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落……”桔梗接着便将在现世经历的种种,都告诉他。
“那天,炎珠对我们说的话,你记得吧?”
“嗯,”奈落说,“她有时候认为一切不真实,如你说的,她便是不怎么沉浸的人,现世中的她便不会变成蝴蝶。”
“是的,还有那些沉浸不深的人,也不会出现异常。所以那几个村民,他们村子里只有他们身上出现蝴蝶,只因这个世界的他们沉浸太深。但恐怕随着时间的发展,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变成他们那样。”
桔梗说到这里,看入奈落的瞳底,神色肃然了些:“我的身体应该很快就完全恢复了。”
她的眼睛里藏着言下之意,奈落瞬间就懂。这是他们的秘密,曾经他们靠蛛丝相连,用意念交流,敲定消灭四魂之玉转世的方案。
那家伙不是要他们的恨与爱欲完成转世吗?而桔梗身体的恢复,是与玉同步的伴生效果。以桔梗现在的状态,估算只需要再开一次门,四魂之玉转世的这场仪式就完成了。
奈落一颔首,用眼神回应桔梗:知道了。
只要抓紧时间抵达门之处,交合之后,便能准备一举净化四魂之玉的转世。
他会全力帮助桔梗一击制胜。叱咤天下的第一大妖和名满战国的第一巫女联手,哼,就是四魂之玉的转世,也得死!
两人之间安静下来,桔梗静静坐了一会儿,疲惫涣散便从她的瞳底流动出来。
草编蜘蛛晒干了,她将之拾起,见小物袋还没干,便又将蜘蛛放下。奈落看着,赤眸深深,眼底忽而掠过一丝笑意。他拿起小物袋,用妖力烘干,递给桔梗。
“……谢谢。”桔梗低语。
这么客气?奈落嘴角一抽,对她的客气不甚满意,突然就想对她做点什么。做什么呢?视线瞟到骨刺梳子,福至心灵,喉咙滚了滚,眼中暗光流转,拿起骨刺梳子,试探道:“你头发都乱了,我给你梳头吧。”
白嫩的小手横过来,挡住他靠近的手。
“别……”
“闭嘴,不许说拒绝的话。”奈落恶狠狠道。
这人怎么了?一会儿骂她一会儿老实,一会儿又要给她梳头。他能不能不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想拒绝,然而被那双赤红的眼盯着,便想起自己被他带出湖水前,看到的就是这双疯狂欲死、布满血丝的双眸,竟像是烙印般鲜明的难以忘记。
巫女再度软下心,这个人啊,算了,由他一次吧。
她收回手。
狂喜再度降临奈落的心房,他竟滋生无数酸胀的感动。抬起梳子,见她脸颊泛着微红,静美间又有那么点窘迫,声细如蚊的抗议一句:“用另一把!”
那把雕刻了桔梗花的梳子。
奈落看去,沉默须臾,哼的一声笑了。换过梳子,将梳齿绾进她的长发,一手撩起一束,认真梳起来。
不让用他的骨刺,那就不用吧。好歹,他能亲手为她梳头了。
真好。
湖畔微风徐徐,阳光明朗,静静的。两颗心颤动不已,无声胜有声。
半晌后,奈落说:“和服,我再给你买好看的,你不许说穿着恶心。”
巫女听着心底的酸涩和悸动圈圈回响在一起:“……嗯。”
“梓山之灵大人,您是说,桔梗大人主动回去那个危险的囚笼?”
梓山的灵庙中,小夜正询问梓山之灵。
无脸的精灵变作桔梗的模样,一身宽大的雪白狩衣,黑发如泉,颔首道:“是。那名巫女只要狠一狠心,就能享受来之不易的新人生,但我送她回去那个龙潭虎穴时,她的心中也全无犹疑。”
小夜由衷地说:“桔梗大人她就是这样的人。”
梓山之灵又道:“促使那名巫女一扫迷惘的,是被困在法术中的普通人。”
什么意思?小夜没听懂。
一只蝴蝶这时从眼前飞过,小夜疑惑,这高山之巅的灵庙里,也会飞进蝴蝶吗?
“疑惑了?”梓山之灵抬起手,那只蝴蝶停在它指尖。
“看到这只蝴蝶了吗?它原是一个人类。”
小夜大吃一惊。
从梓山之灵口中得知梦蝶的事,小夜心下肃然。回到神社后,每日辗转反侧,面容笼罩着愁容。
神社里的女孩们察觉到夜大人的异样,问她,她也只是说,目前她守护的几个村子里尚无异常,只希望她的村民们不会遭殃。
然而,噩耗还是来了。这之后就在某天的午后,一对老夫妻大汗淋漓地跑来神社,掀起头发,露出脖颈后一只幻紫色的蝴蝶。
“夜大人,您快看这里!我们不会是被妖怪诅咒了吧!”
小夜心一沉,喃喃自语:“果然谁也逃不掉,侥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使用巫女的法术,试图为这对老夫妻驱散蝴蝶。幸而小夜这些年修习了精神类法术,一番施法下来,倒真让老夫妻身上的蝴蝶褪去部分,但也仅此而已了。而小夜也消耗过巨,不得不歇息了一会儿。
随后几天,又有几个村民找到小夜。这件事很快传来,几个村子都陷入恐慌的氛围。小夜只有一人,更不是铁打的,她无奈地同几个女孩道:“这件事不是一个巫女单独的事,既然所有人都被波及,那就该联合起来共同想办法,否则就只有等死的份。”
女孩们也忧心忡忡,更糟糕的是,其中两个女孩的身上,已经浮现出笔画了。
“夜大人,就算联合其他村子的巫女,就能解决吗?好可怕,感觉末日要来了,呜呜,就像瘟疫一样,一旦染上就只能等死……”
这一点小夜何尝不知?然而她是巫女啊,是保护人类、站在与妖怪战斗最前线的巫女,攘凶除邪是她的使命更是她的选择。她便是为了成为桔梗大人那样的人,才走上这条路。身上这件红白枷锁,她同样视之为荣耀。她不能堕巫女的圣名,更不能让桔梗大人独自一人在那个囚笼里奋战。
“我这就启程去枫之村,找戈薇大人商议此事。”
女孩们纷纷应下,心里稍微落定点。夜大人也常和她们讲日暮戈薇大人的事,戈薇大人是桔梗大人的转世,一想到这层身份,就仿佛摸到主心骨。
“你们守好神社,等我回来。”
枫之村。
今日是珊瑚的寿诞,珊瑚已嫁人的两个女儿金乌和玉兔都赶过来,还带着各自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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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孩子。金乌生了个儿子,玉兔生了一双女儿。三个孩子都已经会走会跳了,一旁的戈薇看在眼里,心生羡慕。
一转眼,珊瑚都是当姥姥的人了。而自家的诸叶……戈薇看向正和邻居家两个少年闹在一起掰手腕的女儿,唇边不禁展开无奈的微笑。诸叶是半妖,二十多岁了还是少女的模样,平日里就知道咋咋呼呼,成天有用不完的力气,似个毛头小子,跟他爹一样样的。
视线流连在正给女儿加油打气的犬夜叉身上,唇边无奈幸福的笑容间又悄然多出一丝落寞。是啊,他还是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自己却已显老态。村民们已经开始议论纷纷,当着她的面他们不敢说,然而私底下的议论,总会传到她的耳朵里。每每听到那样的话,心就如被钝刀子割了那样不舒服。明明想要反驳他们,自己和犬夜叉情比金坚,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然,就算管得住别人的嘴,还能管得住那些暗地里向自己投来的异样眼神么?
而最难受的一次,莫过于听到枫之村最长寿的一位老者的话。那位老婆婆明年就九十岁了,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寿命完全是奇迹。那位婆婆曾用缺了一口牙的嘴,向自家的后辈们喟叹:“人真是怕老,再风华绝代的美人,一老了也是一身的鸡皮。那位千年一遇的桔梗大人,我是亲眼见过的,她死在最好的年华,令人痛心,却也在所有人心目中保留了最美的姿仪,我曾想过若是她日渐衰老……呵,看戈薇大人就知道是什么模样了。”
那一刻,戈薇脸色惨白,犹如万箭穿心。村民们诟病她和犬夜叉愈发大的年龄差时,也不忘将桔梗的影子投射在她身上。
是的,桔梗的影子。这一点甚至比她的日渐衰老还要令戈薇憋屈。
她是桔梗的继承人不假,她是日暮戈薇也不假,大家都知道。但就因为这样,她便永远只能活在“桔梗的转世”这个标签下。和桔梗一样的灵力、相似的长相,哪怕明眼人都看得出她们的性格气质南辕北辙,“桔梗”这个名字仍旧和她连在一起,她再努力也无法斩断。
这就是大人的世界,不是过家家,不是童话,一切都是那么功利现实。她做得好时,村民们会一边崇拜夸奖她,一边说她不愧是桔梗大人的转世;而当她搞砸时,背地里就多出许多拿她与桔梗相比较的私语。
戈薇想起刚来战国定居的时候,那时的自己意气风发,和犬夜叉又是蜜里调油,哪里有闲心关注村民们的言语。后面怀孕、生女,和犬夜叉一起被迫给犬大将守墓十四年,倒令她远离人群,耳根清净。待守墓归来,一家三口团聚,她以为好日子终于来了,却发现大人世界的冷漠残酷早已在她面前露出狰狞的模样。这之后过去六年,才短短的六年,她却感到自己像是一颗逐渐发黄的珍珠,不只失去昔日的娇俏,更是从内至外被现实的残酷磨得枯萎衰败。也只有看着活泼打闹的父女俩时,心里才觉得欣慰。
她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她的丈夫爱她不变,他们还有可爱的女儿,然而,戈薇还是会越来越多的去想,如果那时选择留在自己的时代,如今又会有怎样的人生?她会成为一名医生、老师,或是职员吗?草太长大后又是怎样一副英俊的面孔呢?现在的东京,又发展成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