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耶律冶探头往下看的时候，何榕和陆长华也接连砍翻好几个守城门的士兵，加上刚赶来的泰山，几人合力把城门打开，正在城门打开的瞬间，泰山就瞅见了从地平线缓缓露出真身，于尘土飞扬中奋力赶来的镇北军。
他喜出望外，更加卖力地推开城门。
城楼上的耶律冶同步听到楼下开城门的声音，脸色彻底沉下来，他才回头就感到前面有一森寒之气破空而来，凭借着敏锐的第六感，他迅速往左一步刚好错过。
只听身后墙垛上响起金石之声，耶律冶抬眼冷冷瞧着前面抬着手的李昭微。
李昭微举着袖箭对着他，声音森寒：“你说李丰禄是怎么死的！”
耶律冶凝神瞧她，只见人仿佛是血水里捞出来似的，乌黑的长发滴滴答答往下滴着别人的血，半张脸上都是血迹，嘴唇也被血染红。
剑眉狭长眼，挺直的鼻子，是个好看的汉人，但手段十分不光明。
顺着她的手臂，耶律冶又将目光挪到她执剑的另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握着一柄杀伤力并不高的软剑。
耶律冶把这个人记下后，才吝啬地将眼光分出一点给卫景珩，长身玉立貌若潘安，使得一手熟练的军中刀法，如若他猜得不错，这人就是镇北军中的玉面罗刹，宁王的儿子。
如果......能在此处将人斩杀于此，或生擒，必定对他们北狄有利。
“我再问你一遍，李、丰、禄是怎么死的。”李昭微举着袖箭，步步紧逼。
耶律冶边盯着她手上的袖箭，边关注渐近的重骑马蹄声，当下了决断，留给他撤退的时间不多了，他掀起眼皮看了卫景珩和李昭微一眼，看来今日没办法生擒这两人。
他抬起一只手向后摆了摆，开始一言不发开始后退，随着他的动作，他手下的亲兵也立刻一个传一个号令，集体后撤。
李昭微见他想走，不愿意放过此次探明祖父消息的机会，往前又追出一步，想追过去。
卫景珩看了一下敌我悬殊的情况，抬手拦住李昭微。
李昭微眉头一沉，改抬手射箭姿势为劈，一个手刀直接下去。
为了追上耶律冶，她竟然与卫景珩动起手来。
卫景珩赶紧抽手卸力，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错身一步将她按在墙上，怒道：“李昭微，你清醒点！”
李昭微还想再挣扎，抬起手肘试图顶开他握着的手，卫景珩一咬牙，把手上的长刀一松，随着“哐啷”一声响，另一只手也箍住她藏袖箭的手，他恨声道：“那蛮子身后至少还有四五百亲卫，你是想去送死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后正劈下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卫景珩的脸，他俊美的脸盘此时已经污浊不堪，上面雕刻满了愤怒。
李昭微稍微恢复清明，但仍然不甘心，嘴唇上下阖动：“可......我祖父......他说我祖父......我......”说到后面，她开不了那个口，祖父当真身殒后还不得入土为安吗？当真......
雷声总是来得比闪电还晚，随着那闪电照亮了嘉潼关，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混着重骑踏破天地的声音，似乎连上苍也都为李丰禄鸣不平。
适才划破苍穹的闪电，让卫景珩一瞬间看清李昭微的神色，是他未曾见过的悲恸，虽然脸上混着鲜红，但依然能看出藏在背后的脆弱与苍白。
他没想到，她与这远在边疆的李丰禄竟然感情如此深。
卫景珩平日里很是牙俐齿，此刻竟然不知从何处安慰起，他适才听到李丰禄的头颅挂在北狄王帐上时，也是怒从心头起。
虽然镇北军与朝廷的关系很微妙，但远在边疆的战士们并没有那么多政治概念，对他们来说，李丰禄只是一个很好的战友，再加上他父亲与李丰禄有师徒之宜，让他无法饶恕他们如此作践李老将军。
北疆的雨来得又急又大，从墙垛打进城墙上，他们只是这么僵持一会，瓢泼大雨已经将两人微浇了个透。
卫景珩一咬牙，微微屈膝，依旧箍着她肩膀，探头去看李昭微，这一看给惊住了。
即使她满脸雨水，但他也分辨出她借着这雨，混进了清泪，神色分不清是愤恨还是自悔。
他胸口中跳动的心脏似乎被什么扯了一下，卫景珩猛地将她往前拉，死死地把她的头按在自己颈窝内。
他瓮声瓮气地道：“我会陪你把李老将军接回来的。”
时至此刻，李昭微终于再也忍不住，她松开死死抓着的软剑，揪着他胸口的衣服，将头顶抵在他胸前，滚烫的泪再也憋不住，如散线落珠般接二连三打在他皮肤上。
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是李昭微最后的倔强。
卫景珩无声地叹了口气，按紧了她的肩膀，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后脑勺。
倾盆大雨洗刷着这座城弥漫的血腥味，镇北重骑长驱直入，不费一兵一卒。
在铁骑来的时候，耶律冶已经果断撤退，但还是被镇北军分出的一小支部队追了百里远，身边亲卫折损过半，好在前面先撤走的两千五亲卫回头接应才让他脱身。
耶律冶边策马逃亡，边回头遥望嘉潼关，眼中怒火中烧，这么好的机会硬是被搅和了，下次他一定要生擒这两个人。
草原的狼种从不在失败中打转，只看了两眼耶律冶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耶律阿保机虽然身形笨拙，但是一直人很灵光，他瞅见耶律冶匆匆从城墙往回走，还从侧门退出去，立刻抢了一匹马也追上去，同步下令拔营从侧门撤退，他自己跑在最前面。
中间与追耶律冶无果折身回来的镇北军重骑打了个照面，虽然这支部队人数不多，但是寒铁森森竟然让耶律阿保机心生退意，带着人马引入北边密林。
穷寇勿追，将领在马上遥望着他们散入密林，直到最后一个身影消失不见，他才回身催马朝嘉潼关去。
李昭微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推开卫景珩后，默默蹲下捡了软剑头也不回地下城楼。
卫景珩也不恼，也是捡了长刀隔着一米远坠在她身后。
陆长华一见耶律冶跑了，立刻扭身跑上城墙，与下来的李昭微差点撞个满怀，他抬头看去清晰瞅见李昭微满是污迹的脸上，有泪水冲刷过的痕迹。
怔愣间被恼羞成怒的李昭微撞了过来，撞过来就算了，她还伸手推他，单手给他按在墙上。
陆长华懵得不行，刚刚不是还依依不舍，现在怎么就开始动手动脚了！
卫景珩双手背在身后，指尖勾着长刀挂刀穗的圆环，一晃一晃走下来，吊儿郎当地路过陆长华时，还遗憾地摇摇头，啧啧两声又跟着李昭微走了。
陆长华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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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微和卫景珩赶到县衙门口的时候，镇北军已经迅速接管了嘉潼关，那张值竟然在适才内斗的时候就已经率先撤离了，走得一干二净没有留下任何手尾。
卫景珩站在县衙门口的石阶上，摩挲着自己的胡渣，心里盘算着这嘉潼关得留给谁来守。
李昭微则是没点正形地靠在石狮子旁，将自己的软剑一点一点塞回腰间，余光时不时瞥向前面在整顿的镇北军。
这......就是镇北军么，令行禁止，沉默如坚硬的铁。
那李家军呢？祖父手底下出来的李家军又会是怎么样？
正在两人出神的时候，突然列队的重骑分开两列，中间有一黑马黑铁甲的将领骑着马，缓缓踱步而来。
卫景珩一瞅见来人，眼神瞬间亮了起来，跳下台阶连跑两步到马下，仰头惊喜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大哥？李昭微掀起眼皮瞅了一眼，不是说宁王只生了一个么，难道还有外室？
来人任由卫景珩牵着他的马，翻身下来，一摘头盔，露出一张也是胡子拉碴的脸。
一见到他露出真容，卫景珩把缰绳交给跑来接手的亲卫，一拳头捶在这大哥肩上，笑道：“你怎么也如此憔悴。”
“你个小兔崽子！”这伟岸的大哥一把掐住卫景珩的后脖子，给他搡到自己跟前，笑骂道：“还不是你这么虎给我急的！”
骂完他又掰住卫景珩左右瞧了下，确认他身上没什么大碍，都是些小刀伤，才放下心开始挑他毛病：“你这也不遑多让，够臭的！”
一听他说自己臭，卫景珩不知怎么，想到适才李昭微的唇滑过他脸侧后古怪的神色，脸腾地红起来。
好在本就脏兮兮的，别人没有瞧出异样。
他为了岔开话题，赶紧把大哥往李昭微身前引，介绍道：“大哥，这是李老将军的孙子，李昭微。”
“李昭微，这是我的大哥，聂漠封！”
聂漠封和李昭微同时一挑眉毛，心里都有些玩味。
聂漠封从远处骑马而来的时候，就越过众人远远瞅见李昭微，倒不是她有多出色，而是在一众背膀挺直的士兵中，她那站没站形，坐没坐姿的样子尤为突出。
这样的人竟然是李丰禄的后代，聂漠封心里感到有一丝惋惜，他礼貌点了个头，抽空看了一眼卫景珩，还是他们镇北军未来的顶梁柱更挺拔一些。
李昭微正在神游太虚，并没有注意到聂漠封意味深长的眼神，而是想些有的没有的，她在想，宁王是什么癖好，怎么外室还随母姓了。
她记得这宁王妃也不姓聂呀，罢了，他们北疆人真让人搞不明白。
见李昭微走神了，卫景珩又轻轻唤了一声：“李昭微，这是我的大哥！”
李昭微瞬间回神，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竟然在此刻走神，难得有礼貌地伸出手问候道：“聂大哥好！”
没想到这聂漠封是个血性汉子，见李昭微这样愈发瞧不上眼，看她是李丰禄后人的份上，才勉强点点头，生硬岔开话题道：“小珩，你说说看怎么回事吧。”
说罢，握着腰间佩刀的刀柄，率先走进去。
卫景珩心细如发，一下就察觉出点什么，正待和李昭微说些什么，却见她略微一耸肩，毫不在意地跟上去，也进了县衙。
行吧，是他自己自作多情，李纨绔向来面皮极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