦舒望着窗,努力思考着一切可以利用的线索。
上一世,自己大病醒来,太医诊脉,自己脉象亏空,于是父亲连忙想请甄道长下山,裴清婉也于这月末死去。难道阿婉姐姐真的是因为自己才惨死的吗?想到这里,窦舒心中满是愧疚,她一直把裴清婉视作自己的亲姐姐一般。
那今晚,自己营造出了脉象回转的假象,应该能推迟阿婉姐姐的厄运。想到这里,窦舒心里松快了不少。只是她抱着一副残败的身子,很多事情也是有心无力,所以从明日开始,她要尽快调养好身体才有机会进行下一步动作。
据她后来学到的医术而言,上辈子这时,窦舒的病并非无药可救。至于这次的晕了三日,是听说了裴澄观奉旨查案,半个月也不会回来后,自导自演的戏码,只是后来不知道怎的,竟真晕过去了。
想到这里,窦舒不禁感叹自己愚蠢,竟为了裴澄观让阿爹阿娘忧心,最终还害了阿婉姐姐。
院子中的鸟叫声吵醒了窦舒,昨晚她一直盘算着,最后累的睡过去了。她有些混沌的睁开眼,等到窦舒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样貌,床头的香炉前竟出现了裴澄观的脸。缕缕青烟在两人之间散开,裴澄观神色如水,一如往常般波澜不惊。
上辈子二人终归是做了三年夫妻,就算没有夫妻情分,也有了夫妻之实。想到这里,窦舒忍不住拢了拢里衣,向床的内侧缩去。好在是现在的裴澄观,羽翼还尚未丰满。
“连翠,裴大人来了怎么不唤我起来”窦舒清了清嗓子说道,只是声音还有些抖。她一手撑着上身,另一只手拿着帕子抚着心窝,还沾染着病态的面容警觉地看向裴澄观。
今儿这是怎么了?连翠透过屏风瞧见自家小姐见到裴少卿的神色,活脱脱像是耗子见了猫。
窦舒思虑了片刻,还是没能将阿澄哥哥这个名号喊出口,“裴……大人,今儿我身体不适,不宜见客。”窦舒斜靠着床头,看起来的确是病了,原本有些肉的小脸如今都清瘦了好几分。
“不是小姐您前几日还哭着闹着说想要见裴少卿吗?还拉着我向老爷求情?”小姐莫不是病了一场,把脑袋病糊涂了,翠儿赶紧小声在窦舒身边低语。
“没事,只是我大病初愈,怕把病气传给裴大人。”窦舒见状接过翠儿递来的药,强忍着反胃喝下。
往日小姐最讨厌喝药,每每都要想着法地规劝才喝。如今,这是怎了?难不成是在演话本里欲擒故纵的戏码?翠儿没读过书,自幼就陪伴小姐,心思自然简单。只是裴少卿来之后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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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没说,恐怕小姐又得要伤心了。
“既然如此,大理寺还有要事。”
还没等裴澄观把话说完,“公务重要,裴大人还是先顾好公务”。窦舒非常识大体地点点头,没再看他。
裴澄观行了礼转身跨门出去。
“小姐,你与裴大人吵架了?还是,你又闹脾气了?”翠儿看裴澄观走远了,忍不住上前打趣。
“翠儿,以后这种话说不得了,你明白了吗?”
“好,翠儿知道错了。”连翠虽不知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但看到小姐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便急忙认下,小姐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
窦舒看到翠儿委屈的神色,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蛋,笑了。上辈子翠儿也在窦府没落时被遣散离府,二人再未相见,可怜了这傻丫头。
门前传来脚步声,主仆两人齐齐朝门外看去。是裴清婉来了,手里还带着一盒刚做好的点心。
窦舒没曾想到自己能有机会再见到裴清婉,从她记事起,裴清婉便以伴读的身份配在自己身边。父亲说当年他途径桐乡,遇到了一伙贼人,亏得裴家姐弟家的老爷子搭救,才逃过一死。后来打听到,老爷子仙逝,留下这可怜的姐弟二人,便接入府。
也正因如此,他们自幼一起读书。窦舒仗着自己身体不好,对于读书并不上心,有时学了几天,就找因由说自己身体不适,亏得阿婉姐姐每每督促才能勉强跟得上教书先生的进度。
三人相视一笑,窦昭知道此刻许得压抑着情绪,不能让裴清婉觉察出异样,好在上一世末了几年的历练让窦昭练就了这个本事。她装作迫不及待的模样,掀开盖子,精致的小盒中装着她最喜爱的枣泥糕点。
“就知道清婉姐姐最是疼我了!”
“我看啊,这枣泥糕都没有舒儿的小嘴甜!”裴清婉看着眼前原本带着些肉的窦舒,一场大病后却瘦了许多,满眼的心疼。
“阿弟刚刚可是来过了?”
“来过了,又走了。”窦舒回答道。
“我这弟弟,这次回来没来看我这个阿姐,倒是着急来看舒儿了。”
窦舒显然对裴清婉的话有些错愕,“是先前我求他来的,你也知道,他最怕我哭闹。”窦舒用帕子擦拭唇角,唇齿间有些唏嘘。
原来是怕我苦恼,怕我烦他罢了,上一世,自己竟蠢的这也看不出。
裴清婉像是看出了些猫腻,但她想起弟弟临行前对自己嘱咐的话,便也没有多问。
“阿婉姐姐,这次大病之后,我反而觉得身体好多了!你在裴府也不必过于忧心。”
“好!舒儿是有吉象的!”裴清婉欣喜地答应下来。
自打裴澄观做了大理寺少卿之后,便自立门户,自然拉着阿姐搬了出去。先前每日都能见到的三人,现在相见的次数变少许多,原是都长大了。
“阿弟自从做了少卿,整日忙不静的事情,他这人办事又认真,干什么都一板一眼,容不下半分瑕疵。等他这月休沐,我定再带他一同看望舒儿。”
裴氏姐弟自幼相依为命,现在裴澄观好不容易自立门户,府中的大小事宜都要裴清婉忙着打点。眼看着要到晌午,窦舒本想留下她在府中用膳,裴清婉却还要有要紧事,窦舒便识趣放人离开了。
冬春交接之际,晌午日头正盛,窦舒用过午膳后在藤椅上打起盹来,她很久没尝过这么些饭菜了。上辈子家中变故之后,她立下规矩,用吃素化解自己身上的孽债,现在虽还能吃下肉,却本能的感到厌恶。
她左手摇着团扇,右手盘弄着羊脂玉般光色的串珠,心里料想时候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