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扰多日的难题迎来转机,明月高兴得快要飞起来,越发仔细观察,又找到两套水田衣。
第二套也是类似的长条拼接,无甚稀奇,倒是第三套通体菱形的,拼接布片足有六七种颜色,乍一看五彩斑斓,但细看之下却颇和谐。
原来还能这样!
明月大受启发!
晌午时分,三人返程,明月却不进客栈,兴冲冲直奔城内布庄而去。
零料要裁剪衣裳后才有,只卖布的店铺不成,需得找那些兼做成衣买卖的。
她记得西御街上有家布庄十分热情,伙计们并不因年岁、打扮而敷衍客人,前头卖布,墙上挂着许多展示样衣,后院就量体裁衣……哦,就是这里了,薛记布庄!
今日城外有庙会,店内人不多,明月进去时,几个伙计正凑在一处盘点货物,倒是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女子笑着起身迎客,“贵客临门,请进。”
她身量娇小,言谈举止却极气派,附近几个伙计神色间也颇恭敬,明月福至心灵,“掌柜的客气了。”
江南经济发达,而经营买卖对体力要求并不苛刻,女掌柜、摊主在这一带并不罕见。
薛掌柜略略朝明月一瞄,笑盈盈道:“姑娘是想采点布料自用呢,还是馈赠亲友?若懒怠动手,店内也有师傅帮忙做。不妨说来听听,我帮姑娘参详。”
她记得这位身量高挑的年轻姑娘前几日来过,也不说话,只一味瞧,瞧了半日又客客气气地走了。
去而复返,必有生意上门。
明月打量着那些样衣,背着手慢慢踱步,半真半假道:“家中长辈在附近做买卖,放我来城中耍几日,我自幼便爱这些东西,左右闲来无事,也想着做两笔买卖。”
“长辈做买卖”就说明是同道中人,长期耳濡目染,这种家里长大的孩子也大多精明,不好欺瞒;“在附近”便是有倚仗,欺负了小的,容易惹来老的。
“姑娘真好胆识,亦好眼力,”薛掌柜赞道,“非我夸口,凡城中有的,我这里一样不缺,城中没有的,但凡姑娘想要,我也有法子弄了来。”
明月腼腆一笑,“实不相瞒,家里人总觉得我小,不大愿意呢,如今我手头现钱不多,倒做不得大的……”
在某些人看来,越是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穷的,反倒越不穷。薛掌柜便笑,“胖子也不是一口吃成的,你这般年纪有这般志向,已极难得。”
说着,她指着那些素面绸缎道:“银子少也有银子少的做法……”
明月摇头,“掌柜的,不知您这里做成衣,裁剪下来的零料如何处置?”
薛掌柜熟练道:“若是店里事先做好的成衣,零料自有去处。若您看中了料子现扯现做,自然按尺寸裁剪,剩下的零料亦要一并交还,您只管放心。”
各人身量不同,喜好各异,况且富贵人家养着针线娘子,用不着外头的;穷人偏好省钱自缝,用不起外头的,故而成衣买卖并不兴盛,多是各大布庄、织坊有新料子上市时,略做几件打样引客,再者偶尔卖几件急用罢了。
若这位姑娘想做成衣买卖,只怕是有进无出……
“我想要裁剪剩下的零料。”明月指着那些成衣道。
薛掌柜错愕,合着您想买碎布头啊!
以为客人想买珠子,没想到看中的竟是装珠子的木盒!
开门做生意,大小都是买卖,没有胡乱往外推的道理,推来推去,财气都推没了。见明月不似玩笑,薛掌柜也没了脾气,左右今儿清闲,便亲自领她去后头屋子里,就见靠墙一个架子被分成若干个小格,里面整整齐齐摆着许多不同材质和颜色的碎布片,都按大小摞好,十分齐整。
窥一斑而见全豹,单看这点便知薛掌柜行事之细致。
明月粗粗估算,少说也能有几十斤,“这些怎么卖呢?”
里面也有若干年前时兴的老料片,当年没能出手,如今就更难卖了。
薛掌柜眸光一闪,“也不拘多少,你若包圆,我算便宜些,就按一斤一两称给你罢。”
碎布大多是店里自用,匀下来做领边和袖头。因常有普通人望而生畏的好料子,几个大钱就得,偶尔也有想做精致荷包、扇套等细小活计的客人来拿几块,挑挑拣拣,走货不算快。
“您莫要看我年岁小就哄我,”明月斜觑着她笑,随手拿起两摞,“这一叠是罗,整布市价多在三两到五两一匹,一匹足有四丈,也不过两斤半上下,您这个价,同我买整料有何分别?买整的我还能细挑花色哩!再说这摞薄绸,一匹不到三斤……况且领口挖出来的剩料不过巴掌大小,且是圆的,易劈丝,而腋下裁的长片却更大更好用……”【注1】
“本就是零料,品类又多,哪里来得及细分?再说,里头这么多厚缎子呢!”眼见不好糊弄,薛掌柜也笑了,借坡下驴,“你若诚心要,我再便宜些就是了。”
“非我强人所难,”见她松口,明月也放软语气,“只是我一个女孩儿家头回施展,若不小心些,家人必要笑话,日后再要做点什么更难。”
薛掌柜自己就是女人,知道她这话不假,想了一回,“也罢,合该你我投缘。”
两位女郎好一番你来我往,最终各退一步,约定若不挑、包圆,直接按六钱一斤算。若要挑选或分门别类,秋冬的重缎需得照一两三钱银子一斤。
这批货薄料和厚料数量相当,更兼六成以上都是腋下裁剪的大长条,方头方脑,不必特意修剪就能直接拼衣裤、百家被。而挖领口的大圆片正适合缝荷包,无需额外裁剪,极好用。
一匹重缎少说七、八斤,最便宜的也要十几、二十两,整料折算三、四两一斤呢,哪怕算上薄料,也真真儿够实惠了。
薛记布料更新换代极快,薛掌柜也懒得做零碎买卖,总共四十三斤三两,痛快抹掉零头。
付银子的时候,明月才觉肉痛。
足足二十五两八钱啊!除去以防万一的储备银子,她可动用的也才四十三两而已……
“掌柜的,您看……”她捏着小荷包,期期艾艾地望过去。
薛掌柜都被气笑了,“一斤里讲,分量里讲,付账时还讲么?”
这里杀一点,那里杀一点,最后还剩个蛋!白送你得了!
果真家学渊源呐!
明月?腆着脸?笑,声音甜甜的,“好姐姐,您家大业大,权当日行一善罢!”
做买卖的哪个不是精打细算,一分一毫的讲?为赚钱,不丢人!
“罢罢罢!”薛掌柜捏捏眉心,“且算二十五两半吧!”
明月适可而止,嘿嘿笑了几声,美滋滋付账。
嘿嘿,又省下三钱!
“妹子,你有这份精明劲儿,日后必然发达!”薛掌柜话锋一转,反守为攻,“当真不要整料么?”
小荷包瞬间干瘪,明月恨不得心疼得打摆子,闻言直把脑袋甩成拨浪鼓。没钱,没钱了!
薛掌柜柳眉一挑,“妹子,我知你要做哪些人的买卖,可凡事谁又说得准呢?若果然人家相中了纹样,想扯几尺好料子来做正经衣裳,你却没有,岂不要眼睁睁看着银子溜走?”
明月一琢磨,确实是这个道理。
既舍得买零料,未必就不会咬咬牙买整料,但……贵啊!
见她并未一口回绝,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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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干脆拉着她去前头,“瞧瞧,都是今年的新货,颜色鲜亮,花样也好,送人、自用都使得,如今北面还不多呢,好卖得很。你若要,我只收本钱!”
凡是商人跟你喊“赔本”“只要本钱”的,一律不要信,真不挣钱他们就不会卖了,所以这话明月权当刮风,只埋头细看成色,又在心里盘算:
去哪里卖呢?自然要回物以稀为贵的北面,但绝不可能是通镇,也无需太远,路上危险不说,往返本钱也高。
遇到常夫人后歇脚的第一座县城就很好,繁华却不产丝绸,通镇的人也鲜少到那里去。
今儿是三月初六,若立刻启程,顺利的话三月底四月初就能到,正是该穿轻巧鲜亮的夏衫的时候……
“这两个怎么卖?”她指着几匹绫罗问。
“妹子好眼力,缠枝石榴纹的是越州绫,有大红、银红两色。”薛掌柜亲自将料子抖开与她瞧,细笋般的白嫩手指与靓丽布料交相辉映,白的更白,艳的更艳,“这鱼戏莲荷乃本地罗,有杏红、浅碧、水蓝和湖绿四色,俱都透光透气不透肉,盛夏穿着,遍体生风。”
绫罗与寻常丝绸不同,布料多细孔,贴在肉上时看不真切,迎光举起时,对面人脸清晰可见,风吹飒飒,分外清爽。
此种自身带提花的绫罗织造更加艰难,非若干熟练织工配专门织机不可得,又很慢,故而虽薄却贵,备受追捧。
世人讲究多子多福,石榴乃北人最爱的纹样之一,而鱼戏莲荷颇有意趣,夏日多见,因此明月选了这两个。
“外头哪家不卖到三两一匹?”薛掌柜说,“妹子你年纪虽轻,办事却老练,我一见就爱,你若诚心要,我只收二两八钱的本钱便罢。”
明月笑笑,没说话,又要看另外几匹。
外头确实卖三两不假,但一口气要四匹,本就能讲价,此乃行规。至于本钱,呵,薛掌柜的话也未必为真。
“这个就更好了!”薛掌柜不催,只一味夸赞,“正经湖丝!妹子你是懂行的,我不多讲,你自己瞧就是。”
确实好,方才看的那两匹已经不错了,但跟湖丝一比,却立刻显得光泽暗淡了些,孔洞僵硬了些,更无湖丝那样油脂般细腻柔滑的流水般的手感。
“怎么卖?”
“五两,概不还价。”
明月立刻放了回去。
这个是真买不起。
了解价格后,再看普通丝也挺好!
最后,明月选定缠枝石榴越州绫、鱼戏莲荷和柿蒂纹的两样杭罗。
缠枝石榴的意头决定了它大多被用在年轻妇人身上,就选大红色。鱼戏莲荷有“连年有余”的好意头,历来为人们所喜爱,且自带三分水意,暖色相冲,水蓝色更添三分清凉,正好夏日用。柿蒂纹寓意“事事如意”,明月决定要一个贴近的浅柿子色,再要一个淡黄,男女老少皆宜。
“四匹,十两吧。”丝质寻常,颜色亦泛泛,后面三匹又是本地产的,少了运输,大可以杀价。
薛掌柜连连摇头,作心痛状,“妹子,二两八已不赚钱啦!”
明月直接把荷包抖开,穷得堂堂正正,“扣掉十两,剩下的返乡都未必够,您总不好叫我沿途乞讨吧?”
薛掌柜:“……”
非我刻薄,这样穷,你作甚丝绸买卖呦!
若明月知她心中所想,必倒地喊冤:我只会这个。
见她不说话,明月点点头,转身就走,“那算了,方才的小料我也不要了,再去别家瞧瞧吧。”
薛掌柜:“……?!”
明月前脚刚出店门,薛掌柜就在后面无奈道:“罢罢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