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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修罗夜叉

作者:蘅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马车在永兴寺门前缓缓停下。


    夜色如墨,门前的灯笼投下忽明忽暗的暗影。


    翠微先一步下车在,在回身扶着悬挂着面纱的羽涅从车上下来。


    皇室贵女在外不轻易以面示人,这是规矩。昨日游永兴寺时,她戴着这面纱总觉得累赘,可又不能取,一路下来,闷得慌。


    已过戌时初,永兴寺门早已闭合。


    随行守卫上前敲了敲门,约莫过了片刻,一个年轻的僧人前来开门。


    守卫将自己来意禀明,僧人得了信,朝石阶下的羽涅瞧了一眼,立而侧身相迎。


    羽涅提裙迈上台阶,进去时,她让随行的几个守卫在外头候着,说自己一会儿就出来。


    守卫听命应允。


    进了寺庙,僧人派自己人去叫慧然方丈前来,同时朝羽涅行礼道:“公主莫要担心,我再让师弟多叫几个人来,帮您找找玉佩。”


    知道自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羽涅内心多少有点过意不去,谢了再谢。


    僧人提着灯笼在前引路,引她往大殿去,边走边道:“咱们先从殿里寻起,其余地方我让师兄弟们分头去找。”


    僧人说:“今日打扫时虽未见到玉佩,想来是落在哪个角落。公主放心,人多找起来也快,总能找着的。”


    羽涅小步随行,颔首应道:“有劳诸位。”


    大殿离寺门本就不远,不过片刻,慧然方丈披着袈裟,从禅房方向步履匆匆赶来。


    来的路上,早有小僧将羽涅的来意禀明。


    到了羽涅面前,慧然双手合十,说了句“公主万安”。


    羽涅欠身回礼,语气带着歉意:“方丈,这般晚了前来叨扰,实在过意不去。”


    她解释:“那玉佩原是家母遗物,因此寻得急切,还望大师海涵。”


    慧然道:“公主一片孝心,老衲岂会怪罪。”


    言罢,他转看向羽涅身旁的弟子,问道:“碑文、古树两处,可遣人去找了?”


    僧人回:“弟子正要派人去。”


    “那还是快些罢,过会儿夜深露重,公主还要回宅邸去。”


    “是,是师父。”僧人不敢耽搁,扭头就去喊人。


    慧然领着羽涅进了大殿。


    大雄宝殿常年烛火不息,哪怕是夜晚,殿中仍然亮如白昼。


    后脚刚踏入殿中,羽涅便与翠微交换了个眼色。


    翠微心领神会,忙道:“公主且与方丈说话,奴婢去那边找找看。”


    做戏要做全套,羽涅正色叮嘱道:“仔细些,莫要漏了角落。”


    翠微屈身应了声“是”,旋即弓着腰,沿着殿柱与供桌细细寻了起来。


    慧然看在眼里,随即吩咐两侧侍立的弟子,一同帮忙找找。


    待众人都散了开去,偌大的殿门处,只剩他二人静静立着。


    如此好时机,羽涅瞟了瞟身边的人,话术她在来的路上早就想好,此刻旁敲侧击,最合适不过。


    她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懊恼:“昨日都怪我顾着欣赏这寺庙内的景色,顾着跟王司徒与羯族使臣说话,一时都不知玉佩从哪里掉的。”


    慧然垂着眸,听着她言语。


    她顿了顿,见慧然神色依旧平和,便跟着扯着闲谈似的问:“说起来,昨日那羯族使臣提及要找一位游医,后来当真一点音讯也无?”


    生怕目的太过显露,她又状似无意地补充道:


    “我倒也听人说,那位羯族特勤病得厉害,正盼着那游医能留下些甚么法子。若真能治好他们,也能显我北邺医术高明。”


    她身为公主,能有这般为国体着想的心思,原也无可厚非。


    慧然并未起疑,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公主的心意,老衲懂。只是那独孤娘子,除了留下一本医书,确实再无旁物。”


    “医书?”羽涅瞬间像是看到了更美好的希望。


    要是那医书中留有诊治坏血症的具体方法,那她照猫画虎,甚至都不用做实验。


    慧然点了点头。


    羽涅心头一动,紧追着问道:“既有医书在,方丈何不将它交予羯族使臣?”


    “并非老衲吝于相赠。”慧然轻叹一声,解释道:“只是那医书通篇用密语写成,旁人瞧着如同天书,那使臣也束手无策,纵是给了,也无用。”


    他说着,像是忆起些往事:“何况,当年独孤娘子离去时曾有嘱托,唯有能答出她留下那首诗的题目的人,方得取走医书。”


    羽涅闻讯问:“诗?可以给我看看吗?”


    慧然并未阻拦,只转头唤来个小弟子,命对方去卧室将他放在抽屉里的匣子拿来。


    小弟子脚步不停,跑去禅房拿来方形书匣。


    匣子打开的那一刹那,她瞟见里面的书很薄。


    看到封面名字,羽涅就已看懂,写的小楷,名为——独孤医书。


    倒是言简意赅。


    慧然伸手从里面取出一个书帛,于她面前展开。


    羽涅忙凑近了些,目光落在那泛黄的帛面上,只见墨迹清秀,上头写着四句诗:


    秋雨泠泠秋满塘,


    空烟渺渺空四方。


    呈书呈酤呈牵挛,


    无属无乡无蝉嫣。


    看目光刚触到那四句诗,羽涅心头猛地一震。


    恍惚间,想起了建造“寄思斋”时贵人,那位她素未谋面风姿皎洁的贵人,想起她曾整理斋中桌案上写下的那些孤鹤唳霜的诗词。


    原来…原来她……


    似有一阵长风从脑海中吹拂而过,她从慧然手中接过那封书帛,喃喃念道:“寄思斋…这首诗的主人是……独孤楼君么?”


    “公主认识独孤娘子?”慧然一怔。


    “很早之前,偶尔见过。”她不能暴露自己去过怀远的事,只能随便找了个理由:“那时她在朔阳国寺,念过这首诗,因此我有一些印象。”


    慧然表现出一副了然的样子:“原来如此。”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看来公主与这医书当真有缘分。”


    说罢,他侧身书匣拿过交给她:“按照独孤娘子留下的话,谁说出诗的真正题目,谁就可以拿走医书,如今这医书,就是公主殿下的了。”


    羽涅接过书匣的手微微一顿,心中满是意外,没有想到会这么容易得到医书。更没有想到,她曾在寄思斋看过的诗句,会在今天起到作用。


    独孤楼君……她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她不禁好奇。


    不过夜色已深,翠微见她已拿到想要的东西,很有“眼色”地走过来说,自己没有找到。


    碑林那边的人此刻恰好也来回话,结果可想而知也是没有。


    羽涅转身再次向慧然表示歉意,说让大家空忙一场。


    慧然摆了摆手,对没有让她找到玉佩一事表示惋惜,回复说自己会让弟子明日再找找。


    二人再说了几句,在她临上马车前,慧然上前几步叫住她,托她好好保存这本医书,后续如若用不着,可再交给有缘人。


    羽涅应允,谢过之后,弯腰进了马车内。


    怀抱着不重的书匣,她打开后,翻开里面的书来看。


    翠微望着上头的小楷,一脑袋问号:“公主认得这些字?”


    羽涅回道:“认得,这是我家乡密文,一般人认不出来。”


    对于她口中的“家乡”,翠微虽不甚了解,但她倒是知道,在遥远的北疆,有些地方还保存着上古时期的文字,倒也不觉得哪里不对。


    知道她能看明白这些字,翠微不禁欣喜起来:“或许咱们能直接从里头找到医治坏血症的法子,公主取消联姻的事,不就能顺顺当当解决了?”


    羽涅心中亦是这般盘算,只是此刻更多思绪缠绕在另一处。


    医书到手,那她该如何与羯族人谈成这笔交易?


    她正凝神思索,马车忽地剧烈颠簸起来,前后猛地一晃,她身子一倾,险些栽倒。


    亏得翠微眼疾手快,一把稳稳扶住了她。


    待她坐稳,翠微朝外头扬声问道:“怎么了?出了何事?”


    话音未落,头顶“咚”的一声巨响炸开,车顶板都被震得颤了颤。


    紧接着,车外陡然爆发出一片喊杀声,夹杂着兵刃相击的脆响:“有刺客!护驾!”


    不过须臾工夫,外面已是刀光剑影交织,金铁交鸣之声密集,显然已是杀作一团。


    羽涅心猛地一沉,刚要掀开车帘去看,咔嚓一声脆响,整个车顶被人一刀劈开,惊得她瞳孔骤缩。


    周遭已围了七八个蒙面黑衣人,各个手握利刃,招招要人命。


    “小心!”羽涅拽着翠微的手腕往车厢角落急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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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锋擦着她的发梢掠过。


    混乱中,一名白直卫踩着车辕翻了进来,沉声急喝:“公主快走!属下断后!”


    羽涅知道此刻唯有脱身要紧,此刻哪还顾得上细想贼人来路。


    她攥着翠微的手,借着白直卫格挡的空档,猫腰从破损的车门跌滚下去。


    脚刚沾地,另一名白直卫已护在身侧,护住两人:“公主!此地不宜久留,跟紧属下!”


    “好!”


    忙不迭,三人在街巷中疾奔,身后的刀剑声此起彼伏。


    她身边的白直卫边打边退,朝翠微喊道:“出巷口往东就是府衙,速去报官!”


    翠微心头揪紧,攥着羽涅的衣袖不放:“公主你怎么办?”


    “三个目标太大,你先去搬救兵,不然我们谁都跑不了。”羽涅回头一瞥,见剩余的黑衣人尽数朝自己扑来。


    她将翠微往前一推:“快去!”


    翠微望着她眼中的坚决,知道此刻不是执拗的时候,最终狠狠一点头,转身踉跄着奔了出去,脚步快得差点摔倒在地。


    那群黑衣人分明不想恋战,只为速战速决杀她而来,连追都不追翠微。


    护着她的白直卫急声道:“公主快走!这里有属下拦着!出这条路往西,右拐便是皇亲们住的地方,到了那里您就安全了!”


    “好!”羽涅也不啰唆,她留在这儿危险只会更大:“我去搬救兵,你先撑着!”


    话音刚落,她闪身钻入旁侧小巷。


    四五个黑衣人立刻追来,随行白直卫拼死拦截。


    她身上的衣服又多又重,跑起来十分费力。但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向上看,只觉得几个黑影一直盘旋在她的头顶。


    跑得越急,心头那点悔意越重,若是多带些斑蝥粉,她何至于这样一直奔逃。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擦着她鬓角飞过,钉在前方石板地上。


    羽涅低骂一声,脚下却不敢停。


    这伙人究竟为何而来?怎么莫名其妙被追杀她?她一边疾奔,一边忍不住暗自腹诽,这皇都的治安就这么差吗?!


    她在巷间左闪右避,早已辨不清方向。


    宵禁将至,街上空荡荡的连个行人都无,巡逻的禁军还未过来。


    找不到任何救星,她狂奔得肺腑生疼,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周遭静得可怕,黑夜沉郁,她慌不择路,跑到了一个废弃旧宅前。


    斑驳的朱漆大门早已朽坏,宅子的门半开半掩,她想都没想跑了进去。


    她刚踉跄着冲进院门,便见院心立着一道身影。


    月凉如水,映得那人轮廓萧瑟。


    她甚至没看清他手里的动作,也未来得及说话,只听“噗嗤”一声闷响,院中人扯着一蒙面人的肩,一刀将其心口捅了个窟窿。


    鲜红的血顺着刀尖滑落,汇成溪流,在布满尘埃的地砖上凝成一滩。


    那蒙面人没来得及哼一声,身体软塌塌垂了下去。


    望见这惊悚的一幕,羽涅像被人攫住了要害,大气不敢喘,站在原地。


    身影的主人听见响动,一把抽出那把带血的刀,推开尸体,徐徐转过身来。


    星月清亮,待看清那人长相时,羽涅面上的震惊,犹自转为惊喜。


    “子……”不等她叫完他的字,院外突然炸开一片火光。


    十来个军卫举着火把冲进来,看见这样的场景,哆哆嗦嗦跪了一地。


    战战兢兢喊:“桓、桓恂大人,属下救驾来迟,望大人恕罪。”


    “桓恂”二字比晴天劈裂更甚,狠狠扎进她的耳中。


    羽涅瞬间僵在原地,宛如石化,脸上的血色褪尽,娇俏的小脸满是恐怖。


    方才还因惊喜而泛红的脸颊,像是毫无生机的冬雪。


    她熟悉的脸映在交错火光与月光里,锋利如刀又不真切。


    惨白的月光下,他瞳仁深处是不见底的黑,刀上的血艳红绮丽,朝她咧嘴一笑,活像地狱里吃鬼的修罗夜叉。


    他朝她走来,她因害怕双腿动弹不得,只能直愣愣站在原地。


    众目睽睽下,他距离她一步的地方停住脚步,微微朝她欠身,声音不再是少年似的张扬,落在她耳中像是催命符:


    “臣桓恂……”


    “参见…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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