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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第 31 章

作者:尘里八万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沈汀一夜没睡,天蒙蒙亮时才囫囵眯了一会儿,然后穿上衣物,松松挽了个低丸子头便悄悄往方钰房溜去。


    其实去了也白去,此时实在太早,方钰应该还在睡梦中。但沈汀昨天只顾着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了,在外边游游荡荡,连方钰一面都没见着。


    心里实在放心不下,才赶早过来看一眼。


    她一路过来,快到方钰门前又有些犹豫了,虽然气是她单方面生的,但突然跑过来献殷勤好像也有点奇怪?


    她在外站了一会儿,往里走了一步,才看见门已经斜开了一条小缝,难道萧颂安痛改前非打算早睡早起了?


    沈汀挠挠头,感觉这一步踏出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她一拍脑门,打算给方钰端碗面当借口。


    正转身时,身后猛地一声响,连带着门缝都大了许多,沈汀狐疑地抬眼,看见还有些倦色的方钰已经拿着书披着衣半坐起来,笑眼盈盈地望进她的眼。


    “你起这么早?”沈汀站在原地没动。


    方钰看沈汀主动朝他搭话,心里的担心放了大半,于是也轻轻懒散下来,靠在垫子上答:“嗯,等你。”


    “进来吧,外边凉。”


    沈汀点点头,仍有些僵硬地进来,顺着方钰的意思将门窗都开了。


    她本想为方钰倒杯水来着,一摸冰凉的茶壶只好歇了这心思,有些拘谨地坐在胡凳上。


    方钰的食指轻轻摁了摁书页,轻声道:“昨夜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


    沈汀虽然有些惊讶他的服软,却也没把他的道歉当回事,毕竟依照他的性格,就算时间倒流重来一次,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冲进河里。


    这人表面风轻云淡的,内里却轴得很,拉不住。


    “你昨天躺在草地上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沈汀已经感觉到有一丝尴尬,既然方钰没事,她想随口聊几句然后赶快溜走——和方钰独处总有些奇怪的不自然。


    但某人好像经过昨晚的一场闹剧之后将自己在沈汀和萧颂安面前的情态变得更加柔软且放松,他伸手拢了拢衣袖,眉眼看向他处时还有些倦色,落在沈汀身上的时候便带了一种说不出的坦然和温柔,他学着沈汀思考的动作,把书页不轻不重地抵在下颌:“我当时想说,别担心。不要哭。”


    沈汀心中泛起一点酸涩的涟漪,原来她在那时便已经落泪了么?她沉默两息,昨夜还没来得及妥善处理的情绪轰地死灰复燃,她嘴在前边跑,劈里啪啦全说完了才感到零星后悔:“所以干什么那么拼命?你每次计算我和萧颂安的安全,恨不得我们不掉一根毫毛,你呢?每次都瞒着我们直接跳进了危险里,你要真出了意外,你让我和萧颂安怎么办?”


    话有些暧昧,沈汀只好虚张声势地再添一句:“这个月的月俸都还没结呢!”


    方钰猫在一边认真听完,也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垂眸捏了捏书卷,好一会儿才正视沈汀道:“谏官凭着一张口青史留名,史官凭着一支笔把握历史。监察官……”


    “我没那么大的志向,我只愿我能始终坦然面对受害者。让有罪者伏法,让有冤者有路可诉苦。我只为不愧这颗心。”


    “而且若是易地而处,你大概也会冲下去的罢?”


    沈汀:?


    荒谬,她一个惜命的旱鸭子才不敢冲进河里去。


    她不赞同地抬起头,却见方钰把满是批注的书页往上挪了挪,恰恰遮住下半张脸,眉眼间促狭的笑意藏也藏不住,欲言又止地闯进沈汀眼里。


    沈汀脑子叮一声白了,暗叹道:可悲的颜控!


    还没等沈汀作出反应,萧颂安毫无预兆地端着药进来,他偏头看一眼起身欲走的沈汀,又看了看还没收敛笑意的方钰,把药碗在床边一搁,拉来一个胡凳一屁股坐在沈汀旁边。


    “她原谅你了,我可没有。”


    沈汀才想起来本意,连忙把飘走的思绪扯回来,同萧颂安一并唱起了黑脸,大有一种这件事还没完,但要怎么求好要方钰自己慢慢想的意思。


    方钰忽然有些头疼,觉得自己一不小心捡了两个祖宗回来。


    ***


    这边张里正正淌着冷汗在正厅来回踱步,此前神官到村,以几十两银和村民们未来大部分供奉作为筹码,在村子里大兴鬼神之说,他也被族长和神官蒙蔽了眼,居然觉得万孚村离县衙甚远,只要躲过巡查官员,就可以把这巴掌大点的地方收入掌中。


    为这这点虚荣和傲慢居然还得罪了广南东路的提刑官!


    蠢材蠢材,他心里暗骂,只求方大人连同萧大人能大人不记小人过,但但凡在官场上听说过这两位大人的,谁不知道提刑官方钰面冷如霜雷霆手段?他紧紧攥着手,突然又想起来当日在赌坊时萧颂安敲着他的肩骨的那番话,天菩萨,这位也是个睚眦必报的好手!


    他后知后觉地看见自己一眼到头的仕途,等到里间传来动静,他才扶了扶帽子,转身行礼:“方大人、萧大人、小人有礼了。”


    萧颂安冷哼一声,引得他抬头去看,却见方钰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方钰带着萧颂安和沈汀大步往外走,一面走一面问:“顾怀瑾抓到了吗?”


    “抓到了抓到了,寻了一夜才在下游浅滩上找着人,现在正停放于破庙内……呃。”他弓着身子,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方钰最讨厌有人上报案情时吞吞吐吐,面带不愉地回身看了他一眼,冷声问:“到底怎么了?”


    “村民们有些情绪,大人不若等等再去?”


    方钰抬了一下眉毛,故作惊讶道:“原来里正一贯如此行事,百姓们大动干戈,自己闹了个是非黑白,还要你何用?”


    里正被削下三分面子,臊得里外都有些羞,连忙答是,回身喊上乡书手备上笔墨跟着方钰等人往破庙里走。


    信仰一朝被打破,村民们大梦初醒还有些茫然,如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着面容青白,手脚皮肤脱落如袜的神官有些不知所措。


    方钰沈汀萧颂安三人匆匆赶来,便看见了这番静默景象,那所谓的神君像仍旧沐着轻薄日光端坐在高处,草木微微晃动,连带着人的心也静下来。


    张氏族长、里正及村民自动让开一条路让三人靠近尸体,沈汀沉着打开木箱,取出手套和验尸格目,由方钰描摹下尸图后才开始正式验尸。


    头与发际、手脚指甲缝中都有泥沙、手握拳、眼闭、以手拍之肚皮极胀。沈汀初步探了一圈,发现顾怀瑾口腔、鼻孔内皆有水沫及淡红色血污,方钰刺的那一刀离心脏等重要器官甚远,斜向创口,深一寸,未见骨,未透肩胛。


    确是溺死无疑。


    沈汀将验尸格目交给方钰,余光看见张娘子背着手站在不远处,身上不知怎么了有些发抖。


    其中一个村民大声提问:“神君是假的,那我们当日亲眼看见神君显灵是怎么回事?!”


    方钰绕到神像身后,一边的里正立刻递上一把带着泥的锄头,他拿在手中掂了掂,抬头看了一圈,最后同那位村民道:“你来。”


    他向村民递上锄头,继续道:“把神像打破,你就知晓答案了。”


    村民瞪着一双眼,舔了舔干裂的唇,双手伸出又放下,最终在衣摆上擦来擦去,打破神像意味着承认被蒙蔽,那么他们无辜枉死的亲友脱离飘渺神罚后也都成了一根刺狠狠卡在心里,面对失去需要勇气,修正错误同样需要勇气。


    方钰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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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递锄头的姿势静静等待,终于看见对方咬着牙接过锄头,大喝一声朝神像狠狠砸了下去,哐当一声巨响,半人高的神像在那瞬间四分五裂,崩裂开的尘土快乐地飞舞在阳光之下,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众人伸长脖子往里看。


    看见他们平素不敢侵犯的神像碎块由铁丝布帛连接,村民蹲下来,把布帛拨开,清楚地看见了埋在神像内的机关,顾怀瑾通过几根细丝,将神像如牵引木偶般操作,而无知无觉的他们居然也真心了什么“神君显灵”的措辞,为此交付信任,平白送掉了亲友性命。


    那个村民攥着布帛突然笑起来,笑着笑着便嚎啕大哭,他捶胸顿足地念着“我的”,之后匍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后半句。


    方钰从破庙中走出来,朝呆愣着的张娘子行了一礼,轻声道:“我等来此地太晚,只能勉强还给张娘子及芸娘子一个真相。”


    “一年前顾怀瑾开始铺设此案,由树林塑造神威,由幻术骗取村民信任,加之桃花纸和致幻的香鼓动诸位心绪,致使大家以为‘神明显灵’来满足他想要以此加害诸位,弥补童年不公的遭遇。为了更容易找寻目标,他乔装成‘小七’进入暗赌,并盯上了张允恩张钦两人。”


    “但赌坊催债张钦的时间与他谋杀张钦的时间相撞,顾怀瑾便佯装胃病留在暗赌,伪造不在场证明。小五等人催债不成,只好砍下张钦的四根手指,张钦不敢声张,在此刻恰恰看见了好友张允恩。两人在酒楼用餐。”


    “但张允恩做工日夜颠倒,已疲累至极,酒精刺激肠胃使秽物上涌,窒息而死。张钦碍于被砍下手指不敢舍下脸面求救,于是自己一个人先离开此地。此时小七进了房间,将张允恩平放在地面,涂上漆树汁,用胭脂整理了一番,为他穿上兜帽,将其扶出酒楼,带至祭坛分尸。”


    “而此时,走投无路的张钦想要向神君许愿,换取四根手指的再生,也去了破庙,被顾怀瑾发现,也将他带至祭坛分尸。”


    “张敬文出门的那日正好是万孚村的赶集日,街上人流密集,碰撞难免,于是银钱才被顾怀瑾换成四根手指,而那头猪肉也才会被换成人头。张敬文被顾怀瑾蓄意泼了带有漆树汁的水,他回来时,恰好偷盗了沈汀的银镯。”


    “顾怀瑾悄悄潜入他的房间,又将其勒死后吊杀。”


    沈汀听完,发现张敬文是先被惩罚,然后才犯下罪行的,她问:“可是张敬文被泼漆树汁的时候还没有犯错,顾怀瑾为什么要杀他?”


    沉默了一路的萧颂安摇摇头,抱着剑道:“就算不偷手镯,他们也会由‘桃花斑’来推断他的过错。到时候张敬文说的一句话,或做的一个举动都会成为圆神君生死惩罚的理由。”


    “啊啊啊啊啊啊!”张娘子尖叫一声,始终背在身后的手高高举起,那一块冰寒反射日光,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举着匕首,猛地冲到顾怀瑾身边。


    用尽全身力气向下刺去,血液一点点侵蚀沾着河砂的衣襟,沈汀和张家的女人们连忙夺了张娘子手上的刀,把她抱到一边。


    沈汀被张娘子救命稻草似的抓住,疼得她也流下泪来,她听见身后的人忽然暴动起来,不顾方钰和萧颂安的阻拦,上去围着尸体殴打。吓得张里正赶紧喊壮丁维护秩序。


    “我该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啊……”张娘子攥着沈汀的手,悲痛得无以复加,说完这句话后控制不住地开始干呕,沈汀把她抱得很紧,一众女人流着泪,七手八脚地给张娘子找水找食物。


    沈汀感到她开始不正常地大喘气,沈汀吓得不行,赶紧让大家散开,失声喊方钰。


    张娘子恍惚间以为身侧人还要离开,她死死攥住沈汀衣袖,气若游丝地问:“我。我要怎么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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