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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疑窦

作者:心火纳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骄阳的炙烤,晒化了日间喧嚣,徒留蝉声衬幽。在尚食监的后院,陶土缸连带储水都烫如火烧,地上石砖经年生缝,缝里的青苔蔫黄蔫黄。


    后院游廊中,有七十余名穿着贫富不一的老少女男,皆是与尚食监有货品往来的宫外之人。


    她们或立、或坐、或来回踱步,热浪仿佛焦灼了每个人的呼吸吐气。


    偶有耐不住性子的人窃窃私语。


    “到底咋的了?早早寻我等审查过一轮,眼下又召我等入宫,出什么事儿也不说,搞得我呀,端的是心慌!”


    “我拿银子跟尚食监的宫人打听了一嘴,好像是宫里头给贵人的贡品出了岔子!”


    “啊?牵扯上贵人,岂非要没命!”


    游廊拐角处渐次响起履声,在场众人纷纷肃静。


    皇城司的男勾当官携侍从行来,站立台阶之上,以审慎的目光扫视完所有在场者,高声宣布:“尚食监贡品有误,皇城司已找到新证据——贼人手指沾上杨梅汁水,冰鉴里垫的白布上落了枚手印!不巧,懂得手纹查验的刑部仵作正在外出勘验,过午方能入宫,诸位要在此处等一等了。”


    勾当官继续狠厉地补充:“当然,圣上说了,希望贼寇自行承认,尚能开恩从轻处置,否则……等到结果水落石出,必定严惩不贷!”


    闻言,廊下众人面面相觑,惶恐不语。


    人群掩映之中,一位锦衣玉带的富贵男郎忍不住呼吸错乱,攥紧了怀中深藏的锦囊……


    “等待之时,刻意磨损指腹去毁坏手纹的人,就是凶手。”


    凤仪宫中,皇后燕兰英笃定地撂下这句推断,统领六宫的多年阅历,令她料理起这种腌臜阴谋极其熟手。随后,她就回了侧殿,继续审查宫中的内库收支。


    主殿内,樊明漱还在耐着性子煮茶、调香,以此消磨等待时的心慌。


    宋立娘谨记自己作为年岁尚小的公主,不可能习得久经沧桑的稳重气度,只好刻意走来又走去,手上不停抠弄指甲。


    “抓、抓到贼人了!”皇城司总算是来人通报,“是尚食监的小李子!”


    宋立娘的指甲差点嵌入甲肉。


    小李子?怎么会是小李子?


    等凤仪宫一行人赶赴尚食监时,小李子已气绝身亡。


    宋立娘默默观察倒地的尸体,只见脸部苍白,瞳孔涣散,口唇青紫,有明显的红色尸斑,像是心脏骤停的猝死症状。


    “好了小囡,此处实在晦气,你且快回去。”樊明漱掩住口鼻,对身边人催促道。


    宋立娘咽了口唾沫,躲到娘亲身后,依然强撑着说:“娘,我不回!我要弄清楚小李子为何要害我,我要一个真相!”


    “贤妃,让她看看也未尝不可。”燕兰英低声提醒,“燕家后宅的水同样不浅,哪怕贵为公主,也有孝悌祖制不可违,燕袖护不住她。”


    这话说得悲切,樊明漱歇了护崽的拳拳之心,转头叮嘱宋立娘站出前面来,好好学着母后的手段。


    宋立娘依言应好,乖乖旁观事态。


    勾当官的面色都吓白了,向燕兰英回禀道:“皇后娘娘,贼人在认罪的时候,突然当场暴毙,仵作已验尸完毕,乃是贼人极度紧张激动,意外猝死。卑臣办事不力,未能及时阻止贼人之死,还请娘娘责罚!”


    “他死前认罪了?”燕兰英问。


    “是!在场所有人均可作证。”勾当官一指跪在旁边的尚食监宫女,“还有膳工发现了小李子企图磨灭手纹。”


    被点到的灶头膳工董乐君,当即恭敬回话,详细阐释事情经过:“启禀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公主殿下!当时仆就在小李子身边,竟瞧见小李子私自凑近端着热油的杂工,恐怕是想撞翻油锅,同时烫伤周围人的手,也破坏掉自个的手纹,好阻碍圣上的调查!


    仆只好问‘小李子你去哪呀’?赵勾当很快察觉不对劲,派人抓住了小李子,逼小李子摁手印。


    小李子不打自招,大喊‘仆认罪,仆并非有意坑害八公主,求圣上网开一面’!接着,就见小李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突发恶疾死了。”


    乍一听,事态发展似乎没什么破绽。可宋立娘总觉得,小李子的认罪和死亡都太过顺利。


    燕兰英顺口称赞这个临危不惧的膳工:“有眼力。”


    “谢娘娘谬赞!”董乐君叩首谢恩。


    宋立娘也不由得多看这个膳工两眼。


    之后,勾当官差人全面搜查小李子的房间,更多罪证浮现眼前。


    小李子所用的习字帖子,乃是胡耀的书法旧作,是以,他若想模仿胡耀字迹、写下留言纸条,根本轻而易举。


    宋立娘越看胡耀的笔迹,越觉熟悉,细细回想,原来是与冰鉴木条的告密诗笔迹相差无几。


    小李子的作案条件,有了。


    缉事番役们忙碌不息,宋立娘在房间内踱步,四处寻找有无新的线索。


    忽而,宋立娘注意到罗汉床两侧的围子边缘,各雕了两个对称的榆木喜鹊鸟首。不过,一个鸟首光滑蹭亮,另一个却覆有薄灰。


    “母后,娘亲,这有古怪!”


    宋立娘冲两个娘娘挥手,然后试着扭动木雕鸟首,竟真的转动了一圈。


    伴随鸟首的嘎吱作响,床板侧面霍然横出一个半尺宽的抽屉暗格!


    宋立娘取出暗格里的一沓文书,转递给皇后。


    燕兰英快速翻看完,语含愠怒:“好啊,小小传膳太监,胆敢盗窃冰库贡品出宫倒卖!更是与采购吏串通,给尚食监采购次等食材,以次充好,合谋吃回扣!”


    樊明漱道:“胡耀乃是小李子的师父,如此大的事情,必然是胡耀才有胆子主谋。”


    燕兰英听了,点派另一批缉事番役去办事:“再搜一次胡耀房间,重点查找是否有同样的暗格!”


    在胡耀房中的罗汉床,果真存在一样的机关。而暗格中,不仅有冰库贡品的真假两套名单、宫外贡品的买卖名录、食材采购回扣的账簿等,甚至还有小李子伙同采购吏谎报买价、吃二次回扣的证据。


    “胡耀发现小李子背叛他。”燕兰英揣测道,“若是小李子知道勾当被胡耀察觉,此事就说得通了。”


    胡耀向来心狠手辣,绝不可能姑息叛徒。但在胡耀处理叛徒前,小李子在暗格里发现胡耀的企图,于是他先一步杀了胡耀,并掩藏尸体,伪造胡耀报复公主后逃亡的假象。


    小李子的作案动机,也有了。


    再加上小李子的主动认罪,此案完全可以就此盖棺定论。


    问题是,只有真正杀.死胡耀的宋立娘知道,这个作案动机根本不可能成立。


    宋立娘连忙快走几步,来到皇后跟前:“母后,丽娘有疑!小李子下手这么重,难道他就不怕公主薨逝,将会招致圣上大怒,给自己引火上身吗?”


    勾当官接住话头,拱手禀告:“娘娘,殿下,以臣之见,应是这小李子蒙昧又自大,笃定皇城司查不到他的头上!若不是小李子干的,他哪能在被卑臣抓住时,清楚说出是八公主出事?”


    “这等恶贼有恃无恐,藐视皇家天威!”勾当官愤而斥骂,“委实是该死,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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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立娘冷眼静观他的表演。


    皇城司这群朝廷鹰犬照样蒙昧自大,恐怕现在,勾当官正是为了撇清小李子的死,迫切想把罪名安到小李子头上。


    但勾当官也说准了一点——


    明明皇城司只对外宣称,是给贵人的贡品出了岔子。小李子怎么能精准知道,受害者就是八公主?


    宋立娘也想不明白,小李子为何在被抓后供认不讳?如果小李子不是真凶,就如何也解释不了这一点。


    很显然,一直不语的燕兰英也在沉思当中,不多时,她道:“先继续调查小李子、胡耀,还有牵涉贡品偷盗的所有尚食监宫人。毒害公主一案需待本宫禀报皇上,最后由皇上定夺。”


    宋立娘只得颔首:“是,母后。”


    樊明漱走来行了个万福礼:“皇后娘娘,既告一段落,臣妾便先领丽娘回宫了。”


    于是,燕兰英留下交代后续事宜,宋立娘和樊明漱则起身返回瑞昭宫。


    临行前,宋立娘深深回望,视线一一穿过烧菜打水、左来右往的宫人们,定定停在某处不起眼的地方。


    膳工董乐君仍伏在灶头边,精细地调整煨汤火候。然后,似心有灵犀般,董乐君也微微侧头,眼角余光扫来,唇边带起不明显的弧度。


    小李子引起的,必然是皇城司对尚食监一连串的清洗动作。胡耀结交的人会一个一个被拔除,说不定也会顺带剔掉几个其她宫里的人脉。


    在帝后之威下,尚食监最先崛起的,只能是中立者。


    今日皇后夸赞过的宫女,就是很好的人选。


    宋立娘安排在尚食监的眼线,又要升职了。


    坐上回宫的金箔贴花绸缎轿子,宋立娘劳碌一整日的倦意上涌,太阳穴酸胀隐痛,她反复揉搓,还是止不住疼。


    心力交瘁。


    本以为能抓获告密诗的始作俑者,到头来,还是一重接一重的迷雾。


    只怕这桩案子的结果,不会顺利。


    ……


    数日后。


    暗沉的重云压迫天际,西风吹皱山外残阳。子规愁啼,伯劳苦泣,长年无人的冷宫之地尽显萧索无度。


    宋立娘从冷宫的狗洞钻入,又从洞口探出手去,把竹编罩子与破烂瓦罐等杂物,一一扯回来,小心地遮挡严实洞口。


    接头人早候在洞口附近,宋立娘冲她耳语:“皇城司找不出别的案子线索,万岁认定是小李子所为,不再调查此案了。你那边情况如何?”


    董乐君回应:“皇城司抓了左监丞,掌膳和庖长各两人,以及七名采购吏、三名冰库管事,我被擢升为蒸煮司副掌膳,目前掌膳之位暂缺,我与掌膳的地位无异。”


    这倒是不错,往后宋立娘在尚食监的势力便可进一步扩大。


    只可惜,这回还是没抓到想置她于死地的重生之人。


    小李子的死,实在太合时宜,巧得天衣无缝,很难说不是谁有意为之的结果。


    “据你观察,在小李子死亡当天,可有哪个人举止异常?或者,有谁过于接近小李子的?”宋立娘问。


    董乐君陷入回忆:“小李子死前一个时辰吧,有个富家子弟闹着肚子疼,番役押他去蹲茅厕,去茅厕的路就恰好途径小李子身边……额,我想一想,番役唤他作……”


    又冥思苦想一阵,董乐君终于记起,竖出一根手指:“霍家小郎!”


    宋立娘掏出那一日皇城司所列的可疑者名单,对照寻人,在名单的第二页就赫然记载——


    霍冠,年十五,皇商霍氏幼子,素有纨绔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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