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归梦第一次见到明铮,是在明铮的婚礼上。
他被逃婚了。
东安侯府的女公子岑归梦在十岁这年,扮作男童跟着表兄谢炅一道来参加婚礼。
听说这是高平县县令家公子的婚礼,娶的是广陵宋员外家的幺女。
婚礼排场不大倒也算是热闹。
只是归梦有些不明白,像表兄谢炅这样素来厌恶俗务之人,为何会从都城建康特地赶来道贺。
她的注意力只在桌上的点心瓜果上了,平日母亲总是不许她贪嘴,今日正好吃个痛快。
围着表兄逢迎交谈的宾客属实不少。
透过熙攘的人群,堂中着红色喜服正忙着招呼客人的料来便是新郎了。
她离得远,看不清人群之中那新郎的面容。只隐约看到其人长身玉立,气度沉静。
该到行礼的时刻了,却没见到新娘出场,只有丫鬟匆匆赶来一脸惊慌地来报:“不好了,新娘子不见了!”
满堂宾客都是一惊,随即一片哗然。
归梦淹没在人群中,依稀看到那新郎匆忙而不失礼貌地朝宾客行礼作揖,低声同他父亲说了句什么,便疾步出门了。她好奇心大起,偷偷跟了上去。
她随着那新郎出了后堂,听到回廊传来的脚步声有些急乱,那抹大红色袍角在黑夜之中一晃而过。
他走这么快,莫不是要去把新娘子找回来?
归梦人小腿短,气喘吁吁地跟到大门口。
只见那身着大红色喜服的颀长背影正扯过一匹高头骏马,伸手在马背上一按,竟是连马镫都没踩,长腿一跨便上了马。
当是时,“噼里啪啦”几声,门口鞭炮烟花齐鸣。许是前厅的小厮不知内情,只是依令在吉时准时燃放,以图个彩头。
那马听不得大动静,受了惊,顿时长嘶一声,高高扬起前蹄。
马背上的少年勒紧缰绳,轻吁以作安抚。
归梦定睛看去。满天烟花下,明昧倏忽间。她看清了新郎的样子——容颜清俊,气度高华,望之如山巅冷月,眼若寒星,竟比烟花还明亮几分。
没想到,他竟这般好看,比她父亲、甚至比她那位才貌冠绝京师的表兄还好看。
他绝对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了。
那新娘定是没见过他才会逃婚吧。归梦十分笃定地作此猜想,这样才合情理嘛。
她捕捉到那寒潭般沉静的眼眸中充斥的焦虑与失意,内心不由得涌起一些不安与悔意。
约莫半柱香之前。
归梦喝多了茶水,便溜到了后院想找茅房方便。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余晖映照着庭院,让她忍不住边走边四处打量。院子规格不大,倒还算雅致,一花一木,假山鱼池都显出主人品味不俗。
从前厅到后院一路上没看到什么丫鬟下人,估摸着多去前厅帮忙了吧。
“向前,再向右。”她度量着顺着小径如此这般走便该是如厕的地方。
忽然间,小径旁的树丛中闪过一抹大红色的身影。“嘤咛”一声,似是有人不小心跌倒了。听这声音像是女子。
归梦吓了一跳,走近几步,只见树丛后赫然蹲着一位身材窈窕的少女。她见那红衣少女挣扎着似是站不起来,便上前几步扶住她。
少女见扶起自己的是个男童,双颊顿时飞红,站稳后便轻轻挣脱她的手,垂着眸敛衽道谢。
归梦仔细打量她——看着比自己大几岁,身材窈窕婀娜,一身红衣映衬得她肤色如雪,两弯柳叶细眉轻轻蹙着,右边眉上一点朱砂小痣嫣红可爱。眼如点漆,腮凝新荔,分明是个极出色的美人。只是盛妆之下仍未掩住些许愁容,脸上淡淡泪痕分明是哭过。
“姊姊可是脚崴了?”归梦虽然只有十岁,但也是“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了。她只觉这美貌姊姊观之可亲,一时也不急着去如厕了。
少女红着脸摇摇头,左右张望一番,蹙眉轻声道:“脚倒是不打紧。只是,我着急离去。小兄弟可知道后门怎么走?”
归梦见她含羞带怯,弱柳扶风的娇弱模样,大起怜香惜玉之心。
她拍拍胸膛:“跟我来。”她看这庭院布局与自己家有几分相似,想是本地豪富士绅家多是如此设计居所。
听这姊姊的口音温软,带着吴侬之腔,大概并非本地人。
美貌少女忍着脚痛跟在归梦身后,不时注意有无下人经过。万幸一路上并未被人发现。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到了后门口,也不见有人看门把守。
“这里就是啦。”归梦略有些得意,自己果然聪明,第一次到别人家里就轻易地摸透了布局找到了后门在哪。
两人一同使劲拉开门闩。
那少女正欲推门离去,归梦忽道:“姊姊,你可是不喜欢那新郎吗?”这一身火红的嫁衣,傻子也能看出来,她就是今日婚礼的新娘。新娘要逃婚,本是不合礼法大逆不道之事。但岑归梦天生任性妄为,不拘礼教,想着这新娘定是有苦衷,若是被盲婚哑嫁误了终身幸福,那逃了也罢。
这问题似乎难住了这美貌少女,她并未回答,而是望着后门的门板,眼中有着无尽向往与憧憬。这门后似乎有着极光明的前景在吸引着她。
她欲言又止,只笑了笑:“你以后便会明白的。”似是忽地想起了什么,素手伸到腰间解下一枚玉佩塞到归梦手中。
触手温润,归梦抬起手掌一看,是一枚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比目白玉佩,雕纹精巧灵动。她出身贵族自然不少见这类首饰。但这一枚成色与质地都是上乘,浑无瑕疵。
“小兄弟,谢谢你今日相助。这个,你留着,或许…”美貌少女咬了咬嘴唇没再说下去,毅然提起裙摆转身走出了后门。
“哎?”归梦急忙追出去要将玉佩还她。帮她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可无需这样的谢礼。
走出后门,她看见不远处那艳丽的红色身影正在一人的搀扶之下上了马车,仿佛是个青年男子。随着一声赶车的叫喊响起,马车已飞快地绝尘而去。
也许,那才是她的心上人。此一去,便是双宿双飞的神仙眷侣了吧。
这样想来,她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功德无量。
归梦满意地退回到宅子内,把后门照原样关好。手中握着那块比目白玉佩,回想着那少女,颇有些钦佩于她逃婚的勇气。
“谁在那?”一声叫唤打断了归梦的思绪。
只见一名女子端着茶水,满脸疑问地望着她。看服色应该是府里的丫鬟。
归梦眼珠一转,“哎呀”一声捂住肚子叫道:“我肚子好痛,在找茅房,谁知道这府邸太大,竟迷路了。”
她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说:“这位姊姊,你可以带我去找茅房吗?”
那女子见是一个男童,全然没有起疑心,领着她去了。
待归梦回到前厅,过不多时,便看到那丫鬟来报新娘不见了的消息。
看来她无意中又为逃婚的新娘拖延了一些时间。
身为始作俑者,又加上好奇心的驱使,让她跟着新郎到了门口。没想到,这新郎竟是生得一副这般的好皮囊。
岑归梦不禁迷惑了。想是那美貌姊姊从未见过这新郎,且已有爱人,这才会选择逃婚的吧。
若是她未曾逃婚,见到这新郎,定然也会倾心于他,两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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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登对,正是一双璧人。
那日之后,不知为何,岑归梦总是对这位被逃婚的新郎念念不忘。许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妄为毁了他的姻缘,心怀歉疚,又或许是因为初见太过惊艳,始终无法忘怀他的绝世风姿。
没过几日,东安侯接到了回京任职的调令,归梦也随父母回到了幼时曾短暂居住的都城建康。
身在闺中,她再无机会去打听这被逃婚的新郎的动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当然也无人知道,东安侯府的女公子幼时曾女扮男装在一个县令公子的婚礼上偷偷放跑了新娘。
她只把这种思念放在心底,脑海中时不时地会闪过那一夜,漫天烟花下,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还有他眼底里令她心虚的忧色。
这一念,便念了三年。
永宁十七年,当今天子晋武帝不理朝政,只醉心于长生问道,终日召方士相伴,沉迷炼丹服药。国事尽都交予年仅十六岁的太子。
太子监国理政,太子妃的人选自然是慎之又慎。
太子萧益的母亲,也就是当今皇后,出身名门谢氏,是岑归梦的姨母。谢皇后自然希望归梦能嫁给太子,好亲上加亲。门阀贵族与皇室之间联姻,也是司空见惯的事。于是便将东安侯夫妇一家从封地召回了建康。
只是,归梦的父亲——东安侯岑熙曾找方士给女儿算过命,说是她情路多舛,命带伤官,不宜过早婚配。又加上归梦自小性子便十分惫懒,琴棋书画学的稀松平常无一门精通,刺绣女红品香插花也是浅尝辄止。生性好奇兴趣爱好广泛却不愿苦学深究。兴致来的时候热火朝天,没几天就热情熄灭丢到脑后了。
向来女子讲究德言容工,更遑论将来要坐那母仪天下的中宫之位。眼看着女儿如此资质,若要嫁与太子为妃,实在有些德不配位。
岑氏与谢氏均是朝中名门望族。岑熙年轻时英武不凡,妻子谢氏也是贵族中出名的美人。虽是政治联姻,但两人婚后恩爱甚笃。夫妇俩年逾不惑,却只得了岑归梦这一个女儿。
偏偏这唯一的女儿,还只是中人之姿。
虽说岑归梦收拾打扮下也算个美人,却并不出众,更谈不上艳压群芳倾国倾城。其母谢氏又向来重容色,颇有些以貌取人。见女儿容貌不过尔尔,性格又是这般惫懒,不由得有些灰心。
太子萧益德才兼备,容貌俊雅,若是作夫婿,那是第一等的人选。只是白璧微瑕,太子幼时得了一场重病,虽侥幸活了下来,却从此身子羸弱,一条腿也落下残疾,日常行走终是与常人有异,更别提领兵打仗了。
当今皇帝与皇后膝下只有这么一个皇子,与其他妃嫔所生的皇子大多夭折或是出身低微年龄尚小。
晋武帝已是天命之年,江山自然只能交予太子了。
太子萧益素来体弱多病,尽管文韬武略,堪称英才,但看来看去,确非寿考之人。
有道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东安侯夫妇两相权衡多番考虑之下,爱女之心战胜了一切,也不去作那未来皇帝的岳父母的指望了。只盼着归梦能觅得一个文武双全形貌绝佳的夫婿,平安喜乐一生也便罢了。
于是夫妇二人几番无视,装作听不懂谢皇后的暗示,只以归梦年纪尚幼,难居高位为由婉拒入宫。
自归梦十岁回到建康开始,谢皇后便流露出结亲之意。如今十三岁,虽未及笄,但在其时,也是贵族女子该议亲的年纪了。
谢皇后被这样的理由搪塞拒婚,认为东安侯必定是介意太子的腿疾。即使是自家妹妹和妹婿这样亲近的亲戚关系,也难免有些恼怒。她转头就选了夏侯氏族的孙女夏侯敏为太子妃,婚礼便定在下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