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挺怪的。”颜瑾煞有其事地点头。
低着头的薄聿身子一僵。
碗里的鸡翅依旧诱人，可他却突然没了食欲，浑身好像被厚重的阴霾笼罩着。
颜瑾夹了一筷子菜，慢悠悠道：“昨天下那么大雨，我费劲千辛万苦把你给背回来，给你洗澡换衣服做饭，某人却像只白眼狗，睁眼就想离开……要钱没有，要耳朵不给摸，连声姐姐都不叫，你说说，这对吗？”
衣服是新的，身上皮肤干爽，肚子也被食物填满，饱饱的。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为他做这些。
她明明看到他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人，她为什么还能毫无芥蒂地照顾他？
“你不觉得我是……怪物？”薄聿忍不住抬头，希冀地问道。
颜瑾：“谁说你是怪物？有个耳朵尾巴很稀奇吗？”
薄聿嘴角低低地，带着讥讽，“大家都这样说……”
家里的佣人、“父亲”、“母亲”，所有人都这样说……明明他和哥哥长得一模一样，可他却有耳朵尾巴，还能变成狗。
所以他只能和老黄住在一起。
老黄得病死了，他想求他们把它埋了，那些人却尖叫着离他远远的，好像他是什么会咬人吃人的怪物。
薄聿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他这样？
他不排斥自己的耳朵尾巴，哪怕他能随意收回去，他也固执地全部放出来，就像个喜欢搞恶劣的小丑，明知道观众最讨厌害怕什么，他就越是展现什么。
……总会有人不讨厌的。
面对这张俊美少年脸，颜瑾耐心多多，语气也温柔了不少，“这个世界上奇怪的东西多了去了，指不定咱们不知道的地方还有猪妖猫妖呢。”
“别人说你是怪物，你就任他说啊，既然长了嘴，那肯定是骂回去啊。”
“人生在世，能靠的只有自己，要是你自己都软弱好欺负，别人不把你当软柿子搓圆捏扁才怪。”
薄聿眉眼覆在斑驳的阴影里，只有睫毛很轻地颤了一下。
“下次放聪明点，打不过就先跑，实在不行来阴的，不过……”颜瑾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手指威胁性地捏住他后颈软肉。
“我警告你，钱没给我之前，你要是敢偷跑回去……我就把你做成狗肉火锅。”
薄聿抬起头，那双漆黑狗狗眼睁得大大的，却不是害怕，而是怔忪，形状漂亮的嘴唇紧抿着。
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这些……
记忆里的“她”也是这样好，可是这么多年她都没回来找他，可能早就把他给忘了。
如果她是“她”就好了。
最终，薄聿抿了抿唇：“钱我会给你的。”
“行。”缓兵之计而已，颜瑾哪里是想要他的钱，只是在等薄小狗恢复记忆罢了。
她伸手，愉悦地撸了一把狗头，“我等你。”
……
出租屋里只有一张床，两人当然是睡在一起。
但是薄聿拒绝了。
“你睡床，我睡地上。”
颜瑾无语，“大哥你认真的吗？都快入冬了，外面也就十多度，你要是感冒发烧了，我还得花钱给你治病，你专门来坑我钱包的是吧？”
但是无论颜瑾怎么威逼利诱，薄聿都宛如一只倔狗，坚决不上床。
他固执道：“我不冷。”
那是当然了，伯恩山原产瑞士，不仅耐寒，而且毛多，冬天随随便便在雪地里打滚，怕冷是不可能怕的。
“行吧，你爱咋咋地。”最终，颜瑾妥协了。
没办法，狗长大了，不如小时候听话啊。
本来还想让他给自己暖暖脚呢，得，人家情愿睡地上。
蒜鸟蒜鸟。
……
第二天，颜瑾起床的时候，薄聿早就起来了。
地上的枕头被子也被折好放在旁边，规规矩矩的，非常有“被买来”的自觉。
“起这么早啊，饿不饿？”
“不饿。”
颜瑾打了个哈欠，“行，我去刷个牙。”
薄聿：“嗯……”
两人就如同刚成为合租室友般，看着半生不熟的。
颜瑾洗漱的时候，薄聿就坐在沙发旁边的小凳子上，漆黑狗狗眼安静地望着，他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是长手长脚的帅哥范儿，箍在这个小凳子上，莫名委屈，又好笑。
看着颜瑾穿好衣服，拿着钥匙准备出门，薄聿浅淡的唇微抿了一下。
“你要去上班吗？”
“……”听到“上班”两个字，颜瑾就开始反胃。
没办法，生理性反应。
她虽然是个社畜，但也没这么苦逼吧，到了支线任务还要朝九晚五地上班。
真是谢谢了，但她的字典里还没这个“爱岗敬业”的好人设。
“我没工作，无业游民，给你买早餐而已。”
托薄大狗给她涨工资的福，颜瑾早就把助学贷款还清了，除去按时给孤儿院汇款，她身上还有小二十万，虽然不知道这次会待多久，但也够用好一阵子了。
大早上，她才懒得下厨呢，买点包子油条凑合吃吃算了。
薄聿表情微动，看着她走出门，似乎想说些什么。
颜瑾等了他好一会儿，但薄小狗最终只是垂下了眼睫，“嗯……”
“……行吧，你在家等着。”
小狗长大了，不爱撒娇了，话也少了。
虽然知道是正常的，但颜瑾还是感觉到由衷的落差，死系统，搞得什么狗屁支线任务，还她的嘤嘤小狗来！
颜瑾出门后，薄聿扫视着这个简陋却整洁的房间。
家？这里是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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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早饭、打扫房间、去超市、吃午饭、继续收拾、吃晚饭……
一天接触下来，一人一狗可谓是相敬如宾。
主要是薄聿，让他多说两句话比登蜀道还难，基本不问就不答。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得益于“被买来”的身份，薄小狗就像个沉默寡言的小苦工，默默跟在颜瑾屁股后面，她做什么，他就跟着做。
硬要说起来，就像身上粘了一坨小狗屎，热乎乎的，甩不掉，又没啥动静。
不过让颜瑾比较欣慰的是，小玩意儿一点都不懒惰，擦桌子、倒垃圾，更非常主动地包揽了洗碗的重任……嗯，在毁了两个盘子的前提下。
晚上依旧是人睡床，小狗在地上。
哪怕知道薄聿不会冷，颜瑾还是给他垫了厚厚的被子，免得硌骨头。
夜已深了，颜瑾关了灯，轻声道：“晚安。”
有温暖的被子，饱餐的食物，这对生来就很少体会温暖的薄聿而言，美好得像场易碎的梦。
他突然感到阵阵不真实的眩晕，这是真实的吗？还是他一厢情愿的想象？
……
次日，颜瑾终于把正事提上了日程。
十岁的孩子，再怎么也该读三四年级了，可她家这个还是个小文盲。
“喏我查了下，除了帝大附小，附近的其他几所学校没那么严格，过两天我带你去办入学手续……”
现在离放寒假还有好几个月，天天待在家那肯定是不行的，邪恶小颜决定也让这个小玩意儿提前尝尝上学的好滋味儿。
幸好有系统外挂，弄个身份信息、转校证明那是相当easy。
“上学……”薄聿仿佛被天上突如而来的馅饼砸中，茫然中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怎么，不想上学啊？”
颜瑾很理解小孩子贪玩的心，但她可不会手下留情，“不上学是不可能的，所有小孩都要上学，下午我带你去买书包文具，到了时间你就得老老实实去学校，没得商量。”
相当独断的暴君行为。
但薄聿没有排斥，只是抿了抿唇，“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只是花钱买的，为什么还要让他上学……钱多了，他就还不上了。
颜瑾道：“因为我是个孤儿，我没有父母亲人，买了你，自然是想让你做我的家人，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嘛。”
家人？
哪怕他根本就不是个纯粹的人类，她也要他做家人吗？
薄聿垂下了眼睛，“可是我不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有要等的人，他肯定会离开，当不了她一辈子的家人。
颜瑾根本不在意，摸了摸他的脑袋，“现在是不就行了，人就要把握当下，后面的事谁说得准呢。”
等恢复记忆，这坨黏人的狗皮膏药能甩得掉，她就不姓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