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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空自许

作者:孙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宋华年被紫芽引着走进暖阁。她换过一件紫芽的素色薄袄,脂粉不施,容色有些憔悴却不失楚楚风姿。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朝归梦行了个礼。


    归梦示意她起身,又命紫芽领着其余侍女下去。


    方才她既已想通了,便仍是一如之前般和和气气地同宋华年说话:“姊姊看着身子大好了。”


    宋华年美目透着感激之色:”多亏了你细心照料。我已听侍女说了。昨夜你看顾了我半宿……”


    “不必挂怀。”归梦顿了顿,问道:“昨夜姊姊到底是失足落水还是不想活啦?”


    她心里虽已知道答案,却还是想当面点破问个究竟。


    宋华年唇边浮起一抹清浅略带苦意的笑:“这已不重要了。‘一病如新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现下我已想清楚了,以后会好好活着。纵使……”她笑笑:“纵使无人在意,我也要为自己活着。”


    归梦颔首道:“正当如此。这我便放心了。我想……他也会放心了吧。”说到明铮,她声音渐次低了下去,不觉低下头,心中又是一阵惆怅。


    宋华年察言观色,试探问道:“你……可是喜欢他?”


    “你怎知道?”归梦脱口而出。话刚出口便发觉这是承认了,免不了有些羞赧。


    宋华年微笑道:“自从昨夜宴会上我得知你是女儿家,又看到你提起明铮的神情……昨夜我昏迷着,可并不糊涂。你说的那些话我一字一句都听在耳中。前前后后的许多事也都串联起来让我想明白啦。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你固然是任侠仗义同情我的遭遇。可你那么不顾一切地帮我,更是因为你对明铮的愧疚与爱慕吧?”


    归梦不置可否,只是顺着往下说:“那日我去了莳花楼要为你赎身,鸨母却说你不在,欺骗于我。其实,那时你已在桓府了?”


    “我是被夏侯权送给桓超的。没想到,他们会查到我的身世,借我来羞辱明铮。”


    归梦试探道:“你……不气他装作不认识你吗?”


    宋华年摇摇头:“他若真的不顾一切地承认过去与我的关系,只会让我和他都陷入困境。昨夜桓超并非真的想砍掉我的手,只是在试探明铮。他若是流露出一丝一毫对我的在意,桓超一党会借此大做文章,甚至用我来胁迫他。他只有装作完全不认识我,他与我才会安全。”


    归梦恍然。她竟是这般愚钝,这样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透,甚至还暗暗怪明铮的冷漠无情。


    现在想来,明铮说她“自以为是”也算是评价到位。


    也只有像宋华年这样聪慧灵巧,善解人意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明铮吧。


    扪心自问,如果易地而处,把她换到宋华年的位置,她未必能接受明铮装作不认识自己。那种感觉,想想就犹如万箭穿心之痛。


    罢了,横竖他也不喜欢她。世上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


    想到此处,她伸手取过那个锦盒递给宋华年:“这玉佩物归原主,姊姊还是自己交给他吧。”


    宋华年并不接过,只是直视着她的眼睛:“难道,你不是真心喜欢明铮吗?”


    归梦苦笑道:“可他眼中心中都没有我。纵使你和他相见不相认,你在他心中还是重要的。毕竟,你是他曾经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叹道:“我真羡慕你,他曾那样深深喜欢过你……”


    宋华年的眼底掠过一丝懊悔与凄惘:“我与他并未拜过天地,也不曾饮合卺酒,更不曾入洞房,算不得他的妻子。他是不是真的深深喜欢过我,那时我也是怀疑的……”她见归梦神色感伤,解释道:“你不晓得,明铮自小便是这样冷静自持的性子,我从未见过他失态。他容貌出众,每每出门总能引来无数侧目,当然还有女娘们的倾慕。可他始终克己复礼,从不逾矩。别人嫉妒他才华过人,他也不以为意。


    幼时,我俩比邻而居,我缠着他让他多陪我玩耍一会儿他也不肯,必得等每日的功课做完。他每日要花两个时辰读书写字,两个时辰习武练剑。他家教极严,自己也好学上进,样样都是最拔尖出挑的。我是家中的幺女,全家都宠着我惯着我,唯独他……虽然他对我也极好,可我在他心中再大也大不过那些他坚守的规则,他从不肯为我破一破例。你当知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因着他出身寒门,他更要比旁人刻苦。那时,我盼着嫁与他后,时时刻刻与他在一处。可我知道他胸中有丘壑,岂是耽于儿女私情之人……”


    归梦听着宋华年讲述她与明铮的过去。虽然已从明铮的口中听说了一些,可从宋华年的角度听来又是不同的感觉。


    “父亲升迁,我举家搬去了广陵。与他分别的第一年,我发了疯似地想念他。我怨他为何一年才来看我一次。每次只停留数日,根本无法填满我内心的孤独与思念。他每次走后,我的心绪都低落到极点。我盼着时间快些过,待得他三年孝期过去,我们便可以长厢厮守了。直到那个改变我一生的男子出现……他平凡无奇,与明铮相比,便如尘土与青云……”


    归梦一颗心“砰砰”直跳,她没想到宋华年竟愿意将她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说出。


    听到那句“尘土与青云”又忍不住想起了明铮昨夜冷漠如冰的谑笑……


    宋华年道:“他是个屡第不中的穷书生,在宋府做花匠赚些活计。一日,我逛花园的时候看到他正在栽种明开夜合花,忍不住驻足观望。因为那明开夜合花暗含了明铮的姓氏,花朵可爱,香气淡雅,是我与明铮都喜欢的花。我们还曾约定了,待我过门之后,就一同在书房的窗前亲手栽下两棵明开夜合花……”


    难怪!那日她初到明家,看到明铮的书房前的两株明开夜合花,一时好奇想多问几句,他却将话题转移开了。没想到,他竟连建康的家中也要栽上这两棵树。归梦心中顿时涌起淡淡的酸涩。


    宋华年回忆起往昔的美好情愫,不觉声音有些哽住了。


    她深吸了口气,续道:“我睹物思人,便叫住那人,让他把花树移到我房前去。他回过头,看着我愣住了,过了半晌才笑嘻嘻地说‘姊姊这般美貌,若是将这花栽于窗前,恐怕这花便是在白天也羞得不敢开了。’我身边的丫鬟将他骂了一顿,他才知晓原来我就是宋府年纪最小的女公子。”


    她说到宋府,声音颤抖,眼圈微微泛红。归梦知道她必是念及家人,心中悔恨,于是伸出温热的小手握住了她纤瘦冰凉的手掌。


    “从那以后,他总借着给花浇水施肥的名义找机会偷看我,还每日送不同的新鲜花卉来,其中还附着一篇篇的情诗。我可能是太寂寞了,这些示爱的手段让我很受用。因为明铮从来都不会对我说这样的甜言蜜语,也使不来这些风流手段。我有时忍不住会想,明铮真的喜欢我吗?还是他只是因为我们自小定了亲,因为我注定是他未来的妻子所以他才喜欢我、对我好。我心中糊涂了,我渴望炽热浓烈的爱,渴望对方时时刻刻把我捧在手心。可是明铮他那么高贵,即使心里再喜欢我,也不会伏低做小地来讨我欢心。”


    “我一天天地掉进了情爱的漩涡里,自以为找到了真正两情相悦的对象。于是我跟父母亲提出退婚。他们大怒,很快查明了我与府中花匠之间的私情,立刻将他打了一顿赶了出去。父母亲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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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关在房中反省静心,我赌气不饮不食。那时正赶上明铮来广陵下聘,我自然不会对他有好脸色。我心里已经存了出逃的心思,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我怕明着说伤了他的自尊,就故意用“文君夜奔”的典故试探他。我盼着他能猜到我的心思,自行提出退婚。可惜他并未多想,只当我是许久不见与他生分了,在和他赌气。”


    “我让贴身的丫鬟偷溜出府去寻到了那……那人。给了他一些盘缠让他提前去高平等我,待到成婚那一日,我便出逃与他会合。之所以定在那一日,是因为父母亲对我防范得紧,送嫁一路上一定会让人严密监视我。我唯一的机会就是被花轿抬进明府之后……”


    她长叹了口气,轻拭眼角泪珠:“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是我背弃明铮,还识人不清。遭人始乱终弃也是应有此报。”


    归梦不擅长安慰人,只能默默握紧她的手。


    宋华年振作道:“我说这些与你听,只是想告诉你。你须得认清自己的心。明铮容颜绝世,倾慕他的女娘极多。你是真的喜欢他,还是被他的相貌所迷?他外热内冷,待他重视的人固然是情深义重,可他的心里藏了太多沉重的包袱不愿与人道,他也极难让人走进他的心里去。如果你只想被人呵护疼爱,甜蜜缠绵。那么,不要去喜欢他,你会吃尽苦头……”


    归梦大震。宋华年的话如当头一棒,把她敲了个激灵。明铮的风姿确实让她心醉不已,她不否认她当初是因此而对他一见倾心的。


    默然半晌,她缓缓道:“我不晓得,我只知道不知不觉间,他的喜怒悲欢都与我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他也已经掌握了我的喜怒哀乐。看到别人欺侮他,比我自己被欺侮还要让我愤怒难过。倘若他伤心失意,我愿意尽一切努力让他欢喜。被人呵护疼爱捧在手心的感觉固然很好,可是若那个人不是他,我便欢喜不起来。他胸怀抱负,我便倾力助他,他随遇而安,我亦不离不弃。不管他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他!”


    宋华年凝视着归梦姣好的面庞,这么年轻稚嫩,却因为坦荡和对爱情的执着坚定生出一种奇特的魅力,让人不能轻视。


    她伸手抚了抚归梦的乌黑的鬓边,动容道:“有你这么好的女子喜欢他,是他的福气。我祝福你们。”


    归梦听得出宋华年是真心的。然而她想起明铮对她种种冷淡之处,又有些气馁:“可惜,在他眼中,我平凡得如同尘土一般。我晓得,他的姊姊、还有你,他身边关系密切的女子都是那么出类拔萃的美人。他自己也是风姿卓越。他怎会喜欢我这个莽撞稚气未脱的小丫头……”


    宋华年柔声道:“只要你是真心地喜欢他,假以时日,定能让他看到你的真心。说来也是因为我辜负了他,还让他遭人耻笑。许是因为如此,他对女子更加敬而远之,更难信任。”


    归梦与宋华年相对而坐,听到她轻柔的声音,又闻到她身上散发的淡淡幽香,由衷道:“姊姊,你真美……我若是男人也会喜欢你的。”


    宋华年浅浅一笑:“莫说傻话了。在我眼中,你也很美。现下你年纪尚幼,待你长大一些,一定出落成标致的美人。况且……你还有一颗任侠仗义的善心。你记住,真正爱上一个人,是不会看重他的容貌的。”


    她伸手取过桌案上的锦盒打开,低头注视着那枚比目白玉佩,美目中有黯然的光彩流动:“这块玉佩无形中把你、我、明铮牵到了一处。当日我曾将它送给你,现在想来,冥冥之中似乎是注定的。另一块玉佩在明铮那里,也许我和明铮这段断了的姻缘,注定要在你与他身上延续。”她说着,将那玉佩郑重地放在了归梦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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