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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心腹大患22

作者:Lafuuu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皇子们居住的宫殿都在一处,只是六皇子住得格外偏僻些。宫人们见他回来都忙碌起来,看到沈识焕就跟见了鬼一样。


    震惊,还是震惊。


    沈识焕淡定地朝他们点点头,心说这才是正常反应。


    毕竟在旁人眼中,他与薛澍的关系就是势同水火。他的书童知砚,也是这样认为的。


    薛澍现在疯成这样,也不知是不是要报复他。


    沈识焕转念一想,感觉自己已经被报复到了,尤其想不通分明是薛澍在发疯,为何感到丢人的会是他?


    薛澍疯得很自然,甚至从宫人那里取来一盏羊奶。沈识焕不接,他就挑起眉,“要我喂你么?”


    这话一出,宫人们立刻跑了个干净。


    沈识焕简直无语。


    他也是很多年没见过这么低级的试探了。沈识焕轻轻一推,“我从不喝羊奶。”


    薛澍自然地一收,“忘了,从前都是我替你喝。”


    沈识焕:“……”


    想不通这个人究竟在演什么。


    寝殿中燃起一点淡淡的香,沈识焕很熟悉,熟悉到一闻就自动很困。沈识焕对某人的表演视而不见,“你睡哪里?”


    虽然“失忆”,但是很不必在这种事上亏待自己,他不可能放着好好的床不睡。所以他睡床,希望六皇子谦让些。


    薛澍闻言笑起来,“你如今不肯认我,自然是我守着你。只是你还愿意睡我的床么?”


    沈识焕强忍困意,在贵妃榻上坐下。


    因为坐的姿势太舒服,显得有一些不正经,但是他确实得搞搞清楚薛澍究竟在疯什么。他本就困顿,因此不耐烦纠缠,“哦,不愿意了。”


    薛澍见他冷脸,立刻往回找补,“我说笑的,别生气。”


    沈识焕见薛澍一副“知道错了”的模样,简直是进退有度,顿时感觉更糟心了。他斟酌道,“六皇子今日为边关百姓仗义执言,我该替宁远城百姓多谢殿下。”


    “只是有些玩笑,还是不要开了。”


    薛澍脸上的神色淡下去,“若是我继续,你会怎么对我?”


    “殿下乃陛下亲子,天潢贵胄,身份尊贵。”沈识焕最近忠君报国的话说得顺溜,张口就来,“何必拘泥在我身上,自有广阔天地任君闯荡,不好吗?”


    沈识焕说得情真意切,是真的希望薛澍能放过他。


    薛澍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八风不动地“嗯”了一声,深深地望着他。


    沈识焕,“……”


    真闹心啊。


    薛澍生硬地转话题,“今日一早,宫中收到了西域驻军传来的第一封捷报。”


    沈识焕一时无言,怎么突然就开始议论政事了。不过涉及与北樑一战,沈识焕微微叹气,还是道,“这道捷报怎么了?”


    沈识焕今日一早进宫,还没来得及去翰林院,自然无从听说此事。


    薛澍淡然,“捷报中说,我军出动一万骑兵,重创北樑郡王的亲信部队。”


    沈识焕整个人都震惊了。


    那点被熏香都出来的困意登时跑了个干净。


    打一个达科部,用得着一万骑兵?


    五千就够打得他们找不到北了,这是打算不真动手,靠人多把达科部吓出个好歹?


    薛澍瞧着他的表情,不慌不忙地继续说,“听闻父皇龙心大悦,已经命内阁准备论功行赏。”


    “你以为这捷报,是怎么了?”


    沈识焕,“……”


    这还用问吗。


    沈识焕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就面无表情地问:“这是边防驻军光明正大吃空饷,还是西域边军将领霍启光胆大妄为,不听兵部号令?”


    薛澍气定神闲,“如果都不是呢?”


    沈识焕不懂这位殿下为什么还能这么淡然处之,好像天生不知道着急似的,瞬间有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薛澍低了低下巴,“躺好,不用坐起来。”


    沈识焕不明所以,但还是躺了回去,眼神却一直放在薛澍身上。薛澍收敛声气,方才平静开口:“你那道折子我看过,兵部照章办事,大体上不会出格。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此前关于此事的争论旷日持久?”


    沈识焕听出他话里有话,就也顺着想了想。不过沈识焕没有薛澍那种整日琢磨人心的经历,更没有过苦心孤诣非要得到点什么的执念,实在想不出在这件事上阳奉阴违对任何人会有什么好处。


    沈识焕猜测,“因为陛下一时间没做决断?”


    薛澍望着沈识焕的双眼,机敏而澄澈,像是山间隐居的野鹿。这样的眼神,叫人不忍心将世间的丑恶展露给他看。


    薛澍轻轻一晒,“陛下如何,我不便评断。只是边境的些许小摩擦,却被朝中大臣们宣扬出必要一战的气势,争论的时间越长,仿佛就越严重。”


    “可西域驻军,实际并不曾向朝廷求援。北樑出兵埋伏参将邹利川乃是此事的开端,你应当知晓邹参将带兵巡视边境,通常会带多少兵马?”


    “……”沈识焕面色难看,“若是边境平稳,通常不超过十人。”


    “这十人,传到京城便成了全军覆没。”薛澍按手道,“我知道在你看来十人的伤亡也并非小事,但朝中的大臣可不会这样想。”


    “边境摩擦,死十来个人,顶多也就是几两银子的抚恤金了事,十个人加起来恐怕还没有世家小姐的钗环值钱。”


    “可这件事,却在朝中吵了足足半个月。”


    沈识焕经他提醒,越听越觉得耳熟,他掀起眼皮道,“就像衡玉山那伙山匪?”


    “你也发现了。”薛澍不出意料地说,“衡玉山那群山匪传言得很厉害,但实际就劫了一群没用的书生,还都给放了回来。”


    “衡玉山雷声大雨点小,是容妃为了替薛明睿壮大声势——不过最后却是被人利用,正好逼父皇将你派去,所以我在想或许北樑动乱也是同样的道理。”


    沈识焕这下真躺不住,他甚至没顾上问薛澍为何会对衡玉山一案的内情这么了解,不过更重要的是,“有人故意要挑起争端?”


    薛澍把掉下的半条毯子给他盖了回去,趁着沈识焕的注意力不在这上头,动作刻意放缓了许多。


    他手上动作不停,口中道:“大朝会上人人义愤填膺,句句都往陛下的心口上戳,总不会是因为区区十来个边境守军的性命,朝中大臣们都开始爱民如子了?”


    薛澍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像是一个彻底的局外人。


    沈识焕听着觉得不太舒服,但是忍了忍,没有说。“你……”沈识焕顿了一下,“你若早想到,为何不同陛下说?”


    “因为我不是你。”薛澍道,“陛下是个什么性情,按理你比我还要了解得更多些。他最恨有人挑衅,最喜欢到处逞威风。朝中大臣们捏住了他的七寸,我劝有什么用?”


    “陛下最终没有大举出兵,倒不是因为别的——”


    薛澍总算放下了手中的波斯毯,把沈识焕脖子以下盖得严严实实,“其实只有一个缘由,因为那道折子是你上的。”


    “……”什么鬼话。


    薛澍坦坦荡荡,并不觉得这话哪里不妥当。


    他那个父皇,向来把世人都当做拖累。仿佛这一生多有的不顺遂,都是因为要坐卧天下的缘故,谁在他眼里都是为了权势接近讨好,唯有裴帅不是。


    连带着沈识焕,也被豁免了。


    至于其他人,甚至他们这些做儿子的,都是不贴心的。


    这一点,薛澍比其他皇子看得更清楚。


    不过谁在乎呢。


    薛澍笑了笑,继续道:“所以你看,虽然陛下愿意听你的,但是最后大败北樑还是会令他高兴。”


    “我朝人才济济,实在不乏有识之士。”


    沈识焕的震惊终于转移到六皇子本人身上。他怎么从前没发现,这位六殿下还是个……喜欢坐道论经的,而且还句句不中听。


    沈识焕一把扯下毛毯,坐起来深思。


    薛澍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天下人蝇营狗苟,你不必为此不高兴。”


    沈识焕,“一万骑兵若是真的上阵,打的绝不是一个达科部,恐怕要引起北樑郡王全体部下的反扑。兵部下令不许集结重兵,霍启光不敢违抗军令。押运的粮草昨日才从京中出发,捷报传至京城需要五天,所以这一万骑兵是在兵部调动人马之前就已经集结。”


    薛澍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沈识焕蹙眉,“没有军令,霍启光怎么敢动兵?除非……他早就知道朝廷会下令出兵,所以才能早早做好准备。”


    “如今兵部的详细部署恐怕还未送到边境,第一道捷报就已传到军中。”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沈识焕抬头,发现薛澍拿起了羊奶喝。


    这人……


    沈识焕,“你就一点也不着急?”


    薛澍迎着他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说,“因为我同朝堂上那些人没什么区别,只要你好端端的,我就没什么可急的。”


    “兵部的加急令想来也就这一两日便能到霍将军手上,想必能消停下来——虽然不是完全消停,北樑郡王不是被打了不还手的人。”


    沈识焕神色凝重,“胥长峤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行事疯癫张狂,恐怕咽不下这口气。朝中推波助澜,非要招惹他做什么?”


    “与虎谋皮,能得到什么?”


    “得到一个建立新秩序的机会。”薛澍说,“如今我朝兵权看似分了四份,中原、北疆、西南、江南四地驻军都有一部军权,但是统帅只有一个。”


    沈识焕目光一凛,咬唇。


    薛澍:“裴帅手中有虎符,可调令全境兵力。时间一长,各地驻军总有那么一两个不服气的,但是四境平稳时,裴帅的军权固若金汤,只有当边境动荡时才有旁人插手分割的机会。”


    沈识焕想起梦中那一场构陷。


    可又觉得没道理,他父亲常年在边境领兵,兵权在他手里又怎么样,又不能把军中的破铜烂铁换了买肉吃。


    薛澍像是能看透他的疑惑,“领兵打仗固然有人是为了保家卫国,可却也有人是冲着加官进爵。”


    “裴帅把握兵权十年,任谁来挑拨陛下都不曾疑心分毫,这份信任若是只在于裴帅也就罢了,可边关有裴帅,京中有你。”


    “你已身在翰林院,若假以时日培养出党羽,你们父子俩把持朝政指日可待,剩下满朝文武岂不是都得靠边站了?”


    “即便你没有这份心思,但是三人成虎,你能保证你交好翰林院同僚没有攀附你的心思?”


    沈识焕原本听得还很认真,但是听完又觉得这位殿下实在很爱把人往坏处想,难不成他要因此不与同僚们来往?


    “行了,别跟这裹乱了。”


    沈识焕疲惫地捏捏眉心,“殿下的关心我收到了,也晓得你是在提醒我要早做应对,那封折子是我呈上去的,世人看来此次北樑出兵就是我的主意,虽然实际出兵数量是原计划的百倍,但是引起北樑郡王反扑的后果将来攀扯起来,恐怕也要将我牵扯进去,是吧?”


    薛澍静了静,一语双关:“与你有关的事,我都会留心。”


    沈识焕听了,也没在意。


    他点点头,“你让人把熏香撤了吧,熏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这个时辰也别睡了,回文华殿去吧。”


    薛澍却没动。


    沈识焕奇怪,“又怎么?”


    薛澍仔细盯着他,“你的眼睛,好红。”


    沈识焕,“……”


    他怎么装断袖还上瘾!


    沈识焕当机立断,走了!


    ·


    沈识焕回到供试讲们休息的值房,站在桌前先长出一口气。他在薛澍面前装得胸有成竹,但实际一时也不知道这局该怎么解。


    战场局势历来瞬息万变,霍启光不管不顾地追着人乱打一通,虽说不是师出无名,但实在打得太狠。


    若是引起反扑,又有兵部军令辖制,那霍将军是事急从权全力出兵,还是听兵部的军令不再大举进攻?


    沈识焕对霍将军不熟悉,对此无从判断。


    他只能按照先前写折子时预估的双方兵力,判断一个最好和最坏的结果。好的不必提,坏的便是霍将军等到被洋毛子打到脸上再反击,届时恐怕还要北上求援。


    北上便是中原军。


    沈识焕想到这里,简直头痛起来。


    中原军与山匪勾结的事情还没查清,也不知道靠不靠得住。


    沈识焕提笔,又不知道该继续写什么。门外,郑克从文阁殿回来,面色凝重。


    他望着沈识焕的身影。


    长长地叹气。


    他已经老了,可沈识焕却还太年轻。


    薛澍只看到裴帅与沈识焕父子因圣心眷顾而受人忌恨,可他们却看得还不够深,不够远。郑克却已经敏锐地感受到,有一张暗中酝酿的政治风暴已经席卷而来。


    而风暴的中心……


    郑克看向沈识焕的目光闪了闪,犹疑,复又坚定。


    沈识焕听见动静,搁笔。“老师,回来了。”沈识焕问他,“下午的课要开始了么?”


    郑克点点头。


    沈识焕便收敛情绪,随郑克一道去殿中。


    下午的筵讲规规矩矩地结束,沈识焕心中想着要问问北樑的事,立刻收拾东西跟上郑克。


    五皇子没找到机会跟沈识焕说话,还奇怪:“他跑这么快做什么?”


    转头,看向薛澍。


    薛澍垂着眼,扫了一眼沈识焕的座位,心情不太好地回答:“不想理你。”


    五皇子转另一边告状,“四哥,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


    四皇子想起一些,“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五皇子,“……”


    四哥怎么好像病得更重了。


    ·


    出了文化殿偏殿,便是长长的红瓦宫墙。这一段路对于天下读书人来说,穷极一生或许也只能走殿试那一次,真要说滋味,实在不可言状。


    年轻人意气风发,年长者总唯恐道远日暮,托不住盛世。郑克心中有乾坤,自然知道沈识焕追上来是要问什么,“西域传来的捷报,你听说了。”


    沈识焕点头。


    他问,“兵部尚书可有发新的加急令?”


    “陛下正高兴呢。”郑克缓慢地说,“边关捷报若是只有一道,便是内阁与兵部失职了。棋差一招,就落入下风。”


    言下之意,是西域之乱已成定局。


    沈识焕愣了愣,在宫墙下险些维持不住脸色,“老师这样说,是知道何人在背后阴奉阳违?”


    “霍将军出兵时,兵部的加急令未至,谈何阳奉阴违?”郑克道,“如今只看霍将军能不能周旋于朝堂与战局。”


    沈识焕一个激灵,顿时与今日上午筵讲所说的二十年前北疆战局联系起来,当年的闫将军不就是周旋于朝堂与战局?


    沈识焕仿佛听出些什么,“老师今日为何提起二十年前北疆往事?是怕重蹈覆辙么?”


    郑克眯着眼,重重喘气,这道宫门太长,他已经走累了。郑克看向年轻人,“国本未定,只盼来日明君知晓,朝堂上的每一句话都关乎黎民生计。”


    只是文华殿上包括沈识焕在内的所有人,都还太年轻,他的言外之意不知有没有人能听见。


    沈识焕伸手扶了郑克一把,“老师所言学生自当谨记,只是老师也太过心灰意冷。”


    郑克再次看向他。


    沈识焕虽然也觉得棘手,却仍不失锐气,“霍将军只需顾好战局,朝堂上自有我等文臣周旋,不然要咱们做什么?”


    “老师放心,霍将军不必再步后尘。如今,也不是二十年前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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