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都能想到元夏人行动很快，却没想到如此之快。
城门口处炮火连天，一颗颗火石在城墙上骤然爆开，火星四溅，一个个守城将士被掠云弩击中，接连倒在城墙之上。
“死守城门！等待援军！”章明仓皇下令，战火纷飞中奔向褚越。
“将军，再这样下去，城门就要破了。”他近乎绝望的喊道。
褚越此刻拳头攥的死紧，皇帝答应给他的援军，突然从前两日没了一丝音讯，或许也可以说，从一开始的消息就是假的。
如今他手中只剩万余人，对上元夏的大部队，别说缠斗，他们连与之一战的实力都没有，穷途末路，只能死守城门。
“将军，后方来报！”一名小卒前来传讯。
“说。”褚越此刻对盛国皇帝已经没了期许，可心中还是留有一丝残念，或许呢，或许是援军到了。
小卒也觉得于心不忍，几番犹豫才开口，“陛下，陛下，南迁都城衡京。”
话音落地，如同刀子一样的扎进褚越的心里，原来此次派他前来，不是为了与元夏作战，而是以死来拖住元夏。
给衡京的贵人，留出南迁的时间。
卞缘一身白裙，穿过炮火炸出的断壁残垣，浓烟弥漫，黑灰四起，可这些都沾染不了她。
前几日范永昌来找褚越时她也在场，此刻，她也终于懂了范永昌为何说褚越是来送死的了。
可能那时范永昌就得知了南迁的消息，被蒙在鼓里的，是来送死的褚越。
“对于盛国皇帝来说，南迁不失为一个好对策。”卞缘只道，她的发丝落在左肩一侧，纯白的发带在高墙上随风飘荡。
“你知道束缚一个游牧民族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她此刻也有几分黯然失色。
郗昱冰看向她，“什么？”
“就是给他们一座雍容华贵的城池，这样，草原的马就再也跑不起来了，用来狩猎的箭矢也就钝了。”
“而富甲天下的衡京，就是老皇帝送给他们的一把锁，总有一天他们会被困死在那里的。”
“怎么不算个聪明人呢。”卞缘向下看着战火纷飞的城门，看着士兵身上喷涌而出的鲜血，也只能轻叹一句。
“天行有常，道□□回，时也，命也。”郗昱冰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惋惜和感伤，反倒用了范永昌那个庸人的话。
“对，时也，命也。”卞缘不忍心看这一幕的惨状，转身就要离开。
高墙之上，她的白衣猎猎生风，城下生灵涂炭，城墙一阵晃荡，城门被打开了。
城中所剩将士不多，元夏人拿着利剑，踩着守城将士的尸体横冲直撞。
元夏人一进城，一部分和剩下的盛国军队纠缠，剩下的一部分则点燃火把，迅速的向街边的房子散开。
卞缘余光瞥见火把，身躯一震，火光乍起的一瞬间她便知道元夏人要做什么了，他们要屠城。
只要屠尽这一城的人，之后的几座城池都会对元夏人闻风丧胆，不费吹灰之力收入囊中。
她当真没想到，元夏人狠辣到如此地步。
主道两侧的商铺一间接着一间的燃起大火，活人则被元夏人用绳捆了，齐齐带到郡守府门前。
被抓的不只有平民，还有主帅褚越，甚至还有一个让褚越意想不到的人，范永昌。
全城近乎千人，都被元夏人囚于郡守府下，一架架掠云弩在他们面前支起，死局已成定数。
最前方的元夏人名为木黎，后半的头发被削去，只剩前额部分的头发编成短辫，他年纪远远大于褚越，却和范永昌相符。
褚越被五花大绑捆着，两个元夏士兵死死将他按在地上跪着。
“三河口伏击，是你做的？”木黎穿着元夏特制的厚皮靴子，一脚将褚越踩到在地。
这一脚实在不轻，褚越再次爬起来时嘴角已经溢出了些血迹。
“是又如何，我不过是以牙还牙，你恼羞成怒什么？”褚越还带着几分少年心气，故意挑木黎不爱听的说。
木黎冷哼一声，“不过一时运气而已，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模样。”
他捏着褚越的下颌，用拇指使劲摩擦他脸上的砂石，血迹渐渐渗出。
“先杀他。”木黎起身吩咐，他不喜欢拖泥带水的和死人多说话。
一名元夏士兵拔刀上前，刀刃上的寒光在卞缘眼前一闪。
“先杀他做什么？”关键时刻，范永昌大声喊道。
“我才是一城守将，要杀也该先杀我！”
木黎看了这位膘肥体壮的郡守，不客气的对一旁的弓箭手说：“听到没有，他说先杀他。”
弓箭手也听话的架起弩箭，范永昌遗憾的对褚越说道：“小褚将军，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的？如今你陷入死局，还有谁愿意为了盛国再赴沙场？”
褚越看着范永昌那双不大并且浑浊的双眼，才明白过来，那晚他让他走，并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他早已知道石州被弃了。
让他离开，是因为他清楚的明白，盛国，最缺的就是这样的将才，一退再退，终有一日会食其恶果。
范永昌遗憾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变，身后的掠云弩就已穿心而过，并且，不止于此。
“我的女儿！”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跪在范永昌身后的幼童，同时也被一箭穿心，直挺挺的跌落下去。
卞缘瞳孔一颤，甚至连着心尖都痛。
“褚将军，我元夏的掠云弩你觉得威力如何？”木黎见到这幅情形反倒大笑着问道。
卞缘放在身侧的手一动，下一刻却被一种凉意覆上。
她低头看去，郗昱冰的手覆上她的手背，示意她别动。
卞缘的手被桎梏着，眼神却始终想要挣脱，她狠不下心放任这一城之人都被射杀。
木黎变了主意，他先是放过了褚越，一把将他扯到跪着的众人面前。
随即，抬手放箭。
在褚越猛然放大的瞳孔之中，血液飞溅，一个接着一个人倒下，身下缓缓流出一片血迹。
木黎杀红了眼，第一批人很快就被他射杀殆尽，他瞥了眼身旁的士兵，示意他将尸体拖下去，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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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批人来。
褚越被两个人按在原地动弹不得，目眦尽裂。
还没等小兵有动作，从后方小跑过来一人，凑在木黎身边耳语几句。
只见木黎的神色突变，他一手提起褚越的领子，咬牙切齿道：“你做了什么？”
一字一句，似要将褚越千刀万剐。
褚越看着他这样的失态，反而嗤笑一声，轻声挑衅道：“你听不懂人话？他不是刚才都告诉你了？”
木黎气急，一拳狠狠砸在褚越脸上，顿时褚越的嘴角就渗出血，眼神也有几分晃荡不稳。
褚越只是摇了摇混沌的脑袋，继续道：“我既然能伏击你一次，就能伏击你第二次。”
“粮草尽失的感觉怎么样？你元夏百姓如今怨声载道，谁会为你再备粮草？”
“没了粮草，你寸步难行。”褚越凑近木黎，语气近乎凶狠，受伤的唇角都忍不住勾了勾。
木黎则是一手将褚越甩了出去，褚越撞到一旁的木桩，皮肉撞击发出一声闷响。
“将他们全杀了！”木黎此刻已经怒火攻心，这些人在他眼里无异于泄愤的牲畜。
“咔”掠云弩弩箭调转，正对后方的大片石州人。
方才那些不过是九牛一毛，在刑场下方的，才是石州全城的子民。
青铜部件磨合的吱呀声让人从心底泛起畏惧，一支支半米长的箭矢正对手无寸铁的百姓。
箭意森寒，百姓则安静的令人惧怕，没人哭闹，更没人逃走，面上只剩绝望。
死一般的寂静中，卞缘抬眼看向郗昱冰。
郗昱冰手心很凉，他第一次从人的眼神中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央求”二字。
而这两个字的底色，是卞缘的不忍心。
他一时愣神，同时缓缓放开桎梏着卞缘的手。
箭矢齐发就在一瞬之间，卞缘脱开郗昱冰寒凉的手心，感受到温度的那一刻，她抬起的右手在虚空中紧握。
“轰隆——”天色在一瞬之间暗如夜色。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刺眼的亮光下，卞缘一袭白衣的身影暴露在众人面前，黑发在狂暴的风中飞扬。
掠云弩的箭矢堪堪停在她的眼前，合掌之际，掠云弩的长箭一点点扭曲。
而卞缘，则是回头向台下满心畏惧的百姓展颜一笑。
金属制的箭就这样在卞缘的手中化为黑灰，而台下的人，在片刻间就明白过来，纷纷跪倒。
褚越的眼睛此刻只能睁开一条缝隙，趁着闪电的白芒，他也瞥见了那人的容颜，只一眼，他就觉得无比熟悉，好像他们之前见过一般。
“多谢神女！”
“多谢上苍！”百姓在黑云滚滚的天色下不停的磕头致谢。
卞缘此刻来不及去接受百姓的跪谢，反而看着天空中翻滚的墨云，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好。
天道的惩罚，不会这么快吧……
她心中的话音刚落，一道猛烈的闪电骤然撕裂天空而下。
极强的神力将她死死钉在原地，任凭她用尽全力都挣脱不开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