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死相逼
林无潭智多近妖,又岂是她这粗劣的套话手段所能忽悠。
对她的提问,他沉默不语。
而江明珠也从这份沉默中,体会出他对沈岚的维护之意。
其实从巫族少年刚才招招要命的攻势能看出,这里应该是禁地,不允许外人闯入。而林无潭却因为认出沈岚,愿意放过他们一马……
她心里好生遗憾。
眼下峣州局势复杂,燕王对朝廷有反心,巫族对皇室有恨意,而他们两个人看似合作共存,实则也是矛盾不断。她不在意沈岚出身低微,可他若是……
“你……”她回头看向他,低声问:“你是巫教的人么?”
“……不是。”
江明珠松了一口气:“那他为何认识你?”
“我……曾陪着世子在这住过两年。”
“我能相信你的,对……”
“江明珠!”萧晋权惊慌打断。
江明珠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只见沈岚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的面前。
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鼻孔里流出,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发现是血。
很快,眼睛也变得滚烫,有血泪流出。
还以为道长说,蛊毒不能及时解除,最后会七窍流血,爆体而亡是夸大其词,吓唬她的,谁知竟是真的。
之前她就发现体内的燥热已没以前那么汹涌,对男人的渴望也在她能控制的范围内,还以为是自己扛过去了,谁知是蛊毒进入末期,不要她阴阳交|合,要她的命。
江明珠惨淡一笑:“我现在一定很丑,很吓人吧?”
萧晋权皱了皱眉,似乎没料到她这次蛊毒发作会提前,还直接略过了蛊虫漫长的情潮期,直接完成发育,即将要破体而出。
而林雨薇制作出解药,至少还有几个时辰,根本等不及。
念及此,他看向门口的林无潭:“救她。”
林无潭一脸淡漠:“我发过誓,今生不会再救治任何一个人。”
可蛊毒已进入末期,除了林无潭,没有人可以救江明珠。
萧晋权垂眸,看着怀中已经意识不清醒的女子,沉默了许久,也权衡了许久。
起初,他只是不愿意一个了解他那么多秘密,疑似他前世妻子的女人这辈子嫁给别人,成为他日后的敌人,又不想伤及无辜,才对她多关照了一些,把她纳入眼底子底下,好控制。
如今,她若真这样死了,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坏事。
至少她不会再有背叛他的机会和可能。
他也能安心做自己的事。
可此刻,她真这样无声无息地躺在他怀里,对比方才她调皮荒诞,把他压在身下调戏亲昵,他似乎有些舍不得她就这样死了。
那风云诡谲的京城,若少了这么个江明珠,该多无趣啊。
萧晋权握起她的手,下定决心道:“皇上已经派人在查白莲教的事,早晚会查到你这里。只要你救她,你做的那些事,我都会想办法抹除痕迹,保证整个巫教不受牵连。”
林无潭微微挑眉,他深知这个义子多反对他创建白莲教,当年也因为这件事,理念不合,才大吵一架,致使他们义父子多年没有联系。
若不是江明珠中蛊,恐怕萧晋权至今也不会想起还有他这个义父。
想到这,林无潭便更不能留江明珠的性命:“你不该有任何的软肋。”
若有,那就由他这个义父为他处理掉。
萧晋权却不赞同:“她活着,也不会是我的软肋。”
林无潭却是过来人,有些事情,看一眼便知晓大概,并不与他争论。
萧晋权只想救活她,也没时间再细细琢磨,从江明珠的怀里取出一个药瓶,将里面的一颗药丸吞下。
“不可!”巫族少年面色大变。
这是圣女炼制的情蛊,给江姑娘,是为了让她寻求合适的男子欢好用的,可眼下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她注定一死,此刻任何人服下这个情蛊,都救不了她,还会白白搭上自己的命!
林无潭看不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见阿木惊呼声,便问:“怎么了?”
阿木连忙把萧晋权吃了情蛊的事告诉教主。
林无潭听闻义子竟然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做威胁,也要他出手救人,震怒道:“你母仇未报,如今为一个女人,以身犯险,可对得起你枉死的母亲?”
江明珠此时意识已经模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隐隐约约听见林无潭质问的声音,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心里一颤。
她这一生,从未想过真有人会为了她,豁出自己的性命。
此时此刻,她多想在临死之前再看他一眼,把他的样子牢牢记住,下辈子投胎,不要再爱错人,却怎么也睁不开眼,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只能感受此刻握着她的手的大手,是那么的温热,有力,充满安全感。
萧晋权自然不至于真的为江明珠冒险至此,不顾自己的性命。
他敢这么做,所倚仗的无非是他有十足的把握,林无潭不会放任他这样死掉,一定会出手救人。
他是他母亲留在世上唯一的孩子,若此刻死了,日后林无潭即便成功替他母亲报仇,没了他的见证,也犹如锦衣夜行。
而林无潭也确实被他拿捏住了。
他再气恼萧晋权,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尤其快要到他母亲的祭日,怎么能让她在九泉之下都不安心。
可他想为萧晋权解蛊,就必须破除自己的誓言,先救下江明珠。
他长叹一口气,缓步走到床边,在阿木的帮助下,在江明珠的几个要穴处扎了几下银针,很快就止住了她七窍所流的血,又随身掏出一瓶药,让萧晋权和她,一人一颗服下。
阿木见了,不由心疼地阻止:“教主,这是我们巫族的圣药,怎么可以给外人服用。”
这个药不仅可以解蛊,还会让服用这个药的人拥有百蛊不侵的体质。以后任何巫族的蛊虫对他都没有威胁。
为了制作这么一瓶药,整个巫族举全族之力,耗费了十几年时间才收集齐药材。其中有几味药材更是已经绝迹于世,随着当年巫族被灭,被皇帝的一把火烧得干净,绝根。
只是他的心态,在场的两个人并不在意。
林无潭确认江明珠已无生命危险,剩下的余毒已不需要他出手,才淡声吩咐:“阿木,送她去雨薇那。”
巫族少年要接过手,却发现江明珠一双手却紧紧握着她表姐的衣衫,不肯松开。
江明珠像缺乏安全感的孩子,紧紧依靠着身边的人。
萧晋权垂眸,沉默了片刻,在她耳边低语:“二姑娘,已经没事了。现在带你去睡舒服一点的床。”
林无潭虽然看不见义子此刻说话的神情,可听他声音里有着他所陌生的温柔和耐心,不由皱了皱眉。
在萧晋权的哄骗下,江明珠才松开他的袖子,把自己的全身重量都靠在巫族少年的身上,由着他扶着自己离开。
整个木屋,顿时只剩下林无潭和萧晋权,没了外人,两个人说话也不再遮遮掩掩。
林无潭在床畔坐下,冷声问:“圣上遇刺的事,是你一手安排的?既栽赃了白莲教,让皇帝和朝廷重视白莲教,又玩了一手金蝉脱壳,借着养伤的名义,跑来峣州。”
萧晋权没有否认。
那个刺客,确实是他的人。刺伤他的匕首,也正是之前江明珠借走的那一把,有机关弹簧。
因为事先就计划了要假受伤,所以连随行的御医,他都提前安排了自己人,替他说谎,骗过皇帝的耳目。
“晋权,我不知道你不赞同我愚弄百姓,煽动百姓造反。可要推翻这个朝廷,杀了这个狗皇帝,让你平安回峣州,光靠你爹燕王,是不可能的事。”林无潭看得很清楚,燕王拥兵自重,性格骄傲自大,并不得人心。
燕王一心想等嘉言帝什么时候出了错,叫他抓住把柄,再以正义之师,攻进京城,他并不在意自己的长子在京城过得好不好,反正在峣州,他有娇妻稚子陪伴,快活得似神仙。
燕王日子顺遂美满,等得起,他等不起。
他巫族流落峣州,这么多年寄人篱下,日日盼着早日回归故土。他身为族长,必须谋划好一切。
牺牲百姓的性命,又如何?
自古朝政更迭,皇权交替,哪次政变不流血?
萧晋权平静道:“眼下东陵国虎视眈眈,若京城大乱,北方必有兵祸。为母亲报仇,殃及无辜的百姓,即便报仇,母亲也不会开心。”
“所以呢?你要做大邺的好官,为这个狗皇帝出谋划策,安邦治国?”林无潭听到这,心中生出一股怒火,冷笑道,“我看你这些年在京城呆久了,已经被狗皇帝驯养成他的狗。”
萧晋权听到这,不由问:“我母亲不是为燕王妃害死的吗?为何你一直说,是圣上的错?”
林无潭一顿,道:“你以前就问过。”
“而你说不知道,是我母亲临死之前说了嘉言帝的名字,叫你替她报仇。”萧晋权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林无潭道:“你既然记得,为何还要问?难道你怀疑我说谎?”
“我没有这么想。”萧晋权顿了顿,又道:“只是你曾经和我说过,我父王和皇上不合,是因为一个女人,可你从不告诉我,那个女人是我母亲。”
而这,也是他找到舅舅后,从舅舅的口中得知的真相。
舅舅说,害死他母亲的,是他的义父。
义父却说,害死他母亲的,是皇帝。
似乎没人在意,燕王妃对他母亲所做的事,每个人都在拿他母亲的死,在自己仇恨的人身上发泄怨恨。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究竟是谁在掩藏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