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船起锚,一根根浆板划动,迅速调转方向,往镜水对岸而去,其余两艘大船分别在前后。
潮湿的河风吹得衣袍呼呼作响,时不时就有大鱼跃出水面,苏文和叶雅儿登上第三层甲板,居高远眺。
镜州城赫然在目。
“好浓郁的气运。”
老山头惊叹。
身为大宗师,他已经能够隐约的感觉到气运的存在,越是靠近镜州,那股气运就越强。
甚至连修为都受到些许的压制。
而在苏文的眼中,境州城上空的气运则更加明显,隐隐泛着些许的紫色。
紫色乃是国运,代表着一国之气运。
气运这种东西虚无缥缈,却有极其玄妙的作用。
运势强者,无病无灾,运势弱者,灾劫缠身。
尤其对于修士而言,气运极为重要。
修行之路,本就逆天夺寿,说是求长生,实则根本不是求,而是抢,是巧取豪夺。
如果真能求来长生,那天下人还修行什么道,练什么武?日日夜夜向苍天祈祷便是。
凡人四灾,生老病死,修士修行到高深处,则需要面临天人五衰。
气运这种东西,有点类似护身符,修士气运越强,突破越快,天人五衰的时间也会往后推移。
这也是为什么圣地能够源源不断地诞生出强大的修士。
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有圣人气运庇护
但凡圣地修士,在圣人气运加持之下,修行速度远超散修,且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天人五衰,活得更久。
然圣人之泽,五世而斩。
圣人气运虽强,但也顶多能延续数百年,并且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慢慢减弱。
唯有想方设法地获取更多的气运。
于是就有了佛道之争
佛门和道门名义上争夺的是大周国教的正统之位,实际上争夺的是气运。
人间何处气运最强?
莫过于帝国皇朝
大周南北十九道,立国二百年,气运绝非天下任一的圣地亦或者世家大族能相提并论。
成为大周国教,就能和大周国运绑定,以国运为食。
两百年前,道门背水一战,倾尽全力扶持高祖李霸先扫平乱世,一统中原。
得享大周二百年国运,自此道昌佛衰。
两百年后的长生三年
蠢蠢欲动的佛门被苏文狠狠地坑了一把,损兵折将。
儒家的道门以及佛门不同,他们从来都不争国教正统的名头。
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争
儒家早就融入大周帝国的每一寸血肉。
不止是大周
历朝历代,不管谁当天子,儒家都是最重要的根基,这是无需质疑的。
毫不夸张地说
儒家和道家相比,才是天下最正统的国教,只是有实无名罢了。
只要有千千万万的学子在,儒家就不需要争。
镜州城的气运,很大一部分都来自镜湖书院,苏文能从中感应到一股浩大的正气。
千年之后,那位儒家大圣依旧在庇护着镜湖书院。
“幸好梵空老和尚没来。”
苏文打趣:“否则见了镜湖书院的浩然之气,怕不是老鼠见了猫。”
“浩然之气。”
叶雅儿道:“我曾听父亲提起过,但凡大儒,皆有浩然之气傍身,邪魔外道都得退避三舍。”
“没错。”
他点头:“单从镜州城上空盘亘的浩然之气来看,那位庄夫子不容小觑。”
三走艨艟战船沿江而下,往下游的渡口驶去。
眼见大船上旌旗招展,甲士林立,渡口四周的百姓惊疑不定。
“那是北江水师的大纛。”
两鬓斑白的渔夫远眺,诧异道:“怎么跑到咱们镜州来了。”
“不知道。”
“还是让路吧。”
准备乘船的游人纷纷退让,渔船也都快速出江,把码头的位置让开来。
巨大的艨艟靠近,宛若一头洪荒凶兽,散发着强大的压迫。
绞盘转动,木板落下,岳登将苏文送到岸上:“相爷,需要不要属下派兵护送您进城。”
他问道。
“不用。”
“你们就在镜水上等着就是。”
“我和夫人办完事之后,乘坐你们水师的战船,沿镜水一路南下。”
“诺。”
待到车马全部下岸后,士卒再度转动绞盘,将木板收起,巨大的艨艟战船驶出码头,逆流而上。
码头四周的百姓纷纷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这一行人。
能乘坐水师战船渡江
那几十匹一看就知道是上品。
还有随行的七十二个武士,各个虎背熊腰,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凌厉,浑身杀气腾腾。
不好惹
绝对不好惹
不是哪儿的达官显贵,就是某地的世家大族之主。
车马上路,奔着镜州城而去。
“爷。”
“咱们也没有遮掩行踪,那镜州刺史只要不是瞎子,就应当知道咱们现在的位置。”
苏霸不爽:“且不说亲自来迎接,最起码也得派几个衙役捕快来领路吧。”
“这就是你不懂了。”
马背上,苏文悠悠道:“镜州刺史,并不是由朝廷委派。”
“而是由镜湖书院举荐,将名单提交给朝廷,朝廷审核之后,就由举荐之人担任镜州刺史的位置。”
“不止是镜州,类似于陇西,安南等地方,也都是如此,这是大周朝廷和世家圣地私底下达成的默契。”
“只要他们不过分,朝廷一般都不会换人。”
“说起来,这位镜州刺史还是本相的老熟人。”
他道:“其名王右堂,镜州本土豪门王氏出身,十二岁进入镜湖书院求学,拜入庄夫子门下。”
“这个王右堂我有印象。”
马车内,叶雅儿轻轻掀起帘子说道:“好像是和夫君同年的进士,当时夫君是殿前状元,而王右堂被夫君压了一头,屈居榜眼。”
“那时候整个玉京城,都在说夫君和王右堂是帝国双俊。”
她轻捂唇角,笑个不停:“还记得父亲当时很看好他。”
“没错。”
苏文点头:“王右堂去吏部跟着叶相打杂,我去了翰林院,然后转任户部的堂官。”
“神武十二年大案之后,王右堂心灰意冷,给先帝上了道折子,调回镜州担任刺史。”
“此人心气极为高傲。”他摇头晃脑:“估摸着觉得来迎我,有趋炎附势之嫌。”
离镜州城越来越近,路上的行人车马渐渐多起来,往返进出镜州城。
有的穿着绫罗绸缎,身旁带着三五书童奴仆,有的穿着寒酸,满是补丁的破旧长袍,背着书箱,嘴里啃着煎饼,还不忘看着手里的书籍。
口音天南海北,不尽相同。
“夫人,来得早不如来得早。”
苏文胯下的马匹放缓速度,和马车并行,朝车内的叶雅儿道:“这几天,正好是镜湖书院招生的日子。”
“南北十九道的学子,齐聚镜州,说不得其中便藏龙卧虎,有可用之才。”
正说着
突然有一支马队迎面而来,约莫二十多骑,皆是身穿白衣的持剑武士,护着一辆马车。
“让开让开。”
“都让开。”
当先的白衣武士大吼着,分开人群,为其后的马车开道。
然而官道并不是很宽,恰好碰上苏文等几十骑正面而来,两方必须得有一方让行。
“让开。”
白衣武士瞧苏文麾下的人马,各个彪悍异常,又是腰间佩刀,手里的鞭子虚挥两下,色厉内荏地吼道,妄图将其吓退。
“滚。”
随行的相府护卫冷冷的瞪着白衣武士,无形的杀气弥漫,让对方胆战心惊。
“你们是什么人。”
武士质问:“这里是镜州,敢挡钱府的马车,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还不赶紧让开。”
苏文麾下的几十骑看起来极不好惹,但这里是镜州,钱氏身为镜州本土豪门,自然不惧。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
只是武士根本没有想到,对方的来头竟会如此大。
“管你什么钱家穷家的。”
相府的护卫冷冷道:“赶紧滚。”
哪怕在玉京城,都没人敢拦自家相爷的马车,来了镜州,莫非区区一个土鳖要翻天不成?
“谁那么大的胆子?”
马车内探出个白面脑袋,二十来岁,五官生得俊秀,就是有些纵欲过度,导致气虚体弱。
脸色苍白,眼眶微陷,瞳孔无神,眉目间有些戾气。
“有好戏看了。”
“敢挡钱府二少爷的路。”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头。”
“我看是活腻味了。”
有镜州本地的学子和百姓认识马车内的男人,纷纷躲到远处,交头接耳的议论。
然而马背上的黑衣武士根本没有自报家门的举动,而是抄起马鞭,朝着对面的钱府武士的脑袋就是一鞭子抽过去。
“啪”
皮开肉绽,白衣武士惨叫一声,当即栽下马背。
在钱府二少爷惊恐的目光中,一群黑衣武士策马冲来,都没有拔刀,只用鞭子就把府里的人手给收拾了。
“轰”
两个相府的护卫长鞭一卷,刺入马车中,鼓足真气,猛地一拽,马车顿时四分五裂。
男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茫然,浑身颤抖。
“滚开。”
“别挡路。”
苏霸瞥了他一眼,后者如坠冰窟,浑身直冒寒气,两眼一翻,当即昏死过去。
“嘶嘶”
“哪里来的强人。”
当那群黑衣武士护送着马车过去之后,四周的百姓看着躺在官道两旁,惨叫连连的钱府护卫们。
只觉得心惊肉跳。
“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钱司马留啊。”
“他们要倒大霉了。”
钱荣
镜州世家钱家的家主,也是镜州司马,掌管一州之兵马调动。
“快。”
“快回去报信。”
有钱府的护卫挣扎着上马,往城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