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梦心头一震,喃喃道:“等了你一夜?”
原来七月七日乞巧节那一晚,明铮失了风度匆匆告辞离去,竟是直奔了莳花楼而来。锦瑟在画舫上陪客,消磨到凌晨方归,回到莳花楼,便看到了正在等候的明铮。
明铮要为锦瑟赎身,她却不允。
归梦闻言,顾不得心中酸涩,怪道:“你为何不愿他为你赎身?”
难道,事已至此,她仍是不愿跟着明铮吗?
锦瑟面色苍白,泫然欲泣,洁白的贝齿咬了咬樱唇,几欲咬出血来,颤声道:“赎得了身,可赎不回完璧之身!”
归梦睁大了双眼。是啊,她回不去了!从官宦之女到欢场乐伎,这身份的变化是云泥之别。更重要的是,历尽屈辱,她的心也早已千疮百孔。
锦瑟续道:“被夺爱弃婚是何等的耻辱,我已经连累了他被人耻笑。我如何再能让他为我赎身,继续拖累他呢?”
归梦沉默了。半晌,她忽道:“也许他并不在乎。”
锦瑟摇了摇头,正要说话,门外却响起那鸨母的尖声:“锦瑟,夏侯公子的马车已到门口了,赶紧收拾收拾出发了。”
鸨母听得房内没有动静,立刻推门进来,假笑道:“这位公子啊,今儿就到这吧,锦瑟还要梳妆换衣服去别人府上。”
归梦见这鸨母狗眼看人低,想着自己掏空了荷包,才与锦瑟聊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要被驱赶,当下就要愤愤地上前理论。
锦瑟急忙闪身拦住,拉住了归梦的衣袖,对鸨母说:“女儿这就准备。”
她握了握归梦的手,深深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将手中的玉佩收好,又屈身福了一福:“公子走好。”
这一眼中藏着太多的话语,欲诉未诉。虽然她们这才是第三次见面,归梦却觉得与她已很熟悉了。大约是她们之间分享着一个秘密,她们一同做了逃婚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她不说“再见”,大约是希望以后勿要再见了。
归梦鼻头一酸,握紧了掌心的白玉佩,拧身走了出去。
归梦、紫芽三人刚出莳花楼,顿时觉得眼前灿然生辉。
门前一辆马车配着四匹马,马匹神骏,银络金蹬,雕鞍嵌玉,马脖子上的摇铃亦是黄金打造。车厢则是整块沉香木雕成,奢侈无比。
想来这就是夏侯权派来接锦瑟的马车了。
车旁两名健仆亦是锦衣皮靴,此刻等得已有些不耐烦,见出来的是归梦一行,翻个白眼扭过头继续闲聊。
归梦冷笑一声。按律尚书郎以下官员不许用马,这夏侯权不过是个小小的散骑常侍,用如此招摇的马车乃是大大的逾制。
她转身走向自家的马车,相形之下,自家的马车朴素得有点寒酸。
马车行在青石板路上,车轮与地面发出辘辘的声响。
紫芽道:“我听说,那夏侯权与桓超走得挺近的。还有那个侯峻,三人经常在一处取乐。”
这消息对归梦来说并不新鲜了。此时她脑中只想到——锦瑟又要去陪这些恶俗之徒了。
夜晚,归梦难以入睡。她满脑子都是锦瑟、明铮,还有自己的心事——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缘。
看样子,明铮对锦瑟依然有情,可他为何放任锦瑟留在莳花楼了?还有锦瑟,之前所托非人,经历了这一番,她也许会发现明铮的好,回心转意。她嘴上说不愿拖累明铮,心中未必就对明铮无情。
他们对彼此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归梦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团。她恨不得立刻飞到锦瑟与明铮二人面前,拉着他们让他俩当面解释给她听。
紫芽从归梦那知道了前因后果,安慰道:“那锦瑟自愿留在莳花楼不是正好吗?若是明公子真替她赎了身,他二人再续前缘,梦娘你怎么办?”
一语惊醒梦中人。
归梦找到了自己内心症结所在。
为什么自己听到明铮来寻锦瑟,等了她一夜,心里会那么难受……
为什么锦瑟不愿离开莳花楼,自己内心反而松了口气……
原来自己是怕锦瑟与明铮再续前缘。
归梦暗骂自己,这是妒火,这是小人之心。自己平日自诩光风霁月,洒脱不拘,唯独在情字上,那么计较敏感。
只要涉及到明铮的事,就大度不起来了。
当初不知诗安是否有意隐瞒不让自己找到明铮,自己就无端臆想,疏远了诗安。
王如芝不过是同样倾慕明铮,自己就看她不顺眼。
现在,冒出一个与明铮曾有婚约的锦瑟,是自己最大的威胁。自己就顺水推舟,放任她留在风月之地……
岑归梦啊岑归梦,为了个男人,你怎能变成这样?
翌日,晨妆之时,紫芽见归梦眼下乌黑,像是一晚没睡,但是面上却挂着微笑,看着心情不错。
原来归梦想了一宿,终于豁然开朗:罢了,感情之事本就不可勉强,岂因我个人意志为转移?若他二人还彼此有意,那我就潇洒放手,成人之美。若他已放下了这段情,我自要继续争取。不过无论如何,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救她出火坑才是。她纵然可能是自己的情敌,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女儿家陷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
关于锦瑟将来的去处,她也略略谋划了一番。若是明铮不愿意收纳锦瑟,她就给锦瑟另寻个住处。
归梦听闻今日父亲召了郭朴来府议事,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云游归来。
她知道父亲除了政事,必会将她的婚事与之相咨,故而耐心在书房外的庭院里等着,将近日遭遇一一倾吐,也请教师父的意见。
初秋时节,庭中的石榴花已是走到末路的绚丽,一阵风过,几瓣残花零乱飘落,没了碧绿的叶子衬托,越发显得殷红如血。
归梦耳边还回响着师父刚刚说过的话:“莫干涉他人因果。”
“这小娘子自有其宿命,她的果报需她自行承受。若说是谁造成的,那是她自己和那个负她的男子!你救不了她,谁也救不了她。为师最了解你的个性,你若决意去做,谁也拦不住。唯有撞了南墙才会回头。是以我也不多劝你。我只告诉你一句——万般皆是命。”
归梦知道师父料事如神,通晓阴阳,能占卜预知未来。她虽从师父那学了些微末本领,可总是不愿照着那卦象的指引去做,总是依照自己的本心行事。原因在于——她不信命。
她不相信,锦瑟的命运就是这样了。即使希望微弱,她也想去拉锦瑟一把,就算是为了成全她与锦瑟这段缘分吧。
傍晚,莳花楼。
依旧是一身男装的归梦站在门口,看着香车往来,人影憧憧,时不时有娇娃依着豪绅调笑出入。这晚市的生意果然热闹。
归梦深吸了口气,今夜必得跟那鸨母谈妥价格。
她命紫芽和车夫小陈只在外头等候,孤身入内。
转过回廊,竟也不见鸨母。寻了仆从询问,才知鸨母在二楼招呼客人。
归梦抬头见楼上房中灯火摇曳,不时传来男女笑声,她压着性子等了半晌仍不见鸨母走出,决意还是上楼去找。
她敲了几下门,不见应声,又重重敲了几下,终于有人将门半开。
那鸨母认出归梦,露出一抹不豫之色,又随即换上职业假笑:“这位公子,妾身这会儿不得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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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呼您,我让下面人带您去挑几个姑娘陪着吧。”说着就要唤手底下的仆从过来。
“不用忙。我今日来只是想为锦瑟赎身,你开个价吧。”归梦淡淡说道。
鸨母愣了愣,上下打量归梦一番,掩唇咯咯娇笑:“你这人,可别跟我开玩笑了,就凭你也想赎锦瑟?”
归梦被她肆无忌惮的眼神看得心里不舒服,又听她言语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口气也开始硬起来了。
“凭我有银子还赎不了她的身吗?你尽管开价!”归梦大声道。
她嘴上说的豪迈,但其实心中也十分忐忑,怕这鸨母真的狮子大开口,开个天价出来。
鸨母不耐,伸手推搡归梦,便欲关门:“去去去,乳臭未干的小子,少来消遣老娘!”
一旁早有奴仆赶来,在鸨母摆手示意下就来拖拽驱赶归梦。
归梦伸手顶住门,情急之下,一边朝里闯一边叫喊:“这就是莳花楼的待客之道吗?我就是要赎锦瑟,你们凭什么赶我!”
不知何时屋内的男女调笑声停了,只听屋内一个清越的男子声音响起:“莲姑,让她进来。”
鸨母听了,忙应了一声,叫人停了手。
归梦整了整衣衫,轻哼一声。
莲姑回头朝屋内望了一眼,又瞪着归梦压低了声道:“你可小心说话。”说罢闪身让归梦进门。
归梦猜想屋里的人必然有些来头,不觉踌躇。可若是就此离去,锦瑟的事恐又拖延,不免夜长梦多。
当下只能硬着头皮进去看看是何方神圣。
只见屋内红烛摇影,置着一桌酒菜,另有一道珠帘将房间隔成两半。
珠帘后人影晃动,只有小声的窃窃私语,像是均在等着归梦到来。
莲姑出声道:“王公子,人带到了。”说着伸手将归梦一推。归梦被推得上前几步,双手一分,已然掀开珠帘。
只见一名身着烟霞紫绸袍的男子,松散着衣衫,微微露出胸膛,披头散发,俊眼修眉,嘴角含笑,正斜倚在榻上的紫檀木桌前,与几名美娇娘玩着樗蒲。这些女子体格风骚,调笑无端。有的甚至罗衫轻褪,露出雪白的臂膀,令人不敢逼视。
她们或倚或坐,此时均睁大眼睛看向归梦,露出好奇的神色。
待归梦看清那男子的相貌,顿时尴尬得想逃走。
这“王公子”正是王家二郎,王如芝的哥哥王子野!
王子野双目一亮,显然也是认出了归梦。他不动声色,只是笑着问鸨母:“莲姑,你方才在和这位公子吵嚷什么?”
莲姑媚笑道:“也没什么……”觑了眼归梦:“这位公子,闹着要赎锦瑟。”
众女听了这话,纷纷交头接耳,悄声议论起来。
王子野闻言先是有些惊讶,接着狭长的凤眼中笑意渐深:“哦?看不出来,岑……公子这般多情。既是如此,莲姑你何不成人之美?”
他嘴上对着莲姑说话,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归梦。
莲姑看了看王子野,又看了看归梦,讶然道:“王公子,你,你们认识?”
归梦抢着道:“不认识!王公子是高门大族,岂是常人攀附得起的。”
上次在琼花观,她就对这王家二郎印象不佳。今日见他在这莳花楼中左拥右抱,更是厌恶。她生平最讨厌这种好色浪荡的轻薄之徒。更何况,她也怕王子野拆穿她的身份。
王子野也不反驳,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他笑道:“岑公子说不认识,那便不认识吧。”
他说着朝莲姑使了个眼色:“莲姑,人家要赎你家的红牌姑娘,这可是财神爷来了,你还不赶紧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