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慕枭话音落下,天明、天晴即刻盯着他们的人动手。
比起谢詹杭来,慕枭的人下手更利落,自然也更残忍,那场面,让谢詹杭睚眦欲裂。
他厉声咆哮。
“慕枭,皇上不会放过你的,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话,慕枭早已经听腻了。
他会在乎?
更何况,就算是这全天下的人,都有资格说这话,唯独他谢詹杭,没这个资格。
浑然不在意的笑笑,慕枭连回应都懒得回应。
看向天晴,慕枭只沉声吩。
“天晴,断永昌侯经脉,让他多活一个时辰,把他吊到永昌侯府门外去,让他好好瞧瞧,他捧在手心里,视若珍宝的谢婉宁,能否靠着那生时的满天霞光,佑他侯府福禄无忧?让他睁大了眼睛好好瞧瞧,他求佛祖保佑要世代昌荣的永昌侯府,能不能撑过今日?”
“是。”
天晴即刻上前。
被拖着往外去,谢詹杭痛苦的挣扎,他喊声响起,声嘶力竭。
可很快他就喊不出来了。
因为,慕枭的吩咐声,随即又响了起来。
“谢家满门,但凡血亲,一个不留,死士一律处死,丫鬟、小厮杖责三十,尽数发卖,这永昌侯府……给本王烧了。”
伤害谢晚棠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这囚禁了谢晚棠,伤害了谢晚棠的肮脏地方,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烧了干净。
慕枭吩咐完,抱着孩子便出去了。
几乎哭红了眼的谢晚棠,见状,也快速跟了上去。
永昌侯府外。
谢詹杭被吊在门外,吊的高高的,他眼睁睁的瞧着血亲被杀,死士尽死,丫鬟、小厮被打,痛苦哭嚎,看着奢华富贵的永昌侯府,在通天的火光中,渐渐化为灰烬,他泣不成声。
“不……不……”
谢詹杭连连摇头,他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他后悔!
后悔三年前,让谢晚棠代替谢婉宁,去慕枭身边伺候。后悔三年后,谢婉宁活埋了谢晚棠后,他选择了帮着谢婉宁善后。
若非如此,事情或许不会闹成现在这样。
偌大的永昌侯府,也不会付之一炬,他谢家满门,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错了,都错了。”
谢詹杭哽咽的呢喃,他声音很浅,却字字泣血,撕心裂肺。
晚棠瞧在一旁瞧着,她看着谢詹杭痛不欲生,看着他悔不当初,可是,谢晚棠知道,谢詹杭不论如何后悔,都不曾后悔那般对她。
十六年的囚禁,她死后的毁尸、焚尸——
谢詹杭没后悔过。
他嘴上说着“错了”,可却不是知错了,他只是在痛苦,没有做的更好,结果不尽如他意。
他的后悔,他的知错,这里面,从来都没有对她的愧疚。
这就是她爹。
这就是带她来到这世上,却又嫌恶她来到这世上的人。
谢晚棠什么都明白,她也正因为什么都明白,才觉得心中不是滋味。但眼见着这囚困了她一生的永昌侯府,渐渐化作了灰烬,不复存在,她心中堆积的恨意,也像是化作了一缕尘烟,跟着消散了。
不是她不恨了。
而是这些人,这侯府,已经不值得她再费心了。
比起这些人,现在,她更担心慕枭。
在皇上正看重谢詹杭的时候,在皇上许诺,要封谢詹杭为定国公,要赐他免死金牌的时候,慕枭这般为她大动干戈,毁了永昌侯府……
他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谢晚棠不确定。
眼见着慕枭抱着孩子上了马车,谢晚棠再也不耽搁,她头也不回的跟了上去。
……
御书房。
慕枭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要微微亮了。
皇上早听了慕临和冯公公的回禀,知道永昌侯府发生的一切,他甚是震怒。瞧着进门的慕枭,皇上扬手拿起桌上的砚台砸向他。
“糊涂东西。”
就算他是九五之尊,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也需要权衡利弊。
谢詹杭有功,而且是大功。
这种时候动谢家,几乎灭了谢家满门,这让朝臣如何看?尤其是,慕枭如此,也不过是为了个女人,这让朝臣如何想?
这是色令智昏!
这些年,慕枭用一身的伤,才拼出了地位,拼出了声望,拼出了赫赫威名,不世之功。
今日这一遭,他多年的努力,怕是要全毁了。
简直愚蠢!
“跪下!”
听着皇上的厉喝,慕枭径直跪了下来。
皇上凝眉,“你可知错?”
“儿臣无错,”抬眸,对上皇上的眸子,慕枭眼睛平静无波,尽是笃定,“永昌侯一家,谋害儿臣的王妃,冒犯皇族,其罪当诛。”
“无名无分的跟着你,算你哪门子的王妃?”
“在儿臣心里,她是。”
“你……”
“更何况,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心怀天下,福佑万民,这才是为臣之道,为臣之责。
他谢詹杭,他谢家满门,食君禄,却不能为父皇分忧,手中明明掌控着矿脉图,却不早早呈上,而是选在生死存亡之际,以此做筹码,其心可诛。
再者,虎毒不食子,他谢詹杭待女如此,枉为人父,他谢家满门待亲如此,更枉为人。这样的人,这样的臣子,又谈何心怀天下,福佑万民?”
慕枭振振有词。
只是,知子莫若父,慕枭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皇上一个字都不信。
“是为了天下,还是为了女人,你自己清楚。”
“父皇圣明。”
“你……”
慕枭承认的坦荡,皇上瞧着他那样,气不打一处来,他将手边的折子,一股脑的扫到了慕枭跟前。
“糊涂东西,滚去宫门口跪着。”
“儿臣领旨。”
“杖责五十,罚跪三日,但愿到那时候,你还能这般嘴硬,还能一点都不后悔。”
“谢父皇恩典。”
慕枭谢恩,起身便出了御书房。
他做的事他认,皇上要平息众怒,要安抚朝臣,要为他守着名声和威望,一应事,他都担着。
他不后悔今日下狠手。
若说后悔,他只后悔当初离京时,没有帮谢晚棠打点好一切,没能护她周全。他只后悔,没能早点发现谢晚棠的身份,没能早点让她从永昌侯府那糟烂透了的家里解脱出来。
御书房外,不知何时已经飘起了雪花。
鹅毛似的雪片子,被冷风裹挟着,直往人脸上冲。
慕枭出宫。
玄色的披风、锦袍,在风雪中衣袂翻飞,他走在漫长的宫道上,脑海里,全都是曾经和谢晚棠的种种。
他恍然记起来,他北上离京时,谢晚棠说,今年天冷雪多,她要收集些梅上雪,等他回来时,与他围炉煮茶。她还说,新看的话本子上写了,姑娘新学了一支羽衣舞,在雪中梅林翩翩起舞,得郎君深情,她也要学学,等他回来跳给他看。
如今,他回来了,雪也来了……
可谢晚棠人却不在了。
慕枭心里难受,唇齿间,那股血腥味,又止不住的上涌。
宫门口。
见慕枭跪下,御林军很快就过来了。
一见那阵势,谢晚棠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不知为何,她进不了宫门,她不知道里面都发生了什么,可御林军来者不善,她看得出来。
“王爷,得罪了。”
御林军开口。
闻声,慕枭解了身上的披风,他脊背挺直。
漫天风雪,似乎也成了他的陪衬。
御林军手执棍棒,即刻动手,手腕粗的木棍,径直落在了慕枭的身上。
慕临那头早已经安排了自己的人,也打过了招呼,御林军下手极狠,只一下,慕枭玄色的锦袍,便洇出了一道血痕。
紧接着,棍棒便如瓢泼的雨,疯狂落下来。
一下一下,狠厉至极。
慕枭眼睛都没眨。
可谢晚棠却红了眼眶,她疯了似的冲上去,从背后抱住慕枭。
“不要,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她魂魄单薄,可是,她也只有这单薄的魂魄了。她知道,自己大约是护不住慕枭的,可是,她真的好想护一护他……