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路上悠悠荡荡前行。
羽涅侧坐于车厢右侧,素手轻摇着手中的团扇,余光不经意间掠过车帘外的身影。外面,顾相执身影挺拔如松,端坐在马背上。
原本她已不抱任何期望,却没料到他真的会放下繁杂事务,一路随行而来。
毕竟,他堂堂御马监少监,能让他在日常里护行的,只有那位九五至尊,其余人没这个待遇。
车中,华若说着过几日宫中设观星宴一事,羽涅颔首听着。
华若言道,这是天子登基后第一次于宫中设宴,各家贵女、皇子都会去,到时再介绍几个姊妹兄长给她认识。
羽涅边应着华若的话,不动声色瞧了瞧对面的华姝。
心中有事的华姝手指捻着手中的绣帕,目光时不时都在外头,多半时间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甚么。
华若似是也看出来了华姝的异常安静,她假意轻咳了声,拉回了华姝的注意力。
华姝回过神,才发觉自己方才的神情怕是露了痕迹,抬眼看向羽涅时,脸上带了些许不自在的滞涩,唇角轻牵了下。
“华若说的是。”她接过话头:“妹妹虽说不久后便要离开建安,可能多结识些姊妹,总归是桩美事。”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说起来,咱们原就是亲的兄弟姐妹,更该多走动走动,好好联络联络感情才是。”
提到羽涅快要离开建安,华姝心中总觉歉疚。
她问羽涅道:“妹妹可见过那大阙可汗画像了?”
说起画像,羽涅不免回想起,宋蔼头一天教授她礼仪时,给她看过那幅画像。
画中那人年纪,说能当她祖父都绰绰有余。
“见过的…见过的……”她垂下眼帘,淡淡笑着,用一句含混的话想揭过此事。
华姝正要再追问两句,车外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
羽涅心头起了好奇,手指勾住车帘,将其掀起一道细缝,顺着那道空隙往外瞧去。
但见一队身披亮银甲胄的兵卒正列队跑过,步伐铿锵。
队伍最前头,一名将领模样的人坐在马上,身姿魁梧挺拔。
光看背影,都带着肃杀之气。
“那队人马是谁?”她侧过头,问向车外的顾相执。
顾相执目光并未随那队人马移动,只淡淡扫了眼她探出来的半张脸,语调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武卫营直阁将军,徐采。”
“徐采?!”听到熟悉的名字,羽涅心头一动,这不是琅羲跟她提过的,徐景仰的弟弟么?
她这么想着,索性将头再往外探了探,追着那队人马的背影,想将已过去的人影瞧得更真切些。
顾相执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不对。
叫出徐采名字时,她语气中的熟络,任谁都能听出几分。
可如今的她,贵为公主,又才会建安,怎会认识宫中禁卫武卫营的人,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他抬眼看向她,声音不高不低:“顺和公主,难不成认得此人?”
有时,明着将话挑破反而更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他刻意让语调穿透车厢,华若与华姝坐在里头,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话如同一记当头棒喝,羽涅浑身一僵,方才因听到熟人名字而起的那点雀跃瞬间凝固。
她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这般欣喜的反应,实在是失了分寸。她不该在此时此地,将“徐采”这个名字轻易说出口的。
很容易让人起疑。
羽涅先望了眼车外的顾相执,见他那双深邃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她又回头,看向华若跟华姝二人。
两道疑惑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脸上,看她的一阵心虚。
这事儿不好糊弄过去,她脑子飞速转着,搜寻着能自圆其说的理由。
幸好她唯一的优点是脑子好使,转得快。
少顷,她转过身坐正了身子,脸上挤出憨态的笑意:“昂…我先前在朔阳时,认识个熟人也叫徐采,适才一听这名字,还以为是他呢……嘿嘿……”
她尬笑连声,特意垂下眼,用手指绞着衣袖,装作懊恼自己认错人的模样,试图掩去刚刚不应该露出的破绽。
好在华若她们没有多想。
华姝道:“认错人也是常有的事儿,不过刚才我跟华若真以为妹妹认识武卫营的人呢。”
言罢,车外传来守卫恭敬的通传声:“启禀各位公主,水驿到了。”
一听到了她们要来的地方,华若她们也不在意她方才叫错人的事,连带着将那点疑惑抛到了脑后。
华若开心朝她道:“顺和姐姐,地方到了,咱们几个快下车罢。”
羽涅应了声好。
她们三个一一借着身边人搀扶,弯腰走出车厢。
羽涅脚刚沾到地面,只觉一股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今日原是阴天,云层低低压在天际,整个河面罩在一片朦胧的天光里。
因这连绵的阴云,今日消去了大半暑气,杨柳依依,风中透着些沁人的凉。
她下意识望向碧波荡漾的河面,几艘画舫、乌篷船正悠悠漂在水上。
舫内人影绰绰,隐约可见几位女郎,个个生得毛施淑姿,莲脸含笑,身着襦裙,正凑在一起有说有笑,也有阖家出游的,一家三口围坐舱中,满是闲游的惬意。
远处的拱桥上人来人往,有挑着担子的卖货郎摇着拨浪鼓穿桥而过,有站在桥上欣赏着烟波浩渺美景,携手同游的眷侣,桥栏下也有卖杂耍的,周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前来迎接她们的驿丞,引着她们往岸边画舫走去。
这水驿并非寻常驿站,原是专为四品以上的王公大臣与皇室宗亲设的游憩之所,等级极高。里头有驿丞领着仆役照看马匹、看守车辆,一应杂事皆由内人打理,从不用外头的闲杂人等插手。
华若显然是熟门熟路的,她快活跑在了驿丞前面,径直钻进了那艘外观流金溢彩,瞧着就极尽奢华的画舫里。
羽涅与华姝走在后面,她们身后是一路几乎无言的顾相执。
华姝和她并排走着,明显有话要跟她说。
羽涅只顾着观赏风景,没注意到身边人欲言又止的模样。
单是望着岸边这一派景致,她终于彻悟,为何从这里回到怀远的人,都会将此地称作“天上仙宫”。
“华晏……”赵华姝最终按捺不下自己心中愧疚,她轻声叫她。
羽涅闻声,侧眸看她:“嗯?”
赵华姝凝视着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眸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刚要溜到嘴边的话,终究还是被怯懦拽了回去,堵在喉头。
跟在二人身后的顾相执,目光落在赵华姝绷紧的背影上,没有出声阻拦。就像当初,他隔着一层窗纸,听她将他深埋心底的身世,一字一句说给崔美人听时那样。
听之任之。
如果她要向赵华晏忏悔,说没想到会因为逃离和亲,反而害得她身陷囹圄,说出是他在背后操纵这一切也无所谓。
坏人,他来当就是。
“姐姐如何不说话?”羽涅不解看她。
赵华姝最终还是没说出道歉的话,她笑了笑,说:“无事,华若在等着我们,你我也快点过去罢。”
“嗯,好。”羽涅没察觉到其他,欢快加快了脚步。
画舫离岸尚有丈许距离,唯靠一块窄木板搭成通路,架在船岸之间。
顾相执身为众人中品阶最高者,先一步踏上木板,身姿稳如磐石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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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段,伸手护持着她俩一一登船。
羽涅让华姝先走在前面。
她见着华姝望了他一眼,才把手搭上去。
顾相执也不知是不是故意避着她,眼睛始终垂着,冷漠得很。
轮到她上去时,她倒无半分扭捏,手径直一伸,搭在了他的手背上,借着他的力道,踏上木板。
触及他的皮肤时,她似乎被冰了一下,不由脱口而出:“顾少监的手怎的这样凉?”
这话来得直白突兀,周遭众人皆是一愣,连顾相执自己似乎都怔了一下,仿佛没料到她会如此坦率将这话宣之于口。
片刻寂静后,他从容行了一礼,神色间已恢复了惯常的冷沉,仿佛方才瞬间的怔忪,不过是旁人眼花看错。
他垂眸避开她讶异的目光,指尖在袖中悄然蜷了蜷,被她触过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暖意,与他惯常的寒凉形成奇异的对比。
他语调平稳如旧,听不出半分波澜:“让公主见怪,微臣常年如此。”
羽涅听了,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想。
待她们与宋蔼以及几个下人都进了画舫,岸上便松了系船的缆绳。
船头仆役们持桨入水,木桨破开碧波的声响里,画舫缓缓离岸,岸边热闹渐渐远去。
她们要乘坐的画舫不大,但里头应有尽有,方形桌案上摆好了瓜果,还有些吃食。
顾相执作为她们的护卫,一直在周围巡视着,不时可以听见她们的谈笑声。
听见华若说这画舫是萧成衍送给她的,她嗔怪他这颜色难看,但语气细究仍是开心的样子。
羽涅得知她们两个,以及萧成衍都是一块儿长大。
她不禁想起远在怀远的琅羲跟阿悔,他们三个也是一起长大。
可她现在……却不知何时才能回去。
华若依旧滔滔不绝,说着宫中一些往事,说起他们几个的趣事。
她们在画舫内坐了片刻,只觉舱中闷得慌,便一同踱到船头,凭栏赏起周遭景致来。
赵华若道:“要是晚上来,会更有一番风味。”
羽涅回道:“如若有空,到时咱们再来。”
“嗯。”赵华若雀跃点头。
画舫接着往前慢慢悠悠晃着,一阵风卷过船头。
华若低呼一声:“呀,我的帕子!”
羽涅循着她目光去看,但见华若刚拿在手里的锦帕,正卡在船舷外侧的木缝里。
她见着手帕掉落的位置不远,随即仗义道:“我来帮你捡,我手臂长些,正好够着。”
说罢,她俯身弯腰,半个身子探向船外,指尖几次擦过帕子柔滑的边缘,偏差着最后一寸。
赵华姝在旁看得心悬,正要唤婢子前来帮忙。
不等她开口叫人,身后传来声音。
羽涅扬声道:“捡到了!”
“顺和姐姐好厉害。”赵华若拽着她的手腕:“快些起来罢,仔细脚下。”
羽涅攥紧帕子应着,正要借势直起身。
谁知,画舫被水下暗流猛地一推,船身剧烈晃了晃。
赵华若猝不及防,拽着她的手一滑,羽涅重心顿时失了准头,来不及惊呼就朝着河面栽了下去。
扑通一声闷响,水花溅起半尺高。
不远处另一艘船上,一道身影几乎与她同时跃入水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赵华若与赵华姝魂飞魄散,两人脸色煞白,失声尖叫:“华晏!快来人啊!救命!”
羽涅在水里拼命扑腾,冰凉的河水不停往她鼻腔里钻,呛得她眼前发黑。
船尾的顾相执听得惊呼声,脚步如风般冲到船头。
他瞟见水面上挣扎的身影,没有半分犹豫,跟着纵身跃入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