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到最后,傅禹毫无意外地诚恳认错,鞠躬道歉。
就连魏祥也变得礼待有加。
卓然忽觉可笑,事情还是那件事情,她的言辞也丝毫未改。
她本不喜借助家族的影响力,到头来,还是有心无力。
可总不好让盛愿因为她而开罪魏祥,也没想到时隔多年,他还会为了她不管不顾。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萦绕在她心头。就像这洗澡时的热雾,时而浅浅淡淡,时而又细细密密。
旧时往事,也在眼前似白雾弥现。
大抵是,时光会从我们身边带走很多,却带不走本性与品格。卓然犹记得,两人初见时的情形,和今晚竟有着七八分相像。
那是8月中旬,高三开学已有一周。
卓然转学当天,就赶上学校组织高三学生去复旦和交大参观,激励学习斗志。
经班主任简单介绍,她坐到大巴车倒二排。座椅还没坐热,就听到门口有人打报告。
她寻声望去,是两个高挑的男生。
偏胖的那个,背书包还算端正。
瘦削的那位两指勾着书包带,好像随时都想将书包扔出去。
少年天生的亚麻棕发很是好看,冷白脸庞余有一丝稚气感。弧长眼皮已出落得凉薄,懒懒抬着看向班主任,衬得气质愈发恣意。
卓然那时还不知,自己将与这人要有长达一年的纠葛。瞧着那张脸分外惹人,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你俩怎么又迟到啦?”
这时,班主任开口问道。
偏胖的男生,老实巴交似的搓了搓手:“报告老师,我扶老爷爷过马路来着。”
同学们哄堂大笑。
班主任撇嘴:“这借口你上上回用过了,再编一个。”
说完,班主任又转头问盛愿:“你呢?可别说跟他一起扶的啊。”
吃瓜群众再度嬉笑出声。
当事人却是没笑,仍一副惫懒模样,慢条斯理地想了想:“他非要管我叫爷爷,生扶硬拽地不让我走。”
众人反应一瞬,转而爆发出震耳的咆笑,差点能将车顶冲飞的那种。
那胖男生怒不可遏,指着身旁的帅气少年痛骂:“盛愿你丫的,你再给我说一遍?”
“行了行了,”班主任哭笑不得地摆摆手,示意俩人赶紧找位置坐下,“车上不让公然决斗,你俩回头私下切磋吧。”
少侠1号:“……”
少侠2号:“……”
吃瓜群众们再度乐不可支。
卓然也被逗得忍俊不禁,感觉新学校的老师和同学,还挺可爱的。
原本因转学到陌生环境的不安全感,被消减掉大半。
如果这俩嘻哈二将,没离她越走越近的话……
大巴车是两两同座,最后一排堆了些横幅、矿泉水等杂物。
卓然座位靠近南窗,且临近过道。
她环顾四周后,欣喜地发现:全车唯二的俩空位,刚巧在她一左一右……
盛愿先停在卓然身旁,淡漠看她一眼,又瞧向另一处空座旁的女同学,无声权衡着。
那胖男生紧随其后,看到她双眼放光,“靠,这新同学还挺漂亮!快让我坐进去,快!”
卓然不由去看盛愿的反应,他依旧那副事不关己的散漫模样。
她不抱希望地站起身,准备挪到旁边那座。好让这俩狗东西坐一起,路上继续狗咬狗。
突然这时,盛愿空着的左臂猛地往后一怼,“乖孙,懂不懂尊老爱幼啊?”
“呃!”
那男生疼得,顿时弯腰捂腹,“……你他妈给老子等着!”然后踉跄着跌坐到过道那边,模样又惨又滑稽。
卓然勾了勾唇,主动让开位置通道。
盛愿没动,下巴点了点里边空位,“你进去。”
卓然迟疑2秒,想着由他隔绝开那色痞也不错,于是拿着书包换到里面。
盛愿这才彻底安顿下来。
高三时期的少年已出落地挺拔高大,站着像座塔,坐在她身侧像座山。不苟言笑,隐有威压。
不过因着幼时经历,卓然要比同龄人早熟些。看得出这大男孩表面玩世不恭,但为人的底色干净磊落,所以她并不怕他。
过道那边,胖男生还在疼得哼唧。
刚被他嫌弃的女同学,幸灾乐祸:“两位少侠好功夫啊,这场决斗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胖男生:“……”
盛愿:“……”
那女生声量不大,但坐得不算远,卓然隐约听见一耳朵,悄然勾唇。
看来这两位少侠,还欠练呐……
“好笑吗?”
身旁,忽然响起一道凉飕飕的质问。
……这不废话么,不好笑她能笑?
不过念在他刚才义举,卓然很给面地压下唇角,若无其事看向窗外。沿路风景不断倒退,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渐渐变为宁静郊区。
怎奈,那道凉飕飕的视线不减反增。
卓然转头看回去,就见盛愿一瞬不瞬地觑着她,弧长的琥珀眸微眯,满脸写着“你让哥不爽了”,大少爷的脾气恶劣又傲慢。
卓然本不想第一天就跟同学结梁子,尤其得知车上的同座就是班里的同桌后,偏偏忍了会他还不知收敛。
最后,她逆着他冷凉的视线,轻扯唇角:“一般般吧,比不上马戏团里的猴。”
“……”
*
一整晚遐梦不断,卓然次日醒来,将近10点。
窗外的雨势又变大了,阳台门稍微拉开一条缝,浸着雨气的寒凉海风就扑面袭来。
她打个哆嗦,忙关上门。洗漱完毕,打通内线,要了一碗红烧牛肉面。
服务员止步在两道玻璃门禁外。卓然打开房门,自行端进来享用,红烧肉满屋飘香。
“喵——”
忽然有陌生的物种,非法闯入。
她寻声看去,一只大胖橘在餐桌下探头探脑。
见原住居民没有驱赶它,大胖橘试探着跳到餐桌上,是只非常灵活的小胖纸。
也挺亲人的。
比如,上手扒拉她筷子……
胖嘟嘟的小黄毛手套,蹭得她手背痒痒的。卓然放下筷子,试探着摸摸胖猫头,“你是谁家的小馋猫呀?”
它也不躲,蹲坐在餐桌上,大眼汪汪地好奇瞧她,小模样可可耐耐。
卓然不确定这猫是隔壁那人养的,又或追着送面的服务员溜上来。
不想再被他诬赖“贼心不死”,她打内线到服务台,让帮忙问问猫主人。
然后坐回去,继续吃牛肉面。
浓郁诱人的喷香,馋得胖橘开始“嘎吱嘎吱”嚼空气。小眼神委屈巴巴的,让人实在无法狠心忽视。
她不得不又拿起手机,搜索喂猫攻略
房间水吧台上备有两盒营养舒化奶,加热一盒后给它倒进纸杯:“喝吧。”
大胖橘丝毫不认生,小舌头舔着羊奶,粉嫩鼻尖上还沾了一抹白。
喝完就跳下台面,大摇大摆走到淡灰色毛毯上,舒服打起呼噜。
卓然追过去查看,它竟斜了她一眼!
好家伙,现在小猫都有两副面孔啦?
刚进门时,乖乖巧巧:“哇,这是您家吗?”
吃饱喝足后:“这是你家嘛,大姐!”
卓然无语抿唇,也开始有点好奇,这到底得是多难揍一主人,能把猫养出这副死鬼样?
后来,房务经理亲自回了电话,“已帮您问过,橘猫是盛老师的爱宠。”
电话挂断,房中重新安静。
喷有香雾的暖风机,扑簌簌作响。
卓然看向脚边的大胖橘,若有所思。像想到什么大胆假设,俏白脸蛋掠过一抹疑色。
她唇角动了动,又动了动,试探着喊出记忆里的名字:“盛……盛碰瓷?”
“——”
原本阖眼假寐的猫大爷,倏地睁大透亮的猫眼,好奇仰头看她。
卓然还是不敢妄断,或许只是因为它听见了动静。于是她后退几步,朝它招手,“盛碰瓷,过来。”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刚才六亲不认的猫大爷,眨眼间就小跑到跟前,顺着她裤腿就开始往上爬。
卓然下意识接住它,小心搂在怀里。大胖橘沉甸甸的,她心也沉甸甸的。
捡到它那天,正值2018年除夕。
卓然和盛愿披着五彩的灯笼烟花,踩着皑皑白雪,准备从庙会回家吃年夜饭。
走到半路,一只奶萌小橘意外从雪地里钻出来,黏住卓然的裤脚不放。
卓然抱起浑身冰凉的小家伙,反手塞进盛愿的羽绒服里。
盛愿:“……你可真是人美心善!”
卓然:“那当然。”
盛大少爷为了教育某人“什么是真正的人美心善”,决定大发慈悲收养这只小流浪。
给猫起名字时,两人非要争个高下:
“我先发现的。”
“我养着就是我的。”
“你取那名不好听。”
“好歹比你那个强……”
两人争论一路,最后签订平等协议:
由她取名,冠以他姓——
盛!碰!瓷!
盛愿:“我严重怀疑你在骂我。”
卓然:“可惜你没有证据。”
……
浅开的纱窗有海风吹入,白纱帘坠着的五彩贝壳,“叮当”作响。
卓然拉回思绪,仔细端详怀里的胖橘。凭着记忆,找到它耳根处的两圈白毛,分毫不差。
只是几年不见,当初眉清目秀的小可爱,已然华丽蜕变为一坨橘色毛毡。
大抵就是,美女与野兽的区别吧……
卓然抱着它逗了会,看向与隔壁共用的那面白墙。向来思维敏锐的卓大神,少有的神色踌躇。
隔壁阳台传来动静,她稍作思忖,抱起大胖橘,主动敲开了隔壁的门。
“请问,您是……”
门内站着个娇小软萌的姑娘。
齐肩蘑菇头,白色大衣别着兔兔头,说话时小圆脸满是甜笑。
妥妥的斩男小萝莉,跟那人桀骜狂妄的狗脾气,很是互补相配。
卓然反复斟酌的腹稿,被舌尖绊了下,“请问这猫是……是你的吗?”
小姑娘低头一看,“是哒是哒,给您添麻烦了。”她伸手抱过去,侧脸蹭了蹭胖猫头,“哎呀,盛碰瓷你又调皮啦!”
大胖橘欢快回蹭她,显然相熟已久。
卓然放心了,不想引起小姑娘误会,只假装成普通房客,利落地告辞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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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快速带着折叠齐整的黑色礼服、白色手包,下楼交给一楼服务台。
她没在温暖空旷的大堂等网约车,撑伞行至路边,空气潮凉清新,胸口却仍沉闷难耐。
凉雨绵密如网,树欲静而风不止。
屋漏偏逢连夜雨,网约车司机嫌弃海港这里又偏又远,取消了单订。
卓然无法,重新加钱下单找车。
“嘀嘀——”
忽然,身后传来汽笛声。
她寻声回眸,黑色劳斯莱斯幻影的车窗,缓缓降下。
那张熟悉的冷俊侧颜,于朦胧雨雾中浮现,好似隽美烟雨画中的一抹孤月。
男人偏头点了点身旁的座椅,“谈谈。”
卓然迟疑一瞬,绕到副驾坐好。边擦拭眼镜片,边思索该由谁先开启这场正式的告别。
倏忽间,似有一道视线在盯着她手。
等回看过去,却见盛愿正低头随意挽起袖口,白皙精瘦的小臂搭上方向盘,脸色淡漠地,缓缓启动车子。
卓然戴好眼镜,面朝窗外暗暗自嘲。
人家都“不认识”她这人了,又怎么可能关心她为什么戴了眼镜?
车子驶入市区,雨势渐小。车外松柏苍翠欲滴,车内意外的一路无话。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好闻的男士山泉冷香,也透着搅人心绪的侵略性。
茗景庄园是双拼型别墅,黑色劳斯莱斯稳稳地停在17栋B室门前。
原来,他不是不记得。
自打她高三搬进这里,他来的次数,比她爸妈加起来的都多……可惜,如今都没意义了。
两人并排坐了很久,谁都没先开口。
也是,开口又能说什么?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又或是……祝你幸福?
卓然解开安全带,“谢谢你送我回来,也谢谢你昨晚帮忙。”她简单解释了隐瞒身份的初衷,“如果魏祥以后给你使绊子,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随时说话。”
“除了谢谢,你就没其他想跟我说的?”盛愿侧身看来,眸光幽深晦暗一片。
怎会没有?
但同是女人,将心比心,都希望男友前任像死了似的。他既没多言,卓然也不想纠缠:“没了。”
“好啊,好的很。”盛愿嘲弄地嗤了声,眼底似掠过一抹失落。
不待卓然看清,就见他指着车后座问,“那对它呢?”
原来,盛碰瓷一直乖乖卧在后座软垫上,眼巴巴望着这边,像个盼着父母爱怜的孩子。
卓然心虚别开眼,“它怎么了?”
“你不会以为,房务经理没跟我汇报吧?”
卓然被噎住一瞬,“……”
“你还挺善良的呢。”盛愿冷哼了声,“把它扔下六年不管不问,现在回来了也一点不想负责是吗?”
阴阳怪气的口吻,话里透着弦外之音,听得卓然费解又无语。分明是他先装不认识,现在又干什么来质问她?
但对盛碰瓷,卓然的确心有亏欠,有意弥补,偏偏盛愿又不缺养猫的那点花销。
她拧眉沉吟,“那你以后不在家了,把它放我这照看?”估计有他女朋友,也轮不到她。
怎料,盛愿眸光愈发寒沉,“我不在……谁稀罕再见到你?”
不稀罕再见到她?卓然被他气到一度失语,“那还把我房间调到你隔壁做什么?”
“……”
盛愿表情滞住一瞬。
卓然也怔住了,话说出口才觉有点懊恼,总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不地道,真是被他气糊涂了。
她抿了抿唇,“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啊。”盛愿又恢复不着调的语气,眼神直白盯着她,还一脸了然似的。
卓然:“……?”
然后就见,这人长臂慢悠悠地搭到她椅背上,缓缓倾身凑过来,眉眼间似笑非笑:“不就是嫌隔壁不够近便,想直接住进我房间么?”
“……”
就看光两次他上半身,也不用总重复提醒吧。
卓然推门下车。没想到,老远瞧见顾燕京等在她家门口,走近,“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你昨晚那通电话?结果刚刚打电话又不接。”顾燕京没好气地催促道:“快开门,先让我进去喝口水。”
盛愿抱着盛碰瓷走在后面,掏出手机,刚想跟容横询问隔壁A室的门锁密码,忽见卓然拿出两双拖鞋后,还在对着鞋柜找拖鞋。
他貌似意识到什么,于是脚尖一转,慢悠悠走到B室门口,闲闲散散地要求道:“挑双鞋底软的啊。”
顾燕京有洁癖,穿了最后一双一次性鞋套。这会,卓然正对着几双旧棉拖挑挑拣拣。
本来还觉得有点怠慢,等听完他这话,干脆随手扔出去一双。
她转身进厨房,走到一半被叫住:
“你家就没备双男士拖鞋?”
盛大顶流仍杵在门外,盯着地上那双小他脚一圈的芭比粉色棉拖,满脸黑线。
还特么的有两只毛茸茸的兔耳朵!
“没有,你凑合穿吧。”平时家里很少来男人,卓然回国后就没着急添补。
某人拖腔带调“哦——”了声,嘴角微不可见地翘了翘:“那行吧。”
米色鞋柜上摆着一瓶蓝风铃,一串串小风铃似的花朵,无风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